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蒲老二起疑心张婆子下山买菜

    “二爷,您喝汤。”张婆子大约不姓张,姓宋实名及时雨。沈玉娇但凡手里有啥难事儿,她一准儿出现。

    “今儿怎么换了?”蒲老二接过碗。

    “哦,鸡汤喝完了,四爷说这两日叫人买了送来。”

    蒲老二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吩咐道:“把陈四找来。”

    “哎,是。”

    陈四来得快,进屋儿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奇奇怪怪的草,闻着有股酸了吧唧的味儿。

    “最近虫子多,霍大夫说放屋里驱虫使。”陈四在茎上绑了绳子栓成捆儿放到床边上。

    “老霍上山了?”

    “没有,是霍大夫的小徒送来的,说二爷招蚊虫,提早放在屋里熏一熏。”

    蒲老二没搭茬儿,直接问他:“沈家小姐死完葬哪儿了?”

    您这问的也忒早了吧,人都死了快十天了,上香也赶个头七您说是吧。“呃……小六儿葬的,好像是北边林子后面小坡儿上。”

    “呵,小六儿倒重情义,好歹没白干一场。”蒲老二勾起嘴角,露出尖利的白牙。

    “前儿个小五还逗六儿,说他快成沈家的上门女婿了。对这沈小姐一见钟情,他逮的让他干了,最后死都死他怀里了。这沈小姐性子也是烈,六子就……”

    “人是六儿逮的?”蒲老二这才放下书,有个正经说话的样子。

    “对啊。”

    “哪逮的?”

    “南山寺回沈府的路上。”陈四一边说一边纳闷儿,二爷不是不掺合这档子事?

    “说说。”蒲老二把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扔到一边儿,来了兴趣。

    “我们埋伏在竹林儿下手,当时丫鬟小厮跑的跑逃的逃,老五留下清理这些下人,我跟小六儿去逮沈小姐。

    一共仨人,后来她们分开跑,我抓了小哑巴跟张婆子,等了小六儿好久他才把沈小姐从南边儿带回来,那时候就让他给……上了。”

    他尽量用些文雅的词。

    蒲老二思忖片刻,问:“张婆子跟小哑巴一块儿跑的?”

    “是啊,小哑巴摔一跤晕过去了。没跑几步就追上了。那脸摔的,跟刚从土里刨出来似的。”加上一身白色的孝服,像个死人。

    “沈小姐好看么?”

    陈四还真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实话,一般,真一般。老实道:

    “就那样吧……小六儿没见过女人,不过肯定入不了二爷您的眼,跟藏翠阁的……”

    “别跟这儿扯淡。”蒲老二摆摆手,一天到晚跟他这儿瞎扯淡。

    “……是不好看……”跟这种人就没法聊,话说少了嫌你吞吞吐吐像个娘们儿,说多了嫌你话痨多事像个婆子,陈四腹诽。

    蒲老二觉着不对劲。

    要真寻起这事的头,追本溯源,那原是他的活儿。

    半年前,沈老爷的长子,沈玉娇的兄长沈淮之送来信儿说请二爷一叙。语气诚恳,姿态颇低。世家子弟,能看得上他们的人,还真不多。

    蒲老二,除了是个土匪,还是个生意人,官商勾结这一套早就烂熟于心。他不仅前去赴宴,还给足了沈淮之的面子去赴宴。

    交谈间沈淮之几次提及父亲缠绵病榻将不久于人世,而他那嫡亲出身的妹妹实在碍眼。

    蒲老二心想,这人八成是想借他的手除掉那个妹妹。他了然于心,不想开罪于沈淮之,却也无意替他分忧。此人说话做事间,透着古怪,事出反常则必有妖。

    推杯换盏,蒲老二借着三分醉意,又是拍肩又是搂腰,玩笑道:“沈公子,你要真心不想要这个妹子,我就收她做压寨夫人,凭你沈公子的面子,老子此生绝不纳妾。”他失声哂笑。

    沈淮之闻言忽然来了精神,端起酒壶连连邀他,口中含糊不清道:“有你打保票,我放心。”

    蒲老二心想,放的这是哪门子心?

    沈淮之又说:“只要这人,自我眼前消失,”他扔下酒杯凑到他耳朵边上,带着男人皆可意会的笑容道:“我这妹妹,人如其名,如玉一般的娇娇儿,”沈淮之垂眸,表情晦涩不明,薄唇轻启:“随你处置。”

    蒲老二心头悬着一团疑云,只一味装醉,笑着说自己喝多了,不行了……到了也没给他个明确答复,迷迷糊糊,就这么过去了。

    没成想,沈淮之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除掉这个蒲老二素未谋面的嫡亲妹妹,他十分好奇,怎么想都觉着不应该啊,他自己都说这沈小姐艳冠群芳不是?怎么这会儿就成了避如蛇蝎呢。

    可是这高门里的恩怨,算了,不提也罢。蒲老二没再追究,他摔了腿,没功夫操心这些破事。

    大约是见不着蒲老二,沈淮之又往蒲老大这边动关系。有些事,蒲老二自己不肯干,不能拦着人家也不干。

    蒲老大虽然将信将疑,但既然银子丰厚,那就没什么疑不疑的了。所以他舍命犯险放手一搏,真将沈小姐抢了过来,还把人逼死了。只留下来几箱子金银财宝,估么着,原都是给沈老爷陪葬的。

    蒲老二猛然回过神,蒲老大将沈小姐抢了来不假,可这人,当真死了?沈小姐该是容貌倾城啊……

    “你要下山?”

    话题转得有点快,陈四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应道:

    “啊?是。您不是爱喝鸡汤,那什么我下山去……”

    “顺便给老霍送封信,完事把东西捎回来。”

    陈四在心里 “啊?”了一句,捎啥啊?口中忙道:“是是。”

    “二爷。”

    外头敲门,是张婆子。

    蒲老二给陈四使了眼色,让他去开门。

    “二爷,我来收汤碗。”张婆子上前,瞧见碗里的汤汤水水还是她走前那样,要是鸡汤,早见底儿了,可见蒲老二不爱喝。

    “这汤……”

    “这汤不如鸡汤顺口,你跟老四一块下山,买几只鸡回来。”

    “啊?”异口同声。

    就不怕她跑了?张婆子心说。

    这人要是跑了可怎么好?陈四心说。

    蒲老二没理,自顾道:“正好儿,再给我带本儿金瓶梅回来。”

    金……金瓶梅?这闹得是哪一出儿啊?

    两人皆是狐疑,不知蒲老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张婆子何许人也,那是在大户人家当了多少年的老妈子,眼珠子一转,立即道:“我不识字的,小哑巴会,要不叫她……。”

    蒲老二瞅她一眼,说:“你把名字告诉店家儿,叫他给你找。小哑巴留山上陪我解闷儿。”

    笑话了,哑巴怎么解闷儿,给您翻跟头助兴?

    “记住了,金、瓶、梅。”眼神似有若无的瞟过端着茶水进来的沈玉娇。对二人道:“去吧。”

    “是……”两个不明所以的人,惺惺地退了出去。

    蒲老二瞥向一眼沈玉娇斑斑点点一张脸,蹙眉道:“你这脸怎么回事,晒个太阳也能越晒越寒碜么?”

    眼底尽是嫌恶,光有身段儿顶什么用?蒙着脑袋都能吐出来。

    沈玉娇咬着嘴唇儿,摇摇头。露出一排细碎的牙齿,又白又齐可惜无人欣赏,丑八怪的悲哀,这些日子算是尝尽了。

    “就知道摇头儿。烧洗澡水去,爷要泡澡。”

    出门在外遇上了土匪,身为贵府千金却落得个独自逃窜的下场,这事儿本就不合理。

    能与沈小姐一道回府的,必定是她的亲信,照理说大户人家的奴仆该格外伶俐忠心些。

    婆子嘛,倒是会来事,忙活起来手脚麻利,是个伺候人的样子。可这小哑巴手脚笨拙,做事慢吞吞不说,嫩乎乎的小手加上细长的指甲压根儿没个干活儿的样子……

    这两个人着实奇怪,是大难临头背弃旧主独自逃窜,还是狸猫换太子……死的根本不是沈小姐……

    若他猜的没错,诸多反常似乎都有了答案。

    沈淮之一表人才,他的妹子能差到哪去。况且此人分明说过他这妹妹因为容貌倾城被安南王家的世子下聘做侧妃,然他沈淮之于安南王不是一路人,因此……

    从前只觉得小哑巴可能跟张婆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看来这个小哑巴……蒲老二扶额。

    娘的,澡泡时间长了身子麻,一直翘着右腿怕沾水,结果血液不通了。

    “小哑巴!”

    ……没人应。

    “小哑巴!”

    还是没人应……

    娘西匹,她一个哑巴!为什么聋了!

    ……爷就不该留她一人儿在外屋伺候。凡事妈的还得靠自个儿,蒲老二火气上头。

    想起这腿伤更是气不打一处儿来,好生生的走在路上,深山老林里不知打哪冒出段惊雷似的琴声,马匹受了惊,一把将他摔了下去。

    若不是他反应快,断的何止一条腿,肋骨也说不定。

    忍吧,再忍个把礼拜腿上的家伙事儿就能卸了。

    费劲巴拉好容易提上裤子,澡大概是白洗了,天儿怎么热得这么快!就这么几下子上半身儿又沁出一层薄汗,蒲老二干脆光着上身儿撑着拐就那么出去了。

    说来真是冤枉,这山里已经算是凉爽的了,自己火大气冲,这肝火旺能怪得了谁呢?

    蒲老二燥得心急火燎,走到床边儿一看,这丫头竟然趴在床边儿,抱着团成一团的褥子当枕头就那么窝着睡着了。本想一脚把她踹醒,但的确实力不允许。

    不知她是不是流了口水,双唇嫣红莹润。

    蒲老二俯身,盯住她的唇,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这人一番,脸可真小啊,透过密密麻麻的疹子隐约能看见细白的肌肤,纤细翘挺的鼻梁儿倒还算干净,不似双颊斑斑点点令人作呕。嘴唇微微嘟着,上薄下厚晶莹一片。他鬼使神差的伸手触了触,

    耳朵里嗡一声炸开。好似上一秒还怀疑人家身份的人并不是他。

    这若是含些个什么……

    鬼使神差伸出一根指头。

    沈玉娇迷糊中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不太友好的往里探。下意识合住嘴唇,伸出舌头往外抵。一伸一合,反而衔住了。

    蒲老二曲起架在拐上的右臂,拈着拇指划过自己微微绷紧的下唇。

    一面探,一面摩挲。

    力道愈来愈重,状态渐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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