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两路走这个打算,直到出发前夜裴素霓才告诉黎年,原以为他至少会和自己争执两句,就像去年他出征伐凉前夕,她和他说想自己出去找郑丹英,他扭头就去找了裴宪立,准备说自己不上前线了,要陪着大小姐出门。

    裴素霓把他从书房门口硬是拖回了自己房里,骂他:‘你可不可以有点分寸和远见,知不知道你这个身份在秦理国握不住军功迟早是死路一条。’

    她记得那天吵到最后黎年也没舍得跟自己说一句重话,用一种很悲伤的目光看着她,问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叫我怎么办?’

    她那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这人杞天之虑过甚,毕竟世上没谁正儿八经制得住她裴素霓。

    最近,黎年总是在她房里守着,到了晚上,要么趴在桌子上对付一宿,要么干脆坐在地上,靠着床沿打盹,赶都赶不走,问就是他一个人睡不着烦闷,不如守着她来的轻松自在。

    裴素霓忽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是只属于自己,如果她再这么肆意消耗,先垮下的可能就是黎年。

    他们这么些年都没有去看过黎夫人,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如果她十六的时候到不了,至少得让黎年赶过去。就算郑丹英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企图,看在三落的份上,兴许会有所收敛。

    裴素霓把这个打算告诉黎年后,他意外地很平静,那天晚上还主动回到了那个掏着房钱却一连空了几日的屋子。

    一般情况下他都很听她话,只是这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分别的早上,裴素霓才反应上来,黎年好像从昨晚开始再没跟自己说过话......

    黎年和三落二人是压着城门开的那一刻出去的。从早上起来收拾东西,再到转身出城离开,他甚至没有多分给她一个眼神。

    裴素霓在城关眼见着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逐渐升起了一股无力感,她知道总是把黎年推开不对,但她也本能的不想让他搅进这潭浑水。

    “一哭二闹三上吊,师傅说女人就吃这一套。”三落回头看了一眼:“你现在回去还来及。”

    黎年控着马,目视前方,不悲不喜:“你师傅还是一如既往地倜傥不羁吗?”

    三落道:“听人说,他已经收敛很多了。我看这些年,师娘还挺吃他这一套的。”

    黎年道:“心软的人才吃,不分男女,但她是铁石心肠的裴素霓。”

    反正,她从来也不需要他,自己何必上赶着去给人添乱呢。

    他侧了侧头,忍不住将目光往后偏了些,笑问道:“宸兄对你用这招,你会妥协吗?”

    三落想起遇见吕奎前,二人同行的光景,连连摇头道:“你说的对,这兴许还是分人吧。”

    此时,黎年远眺到前面有处小溪,溪边停着车辆马匹,上面下来了个怀抱稚童的锦衣妇人,稚童的哭闹声很大,隔着老远都能听清楚。

    妇人拍着他的后背,哄了又哄也不见效,只好回头向身旁的年轻男子投以求救的目光。

    年轻男子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了个小拨浪鼓,在稚童的眼前轻轻一晃,很快便止住了啼哭,露出灿烂的笑容。

    黎年的手不自觉地抓紧马鞭,忽然开口道:“三落,这么些天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三落也被那稚童的啼哭所吸引,看到了前面那一家三口靠在一起的和睦画面,既温馨又刺眼。

    她问道:“我说什么你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黎年愣了愣,苦笑一声道:“大概怎么样都不好受。”

    如果她说自己过的不好,他只会更加愧疚当年的懦弱无能。

    如果她说自己的很好,他反而又会反思,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是不是打乱了她原有的安宁。

    裴素霓一心要带她回秦理,估计也没考虑会不会破坏她本来的生活。

    裴素霓算半个唯利己者,在不是很伤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她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相反情况下,她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就像现在,她需要一个安全的渠道将金刚刀送到秦理国的那位王女手中,在她爹那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所以,她和宸风结成了廉价又短暂同盟,一大早将尚未睡醒的吕奎连着被褥一起打包进了马车,向着云蜀城进发。

    云蜀吕家的现任家主吕从夏,打年少时期就很抢眼,靠着老家主给的半个子,没几年的功夫,愣是开了条完整贸易线出来。

    彼时的大鄢还算昌盛,九州土地也尽在掌握,皇帝听说云蜀出了这么个奇女子,打着爱惜其才的名义,要召她入宫伴驾。靠着些江湖朋友的小道消息,她在圣旨传到家的几日前直接削发出家,把皇帝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几年后风头过去了,才悄悄还俗回来。

    吕家的人丁不算兴亡,赶上战乱年代,家里适龄的男孩还全被拉去充了军,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老家主在逃难途中一病不起,家中无人主事乱做一团,吕从夏便站出来,明目张胆地在乱世中做起了武器买卖。

    没人知道她哪里来的渠道和人脉,只见到最乱的那几年,稍微有点家底的地主老财要么是向各路枭雄不停地交保护费以求平安,要么是惨遭灭门后被拿走全部家财。

    只有吕家一门,不但平安地回到了云蜀老家继续生活,各路元帅将军路过此地,还得来和吕从夏问候一声,看看能不能便宜的购些粮草和兵器。

    面对昔年如此传奇的一位奇女子,裴素霓和宸风带着万分地敬意先后上门三次,得到的回复从家主外出查账未归,到家主忽染重疾卧床不起,不便见人。

    越能耐的人越有脾气这事,裴素霓和宸风莫名感同身受,并决定泯灭最后那点人性,在第四次的时候,挟着吕家小姐吕奎上门成功了。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吕家大小姐已经偷溜出去小半年了,靠着一身男装,流连风月之地这点拙劣手段,愣是躲过了家中派出的所有追兵。

    裴素霓和宸风被迎到前厅上座喝茶,对一旁吕奎骂两人是无耻叛徒的声音充耳不闻,忽然声音停了一下,门口迎面走进了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吕奎对着他老老实实叫了声:“爹!”

    关于吕从夏这位夫婿,也就是吕奎大小姐的亲爹,裴素霓和宸风打进了云蜀城就去分头打听过一轮了。

    听说他年轻时候是这云蜀有名的俊俏穷书生,穷的家里都揭不开锅的那种,借来的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出口成章,笔下生花,但爹娘死了连买口棺椁下葬的钱都拿不出来。

    用现已故的吕老家主的话说,虽然他手无缚鸡之力,还穷困潦倒,正值人生中的最低谷,但莫欺少年穷,瞧此人面相不凡,定能成大事。

    于是,吕老家主招他做了上门女婿,还给人家连名带姓都改了,叫吕麟,意在其有麒麟之才。

    吕麟入赘进来后确实也争气,三十刚过就考上了进士,不过因为入赘了商贾之家,多少有点受上面歧视。大鄢的科举政策比起前代能稍微宽松些,允许商人通过科考为官,从而改变身份。

    不过政策是政策,执行归执行,同一批的进士,非商贾就是比商贾高一等,官位数量是定的,僧多粥少,归班选用。所以吕麟哪怕中了进士,也得乖乖回原籍等着,等排到他了再说。

    这一等就是好几年,官爵没等到,九州先乱了,匈奴人打来后朝廷又迁都南方,吕从夏靠着自己的手腕在乱世里杀出了一条血路,还将吕家发扬光大,根本没必要跟着朝廷去南边讨生活。

    原先凉国朝廷为了招纳吕家,想过让吕麟入朝为官,但吕老爷子把来人拒之门外,不承认这个伪朝廷,一心要等着大鄢重新打回来,但大鄢为了在南边立住脚,吸纳了大量南方士族入朝为官,哪里有空去管那些北边商贾出身的文人。

    于是这么些年过去,吕麟的进士身份真就成了一个单纯的身份,唯一能叫的响的名号不过是个吕家的赘婿。

    虽然是赘婿,但架不住是吕从夏的赘婿,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裴素霓和宸风也是站起来给人家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吕麟低声吩咐侍从将吕奎带回房看好,然后二人回了一礼,客气笑道:“裴大小姐和宸风公子是么,多谢二位送迷路的小女回家。我们当家近来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还请见谅。二位难得来云蜀一趟,不如就在寒舍多留几日,好让吕家多尽些地主之谊,以表诚意。”

    吕从夏不一定知道宸风的身份,可她一定听过裴素霓这个鬼见愁的大名,秦理国唯一一个几乎和垂帘摄政的王女平起平坐的嫡小姐。

    据说她还在那位王女的默许下,时常出入大内,参与朝政,平时在家也会和那位正经八百的摄政王爹一起商议政事。秦理王室与裴家至今没撕破脸,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平衡,裴大小姐功不可没。

    眼下她亲自登门,不一定对吕家心怀不轨,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吕从夏为了明哲保身,必然不会轻易露面。

    裴素霓和宸风在见到这位赘婿来迎接二人之后便意识到了这点,对视一眼,几乎同声回答:“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要赖在这里,总有机会见面的。

    一连住了四日,裴素霓真把自己当成了座上客,吃喝玩乐一样不落,丝毫不提与吕从夏见面,还有需要吕家协助走私金刚刀的事,跟来之前那个着急的她完全是两个态度。

    最后还是宸风先沉不住气找了过来,用略带讨好的口吻说道:“裴大小姐,你考虑一下我的立场可以吗?那五百把刀是我悄悄运出来藏着的,跟个放满柴火的炸药桶似得,指不定哪天落上火星子就炸翻天了。我可不想被炸个面目全非。”

    裴素霓在酒楼二层的露台边要了个座位,点的是这里最烈的酒、最贵的菜,完了还不忘提醒小二把账记到吕府。

    一桌子酒酿佳肴看的宸风哭笑不得,不禁感叹道:“黎兄平时出门在外,舍不得让你吃顿好的是吗?”

    搁这里报复性弥补呢?

    他见裴素霓笑而不语,拿起酒壶斟满了面前的杯子,奇道:“说起来,落姑娘不是说你在康复前不能喝酒吗?你还真是趁着黎兄不在就放了羊了。”

    裴素霓轻哼了一声:“你这黎兄长,黎兄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断袖之癖,瞧上我们家黎年了。”

    她将酒放到了对面空处:“这是给你点的,你总该能喝吧。”

    宸风打受伤之后再没沾过酒,这会还真有些馋了:“我啊,更希望现在能和吕大当家同桌共饮,而不是跟你在这闲聊。”

    他实诚地坐了下来,一口干了那杯酒后又斟了一杯:“姐姐,你是真不害怕你爹这段时间让身边人怂恿多度,脑子一热,等不到你为王女更新完装备就直接反了?”

    裴素霓手撑着头,笑眯眯看向他:“这声姐姐听着真顺耳,再叫一声我听听。”

    宸风无奈叫道:“裴大小姐......”

    “诶——在呢在呢!”裴素霓白他一眼,心想:“这半血杂种自打离了三落就变无趣了不少,路上想找他耍个嘴皮功夫,拌两句嘴解闷都不配合。”

    她给他递了双筷子,继续道:“你说你最近又没闲着,四处窜的比我还厉害,一点都不像着急的样子,现在跑来指责起我了?王子殿下,这几天云蜀城的各种秘闻没少听吧,看在我提前给你备好酒菜的份上,也说给我听听?”

    宸风见自己的行踪在裴素霓面前一览无遗,不禁哑然失笑:“咱们廉价同盟的口头约定里,可没有共享情报这条。”

    裴素霓道:“你是觉得自己比我多三头六臂还是怎的,城就这么大,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查出来的我就查不出来?”

    等着她主动去啃吕从夏这根硬骨头,自己坐享其成,省出时间去做别的。世上要真有这种便宜,那也是得由她裴素霓来占,这半血杂种凭什么?

    宸风摆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虽然咱们俩同时在调查,但时间是有限的,如果我撒出去的人手比你多一倍,那得到的情报数量和可靠度是不是也会比你高一倍。”

    裴素霓道:“秦理人和汉人的面容差的不大,所以容易隐匿在汉九州之上。你们草原上的,各个高鼻深眸,你是怎么让他们在这里不引人注目的?”

    他不至于拉拢了草原上所有的混血给自己效力吧?

    要是这样,他在匈奴人眼里不就成了个巨大的隐患。

    宸风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人人都像裴大小姐一样这么有国家意识的。”

    他在裴素霓鄙夷的目光下,轻轻拍了拍桌子,续道:“比如说黎兄,一个有将帅之能的中原汉人,不想着匡扶鄢室,如今还在为秦理国卖命,宫鄢皇室要是知道了,估计要气得牙根痒痒。但你能批判他做的不对吗?他不过是做了一个选择,在国家和心爱的女人之间,选择了后者。同样,为我草原效力的汉人在国家和金钱之间,也选择了后者。”

    裴素霓拍手叫好,道:“说的真不错。所以你在我秦理也收买下内线了?”

    “有是有,但不多。”宸风抿了口酒,淡淡道:“反正比汉九州的少多了。”

    要不然,他一定会比大鄢更早确定,黎子誉其人究竟是谁,是否为黎照之子。

    曾经,黎这个字在汉人眼里是荣耀,是英雄的标志,可在匈奴人眼里简直是个耻辱的噩梦。几代草原大汗没吃过的败仗,在黎照和郑丹英这算是尝够了。

    费了那么大劲才将这两人连根拔起,如今又怎么能容忍新生的幼芽重新破土,再成长为抵御草原勇士前进的长墙?

    裴素霓余光扫到楼下大街上走过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油头粉面的,走在路上甚为抢眼,四周旁人纷纷投去目光,眼见着他走进了一家戏院,三五成群议论一番后也就离开了。

    见此,她正色道:“这样,咱们各让一步。我谅那几只吃里扒外的阴沟老鼠掀不起风浪,等回去也就不追究了,给你们留点看乐子的渠道。但现在,你要和我说说,对于吕麟你都知道多少?”

    宸风耳力不差,自然听得到下面的骚动,也看得到吕麟的背影消失在戏院之中,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斟满杯,道:“吕府周围老街坊家里的茶不好喝啊,不然你还得再过两天才见得到我。”

    裴素霓一把夺下宸风刚送到嘴边的杯子,将酒泼了一地,道:“没用的东西。”

    什么都没打听下都敢到她面前来,她是不是最近对这个杂种态度太好,都敢骑到自己头上了。

    宸风抿着嘴唇上那刚沾上的酒水,咂吧了一下味道,心中虽然痛斥裴素霓暴殄天物,脸上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叹了口道:“行了行了,咱们各有各的正事,就别内耗着相互耽搁了。我知道你是在等我一起去见吕当家,所以咱们现在是直接走,还是我进去将吕麟捉奸在床了,带好人证物证再去见吕当家?”

    裴素霓学着他刚才的漫不经心模样,道:“汉人讲究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刚来几天就要把吕家老底给掀开,这合适吗?”

    宸风道:“不想掀就别查呗,这会装什么菩萨心肠。”

    他可是知道的,裴素霓来云蜀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自己一样开始找吕家的老底藏在哪,为的就是过两天谈判桌上好直腰。

    至于二人能查到一起,估计还是因为男人这种东西的本性。

    家里的太强势就容易出去找满足自己那点虚荣心的美娇娘。

    家里的要是绝色美娇娘,那他就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出门找更多的美娇娘。

    巧不巧,吕从夏是个强势的美娇娘,文弱又没本事的酸男人不出来偷腥还怪了。

    裴素霓顺着那家戏院后的远山望去,见一团紫青色的烟冲上了天,心中便知时候差不多了,抬手叫来店小二让把这桌子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打包,等待过程中朝宸风冷森森地笑道:“小杂种,我觉得你现在好像没有搞清楚状况。在你确定了要跟我合作的时候,就代表着你让我知道了你要背刺匈奴之中的某一个权贵。这个时候如果我又背刺了你,好像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吧?因为那位权贵会为了感谢我的泄密,无偿献上比现在更多的金刚刀。想一想,出卖你对我更有利不是?”

    她站起来绕桌半圈,走到了宸风身边,从背后扣住他的肩膀,在耳边轻语道:“裴大小姐要是没有一颗仁慈心,你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哦!”

    宸风挺直腰背,道:“你不怕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爹,他这个好女儿一心要挺秦理王室,甚至还有个跟她老子一样的君王梦?”

    裴素霓笑道:“我不拦你,你大可去试试。我等着到时候看你是会被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给打死,还是会被当成敌国奸细抓进大牢折磨致死。”

    笑话,她爹是什么人,她裴素霓还不清楚吗?

    裴宪立这辈子最庆幸裴素霓是个女孩,又最痛恨裴素霓真的是个女孩。一边感叹她的成长速度,一边又瞧不上她,觉得她再能耐也是个女流之辈,成不了气候。所以,根本不会听信区区一个汉匈血的杂种之言。

    而宸风的处境跟裴素霓完全相反,大汗的过盛宠爱,引起了亲兄弟在内多方势力的不满。何况,他身上流着狡猾汉人的血,幼时也在中原生活过,其心不一定异,但一定极容易背叛。

    虽说这是种偏见,但这么认为的人多了就无所谓了。

    那些人只关心锡戈王子什么时候反,怎么样才会反,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真的有这个心。

    宸风道:“裴大小姐,请恕宸风愚钝。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你现在还没有出卖我的理由。”

    裴素霓道:“要都让你给想清楚了,那我还真得亲自送你去见阎王了。”

    她提起小二拿来的食盒,朝宸风招了招手,又道:“走吧,这段时间各忙各的,还没来得及正经去和吕小姐道歉认错呢。”

    她和宸风突然把她绑回不愿意回的家,从那以后还被关在院子里禁出,里外围了三层护卫,分别把守在围墙底下,防止她越墙而跑。

    将心比心,裴素霓觉得自己这样非得憋疯,还顺道要发誓,从此与那个害自己沦落至此的家伙不共戴天。

    二人回了吕府,直奔着吕奎的院子而去,路上遇见了吕家旁支的一个小男孩,约摸有六七岁的年纪,吃的白胖白胖的,一身绿衫,上窄下宽,跟个会走路的粽子似的。

    ‘小粽子’用他乌黑的大圆眼,直勾勾盯着裴素霓手里的食盒,嘴角早已流下一道馋水。

    裴素霓将他招了过来,弯腰打开食盒,问他:“想吃什么?”

    ‘小粽子’指着最中央的玫瑰奶酥,没等裴素霓开口同意,自作主张地伸手去拿。

    裴素霓向后撤了一步,让他拿了个空,笑着往他手里放了块别的糕点,告诉他:“下次再给你带玫瑰奶酥,这份啊是给你姐姐准备的。”

    宸风至始至终都没参与互动。他不喜欢小孩,觉得与其最后把人家惹哭,不如从开始就少接触为上。

    但此时他一反常态地盯着小男孩看,看到人家都与他对视上了也不转头,眉头紧皱,仿佛是在从小男孩的脸上看到了个相识之人的影子般。

    他看的认真,引得裴素霓也不由地多看了小男孩两眼,但她没说什么,直到走到没人处才开口道:“吕家苗稀,难得有这么个男孩,全族上下都宝贝的紧。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讲究的很,说是长这么大了,连街上的一串糖葫芦也没吃过。这么一对比,吕奎过的好像还挺自由的,在外面能有自己喜欢吃的糕点,能拿着万两银票偷溜出去喝花酒,回来了也只是个关禁闭的结局,不亏。”

    宸风感慨道:“人家这叫最大程度利用自己的优势,享该享之福。不像裴大小姐这么想不开,放着贵小姐不做,跑出来亲自奔波操劳,帮着外人跟自己亲爹对着干。”

    裴素霓轻轻笑了一声,道:“那你帮着你亲爹做事,得到了什么?就算察尔德川大汗一时脑热将汗位传给你了,你能服众吗?察尔德川要是有一点点为你着想的心,这无花蔓制的鞭子都抽不到你身上。”

    吕奎的院子正在这条路的尽头,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响,这动静裴素霓熟悉,她爹在家就这么掀饭桌的。浪费粮食不说,下人打扫起来也不方便,不知道掀桌那下是有多痛快,跟有瘾似得,隔三差五就得来一次。

    二人不想往枪尖上撞,默契地同时将脚步止在了院中央,准备等里面平静些了再进去。

    过了一会,只听屋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吕奎,我承认这些年我忙着生意上的事情有些疏忽了你,但我好歹生养你一场,让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乱世之下,不用为生活发愁,你现在为什么要拿看仇人的眼光看我?”

    吕奎道:“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女子道:“我就是清楚我自己干的每一件事情,才更不明白你到底恨我什么!”

    听到这,裴素霓踢了踢宸风的小腿,问道:“你知道吗?”

    宸风摇了摇头。

    听到生养一场的时候,二人就知道里面那位女子应该是吕奎的生母,吕家的现任当家——吕从夏。

    但屋中二人所争执之事,裴素霓和宸风还真不敢妄下定论。

    这时,屋内又是一声巨响,像是凳子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的声音,裴素霓心中忽然有了一个预感,赶紧捂住了耳朵。

    吕奎的尖叫声在一瞬间响遍了全院子,过了好一会才消停下来。

    吕从夏在那之后走了出来,跟房门口的两个侍卫吩咐:“既然小姐不愿意吃饭,那就别再送来浪费了。盯紧点,饿昏了就去找大夫,饿死了我还算她有几分气节。”

    裴素霓和宸风在不远处等着吕从夏交代完才走上前来,抱拳行礼,同声道:

    “晚辈裴素霓,见过吕大当家。”

    “晚辈宸风,见过吕大当家。”

    吕从夏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一个眨眼的功夫,看向二人的凤眼半弯,浅笑如花绽,清素若七月的盛莲,道了句:“让二位见笑了。”

    裴素霓回道:“吕大当家在说什么?”

    她举起手中食盒比了比:“听说吕小姐绝食好几天了,我便跟老管家问了她的喜好,出去买了回来。刚一进来就见到神龙不见尾的吕大当家从房里出来,真是巧了。”

    吕从夏笑望着裴素霓,叫了声她的全名,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早些年我和你爹打过交道,也算是半个旧相识了。今日故人之女来访,照理说我这个当家的应该好好招待才是,但你们也知道,前些日子我外出查账时受凉病了,回来后一直也没好利索,要是把病气过给了你们就不好了。”

    裴素霓道:“没事,我们两个这几天自己逛的挺好的,还得谢谢吕当家收留我们,给省了笔客栈住宿钱。”

    吕从夏道:“那就好,两位公子小姐难得来一趟云蜀城,呆腻了再走也无妨,吕家的大门随时向二位敞开。我还有事要忙,两位请自便。”

    裴素霓给宸风比了个眼神,他立即会意,纵身上前拦住即将走出院子的吕从夏,道:“吕当家,晚辈有件宝贝想献给您,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吕从夏侧了侧身,余光扫到裴素霓自顾自推门进了吕奎的房间,心中疑惑其用意的同时,她目光留意到面前人珀色的眼眸后,微微蹙眉,道:“好,跟我到书房去吧。”

    宸风笑着点点头,正要去招呼裴素霓过来,见门口空无一人时愣了愣,半天了才反应上来裴大小姐又把自己算计了这一回事。

章节目录

山河兴亡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离离塔上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离离塔上木并收藏山河兴亡录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