“顾旌少爷,请上车。”司机早已侯在车前。

    顾旌站在台阶上看着面前那假心假意的司机,在看看那全身漆黑尽显低调的汽车,微微笑着摇头:“谢谢,你可以休息了,我想自己走回去。”

    司机乐得清闲,“好的,注意安全。”

    司机立刻回到车上发动车子离开了,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与犹豫。

    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顾旌单手插兜,喃喃道:“难得回来一趟,那我便去看看你吧。”

    顾旌走出顾家大门,便熟悉的拐进了另一个路口,慢悠悠地行走着,欣赏这一路叫不出名字的鲜花。他会顺便拾起被风吹落在地上的花瓣,将它们身上的泥土轻轻拍掉,然后捧进怀里。

    直到走到尽头,顾旌才停止拾花,他将身体面朝右面,然后双膝弯曲跪了下去。

    微风吹拂,吹响了那一片片的草丛,将那隐没于草丛里的墓碑先露了出来。

    没有碑文。

    顾旌望着那座一片空白的碑,便规规矩矩,礼数周到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是他在顾家中唯一的温暖。

    是这一份温暖让他没有走上歧途,没有愤世嫉俗,没有成为那井底之蛙。

    顾旌起身,卸下了全身的戒备,将怀中的各色花瓣有规律地撒在了碑的周围。最后,他便盘腿坐在碑的正前面,摘下了眼镜,露出了那十分精致美丽的眉眼。

    风在碑和人之间来回飘摇,顾旌青色发丝在夜风中舒展着,身边时不时跑过几只野兔。

    “这里的风很舒服。”顾旌随意拨弄身边正在吃草地小野兔,小野兔也不逃跑,任由顾旌逗弄。

    “奶妈,我找到了他,可是却没能救下他。”“我好像总是在失败中行走,是吧。”他低下头,眼中的泪不受控制地滴落,双肩耸动,多年来的压抑与克制、失败与不甘都在这悬月高挂地夜色中、无文碑前一一散了出来。

    在她死时,他没能赶上最后一面。在心上人死时,他没能及时挽救。他没能拥有如顾谦那般的天资成为族中得天独厚之人,没能拥有实力去保护他所想保护的两个人。

    顾旌细细回想自己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只能得出几字评论:失败、失去。

    他永远在失败中徘徊,在失去中永驻。

    18岁,他失去她。

    22岁,他失去另一人。

    顾旌静静地坐在碑前,依恋地抚摸着光滑的碑面,就像她抚摸儿时的他一样,充满了依恋。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顾旌才再次起身,轻轻拍了拍墓碑,“走了。”声音没入了晚风中,吹向了世界的尽头。

    他抬头挺胸地离开了这路尽头,身影没入了那黑夜之中。

    第二天清早,基地专车在约定地点见到了席地而睡的顾旌,专员赶紧下车,恭敬地拍醒了他:“顾研究员,醒醒。”

    “您怎么睡在地上,多脏啊!顾研究员,您什么时候到的?”

    “凌晨3点。”顾旌拖着疲惫的身躯坐进了车里。

    “呀,您应该打电话给我的,太委屈您了。”专员眼里全是歉意。

    顾旌拍拍他的肩,宽慰道:“没事,我也正好理理思绪,回去吧,我先睡个觉。”

    车子发动,喷出了乌漆漆地汽车尾气,离开了这光怪陆离的世界。

    顾旌再次醒来时,已经距离基地不足20公里了。他望着窗外迅速远离的香樟,天空偶尔飞过几只飞鸟,这些景色全都一闪而过,留不住、存不了。“这就是瞬间吗?”顾旌推推眼镜,小声絮叨。

    “顾研究员,您醒了,您刚说什么?”小贺专员从后视镜里看向顾旌,满脸疑问。

    顾旌摇摇头:“没有,你专心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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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恒,来和我练练手。”易招呼着。

    牧之立马出现,出声阻止:“易,他今天训练已经够了,不能再练了,一边玩去。”

    荀溪恒这个当事人还没出声便被人代为做了决定,只能很是无奈的站在墙边。

    牧之向他徐徐走来:“身体怎么样。”

    “还行,话说,是顾旌要你这样看着我吗?”荀溪恒把玩着哑铃。

    牧之眨眼,调皮样:“你猜啊!猜中我就给你说。”

    “无聊。”荀溪恒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了,面对牧之偶尔的幼稚,他都无视。

    他刚刚走出训练室,便看见了那从未见过的人,人高马大,身板挺直,一股威然气息喷薄而出。

    那人一直盯着他,细细地打量,但是却在打量中参杂着其他眼神,像是在怀恋,又像是可惜。

    “路将军,你好。”牧之刚一出门便看见了这位深居简出的将军,又看看身前的荀溪恒,便知道其中道道了。

    “嗯,好。”路蓥的双眼从未离开荀溪恒身上,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故人之子。但正是这份意外,让他猝不及防显露了一丝丝真实情绪。他仔细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于当年那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这一眼,便将他带回了那个时代。

    “知,你看啥呢,这么津津有味的。”十八岁的路蓥蹦蹦跳跳地拍着荀知地肩,眼睛随着荀知看的方向看去。

    入眼便见到一名穿着墨绿色军服的女人走来。

    还不等路蓥看清,她便开口了:“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教官,赵欢霖。”

    路蓥看着军帽下那双炯炯有神且充满自信的眼睛,他亦认识她。

    赵家宗家天才,十六岁便在四大家族竞赛中脱颖而出,一举夺魁。她,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自此,赵欢霖的三字响彻各个世家。

    “路蓥,她好帅。”身边的荀知全身心地注视着这全身充满洒脱与英气的女人。路蓥第一次看到荀知如此热情的眼神,心里不是滋味。

    路蓥扭回头,心里别扭着说:“我也能成这样。”

    荀知当即无语:“你咋这么小鸡眼呢,我说的是赵教官很帅,又没说你不帅。”

    路蓥偏过头,他可不愿看见荀知眼里有着其他人的模样。

    这场简单的见面会后,路蓥没想到荀知便对初见的赵欢霖一见钟情了。“路蓥,明天有没有赵教官的课?”

    “没有,你好好看看理论知识好吗,明天要考试!”路蓥鼓起双腮,语气中全是不满。他看荀知全身心的扑在赵欢霖身上,就很吃味,他没想到这次荀知真的动感情了。但是当时他并不会很担心,毕竟赵欢霖是赵家未来当家,绝不会看上这个家世并不显赫的荀知,她定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

    便是这份笃定,造成了他永远失去了他,赵欢霖和荀知双双陨落。

    “将军。”熟悉的声音将路蓥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看着舟车劳顿,满脸疲惫的顾旌站在荀溪恒身前,将荀溪恒完完全全从他视野里挡掉,莞尔一笑,便转身离开了,人老了,回忆总是会冲出枷锁跑出来。

    顾旌刚走进训练室楼道便看见牧之、荀溪恒与路蓥将军站在一起,心里一咯噔,便快步上前将荀溪恒护在身后,深怕路蓥说出不该说的,做出什么不该做的。

    他望着路蓥离去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旋即转身:“这几天训练的怎么样?”

    “他是路蓥?训练挺好的。”荀溪恒盯那坚毅的背影,询问道。他曾经听闻过路蓥将军的战绩,多次立个人一等功、团体一等功等。他在军中是一个神话,在世家中也是一位能人。本来他能够接手路家的,但是不知何原因路蓥拒绝成为家主,选择了入军。

    牧之靠在墙上,摆出抽烟的动作,“是他,怎么了”

    不等荀溪恒回答,顾旌便拉他离开了,他深刻感觉到顾旌不想自己与路蓥有过多接触。不然他不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虽然他很疑惑,但是他不会去询问。他相信到一定的时间,顾旌会亲自给他讲述。

    “你才回去一天啊”荀溪恒默默注视那正在换衣服的顾旌。

    “嗯。”顾旌拿出那套熟悉的白大褂穿上,他还是感觉这套衣服适合他,熟悉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要回去好几天,你昨天那嘱咐的样,像是在托孤。”

    顾旌整理衣物的手停住了,片刻后,继续之前的动作,平静地说:“有可能哦。”

    “什么?”荀溪恒没听清。

    “没什么,就是爱瞎担心。”顾旌扭扭脖颈,靠着电杆睡了几个小时,身体硬死了,他真想现在就躺在床上睡上一天,但是他却不能这样做。他刚一回来,便感觉到身上的责任与任务,不敢丝毫放松。

    荀溪恒还想继续询问,但是顾旌脸上的疲惫与残留的空虚都让他无法在说出话来,一夜之间,顾旌竟成了这般模样,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闭上嘴。

    “那我去看看你昨天的和今天的训练数据了。”顾旌收拾好一切,露出一个他认为最好的笑。

    这抹笑,深深地刺中了荀溪恒,在这一刻他知道了,顾旌也有许多无奈。

    只是之前顾旌隐藏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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