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早圣臣】可爱的洁癖先生！
佐久早圣臣 X 你
孤僻 X 温柔
1.
佐久早圣臣不喜欢夏天。
这个季节闷热，吵闹，过于晴朗。人们会流汗，拥挤在一起的时候肮脏窒息，也会显得他把全身捂得严严实实，戴上口罩和手套得行为更加突兀，引起他人怪异的目光。
对于他来说，大学生活最痛苦的一点，绝对是忍受炎炎夏日的同时，上必修的大课。
他所在的物理系大多是男性。在人均汗流浃背，不修边幅的情况下，上百人聚集在同一个封闭的室内空间长达一个多小时。尤其由于有些基础讲座的课堂总是座无虚席，人扎着堆，密密麻麻。
更可怕的是，总是有各种来不及吃饭的学生会携带食物，上课时吃东西，有的甚至不小心将食品残渣洒在桌面和地上。
这样的环境对于佐久早圣臣来说，简直是时刻的酷刑和煎熬，堪称人间炼狱。而上天好像专门和他作对，因为在新学期开始后，他一周排了四节这样人满为患的课程，让他处于崩溃边缘。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略过这些必选课，他绝对不会踏进那个细菌培养皿半步。
这样想着，站在讲厅外的青年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口罩和手套，全副武装地踏进‘地狱’。
与其他人不同，佐久早总是选择坐最前排，就是那种平时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有人占的位置。一来前排的座位人相对而言比较少，二来因为离教授太近，所以学生们也不会猖狂到在这么近的距离吃东西，或者互相交谈开小差。
他走到最靠墙的位置（避免了至少一侧的接触），熟练地从包里拿出消毒纸巾和喷雾，仔仔细细地把桌椅擦拭了两遍，勉强满意后落座。
今天他算是来得最早的一批，他将一整套消毒完成后，大部分学生才陆陆续续地赶来。
佐久早圣臣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哪怕有人图方便想要坐在他身边也会对上他黑漆漆的双眼，和脑门儿上就差明写着的‘别过来’三个大字，在这之后大部分人就会下意识转身离去。
然而，他无往不利的阴郁气场好像对一个人没起到作用。
一名穿着米色大衣的女孩子来到佐久早身边，朝佐久早礼貌地浅笑。
她有一双柔和的深褐色眼睛，长相是不具有攻击性的温柔美丽，皮肤白皙干净，宛如薄纸质地的透明，几乎能看到底下的淡青色血管。
在短暂的礼节性颔首后，她就没再看向一旁的男性，而是拉开手提包的外侧，从中拿出了一包......
消毒湿巾？
佐久早的双眼微微睁大，有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习惯性伛偻以拒绝交流的背脊挺直。
只见她抽出一张一次性杀菌湿巾，将其摊开覆盖在自己占据的桌面上，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擦拭。
从最远的角落开始，她的动作仔细，没有漏掉任何一个角落。完成后，她捏起用过湿巾的干净面整齐折叠，接着扔进一旁的垃圾篓里。
看得出来这对于她来说是很熟悉的流程，动作完全没有卡顿。她拉开椅子坐下，比起其他人被书本和纸张堆得乱糟糟的桌面，她只从包里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和一支电子笔，显得干净整洁。
一切准备就绪，她这才察觉佐久早的注视，偏过头来，眉眼间略带疑惑。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佐久早愣了一下，随机移开视线，声音透过口罩变得闷沉：“没有。”
她看起来有点困惑，但是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关注他。
这时候，佐久早才忽然意识到另一个让他觉得突兀的事实。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加留意他脸上的口罩，好像在大夏天带着口罩和手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样，目光根本没有逗留哪怕一瞬。
他正暗自思考着，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类似塑料搭扣被打开的声音。
闻声望去，他心中再次升起惊诧。
坐在身旁的女性手中握着一小瓶洗手液，她挤出一些，然后细致地在手背手心等位置涂抹均匀，等待酒□□体挥发。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又熟练，一看就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
她注意到佐久早停留过长的目光，脸上没出现被陌生人关注的不悦，而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中的洗手液。
稍微犹豫后，她不确定地伸手，把小瓶子朝他的方向递了递，问道：“你......需要吗。”
“不用。”他条件反射性的拒绝，片刻停顿后，闷声附加了句：“我有自己的。”
她笑了笑，将东西收回去。刚好这时教授也踏入讲厅，两人便没有再继续交流，精神集中在课堂上。
只是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佐久早的脑海角落总时不时会想起她擦拭桌子、往手上涂抹洗手液的画面。
内心不由自主的好奇，和因为她的干净习惯所产生的微弱好感，让佐久早第一次对公共课有了某种期待。
他总是在大课开始前，下意识环视四周去寻找总是穿着浅色系衣物的女性。哪怕她的位置离自己很远，某种以探究欲所组成的情绪总能驱使他锁定这名连名字都未知的同学。
天性的孤僻让他无法像其他人一样主动去接触，就连最简单的‘打招呼，询问姓名’这一点对他来说也绝非易事。
在没有更大缘由的推动下，他带着些微惊奇，远远地看上一眼，好像那样就能解答内心的所有疑问。
他没想到，这只是他们交集的开始。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会和这名‘卫生习惯尚且可以认同’的女性产生更多，更紧密的联系。
2.
东京的地铁在高峰期堪称人挤人，堵得水泄不通，连上下车都有些困难。
佐久早被人流挤到车厢角落，被人群困在逼仄的一小块地方。恶心和不适感从被人不经意蹭到的地方蔓延，他的脸色煞白，浑身僵直，哪怕高于寻常的身高至少能让他的脸部幸免于难，可这也促使他看到周遭一切几乎让他精神崩溃的现象。
头皮上的头皮屑，看起来两三天没洗的出油头发，女人们脸上的粉底和化妆品......各类香水和其它无法辨别也不想辨别的气味闯入鼻腔，让他几欲呕吐，指尖愈发冰凉。
平时他根本不会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但是今天他有急事，叫车软件的等候时间又太长，只能选择坐地铁。而等一会儿他是要去和赞助他们球队的黑鹫旗大赛投资人会面，绝不可以迟到，所以也不可能半路下车。
他站得笔直，试图尽量避免接触，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大可能做到。
佐久早已经想到自己身上有可能沾到的细菌，汗液，和其它脏东西，呼吸越来越急促，大脑无法冷静下来，惊慌和反胃感快要让他失控。他试图闭上眼深呼吸调整，可这让他的听觉和嗅觉更敏锐，透过口罩都能闻到纷杂的气味，让他的情况更糟糕。
“是你？”就在他感觉急性焦虑症快要发作时，轻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睁开双眼，视线因为缺氧的晕眩有点模糊，但还是认出了随着刚上车的人流来到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是‘消毒湿巾和洗手液’。
只不过他这时无暇顾及其它，精神的最后防线已经摇摇欲坠，他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不去管自己未能及时到场的后果。
见他的反应，身旁的女孩子的眼神先是疑惑，然后迅速掠过他额间的冷汗，微微颤抖的身躯，再来到他的口罩和手套上。
片刻后，她的眼底闪过恍然大悟的神色，低声问道：“你需要下车吗？”
他抿着唇摇头，因为力道唇瓣发白，声音干涩地回答：“......我不能迟到。”
闻言，她稍稍蹙眉，担忧之色明显，不过听他这么说后并没有继续建议他下车。
思索一瞬，她一边小声对身边的人说抱歉，一边侧身改变自己的位置，面对面站在角落中的佐久早面前，用身体强硬地把其他人隔开。她自己和青年也保持着一定距离，并不会因为过近而让他感到不适。
这样的豁口让佐久早的压力即刻减轻许多，虽然还是因为封闭空间而极为不舒服，可至少没有人侵入他的安全距离，几乎贴到他的身上。
况且眼前的女孩子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他有奇特安全感的消毒水气味，脸上干干净净的，指甲也修剪得光洁健康。
“你在哪一站下车？”
“东银座。”
“好巧，我也是。现在还有七站，抱歉，忍耐一下吧。”
她这么说的时候，眉宇间是真诚的歉意，好像她能感同身受，并且真的为自己不能做到更多帮助他而感到难过。
“谢谢。”他的道谢简短且不自然，要是其他人可能完全听不出诚意，站在身前的女孩子却回应一个理解的微笑。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再开口。佐久早一直调节呼吸压下身体的不适，她则很贴心地没有打扰，只是在每次到站有人上下车时挪动身体，确保他能一直呆在‘保护泡泡’里。
这样一来，之前一秒都像是拉长到好几年的时间流速变得稍快了些，在两人的努力下，总算没有发生其它的意外，抵达了东银座站。
下车时，佐久早注意她专门落后了一步，走在他的身后，以免急切往出走的人群碰到他。
他们快步走到站台人少的地方，佐久早这才感觉终于能喘息。
“你还好吗？”她这么问道，从口袋拿出一包湿巾，示意他额间的冷汗：“擦擦吧，这是酒精含量75%的医用消毒湿巾，药店认证的牌子。”
他接过，轻声说了声谢谢。
女孩子很耐心地等在他身边等他恢复，几分钟后见他并无大碍后看了眼时间，道：“那我先走了。你也快去办事吧，万一迟到就得不偿失了。”
转身离开时，她似乎想到什么，踌躇后像是下定决心，又回头道：“刚才，你很勇敢。”
说完，她便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朝他挥挥手后快步离去。
佐久早来不及回答，便见她淹没于人群中。
同时，他发现她走的方向是回程的线路，猛地意识到之前所谓在同一站下车的巧合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是为了确认他安全到达目的地而吐露的温柔。
就像她会敏感地发觉佐久早可能会因为地铁上的失态而尴尬，或者产生懊恼等埋怨自己‘异于常人’的负面情感，因此选择说出了对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来说，有点过线的评价。
‘你很勇敢。’，她这样说，认真直白，没有一丝一毫地虚伪所以无比令人信服。这话斩钉截铁到仿佛真理，像是日月更替一样不容反驳，而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佐久早圣臣的性格消极古怪，不合群。可直视她的双眼的那一瞬间他莫名确信，自己是勇敢的。
3.
你出身医学世家，祖上三代以及父母都是极其成功的医生，父亲更是在全国都颇具名气的外科医生。他们对于自身和家人的要求都称得上严苛，其中也包含比常人高的卫生的标准，和从小学习的基本医学知识。
因此，虽然你本人没有选择跟随父母的道路学医，但是医学常识比大部分人多一些，而且也因为从小父母就职的医院里转悠，从而见到听到过的各种人和故事。
源于这种经历，你第一次在课堂中见到全副武装，恨不得连头发丝都遮起来的青年的时候，并没有对此多加关注。想着也许是对方感冒了不想传染，或其它什么你这个外人无权探知的原因。
然而第二次在地铁上遇见他时，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明显的应激反应，再联想到他的手套与口罩，你几乎瞬间确定了他的状况。
他有洁癖，而且是较为严重，会影响到生活并激发轻微生理反应的洁癖症。
有别于大部分人可能以为‘洁癖不就是爱干净’，乃至认定这种症状是‘作’的表现，但它其实是属于强迫症的一种。患者不能忍受正常群众所能接受的清洁程度，并且由此引发焦虑，抗拒原本正常的接触，不断地清洗自身和周遭的事物以保证认知范围内的‘清洁’。
确认这个猜测，并得知对方有急事后，你没有什么迟疑地暂时放下行程，先陪伴他到了目的地。要不然你怕他轻一点错过‘急事’的开始时间，重一点半途出事没能及时得到帮助。反正你自己只是去和朋友会面，还有充足的时间，就算迟到一会儿只要解释一下也不会出大问题。
离开之前，思考再三后你还是决定说出那句陌生人之间有点逾越的话语。毕竟你是真心那么觉得，一个洁癖患者在那样的情况下撑着没有完全陷入应激封闭，并且到最后自己调节过来，出来后几分钟内恢复，你很是敬佩他的坚韧。
不过你以为你们的交集会到此结束，可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天的大课开始前，你的想法被推翻。
一瓶冒着冷气的瓶装水被人放在你的桌子上。你讶异地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身黑的青年。
他双手插兜，明显不适应这样的主动沟通，眼神也有点游离，声音透过一次性口罩闷闷的。
“昨天的事，谢谢你。”他这么说。
你眨眨眼睛，然后也没矫情地推拒，更没有去追问昨天的事或者问‘你为什么会那样’之类的话，而是举起那瓶，笑起来道：“你没事就好，这个我就收下啦。”
接着，你往旁边挪了挪，对他说道：“一起坐吧，这块区域的桌椅我都消毒过了。”
青年略微犹疑几秒，最后带着不确定将挎包放到桌上，缓慢坐到座位上的模样像是一只受到一丁点惊扰就会立刻缩回洞里的鼹鼠。
见他有点存疑地端详着桌面，你意识到强迫症使他只能信任自己所清洁的东西足够‘安全’，此刻估计很想再擦一遍，可又不想让你会错意，所以忍耐着不动作。
你为这个疏忽批评了自己一句，连忙道：“啊，刚才没注意，我这边好像有点灰尘。抱歉，麻烦了，但是你介意和我再擦一遍吗？”
他抬头看了你一眼，一双吸光的黑色瞳孔看起来沉郁，没什么其它感情，但是你却捕捉到了飞速划过的一丝茫然，像是从未接受过好意的孩子下意识的不知所措。
你唇角的笑弧温软了些，等待他的答复。
在他点点头后，你们各自拿出一包消毒纸巾，在周围同学奇异的瞩目下仔仔细细把桌子擦了一遍。扔掉用过的湿巾回到座位后，你们又同时从包里拿出便携洗手液，动作一致地打开瓶盖挤压。
结束这些没有排练过却异常默契的举动，你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道：“看来我们应该早点认识，我有预感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没说话，露出来的半张脸也没有什么表情，但在他低头拿上课用的东西时，你不经意间捕捉到他发红的耳尖。
“.......佐久早圣臣。”
“嗯？”你没反应过来。
“我的名字，佐久早圣臣。”
你呆愣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礼尚往来地告诉他自己的姓名，道：“很高兴认识你，佐久早君。”
分明是寒暄所用的句式，可当你说出这句话时，你是真的如此认为。
怀抱着很高兴认识他并期待以后相处，这样的心情。
4.
那天之后，你们就无声地养成了坐在一起上课的小习惯，有时间还会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他一向很安静，而你也不是话太多的人，不会因为不说话而产生尴尬的氛围。
你们的友谊中，大部分是你在主动推进。外人看来可能会觉得这是单方面的付出，甚至因为佐久早总是冷着脸，因为个人的状况无法像其他朋友一样和你去一些场合，大部分的交集都集中在校园里，更像是‘学习搭档’而非友人。
可是在这些日子的共处中，你慢慢开始了解他，懂得如何从一些微小的动作上阅读他的真实想法，并且在很多细节上尽可能地照顾到他的洁癖。
比如如果一起出去吃饭，你事先做好调查，选定的都是卫生达标，厨师们都带着手套，口罩和厨师帽，最好有能看到食物制作过程的透明厨房的餐馆；再比如，你和他走在外面，会注意把他和人群隔开，约见时也都是安静人少的地点。
同样的，你看到了他在起初的冰融化后，为了维持这段友情所做出的独特努力。
他会在你有事没能听课时为你整理笔记，会尝试朋友之间的闲谈，和你列举起他平时觉得好用的清洁品牌子，会在两个月后邀请你去观看你们大学排球队的比赛，会在比赛后把你介绍给表哥古森元也。
“什么？圣臣竟然交到了朋友？”
和佐久早的性格形成两个极端的高个青年如此惊呼，得到了表弟的一个锋利的眼神。
“我这不是太惊讶了嘛。”他摆摆手，紧接着对你说道：“忍受圣臣的性格真是辛苦你了。”
佐久早朝表哥飞的眼刀越来越多，后者装作抵挡不住的样子往后踉跄一步，然后举手投降。
看着他们的互动，你的眼神柔软，对古森元也开口道：“不会的。”
“诶？”
“我是说，不辛苦。”你垂下眼睑，柔声道：“其实和佐久早君呆在一起很轻松。他总会直接地告知，不喜欢什么会直说，不用去反复揣度他的潜意思，也不会有虚伪的客套来往。在他身边我能做自己，这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
你顿了顿，像是要强调最后一点一样，重复道：“能够认识他，是我的幸运。”
听到你的这番话，你面前的两人都愣住，黑卷发青年怔忡地注视着你，黑沉的眼睛里有汹涌的波涛在冰面地下翻腾。
古森元也率先恢复过来，这次对你扬起的笑容让你感受到之前没有的温暖。并不是说他之前不真诚，只是此时的模样是来自他本人的某种认可，而非‘表弟的新朋友’所带来的礼貌距离。
“圣臣，拥有这样的朋友我都要嫉妒了。”
佐久早一言不发，不去理会表哥的调侃。他欲盖弥彰一般视线游弋，就是不和你对视，可是由于没穿外套，无法插进口袋的双手宛如含羞草一样蜷缩起来，抵在身侧。
你记不清之后和古森元也说了些什么，但是很清楚地记得，佐久早耳朵上的红好半晌都没消退。
5.
“你当初为什么会说我很勇敢？”
你和佐久早坐在校园里林荫小道旁的长椅上，他的忽然开口让你有些惊讶，没能第一时间理解他在说什么。
他有点局促似的变换一下坐姿，清清嗓子，提醒道：“地铁站。”
顺着他的话回想，你组织了一下答案，道：“因为我的确那么认为。而且不光只有那个时候，越是了解佐久早君，就越是这么觉得。”
面对他存疑的视线，你据理力争一般道：“排球是种接触运动，你能克服身体和心理的不适去追求热爱的事物，在保持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同时做到这些，真的非常了不起。”
“某种程度上，佐久早君变成了我努力的动力。因为不想被落下，想要一直并肩前行什么......”你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希望能够成为佐久早君这样坚定温柔的人——我大概是这样想的。”
你的话音落下，迟迟听不到回应，你抬头后发现他一言不发地地看着你，注意力集中到令你感到‘被野兽盯上’的奇怪既视感。
“温柔？”他最后这么反问道，声音有点干哑。
你用力点头，用天经地义的语气说道：“是啊。虽然表面上消极又冷淡，但是真正认识之后就会发现很会考虑对方的感受。可能是因为表达的方式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很少人会注意到。我是说，属于佐久早君的独特温柔。”
踮了踮脚，你带着平时少有的调皮，道：“我超幸运地挖到了宝藏呢。”
……往年夏天的光线有这么灿烂吗？温度有这么潮热吗？蝉鸣有这么嘈杂吗？
佐久早想要深呼吸，可胸腔里有陌生的重量压着心脏，每次跳动让它膨胀，直到塞满所有缝隙。
他忽然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类似于曝光在人群中所产生的慌乱，却没有恶心和抗拒，只留下手足无措的僵硬感。
佐久早圣臣是个有明确人生规划的人。比起同期认识的一些朋友，他虽然在刚高中毕业时就已经被各个职业排球队的探子招募，但他很明确地拒绝了这些邀请，转而申请了位于东京的心仪大学，并成功被物理系录取。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为之做出详细的计划，排斥一切超出预计的意外。可面对这个在所有预期之外闯进自己生活的人，他却升不起一点想要反抗的心思。
喉结滚动，他艰难地吞咽，口罩突然变得太厚，让他无法好好呼吸，连带大脑产生晕眩。
怎么办？一向准备万全的青年第一次产生了这种近乎无助的念头。
不明白，不能理解，不能依靠练习打磨，无法用消毒液洗去，但是急切生长于早就扎根的土壤之中的心情。
“走吧，快到午饭时间了。为了庆祝佐久早君前天的比赛胜利，今天我请你吃梅干饭团。”
他被你的声音拉回现实，下意识跟随你起身迈步。
你正用一只手滑动手机屏幕，迅速输入信息预定用餐位置，身边的青年没有说话这一点并没有引起你的注意，毕竟你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大多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
可下一秒，你的双眼骤然睁大，猛地抬眼看向他。
他的目光生硬地瞥向另一边，拒绝与你四目相对，而你看着他的口罩边缘蔓延出的，在常年不见光的石膏白皮肤上极其明显的红晕，将视线缓缓下移。
隔着手套的一层薄薄黑色布料，他用小指勾住你垂在身侧的无名指，只有极小的接触面积，可你仿佛感受到热度开始攀爬扩散，冲散所有思绪。
他这是......
你想要开口询问，却半途意识到了什么，咬住话头。
心脏的律动一点一点加速，被他触碰的地方烫得吓人。你与他相触的手僵住不敢动弹，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手机，试图让机身的冰凉降下手心发热的温度。
你尝试尽量隐蔽地调整呼吸，想要脸上的热气散去，可脑海里的某个猜想愈加明显，让你和他的手套相贴的位置泛起酥麻。
而他也没有说话解释自己的举动，甚至完全不和你有眼神接触，只有牵着你的小指固执得不动。
看着他不自在的表情，和快要同手同脚的肢体语言，你猛然有了他恐怕比你更紧张的认知。
这样的发现打散了一部分的无措，你抿唇掩饰不由自主流露的笑意，也不开口让他更加害羞，就这样默默与他往前走。
你们谁也没提交缠在一起的指节，都不去看对方。
只是你的眉梢温柔唇角带笑，而他的脖颈和双颊热烫，也许是被夏日过于灼热的光线烫伤，也许是被其它更隐秘、更柔软的情绪亲吻后留下的痕迹。
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唯一触碰对方的手指上。你们面红耳赤，故作镇定地行走在树荫之下的小道上，心中有破土而出的芽在微风中摇曳。
小心翼翼，又无比欢喜，即便脸红到不敢直视对方也绝对不要撒手，让隔着布料的小小的‘连接’更为紧密。
佐久早圣臣不喜欢夏天。
但是在讨厌的夏天，他遇见了喜欢的人。
孤僻 X 温柔
1.
佐久早圣臣不喜欢夏天。
这个季节闷热，吵闹，过于晴朗。人们会流汗，拥挤在一起的时候肮脏窒息，也会显得他把全身捂得严严实实，戴上口罩和手套得行为更加突兀，引起他人怪异的目光。
对于他来说，大学生活最痛苦的一点，绝对是忍受炎炎夏日的同时，上必修的大课。
他所在的物理系大多是男性。在人均汗流浃背，不修边幅的情况下，上百人聚集在同一个封闭的室内空间长达一个多小时。尤其由于有些基础讲座的课堂总是座无虚席，人扎着堆，密密麻麻。
更可怕的是，总是有各种来不及吃饭的学生会携带食物，上课时吃东西，有的甚至不小心将食品残渣洒在桌面和地上。
这样的环境对于佐久早圣臣来说，简直是时刻的酷刑和煎熬，堪称人间炼狱。而上天好像专门和他作对，因为在新学期开始后，他一周排了四节这样人满为患的课程，让他处于崩溃边缘。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略过这些必选课，他绝对不会踏进那个细菌培养皿半步。
这样想着，站在讲厅外的青年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口罩和手套，全副武装地踏进‘地狱’。
与其他人不同，佐久早总是选择坐最前排，就是那种平时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有人占的位置。一来前排的座位人相对而言比较少，二来因为离教授太近，所以学生们也不会猖狂到在这么近的距离吃东西，或者互相交谈开小差。
他走到最靠墙的位置（避免了至少一侧的接触），熟练地从包里拿出消毒纸巾和喷雾，仔仔细细地把桌椅擦拭了两遍，勉强满意后落座。
今天他算是来得最早的一批，他将一整套消毒完成后，大部分学生才陆陆续续地赶来。
佐久早圣臣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哪怕有人图方便想要坐在他身边也会对上他黑漆漆的双眼，和脑门儿上就差明写着的‘别过来’三个大字，在这之后大部分人就会下意识转身离去。
然而，他无往不利的阴郁气场好像对一个人没起到作用。
一名穿着米色大衣的女孩子来到佐久早身边，朝佐久早礼貌地浅笑。
她有一双柔和的深褐色眼睛，长相是不具有攻击性的温柔美丽，皮肤白皙干净，宛如薄纸质地的透明，几乎能看到底下的淡青色血管。
在短暂的礼节性颔首后，她就没再看向一旁的男性，而是拉开手提包的外侧，从中拿出了一包......
消毒湿巾？
佐久早的双眼微微睁大，有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习惯性伛偻以拒绝交流的背脊挺直。
只见她抽出一张一次性杀菌湿巾，将其摊开覆盖在自己占据的桌面上，然后有条不紊地开始擦拭。
从最远的角落开始，她的动作仔细，没有漏掉任何一个角落。完成后，她捏起用过湿巾的干净面整齐折叠，接着扔进一旁的垃圾篓里。
看得出来这对于她来说是很熟悉的流程，动作完全没有卡顿。她拉开椅子坐下，比起其他人被书本和纸张堆得乱糟糟的桌面，她只从包里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和一支电子笔，显得干净整洁。
一切准备就绪，她这才察觉佐久早的注视，偏过头来，眉眼间略带疑惑。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佐久早愣了一下，随机移开视线，声音透过口罩变得闷沉：“没有。”
她看起来有点困惑，但是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点了点头，便不再关注他。
这时候，佐久早才忽然意识到另一个让他觉得突兀的事实。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加留意他脸上的口罩，好像在大夏天带着口罩和手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样，目光根本没有逗留哪怕一瞬。
他正暗自思考着，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类似塑料搭扣被打开的声音。
闻声望去，他心中再次升起惊诧。
坐在身旁的女性手中握着一小瓶洗手液，她挤出一些，然后细致地在手背手心等位置涂抹均匀，等待酒□□体挥发。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又熟练，一看就是长时间养成的习惯。
她注意到佐久早停留过长的目光，脸上没出现被陌生人关注的不悦，而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中的洗手液。
稍微犹豫后，她不确定地伸手，把小瓶子朝他的方向递了递，问道：“你......需要吗。”
“不用。”他条件反射性的拒绝，片刻停顿后，闷声附加了句：“我有自己的。”
她笑了笑，将东西收回去。刚好这时教授也踏入讲厅，两人便没有再继续交流，精神集中在课堂上。
只是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佐久早的脑海角落总时不时会想起她擦拭桌子、往手上涂抹洗手液的画面。
内心不由自主的好奇，和因为她的干净习惯所产生的微弱好感，让佐久早第一次对公共课有了某种期待。
他总是在大课开始前，下意识环视四周去寻找总是穿着浅色系衣物的女性。哪怕她的位置离自己很远，某种以探究欲所组成的情绪总能驱使他锁定这名连名字都未知的同学。
天性的孤僻让他无法像其他人一样主动去接触，就连最简单的‘打招呼，询问姓名’这一点对他来说也绝非易事。
在没有更大缘由的推动下，他带着些微惊奇，远远地看上一眼，好像那样就能解答内心的所有疑问。
他没想到，这只是他们交集的开始。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会和这名‘卫生习惯尚且可以认同’的女性产生更多，更紧密的联系。
2.
东京的地铁在高峰期堪称人挤人，堵得水泄不通，连上下车都有些困难。
佐久早被人流挤到车厢角落，被人群困在逼仄的一小块地方。恶心和不适感从被人不经意蹭到的地方蔓延，他的脸色煞白，浑身僵直，哪怕高于寻常的身高至少能让他的脸部幸免于难，可这也促使他看到周遭一切几乎让他精神崩溃的现象。
头皮上的头皮屑，看起来两三天没洗的出油头发，女人们脸上的粉底和化妆品......各类香水和其它无法辨别也不想辨别的气味闯入鼻腔，让他几欲呕吐，指尖愈发冰凉。
平时他根本不会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但是今天他有急事，叫车软件的等候时间又太长，只能选择坐地铁。而等一会儿他是要去和赞助他们球队的黑鹫旗大赛投资人会面，绝不可以迟到，所以也不可能半路下车。
他站得笔直，试图尽量避免接触，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大可能做到。
佐久早已经想到自己身上有可能沾到的细菌，汗液，和其它脏东西，呼吸越来越急促，大脑无法冷静下来，惊慌和反胃感快要让他失控。他试图闭上眼深呼吸调整，可这让他的听觉和嗅觉更敏锐，透过口罩都能闻到纷杂的气味，让他的情况更糟糕。
“是你？”就在他感觉急性焦虑症快要发作时，轻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睁开双眼，视线因为缺氧的晕眩有点模糊，但还是认出了随着刚上车的人流来到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是‘消毒湿巾和洗手液’。
只不过他这时无暇顾及其它，精神的最后防线已经摇摇欲坠，他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不去管自己未能及时到场的后果。
见他的反应，身旁的女孩子的眼神先是疑惑，然后迅速掠过他额间的冷汗，微微颤抖的身躯，再来到他的口罩和手套上。
片刻后，她的眼底闪过恍然大悟的神色，低声问道：“你需要下车吗？”
他抿着唇摇头，因为力道唇瓣发白，声音干涩地回答：“......我不能迟到。”
闻言，她稍稍蹙眉，担忧之色明显，不过听他这么说后并没有继续建议他下车。
思索一瞬，她一边小声对身边的人说抱歉，一边侧身改变自己的位置，面对面站在角落中的佐久早面前，用身体强硬地把其他人隔开。她自己和青年也保持着一定距离，并不会因为过近而让他感到不适。
这样的豁口让佐久早的压力即刻减轻许多，虽然还是因为封闭空间而极为不舒服，可至少没有人侵入他的安全距离，几乎贴到他的身上。
况且眼前的女孩子身上没有乱七八糟的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他有奇特安全感的消毒水气味，脸上干干净净的，指甲也修剪得光洁健康。
“你在哪一站下车？”
“东银座。”
“好巧，我也是。现在还有七站，抱歉，忍耐一下吧。”
她这么说的时候，眉宇间是真诚的歉意，好像她能感同身受，并且真的为自己不能做到更多帮助他而感到难过。
“谢谢。”他的道谢简短且不自然，要是其他人可能完全听不出诚意，站在身前的女孩子却回应一个理解的微笑。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没有再开口。佐久早一直调节呼吸压下身体的不适，她则很贴心地没有打扰，只是在每次到站有人上下车时挪动身体，确保他能一直呆在‘保护泡泡’里。
这样一来，之前一秒都像是拉长到好几年的时间流速变得稍快了些，在两人的努力下，总算没有发生其它的意外，抵达了东银座站。
下车时，佐久早注意她专门落后了一步，走在他的身后，以免急切往出走的人群碰到他。
他们快步走到站台人少的地方，佐久早这才感觉终于能喘息。
“你还好吗？”她这么问道，从口袋拿出一包湿巾，示意他额间的冷汗：“擦擦吧，这是酒精含量75%的医用消毒湿巾，药店认证的牌子。”
他接过，轻声说了声谢谢。
女孩子很耐心地等在他身边等他恢复，几分钟后见他并无大碍后看了眼时间，道：“那我先走了。你也快去办事吧，万一迟到就得不偿失了。”
转身离开时，她似乎想到什么，踌躇后像是下定决心，又回头道：“刚才，你很勇敢。”
说完，她便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朝他挥挥手后快步离去。
佐久早来不及回答，便见她淹没于人群中。
同时，他发现她走的方向是回程的线路，猛地意识到之前所谓在同一站下车的巧合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是为了确认他安全到达目的地而吐露的温柔。
就像她会敏感地发觉佐久早可能会因为地铁上的失态而尴尬，或者产生懊恼等埋怨自己‘异于常人’的负面情感，因此选择说出了对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来说，有点过线的评价。
‘你很勇敢。’，她这样说，认真直白，没有一丝一毫地虚伪所以无比令人信服。这话斩钉截铁到仿佛真理，像是日月更替一样不容反驳，而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佐久早圣臣的性格消极古怪，不合群。可直视她的双眼的那一瞬间他莫名确信，自己是勇敢的。
3.
你出身医学世家，祖上三代以及父母都是极其成功的医生，父亲更是在全国都颇具名气的外科医生。他们对于自身和家人的要求都称得上严苛，其中也包含比常人高的卫生的标准，和从小学习的基本医学知识。
因此，虽然你本人没有选择跟随父母的道路学医，但是医学常识比大部分人多一些，而且也因为从小父母就职的医院里转悠，从而见到听到过的各种人和故事。
源于这种经历，你第一次在课堂中见到全副武装，恨不得连头发丝都遮起来的青年的时候，并没有对此多加关注。想着也许是对方感冒了不想传染，或其它什么你这个外人无权探知的原因。
然而第二次在地铁上遇见他时，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明显的应激反应，再联想到他的手套与口罩，你几乎瞬间确定了他的状况。
他有洁癖，而且是较为严重，会影响到生活并激发轻微生理反应的洁癖症。
有别于大部分人可能以为‘洁癖不就是爱干净’，乃至认定这种症状是‘作’的表现，但它其实是属于强迫症的一种。患者不能忍受正常群众所能接受的清洁程度，并且由此引发焦虑，抗拒原本正常的接触，不断地清洗自身和周遭的事物以保证认知范围内的‘清洁’。
确认这个猜测，并得知对方有急事后，你没有什么迟疑地暂时放下行程，先陪伴他到了目的地。要不然你怕他轻一点错过‘急事’的开始时间，重一点半途出事没能及时得到帮助。反正你自己只是去和朋友会面，还有充足的时间，就算迟到一会儿只要解释一下也不会出大问题。
离开之前，思考再三后你还是决定说出那句陌生人之间有点逾越的话语。毕竟你是真心那么觉得，一个洁癖患者在那样的情况下撑着没有完全陷入应激封闭，并且到最后自己调节过来，出来后几分钟内恢复，你很是敬佩他的坚韧。
不过你以为你们的交集会到此结束，可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天的大课开始前，你的想法被推翻。
一瓶冒着冷气的瓶装水被人放在你的桌子上。你讶异地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身黑的青年。
他双手插兜，明显不适应这样的主动沟通，眼神也有点游离，声音透过一次性口罩闷闷的。
“昨天的事，谢谢你。”他这么说。
你眨眨眼睛，然后也没矫情地推拒，更没有去追问昨天的事或者问‘你为什么会那样’之类的话，而是举起那瓶，笑起来道：“你没事就好，这个我就收下啦。”
接着，你往旁边挪了挪，对他说道：“一起坐吧，这块区域的桌椅我都消毒过了。”
青年略微犹疑几秒，最后带着不确定将挎包放到桌上，缓慢坐到座位上的模样像是一只受到一丁点惊扰就会立刻缩回洞里的鼹鼠。
见他有点存疑地端详着桌面，你意识到强迫症使他只能信任自己所清洁的东西足够‘安全’，此刻估计很想再擦一遍，可又不想让你会错意，所以忍耐着不动作。
你为这个疏忽批评了自己一句，连忙道：“啊，刚才没注意，我这边好像有点灰尘。抱歉，麻烦了，但是你介意和我再擦一遍吗？”
他抬头看了你一眼，一双吸光的黑色瞳孔看起来沉郁，没什么其它感情，但是你却捕捉到了飞速划过的一丝茫然，像是从未接受过好意的孩子下意识的不知所措。
你唇角的笑弧温软了些，等待他的答复。
在他点点头后，你们各自拿出一包消毒纸巾，在周围同学奇异的瞩目下仔仔细细把桌子擦了一遍。扔掉用过的湿巾回到座位后，你们又同时从包里拿出便携洗手液，动作一致地打开瓶盖挤压。
结束这些没有排练过却异常默契的举动，你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道：“看来我们应该早点认识，我有预感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他没说话，露出来的半张脸也没有什么表情，但在他低头拿上课用的东西时，你不经意间捕捉到他发红的耳尖。
“.......佐久早圣臣。”
“嗯？”你没反应过来。
“我的名字，佐久早圣臣。”
你呆愣了一瞬，随即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礼尚往来地告诉他自己的姓名，道：“很高兴认识你，佐久早君。”
分明是寒暄所用的句式，可当你说出这句话时，你是真的如此认为。
怀抱着很高兴认识他并期待以后相处，这样的心情。
4.
那天之后，你们就无声地养成了坐在一起上课的小习惯，有时间还会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他一向很安静，而你也不是话太多的人，不会因为不说话而产生尴尬的氛围。
你们的友谊中，大部分是你在主动推进。外人看来可能会觉得这是单方面的付出，甚至因为佐久早总是冷着脸，因为个人的状况无法像其他朋友一样和你去一些场合，大部分的交集都集中在校园里，更像是‘学习搭档’而非友人。
可是在这些日子的共处中，你慢慢开始了解他，懂得如何从一些微小的动作上阅读他的真实想法，并且在很多细节上尽可能地照顾到他的洁癖。
比如如果一起出去吃饭，你事先做好调查，选定的都是卫生达标，厨师们都带着手套，口罩和厨师帽，最好有能看到食物制作过程的透明厨房的餐馆；再比如，你和他走在外面，会注意把他和人群隔开，约见时也都是安静人少的地点。
同样的，你看到了他在起初的冰融化后，为了维持这段友情所做出的独特努力。
他会在你有事没能听课时为你整理笔记，会尝试朋友之间的闲谈，和你列举起他平时觉得好用的清洁品牌子，会在两个月后邀请你去观看你们大学排球队的比赛，会在比赛后把你介绍给表哥古森元也。
“什么？圣臣竟然交到了朋友？”
和佐久早的性格形成两个极端的高个青年如此惊呼，得到了表弟的一个锋利的眼神。
“我这不是太惊讶了嘛。”他摆摆手，紧接着对你说道：“忍受圣臣的性格真是辛苦你了。”
佐久早朝表哥飞的眼刀越来越多，后者装作抵挡不住的样子往后踉跄一步，然后举手投降。
看着他们的互动，你的眼神柔软，对古森元也开口道：“不会的。”
“诶？”
“我是说，不辛苦。”你垂下眼睑，柔声道：“其实和佐久早君呆在一起很轻松。他总会直接地告知，不喜欢什么会直说，不用去反复揣度他的潜意思，也不会有虚伪的客套来往。在他身边我能做自己，这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
你顿了顿，像是要强调最后一点一样，重复道：“能够认识他，是我的幸运。”
听到你的这番话，你面前的两人都愣住，黑卷发青年怔忡地注视着你，黑沉的眼睛里有汹涌的波涛在冰面地下翻腾。
古森元也率先恢复过来，这次对你扬起的笑容让你感受到之前没有的温暖。并不是说他之前不真诚，只是此时的模样是来自他本人的某种认可，而非‘表弟的新朋友’所带来的礼貌距离。
“圣臣，拥有这样的朋友我都要嫉妒了。”
佐久早一言不发，不去理会表哥的调侃。他欲盖弥彰一般视线游弋，就是不和你对视，可是由于没穿外套，无法插进口袋的双手宛如含羞草一样蜷缩起来，抵在身侧。
你记不清之后和古森元也说了些什么，但是很清楚地记得，佐久早耳朵上的红好半晌都没消退。
5.
“你当初为什么会说我很勇敢？”
你和佐久早坐在校园里林荫小道旁的长椅上，他的忽然开口让你有些惊讶，没能第一时间理解他在说什么。
他有点局促似的变换一下坐姿，清清嗓子，提醒道：“地铁站。”
顺着他的话回想，你组织了一下答案，道：“因为我的确那么认为。而且不光只有那个时候，越是了解佐久早君，就越是这么觉得。”
面对他存疑的视线，你据理力争一般道：“排球是种接触运动，你能克服身体和心理的不适去追求热爱的事物，在保持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同时做到这些，真的非常了不起。”
“某种程度上，佐久早君变成了我努力的动力。因为不想被落下，想要一直并肩前行什么......”你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希望能够成为佐久早君这样坚定温柔的人——我大概是这样想的。”
你的话音落下，迟迟听不到回应，你抬头后发现他一言不发地地看着你，注意力集中到令你感到‘被野兽盯上’的奇怪既视感。
“温柔？”他最后这么反问道，声音有点干哑。
你用力点头，用天经地义的语气说道：“是啊。虽然表面上消极又冷淡，但是真正认识之后就会发现很会考虑对方的感受。可能是因为表达的方式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很少人会注意到。我是说，属于佐久早君的独特温柔。”
踮了踮脚，你带着平时少有的调皮，道：“我超幸运地挖到了宝藏呢。”
……往年夏天的光线有这么灿烂吗？温度有这么潮热吗？蝉鸣有这么嘈杂吗？
佐久早想要深呼吸，可胸腔里有陌生的重量压着心脏，每次跳动让它膨胀，直到塞满所有缝隙。
他忽然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类似于曝光在人群中所产生的慌乱，却没有恶心和抗拒，只留下手足无措的僵硬感。
佐久早圣臣是个有明确人生规划的人。比起同期认识的一些朋友，他虽然在刚高中毕业时就已经被各个职业排球队的探子招募，但他很明确地拒绝了这些邀请，转而申请了位于东京的心仪大学，并成功被物理系录取。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为之做出详细的计划，排斥一切超出预计的意外。可面对这个在所有预期之外闯进自己生活的人，他却升不起一点想要反抗的心思。
喉结滚动，他艰难地吞咽，口罩突然变得太厚，让他无法好好呼吸，连带大脑产生晕眩。
怎么办？一向准备万全的青年第一次产生了这种近乎无助的念头。
不明白，不能理解，不能依靠练习打磨，无法用消毒液洗去，但是急切生长于早就扎根的土壤之中的心情。
“走吧，快到午饭时间了。为了庆祝佐久早君前天的比赛胜利，今天我请你吃梅干饭团。”
他被你的声音拉回现实，下意识跟随你起身迈步。
你正用一只手滑动手机屏幕，迅速输入信息预定用餐位置，身边的青年没有说话这一点并没有引起你的注意，毕竟你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大多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
可下一秒，你的双眼骤然睁大，猛地抬眼看向他。
他的目光生硬地瞥向另一边，拒绝与你四目相对，而你看着他的口罩边缘蔓延出的，在常年不见光的石膏白皮肤上极其明显的红晕，将视线缓缓下移。
隔着手套的一层薄薄黑色布料，他用小指勾住你垂在身侧的无名指，只有极小的接触面积，可你仿佛感受到热度开始攀爬扩散，冲散所有思绪。
他这是......
你想要开口询问，却半途意识到了什么，咬住话头。
心脏的律动一点一点加速，被他触碰的地方烫得吓人。你与他相触的手僵住不敢动弹，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手机，试图让机身的冰凉降下手心发热的温度。
你尝试尽量隐蔽地调整呼吸，想要脸上的热气散去，可脑海里的某个猜想愈加明显，让你和他的手套相贴的位置泛起酥麻。
而他也没有说话解释自己的举动，甚至完全不和你有眼神接触，只有牵着你的小指固执得不动。
看着他不自在的表情，和快要同手同脚的肢体语言，你猛然有了他恐怕比你更紧张的认知。
这样的发现打散了一部分的无措，你抿唇掩饰不由自主流露的笑意，也不开口让他更加害羞，就这样默默与他往前走。
你们谁也没提交缠在一起的指节，都不去看对方。
只是你的眉梢温柔唇角带笑，而他的脖颈和双颊热烫，也许是被夏日过于灼热的光线烫伤，也许是被其它更隐秘、更柔软的情绪亲吻后留下的痕迹。
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唯一触碰对方的手指上。你们面红耳赤，故作镇定地行走在树荫之下的小道上，心中有破土而出的芽在微风中摇曳。
小心翼翼，又无比欢喜，即便脸红到不敢直视对方也绝对不要撒手，让隔着布料的小小的‘连接’更为紧密。
佐久早圣臣不喜欢夏天。
但是在讨厌的夏天，他遇见了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