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号树藏在六号树的后面,非常隐蔽,我费了很大劲才摸了过去,那里的树屋完全隐藏在树冠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所有的房间都被木板结结实实地钉起来,没有窗户,我的手电扫过去时,听见里面有动静。”

    “什么动静?你怎么知道是人?会不会是圈养的动物,用来吃肉?”顾薄言小心翼翼地问。

    “吃肉?呃,对了!我早就想说我们晚上吃的饭是热的,有菜有饭有汤。探险队八个人,加上我们四个,一共十二个人吃的饭,谁做的?”曲信眼睛里闪着精光。

    “小蕾和我们一起来的,他送我们到这里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去吃饭了,有没有可能是她?”金琥珀一手握着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曲信摇了摇头,“做不到,十二个人,三个小方桌,每桌四菜一汤,主食是米饭。用电饭锅也没那么快。”

    “你这怀疑太牵强,人家就不能就是那么能干啊?又或者还有人在这里帮他们,那也不犯法。”顾薄言说。

    “帮忙做饭不犯法,别的什么就不好说了。几年之间五十多人在这里失踪,一定没那么简单!”曲信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大的阴影笼罩了整张小茶桌,“我的直觉没出过错,这里的诡异一半来自那莫名其妙的树妖,一半来自有去无回的传说。”

    “我明天去问,打直球,猜来猜去的太浪费时间。”金琥珀忽的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曲信收拾起了桌面的纸和笔,“你可以问,她未必会说,不要激怒她,我们在这种非自然力量下,没什么胜算。最好先试探一下她的态度。”曲信警察的敏锐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并不简单,她常年生活在深山密林中,却拥有小蕾这样的信徒,在这里得天独厚。如果说之前她根本不确定来的人是金琥珀,那么小蕾这个向导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呢?他联想到这些年失踪在这片密林中的那些人,突然不寒而栗。

    “你们说,今天下午刚见面时,她说‘来了,就都留下吧’是什么意思?”顾薄言突然按住桌面站了起来,他忽然回忆起在苗采采的树屋时女主人和小蕾之间隐秘的眼神指令,那时候小蕾是直接过来给他们下毒了吗?可是这点毒只是得到了井宏的名字而已,莫非井宏真的在这里?

    听了顾薄言的讲述,曲信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金琥珀却不同意,“她抓这些人干什么?她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何况还有小蕾。我晚上提到找人的时候,她也说会帮我们找找看。”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不知道,先探探她的口风,她当山大王当久了,又有异能傍身,恐怕早已不是你当年认识的那个小女孩了,一定要警惕一些,毕竟我们谁都不想留在这山里当奴隶。”曲信敲了两下木桌看了金琥珀一眼,“我明天还找机会继续查看,你们千万不要大意。”

    “你自己也要小心。”

    “嗯,我会带上寸头或者小罗。”

    三人心思各异地回了各自房间。

    金琥珀关上房间门,拿出父亲留下的本子仔细翻看,里面都是父亲的考察笔迹,去过的大方都用经纬度准确地标记出来最后的十几页都显示的是同一个地方的坐标,日期便是自己出生那年。

    但是父母为什么要带着自己离开本来生活的地方呢?即使离开,又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从小大大她都只知道自己父亲叫做金潭,母亲叫做陈茜。他们宁愿改掉自己的名字也要保留我的姓。记忆里他们从没出过镇子,甚至可以说非必要不去人群聚集的地方,与这种山里小镇热情淳朴的居民显得格格不入,因而,金琥珀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

    记得有一次金琥珀进山里看一只麋鹿看得入神,走了很久才走回家,回家后发现父母已经濒临崩溃,看见她回来母亲一把抱住她,上下打量,父亲则匆忙冲出屋子,在外面扫视了很久,那会她感觉父亲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喘着粗气,目光如炬,扫过一切可疑的地方,仿佛随时准备展开一场殊死战斗,而身后是自己的幼崽。

    年幼的金琥珀被吓到了,从哪以后便再也不敢不告而别地乱跑,去哪里,去多长时间,她都会报备给父母,而且很少超时,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父母的意外离世。

    为什么呢?是谁在找他们?他们在怕什么?在保护谁?直觉告诉自己,这一切与他们的研究似乎有着密切的关系。可是关于这个研究自己竟然没有听过过分毫,陨石坑有什么好保密的吗?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父亲信中所说的猜想!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可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湿水幽就是能够控制大树的神秘力量吗?可是我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

    金琥珀突然急切地想查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父母留下的遗物,金家祖训!她猝然起身走到门口才想起来此时还是凌晨,只好折回来。

    她躺到床上,关了那盏昏黄的吊灯。周围陷入一片漆黑,一点影子都没有,奇怪,这里居然连一只蚊子的叫声都没有,安静,安静,她感觉听见了自己心脏泵血时的血液在血管流动的声音。

    清晨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撒下丝丝缕缕的光线,在草地上映出斜斜的,散落的光斑。苗采采和小蕾一前一后沿着一条小溪慢慢向前走着,面前遍布灌木和杂草的凹凸不平的地面在她面前自然地让开一条小路,她们走过之后又恢复了原样。小蕾抬头看了看苗采采的侧脸,小心地开口说:“您说她才是湿水幽的继承者,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苗采采平静地说,小蕾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重复:“她的?”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和湿水幽连接上的吗?”苗采采光脚踩在松软的草地上,草木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油亮的绿色。

    “记得,是神女大人你在山中救了我,给我输了你的血。但是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练到现在的程度,只能控制一棵树在方圆十米内的范围内使用。”小蕾不由得接着抬头看了看被绿树浓阴遮蔽的天空。

    “没错”苗采采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缓缓握起五指,“我也是这样来的。”

    “您说什么?”

    大概十来岁的时候,两个小姑娘进山遇到了意外受了伤,看着苗采采伤口汩汩流血,金琥珀吓坏了,她只知道人流血就会死,心一横弄破自己的手指放进苗采采嘴里,让她赶紧吸两口,就不会死了,这是金琥珀从小说里看来的桥段。

    长大以后回想那件事他们只觉得幼稚好笑,其实当时苗采采伤的并不重,只是胳膊擦破了口子,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被吓破了胆。她们谁都没有想到,当年的孩童之举,造成了后来的林中意外和今日的所谓神女。

    让苗采采发现自己不一样的是在十三岁那一年,金琥珀的父母兴致勃勃地进山采菌子,一边低头拨开草丛,一边商量着等会金琥珀高考完回来给她做什么好吃的。

    “阿叔,阿金以后会去哪呢?”一边跟着他们上山的苗采采歪着头问彼时化名为金潭的姜牧之。

    “去很大很大的城市里面读书呀,她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见识不一样的生活方式,认识很多非常优秀的人,甚至还可以出国呢。”

    “那我呢?”苗采采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别担心,你也可以的,只不过慢一点而已,”陈若兰直起腰,笑着拍了拍阿采瘦弱的肩膀,“你要好好读书,上初中,高中,然后考上大学,就能离开这里,和阿金一样,去城里读书生活了。”

    “那还要几年啊?”

    “嗯……六年。六年以后你就可以去参加高考了,和今天的阿金一样。”

    六年时间对于十三岁的小姑娘来说仿佛是一辈子那么长,她深深地知道父母不可能让自己读那么长时间的书,姐姐上完小学就辍学在家干活,小弟马上就要上小学,意味着自己念完这一学期就要辍学回家,干不完的农活,受不完的欺负,以及父母没来由的偏心,这一切让苗采采的家看起来像一个张满了血盆大口的无底深洞,就连周围也都浸满了黑色的有毒的空气。

    刚下过雨的山里空气很潮湿,脚下湿滑的树叶和泥土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苗采采忽然怒从中来,为什么,为什么阿金的父母不能和自己的父母一样,让她留在这里,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缠绵万里的大山。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不能向阿金的父母一样,给自己足够的勇气和支持,让自己可以离开这里,这一切太不公平了!

    她忽然抬头盯着一侧坡上的巨大歪脖子树。

    如果上面那棵大树忽然被大水冲倒,滚落时就会砸到阿金的父母,那样的话,阿金没了支持,就会永远留着这里了吧,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和阿金一起住在她的家里,每天都待在一起,再也不用会到自己那个家了。

    苗采采死死盯着那棵大树,思绪百转,沉迷在自己的臆想中无法自拔,她双手隔空抓向大树,瞳孔渐渐泛出浅绿色的幽光,强大的意念似乎催动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股股水流从山坡上冒出来,冲垮了那棵摇摇欲坠的大树,泥沙滚落的前一刻,阿金的妈妈还望向苗采采,嘴里喊着“阿采,快跑!”

    阿金的父亲目睹了这一切,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苗采采,嘴里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下一刻,那棵歪脖子树根部被推出了泥土,整棵大树连带着周围的杂草藤蔓,像一个长着獠牙的巨兽扑向了坡下,很快,两个人影消失在混杂着泥沙和树枝残骸的洪流中。

    苗采采被吓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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