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夜如死水般沉寂,将建构宏伟的邱府几乎吞溺,只有新夫人的院里灯火昏暗,却无半点声息。

    裴素霓自偏角墙头闪过,悄无声息地越墙而下,四下打量了一下,见无人看守,径直走向了唯一透着光的屋子。

    她今晚也不知道是不是完全毒发了的缘故,刚走了两步忽然晃了下身子,还好扶到了手边墙才没狼狈地摔在地上。

    奇痒粉或者止疼药暂时麻痹了她的五感,除了眼睛不影响正常目视外,她隐隐感觉像嗅觉和听觉似乎钝了不少,心想:“得赶紧把人带走,不然惊动了护卫打起来,反而难脱身了。”

    裴素霓顺着墙快步而行,脚步虽不算多轻盈,但愣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在厢房窗下站定,本想先瞧瞧情况,但见这屋的窗户缝隙都被绵纸糊了个严实,只好走了过去缓缓推门而入。

    房中跟院里一样没有声息,只有两根红烛勉强照映视线,床上垂帘半挽,正好露出一个新娘子的大小。

    思柳姑娘依旧穿着叫拍时的那身红衣,头顶红绸盖头,不吵不闹,静静等着人来。

    这下,嗅觉几乎失灵的裴素霓终于闻到了那股刺鼻的血腥之气。

    还没等多想,她又注意到地上被人为刻了一个密密麻麻的大凹槽,仔细看好像还有些规律,也许是个什么图形。

    血迹自思柳姑娘脚下开始延伸,一直流淌进这个凹槽之中,要不了多久便会将其蓄满。

    “思柳......”裴素霓低声喊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面前人没有回应。

    裴素霓小心地避开血痕,防止鞋底沾湿,在撤离时留下痕迹。

    她缓缓靠近床边,柔声道:“我是吕奎的朋友,我来救你出去。”

    屋内静的骇人,静的连号称鬼见愁的母夜叉裴素霓都有些心慌。

    不光是这里,整个邱府都处处透着诡异,可裴素霓还是不信这个邪,执拗地去轻拍思柳的肩膀,借着屋子里那昏暗的光,她看到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在不住的颤抖。

    思柳还是无言地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就像是......

    裴素霓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像阵前的擂鼓般震动,抽筋拔骨般的疼痛在一瞬间袭涌全身,气也喘不上来。

    她心一横,抓着思柳的红盖头往起一掀,一张无皮人脸映入眼帘。

    此时,屋中唯二的两根蜡烛‘啪’一声全灭了,只剩窗户上撒下的月光堪堪维持视觉。

    只见思柳慢慢抬起头,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勾起一个惨笑,那双乌黑的眼珠噙着泪水,夺眶而出时被血迹染红,顺着脸庞滑下,血泪混合,滴滴答答地淋在床榻之上。

    裴素霓想要再凑近些,替她把泪水擦干,可全身软绵绵的,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思柳也许看出了她的意图,竟然主动地靠了过来,不慎抓到了她胳膊上的伤口,甚至越抓越紧,疼的她闭眼皱眉,耳朵里嗡嗡响。

    再睁眼时,屋子里升起一团紫青烟,朦胧间可以看到烟雾后又多出了四五个姑娘,仔细一瞧皆没有面皮的。

    她们走上前将裴素霓团团围住,按在那个由鲜血填满的阵中央,一双双带着长指甲的手抠挖她的面容,似乎想把她的面皮也撕下来一般。

    全身动弹不得,想要叫她们停手,嗓子也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就这样叫了几声,眼前一白,便惊醒过来。

    裴素霓睁大眼喘息了五六次才回过神,干咽了口唾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只是一场梦而已。

    枕头、床铺湿了好大一片,她坐起来的时候心想:“睡前的衣服算是白换了。”

    “怎么醒了?做恶梦了是不是?瞧你满头的汗。”

    裴素霓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中略安,侧过头向声音源头望去,见黎年倒了杯水,端着朝自己走来。

    “你怎么还在?”她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润了润口舌后便还了回去。

    记得睡前黎年说想研究一下那本从邱府偷出来的小书,她累了一天也不想管,觉得他看困了就自己回房了,可现在瞧着外面天都快亮了,这人却好像合衣一宿未眠。

    黎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心慌得厉害,想着守着你还能强点。”

    他放下杯子,又去打湿了条帕子回来,准备给裴素霓擦脸擦手。

    “哎哎哎!”裴素霓左躲右闪的,一点也不配合:“真当自己是伺候我的丫头啊。”

    她身上接连毒发,晨起又是被噩梦惊醒,现在身上是真没什么力气了,一个不留神便被捉住了手腕,挣了两下没挣脱,还被瞪了一眼警告,心想:“他真是要造反了!”

    黎年捋平她的五根指头细细地擦拭,小心的跟擦易碎的古董花瓶似得:“以前在府里的时候真这么想过,不论是做小厮还是义子,能和你独处的时间都不如楚兮和玲兰那两个贴身丫头。”

    裴素霓大汗淋漓的后背忽然一凉,差点在床上蹦起来:“你别这样......子誉,有话就说好不好?我刚做的那个梦好吓人的,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梦还没有醒。”

    她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讪讪一笑:“对不起,我把剑弄坏了。你要是心里有气,你就说出来,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也不还口。”

    黎年偏头看了她一眼,抓着她另外一只手开始擦:“等回家了我给你打把新的。你要是喜欢,不过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以后每年生辰我都给你打一把。”

    裴素霓顺着这话想了一下:“那等到四五十的时候,岂不是以后都能开武器店了。”手腕忽然一紧,她立马改口道:“不卖不卖,你给我的,在仓库吃灰都不能卖。”

    黎年抿着嘴,脸上倦色明显,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默默咽了回去。待到手上擦拭的动作停止,放下了帕子,缠绵地勾住裴素霓的五指,扣紧握了一会,问道:“刚才做什么噩梦了?”

    裴素霓回想了一下那个梦境,除了最后那一段以外,其他细节都跟昨晚在邱府时一模一样,深吸一口气,笑道:“梦见思柳姑娘找我索命来着,不想我八字太硬,根本勾不走魂。”

    黎年道:“当时要是我有心拼一拼,说不定真能把人带走。没想到一念之差......”

    那时候裴素霓的状况不明,掩护着送走落儿一行离开后他便赶着回了她身边,想着无非是晚上多跑一趟,悄悄把人从府里偷出来,没成想思柳姑娘进府前就已命绝。

    他知道他说这话显得有些事后诸葛了,但要再给他一次机会选,他还是会第一时间回到裴素霓身边。

    “感觉挺对不起她的……”裴素霓垂下双目,将脑袋轻轻靠在黎年胸口:“青楼的时候你也听到了,那个邱老爷算半个皇亲国戚,萧文豫的老丈人。咱们不想跟萧文豫因为这点小事起摩擦才想着去溜进府里悄悄把人带走,谁知道晚了一步……早知道就直接去他的王府要人了。”

    黎年道:“他的岳父好像是个捻教徒,按照捻教的洗脑力度,萧文豫恐怕也......”

    “捻教?”裴素霓抬头看了他一眼,翻身下床,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小本:“说起来,你从邱府翻出来的这个诡异如捻教的书,研究了一晚上研究出什么名堂了没?”

    昨晚回客栈的路上她大致翻了两页,上面画了一堆符咒,写着什么太极八卦两仪,看得人云里雾里的。

    黎年道:“如果是按这本书上说的,那我觉得思柳姑娘应该是被献祭了。”

    裴素霓面色一沉,将手中小书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又是这群猪狗不如的教众!

    黎年瞧着她脸色不好,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始给讲昨晚在书中看到的东西:“书上写如果用与自己八字相合的年轻少女,特别是处子的脸皮作药引,可延年益寿。活体取的效果更好。书上还画有阵法图,以其女子的血液浇灌则可达到净化□□的作用。时长七日,七日后以其内脏做引,躯体做容器,可提升仙丹品质......”

    “行了行了——”裴素霓抬手打断了他:“我算是知道,昨晚出了新房后又进的那个有炼丹炉的院子里,为什么会有好几个挂在杆子上的尸体了。”

    都是容器是吧……

    写这本书的人真是不怕哪天遭了天谴,教皇天主都救不了他!

    他们这个捻教,一个地方一个讲究,扔到一堆里估计连串供都串不到一起,却在只残害女人一事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愤怒的情绪一下子达到顶点,裴素霓身上仿佛压下了千斤顶般沉重,腿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耳旁嗡鸣声大作,她在之中依稀辨出黎年的几声焦急的呼唤,可无力去回应,眼前一阵白一阵黑,转的昏天黑地,完全失去意识前,她还有旁的心思在想:“到底是谁制出奇痒粉这种奇毒,总有一天我得让捻教徒们也尝尝这剥皮抽筋的滋味......”

    黎年将裴素霓抱回床上,转头就去叫了三落过来给她扎了几针,过程中他目光紧锁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经历了一番胆战心惊后的第一声感慨是:“还好有你。”

    如果没有落儿在这里,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三落愣了愣,手上动作并不停地笑了笑:“你知道我在感叹什么吗?感叹还好当年背医书的时候没有挑着背,还让师兄带着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要不然今天还真治不了她这病。对了,她怎么突然又严重了?”

    黎年给三落大概描述了一下裴素霓刚才的梦,以及两人一些不打紧的对话。

    三落切了裴素霓两手腕的脉,道:“八字确实硬,寻常人这会估计都没命了。她和隔壁那个中了无花蔓毒的回头一起去阎王爷那报道,估计都得气死他老人家,叫这么多次都叫不下来。”

    裴素霓刚有点意识就听见别人议论自己,哑着嗓子也要辩驳道:“阎王说我裴素霓大业未成,就这么死了太可惜,所以又把我放了回来。”

    三落不怎么温柔地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道:“就算是千秋伟业,也得有个好身体才守得住。你刚才那个样子多吓人,再多来几次的话,哥哥......黎少侠估计就先受不住了。”

    黎年递了杯水过来帮她顺药:“咱们在这住几天,等你好一点了再赶路。”

    “不行......”裴素霓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我还要绕路去一个地方,那东西只有她能悄无声息地送到维予手里。要是说不动她,鸢都就等着沦陷吧。”

    黎年道:“周宋嘉没回去前,摄政王不会轻举妄动。我等会去和他说一声,让他晚几天再走,你趁着这几天养养身体。”

    裴素霓道:“我结实得很,你不要危言耸听。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在这里,不信你问她。”

    三落见裴素霓指着自己说的后半句,这才意识到她口中全天下最好的大夫说的是自己,抬头又见黎年询问的目光,干笑两声道:“......按时吃药,保持情绪稳定的话就问题不大。”

    黎年听了这话安心了不少,立刻下楼煎药去了。

    他走后,三落拿出了两个小药瓶塞到裴素霓手里:“这是我昨天晚上做的应急药,虽说汤药的效果会更好一些,但看裴小姐的架势,可能没多余的性子静养了。”

    裴素霓无奈地笑了笑,心想:“妹妹比哥哥还懂我。”

    她将药收进口袋,看着三落道:“看在我和你哥十几年的交情上,帮我个忙?”

    三落道:“还以为像裴小姐这样铁打的人一定是无所不能的呢。你说吧,就算没有他的关系,我也很愿意和裴小姐这样的人做朋友。”

    裴素霓道:“宣王令借我一用。”

    三落怔怔的瞧着她,似乎是在眼神询问她在说什么天大玩笑?

    其实,裴素霓也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宣王令是三落的师兄和师傅靠着自己挣来的,是宣王对他们无保留的信任象征。她讨要走了,万一再借着宣王名义做些出格事,估计得牵连一大批人,包括三落的师兄和郑丹英。

    “裴小姐......”

    “三落你听我说——”裴素霓打断了三落的话,正色道:“于私于公,你哥哥对我来说都非常重要,伤害你就是伤害他,我不会做出令你和他都两难的事情的。”

    三落抿着嘴,沉吟片刻,忽然展露笑容,道:“这种话只有楼下那位爱听,你还是多给他说说吧。”

    她站起身,脚尖朝外:“我去给你拿,反正那东西对我来说也是个负担,迟早要还回去。”

    她很快便将宣王令拿了过来,递给裴素霓的时候,又道:“这是我师兄给我的,你要干什么我不管,但别连累他。”

    裴素霓手握令牌,前后翻转看了一圈,见是真东西后便收了起来,微微一笑道:“放心,过阵子我见到宣王宫灼的时候会和他解释清楚的,这一切都与你师兄无关,还请王爷原谅我的先斩后奏。”

    她相信宣王会理解她此刻的身不由己,也会默许接下来事态的发展。

    要是大鄢的宣王连这点高瞻远瞩的本领都没有,那他也别夺嫡位、争龙椅了。

    还有,能将这样愚蠢的人视为对手的其他几个皇子,估计也聪明不到哪去。

    真是这样的话,那大鄢还是趁早乖乖交出玉玺,将这片沃土让给我秦理吧。

    黎年回来时,两人已经聊起了别的话题。

    三落见他进来,主动让出位置,客气了两句便出去了。

    黎年将药放在桌子上,坐到床边探了探裴素霓的额头:“你知不知道你跟落儿说话的时候,脸上扬起的笑容慈祥的像一个长辈。”

    裴素霓不轻不重地往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听没听过长嫂如母,胜似母亲的我关心了一下她的感情状况......你笑什么?”

    黎年道:“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光是亲耳听到就已经很开心了。”

    裴素霓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唔了一声。

    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两人就莫名的尴尬,心照不宣地互相不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坐着。

    过了好一会,裴素霓重新开口道:“等天亮了你代我去找一趟萧文豫。这件事我不管他知不知情,又亲自参与了多少,得给我一个交代。”

    黎年道:“他会愿意单独见我吗?”

    裴素霓掏出临行前王女维予给的调度金牌:“你代表的是我,而我代表的则是维予。告诉那小子,你上门是正常交谈,裴素霓上门不见血可不罢休。”

    黎年点头,应了声“好。”

    随后,等药晾的差不多了,便给裴素霓端了过来,她喝完就被强行按在床上休息。

    裴素霓这么倒头一睡就是两天两夜,期间模糊地听到吕奎找过来,说邱老爷忽染重疾,暴毙而亡,简直大快人心!

    她还带了好些补品,嚷嚷着要亲自感谢裴大小姐的通天本领,邱老爷暴毙一事,旁人看热闹,可自己是内人,一下子就知道此事定有裴大小姐在其中推波助澜。

    黎年将兴致勃勃的人拦在门口,三落也在一旁搭腔,强调裴素霓现在需要静养,最好不要打扰。

    吕奎偏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咬着唇思索片刻,道:“那我可以见见思柳吗?邱老爷都没了,她也自由了,不用再外面东躲西藏了。”

    黎年道:“那晚之后,我便托人送她去南边的大鄢投靠亲戚了,这会应该都快渡河了,以后想再见恐怕有些难了。不过,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才好重新开始,你说对不对,吕姑娘?”

    他将吕奎手中的东西统统接了过来:“这些,我代我家大小姐谢过了。今天天气不错,你和三落可以上街转转,等明天或者后天,素霓有精神了,你再来谢她也不迟。”

    话毕,他又给三落使了个眼色。

    三落柳眉轻皱,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半拉半拽着吕奎到街上转移注意力。

    至于那个半血杂种,不知道在干什么,两天里神出鬼没不见踪迹,直到裴素霓精神好些了才正式露面。

    那时黎年出去跟周宋嘉碰面,吕奎好像还是不长记性,又跑去了别的花楼继续败家。只剩了三落留在客栈说要照顾着裴素霓,还亲自下厨给她做了碗汤面。

    裴素霓好几天没正经吃顿饭了,早就饿的前心贴着后背,这会光是闻着味就觉得能直接连碗吞,根本不想理会屋顶上的异动。

    筷子挑起第一口,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宸风就从窗户跳了进来。

    扑通一声巨响,硬是把三落吓了一跳。

    裴素霓看他一眼,选择先填饱自己的肚子:“你真应该庆幸我现在刚醒懒得理你,身上也没什么暗器。要不然你翻进来的那一瞬,双目就废了。”

    宸风信步到桌对面:“实不相瞒,我就是算着裴大小姐应该没什么力气跟我打架才走的窗户。”

    他转了头看向三落,笑眯眯道:“落姑娘,几日不见想我了没?”

    三落拍着胸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希望我说什么?”

    宸风道:“那当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别离,度日如同万年之久了。”

    三落似乎是已习惯了这人的不着调,并不打算搭理,自顾自站起来:“你们要谈事是么,我去找黎少侠回来。记得早上他说要去街上买东西......”

    “不用不用,他忙他的。”裴素霓咽了嘴里的东西,拉着她坐回来:“你坐着,这事也不用避你。”

    宸风挑挑眉,看着二人若有所思:“两日不见,你们关系变得挺亲密啊。”

    裴素霓道:“很奇怪吗?大鄢凌武的时候,要是没有你小子,我早就把她拐回秦理了。”

    宸风大笑一声道:“裴大小姐,要是没我这小子,你现在估计正焦头烂额地想办法阻止你爹逼宫自立呢。行了,我念你大病初愈,也间接帮助了我,就先不和你吵了。”

    他拿出一张契书递过去:“万事具备,只差搬工。不知道你心中人选与我是否一致?”

    裴素霓接过契书,一目十行地扫眼看完:“这个人值得你特地跑回来告诉我,那说明咱们想的是一个。”

    三落左右看了看,愣是没听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是很明白裴素霓把自己留下是出于什么打算。

    只见宸风大手一挥,潇洒道:“行,那您先把饭吃了。小的先去隔壁待命。”

    他走到了门口又忽然转头朝向三落:“落姑娘,我这两天四处奔波,感觉身上的伤又加重了,你要是这会得空,可否来帮我看看?”

    裴素霓道:“你给钱吗?一天天还会使唤人的不行。”

    宸风道:“就算我执意要给,想必落姑娘也不会收。”

    三落走过去拉着宸风手腕,搭了一会脉,道:“如果你只是受了单纯的皮肉伤,那就自己慢慢养着,走江湖连这点小事都需要人代劳,不如早早回家。还有,你身上三种毒素已经相互中和,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我想我应该没有义务继续管着你了。”

    宸风道:“但人得知恩图报吧,你不计代价救我一命,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是应该的。你说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对我这么冷淡?这段日子,我是有什么地方冒犯到你了吗?”

    三落道:“不必。天性使然,若有不满,还请另寻新欢。”

    裴素霓觉得自己挺累的,既要装作埋头吃饭的样子,又要竖着耳朵听墙角,听到忍不住想笑的地方,还得假装是让面汤呛了。

    宸风一时没话说,盯着三落看了好一会,嘴角勾起,手虚握成拳,抵住口鼻,掩住过盛的笑意:“落姑娘,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裴素霓这下真被呛住,咳的脸都涨红了。

    三落微微蹙眉:“不巧,我没多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宸风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她拒绝的影响,比刚刚的声量还大了些,问道:“哎你之前说你有个师兄来着,青梅竹马是不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但我和你说,师兄妹之间那叫亲情,相处的时间太长,反而容易造成自以为的错觉。”

    裴素霓清了清嗓子,端起手旁的杯子灌了一大口,长舒一口气,心想:“这半血杂种铁定从小缺爱,内心扭曲,不然为什么每次对人示好,总表现成一副贱样,贱到让人想把他的舌头拔了。”

    不过也许正是他这人天生缺爱犯贱,三落越是对他冷淡,就越想往人家身边靠。

    只听三落轻轻说道:“我知道,但这跟你没关系。”

    话音一落,她打开门,将宸风推了出去,然后狠狠摔上了门。

    砰的一声响,听的裴素霓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哪怕三落没有表现在脸上,但这门摔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宸风最后说的某一句可能戳在了她的心窝上。

    裴素霓回想起之前马车上的对话,大致推测道:“你是不是跟你师兄闹矛盾了才一个人在外面周游......”

    她见三落那总是透着股无欲无求的双眸闪了一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他看上了卓文嫱,你觉得你横叉在他们二人之间不合适,所以自己离开了?”

    但卓文嫱这种号称世间凡夫俗子都配不上自己的公主殿下,应该会把她师兄一脚踹开才是,难不成她师兄对文嫱死缠烂打,追着去当驸马?

    不对,郑丹英是宣王阵营,那他的徒弟估计也大差不差在给宣王效力。

    这种情况下,他接近卓文嫱一定别有用心,就看卓文嫱自己是如何应对了。或许,焘国和大鄢已经达成了秘密联盟,只是裴素霓还有作为友邦的秦理国不知道罢了。

    她一时思绪万千,由着三落走过来牵起自己的手腕,过了一会,听她道:“裴小姐,思虑过重反而不利于恢复,你接下来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吧。”

    拖着一副病体四处奔波,人指不定哪天就垮了。

    裴素霓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反握住三落的手,拉着她坐到身旁,道:“三落,接下来咱们可能要分开走一段了。过两天你和黎年先走,到了永安城把该见的人见了,该办的事办了,然后小住几日等我一下,我解决完我这边的事情,扭头就去找你们。”

    三落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他应该不会愿意和你分开走的。”

    裴素霓摇摇头,道:“今天早上我收到了消息,凉境有几个地方已经起义了,抛去绕路和修整的时间,如果再让你们跟我一起去无关的地方就赶不上十六了。”

    她算过了,如果绕开那几个有风险的地方一路直奔永安,估计刚好能在十六那天抵达永安城。

    三落道:“为什么一定要赶十六?你们跟我师傅约了十六?如果事出有因,他是不会怪我们迟到的。”

    裴素霓道:“具体的他路上会告诉你。还有,这阵子四处不太平,如果永安也发生了不测,你一定要把他劝住,不要冲动行事,一切自保为上。要是等不到我就先走,去临近的焘国或者大鄢都可以,等安全了再想办法和我联络。”

    从答应了维予去摩城平乱开始,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掉进到了谁的棋盘之上,周围的棋子落得毫无章法,难以摸到头绪。

    而且,执子对弈的似乎还不止两人。

    想来此行必定少不了风波,但她一时却抽不了身......

    说到底,这一切也只是她的猜测,退一万步讲,就算宣王也这么做了,那他的最终目的是黎子誉,不管怎样都得保证黎子誉安全才对。所以,自己应该可以放心的先去处理金刚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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