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深度睡眠中慢慢苏醒过来的顾旌感觉到的是一阵轻松与暖意,最近他都没能得到良好的睡眠,不是忙着开会就是搞科研,如果这两个都没有就是在全身心的研究荀溪恒的数据等等,心里还会时不时担心荀溪恒的在外面的情况,这些外部因素与内心因素的影响下,他的睡眠质量和时间不可能达到标准。

    现在感觉到身体再次轻盈与拥有实感、精神满足的感觉真的好的不行了,他抬手看看了表,他睡了10个小时了,现在已经是晚上是21点了,晚饭时间已经过了,顾旌却丝毫也没有饿的感觉,而是走出了房门径直走向了训练室。

    每天训练室的人是最多的,包括了研究员、活死人实验体、其他工作人员,士兵定时巡逻。每个活死人都想离开这看不见天,见不得光的地下,所以他们都会尽全力地去训练,日复一日地训练,能够重回地面已经是他们的最大执念了。

    可是真正能够再次踏上地面的活死人又有多少人,不足区区20人,在这地下可是有着200多具活死人的。相当于十个人里只有一个才能回到地面,重见阳光。而其他九人或者被放弃、亦或者再一次在这地下消亡。

    顾旌刚打开训练室门,里面最少15人正在拼命的训练,有的实验体身边还跟着专门负责工作人员,而21点是这些研究员的下班时间,却因为有的实验体要加训所以只能陪着加训,严格监控他们的实时数据,怕出现自爆的情形。所谓的加班,这世上没几人是愿意加班的,这些工作人员眼神里当然也是不耐烦与不开心。

    此时这些人一见到顾旌近来,脸上的不耐烦已经换成了尊敬与讨好,连忙道:“顾研究员好,您还没睡啊。”

    顾旌眼神从这道好的工作人员的头上飘了过去,最终定格在最里面角落的人身上。

    那人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实验体忙着训练,其他工作人员也不想自己多揽活,就自动漠视那个人,无论那人做什么。

    “休息一下吧。”顾旌走到那人身后,蹙眉道。

    那人闻声后嘴角慢慢地上扬了一下,眼睛弯了弯,手里的动作立刻停止,“睡醒了。”

    顾旌将荀溪恒拉了过来,眼睛里全是荀溪恒那矫健的身躯,“嗯,下次你应该在我的陪同下来这里。”他将自己的白大褂脱下,并且用它给荀溪恒擦拭汗液。

    在场的人都稍稍惊诧,他们没想到这个除了那位身在高位的将军外这个基地的一把手能够语气这么温和,不似之前的冷漠与机械。

    “你不是在睡觉吗,我也得训练啊。”荀溪恒接过顾旌的白大褂,自己快速擦拭着。在顾旌帮他擦拭时,手无意触碰到他身体时他心里总会很别扭,痒痒的,酥酥的,还有一种熟悉的冲动慢慢涌起,他赶忙抢过这白大褂自己擦,怕顾旌在这么擦下去会坏了事。

    顾旌眼睛看向一旁的镜子,望着镜中仔细擦汗的荀溪恒,笑道:“我可以陪你一起训练了之后再睡。”他顿了顿后,又用更加低沉与坚定的声音说:“你最重要,而且我也想陪着你,这样你就不孤单了。”

    说完这句话,顾旌又觉得最后那句不太准确,又补充道:“虽然我的话也不多,不能陪你聊天什么的。”

    荀溪恒却在心里默默的感动着,这是他首次知道他能在别人那里是最重要的,他从来也没想过。在他自己生前,爱人就因为权力地位而将他送入了地狱,很显然那些东西都是排在他荀溪恒之前的,在那个人心里。

    而今天,他知道了顾旌心里的自己的重要性,心灵大受震撼。如果是别人说他是最重要的,荀溪恒只会毫不在意,但是说这句话的人是顾旌,那个严谨刻板的顾旌、那个相信他会走出地下的顾旌、那个一直帮助他陪伴他的顾旌,那个不惜一切也会站在他身边的顾旌。

    荀溪恒首次感觉到被人如此重视竟会如此幸福,心中那份正在茁壮成长的感情在此时又获得了一份甘霖,欢快地允吸着。他大着胆子轻轻地将顾旌拉到身边丝毫也不敢用力地拥抱着,幸福的神情爬满了荀溪恒的整个人:“不,你在身边就不孤单了,不用说话。”

    尽管这个拥抱十分地轻盈,甚至感受不到对方的重力,但是顾旌却在这拥抱中感受到了荀溪恒,真真切切的荀溪恒,这是他为数不多地感受到如此真切的荀溪恒。

    “还没吃饭吧,饿了吗?”

    顾旌点头,如实说:“饿了。”

    荀溪恒将那被自己汗液附着的白大褂随意搭在肩上,正走出这拥挤的训练室,“走吧,我陪你去吃饭。”

    顾旌走在荀溪恒身后,看着那搭在荀溪恒肩上的白色大褂正随那健硕的身子摆动,手心开始冒汗,喉结动了动,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因为这寻常的举动起了不寻常的冲动。荀溪恒的突然站定,顾旌仓促移开那蠢蠢欲动的视线,手不自然地插|进裤兜,呼吸开始紧张。

    荀溪恒转头看向顾旌,便见其脸色微微潮红,神色不太自然,手插|进兜里,全身透露格格不入却又格外放松之感,心里微惑但却什么也没问,“食堂到了,我在老位置上等你。”说完,他便独自走向那第一排最后一张餐桌。

    见荀溪恒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顾旌那紧张的呼吸立刻松了下去,心里暗自庆幸。他慢慢走到面条窗口,弯腰将头伸进窗口喊了一句:“老张,来碗燃面加煎蛋加软哨,多辣。”

    “好嘞,顾研究员现在才来吃饭啊,稍等啊,我擦擦手。”老张一边那擦手一边从最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脸上沾满了面粉,来到窗口边,在那刷卡机上边摁边念念有词:“一共15元。”

    荀溪恒靠在位椅背上看着顾旌抬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坐在自己对面,往碗里一看还是那老三样,忍不住吐槽道:“每次吃面就是软哨煎蛋重辣,腻不腻啊!”

    顾旌摘下眼镜,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筷子,夹起苗条,哧溜一口,含糊不清道:“不腻。”

    对面人埋头吃饭的样儿,荀溪恒好奇道:“你为什么钟爱这老三样呢?”

    顾旌吃面的速度停了下来,拿出纸巾擦了擦嘴,方才看向荀溪恒,神色是其脸上从未出现的模样:“这是奶妈的拿手菜。”

    “奶妈?”荀溪恒第一次听顾旌提到这个人。

    “嗯,我是奶妈带大的。”

    “哦,那你奶妈做的肯定很好吃。”

    “嗯,很好吃。”顾旌夹起一筷子的面大口吃了下去,口中的味道却不再是记忆之中的味道了,心下微涩,“咳咳。”

    荀溪恒赶忙拍拍顾旌的背脊,见顾旌捂嘴不停的咳嗽,打趣道:“这么好吃啊,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咳咳、咳咳”顾旌的脸咳成了红色,但还是坚持回答荀溪恒的打趣:“好、好的。”

    荀溪恒赶紧给他倒了杯水,给他顺顺气:“你快别说话了,这面万一呛近肺部那就亏大了,诺,赶紧喝一口。”

    顾旌接过杯子“咕隆”喝了一口后,方才止住了咳嗽,他赶紧深呼吸,缓了许久脸上红色才完全退却,荀溪恒见状问道:“还吃吗?”

    顾旌点头。

    “那就专心吃,别说话了。”荀溪恒给他重新拿了双筷子,原先那筷子早已掉地,他们竟没听到了摔地之声。

    离开食堂后,荀溪恒摸着下巴思考良久后有些遗憾地说着:“我应该早点和你熟的。”

    荀溪恒这没来由的话让顾旌摸不着头脑:“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尝尝你奶妈做的燃面了。”语气之中竟是羡慕,“可惜我现在这副身体已经不让我吃了。”边说边摇头,表示遗憾。

    顾旌笑了笑,眼中却夹杂了一丝悲凉:“就算你现在能吃,也吃不到了。”

    “嗯?为什么?”

    “连我也吃不到了,永远。”顾旌那永远直挺挺的背脊似乎在此刻有了一些佝偻,充满了颓然。

    荀溪恒微微抿唇,他听出了那隐意,他感到了些许尴尬,暗自责怪自己这无意间的话语牵扯了顾旌的痛楚,但是他却只憋出了这样一句话:“生死有命。”这话一出,荀溪恒更想拍死自己。

    他暗道说什么不好,偏偏说生死有命,这嘴真是欠揍。

    荀溪恒这一副尴尬又自责的模样令顾旌感到十分有趣,有趣极了。他向荀溪恒靠近了一小步,试探性地碰了碰那双冰凉的手,见荀溪恒并没有闪躲,便也将那冰凉的大手全然紧握,轻声道:“嗯,谢谢。”

    荀溪恒感受到顾旌那双常年握笔而导致中指老茧异常突出的手与自己那早已毫无任何温度的全手都是老茧的手十指相握,心中慌乱不已,那常年总被自己压在心中的情感差点决堤,那本就壮硕的树在此刻又生长了几分,那双早已不会感到任何温度的身躯在这一刻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那份温暖自手心传向全身最后达到早已不在跳动的心脏。

    好温暖,真的好温暖。荀溪恒低下头,尽力的将这份温暖长留心中,尽全力压抑住心中那啸涌的情流,但是却十分痛苦。

    他很想将这份感情完完全全的展露在顾旌的面前,他想用力地拥抱顾旌,想将他深深地融入自己的骨血,可是他不能,他不愿。他的生命早已停止,心脏早已寂静,属于荀溪恒的未来已经灰飞烟灭。而顾旌是真正活着的人,他还有属于自己光明的未来,他将来会有自己的爱人,有可能还会有自己的孩子,而这些他都不能给顾旌,所以他不能将自己那份真诚且汹涌的情感平摊在顾旌的面前,他不能将顾旌拉近这无尽深渊,他也不愿顾旌常年守着自己这个已死之人,他希望能够永远生活在阳光里,一直专注在自己的事业,然后遇到彼此相爱的人,最后在年老时杵着拐来到他碑前敬一杯酒就行。

    他希望顾旌能够健康且有力的活到老。

    每一次面对对顾旌的感情,他都十分逃避,并且试图将他关押、驱赶,却不知道何时这份种子在黑暗中贫瘠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最终成了那参天大树,守护一方净土,添了一方安乐。

    但他仍然逃避这一份感情,不愿承认,却在此刻他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爱顾旌,他荀溪恒爱顾旌。

    但这份爱终究只能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不可为人知为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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