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风有些冷冽,吹的人不禁打起了冷颤。

    掌柜的搓了搓手,利索的给赵林包扎好了伤口便自称有事离开了,临走前还叫他好好想想自己之前说的话,以及自己不想跟着他一起陪葬。

    赵林先是踢了一脚磨盘,又往地上吐了口痰,不管掌柜的有没有完全离开,能不能听见,自我发泄道:“这种人就是天生的叛徒种!要不是念在自小长大的情分,我非得拿他祭旗树典型!”

    与此同时,三落走到黎年身侧,指着怀里的一个铜罐朝着他点了点头,见他还想打开盖子,连连阻拦:“哎哎哎,这会有风,不小心吸进去可不得了。”

    黎年见过裴素霓的毒发样子,心有余怵,果断撒手,朝三落笑了笑,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快。”

    三落略有无奈:“要是原先这会,裴小姐都快过来了。咱们要还出不去,让她在外面找不到你,指不定干出什么出格事呢!”

    她虽然从小被郑丹英养成了避世的性子,不爱参与或者主动打听江湖是非,但奈何裴大小姐的名气太大,事迹又过于传说,哪怕相隔千里,她也很难不对裴素霓的行为处事有所耳闻。

    要是再拖上几天,她都害怕脾气火爆的裴大小姐能单枪匹马杀进鄢军大营里,用刀抵着将领脖子,逼着人家退兵。

    不是不行,但太招摇,也太危险,弄不好会发展成秦理国与大鄢的冲突。

    黎年自认比三落更了解他家这位大小姐,也清楚这仗再拖下去就不单单是永安义军和大鄢两方的事情,在裴素霓的参与下很有可能会变成多方势力的混战,甚至她可能会干出更惊天动地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却隐隐期盼着她能为自己如此行事。

    于是,他忍不住向三落问道:“你说,她要是真找不着我了,会不会担心到发疯?”

    三落“砰”的一声将罐子放在地上,没好气地说道:“我说,等出去了我要给你好好看看脑子,都这种时候了还净想着儿女情长!”

    “好了好了,玩笑话你别当真。”黎年摆了摆手,示意三落平复心情,道:“既然你已经制出了足量的虱毒,那离咱们反攻的日子也不远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林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也识相没有插嘴,但现在听到反攻二字一下来了精神,连连站起身询问破敌之策。

    解释起来并不难,观天向,接下来几日都刮东南风,在下次风起且鄢军进攻之时,将装满虱毒粉的罐子投掷空中,再射箭击碎,将粉末撒在鄢军头顶,让他们当场失去战斗力即可。

    军中士兵全军覆没,撤军不过是早晚的事,但出乎意料的是这边有张良计,那边也有过墙梯。

    虱毒粉撒出去的当日,那些士兵纷纷倒地不起,惨叫声不绝于耳,过了两天,他们虽不似过去那般生龙活虎,但围堵县城好像还绰绰有余,四散开,也不再进攻,似乎是要将义军全部耗死在县城里。

    黎年对于鄢军身体一事找三落问过,得到的回答是:“想解完全解开虱毒,除了以毒攻毒外没有好的办法,而且这很考验医者对剂量上的把控能力,一个不小心人就没了。况且鄢军人数众多,不可能有人能在短时间里挨个为他们解毒,如果是为了求稳,那他们应该用的是奇痒粉的解药,因为两者症状相似,虽不能根治,但能缓解一二。现在的鄢军无力进攻,恐怕就是这个缘故。”

    “奇痒粉的解药除了你,还有人会做?”

    “毒奇,但解药确实是寻常药材,寻常到我师兄看一眼就背过了,那些有点资历的医师用心钻研钻研也能做出解药。”

    黎年望向天边,见月亮又圆了一圈,轻轻叹了口气:“那这下可不好办了......落儿,如果我放弃这些信仰黎家的义军,你会怪我吗?”

    三落默了,直至上牙将下唇咬出了一圈血印,才艰难开口道:“我没有资格怪你,因为我也还不想死。”

    听到她的表态,黎年浮躁的内心沉下来不少,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那接下来,你可要跟紧我了......”

    正说着,他突然噤声,表情肃了不少。背后的木门嘎吱响了一声,在这黒寂的夜里格外突出。

    黎年立刻警觉,拔出腰间佩剑,将三落挡在身后,双目紧紧地盯着大门口,见外面半天没动静,反而主动开口道:“赵将军,来都来了,不如进来聊聊?”

    赵林没有推门而入,隔着门板问道:“二位真的要走吗?”

    黎年道:“赵林将军想要继承黎家的军魂,将永安城打到只剩最后一个人的决心与气魄,子誉实在佩服。但我和妹妹只是个想要活命的普通人,没什么远大抱负,想留着命出去和家人团聚,还望赵将军理解成全。”

    赵林一声长叹:“连子誉兄都这样,那看来是真的没希望了。算了,这是我的命,我认了。”

    他拉开门,缓缓走进来,朝着祠堂正中央的画像走去,边走边道:“子誉兄乃人中豪杰,我相信就算是单枪匹马也能在这重围下杀出一条血路......相识一场,还请帮我最后一个忙。”

    他取下画像,在黎年面前跪下,用双手将画高高举起:“我死不足惜,但黎照将军的画像,不可落入那些人之手再遭侮辱!希望到时候二位可以带着这幅画出城,找到黎家后人,交给他们。”

    三落从黎年身后探出头,抬眼打量了一下哥哥的面色后将目光放在了画上,道:“你怎么知道黎家还有后人?再说,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去南境大鄢的,带着被大鄢朝廷定罪的反臣画像只会徒增麻烦。”

    赵林一时语塞,忽然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自己一样对早已落下神坛的将军有执念的,大多数人会为黎照将军感到惋惜,但也只有惋惜之情。

    药材店掌柜的如此,眼前的兄妹二人也如此。

    正当他陷入无措之时,手里突然一轻,抬头见黎年接了画像,欣喜地站了起来:“子誉兄弟这是答应了?”

    三落抓着黎年的手臂,喊道:“这又不是当初挂在功臣阁的那副画像,咱们带着只是累赘!”

    黎年反手拍了拍她,算是安抚,而后向赵林问道:“将军还没回答我们刚刚的问题呢。黎家还有后人一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

    “你也听说了秦理国一位横空出世的将军在对凉的战役里,用了曾经黎家义子郑丹英的阵法?还是派你来的人直接告诉了你,永安有难,定能引出黎家之后?”

    “告诉你之后,你就会将画像带走吗?”

    “自然。”

    至此,赵林的目光里隐隐的迟疑已消散殆尽,脸上露出这段日子以来最轻松的笑容:“不瞒你说,我其实在宣王那里领了命令才来的,宣王收到线报,说黎家后人近期会在永安城现身,所以才派我带了些壮丁过来组织灾民起义,想借此引出黎家那个流落在外的嫡子。呵呵,打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孙掌柜说的,人家皇子殿下,从一开始打的主意估计就不是什么借黎家旗帜引黎世子,而是杀了我这个举旗的出头鸟,让黎世子想起自己的家仇......”

    “想起来了能怎么样?”三落问道:“难不成要逼的他举兵反鄢?”

    赵林耸了耸肩,摇头道:“谁知道他们那些大人物一天都怎么盘算的呢,咱不知道,也想不透,一枚小棋子罢了,用完一扔谁会在乎?原先还以为那位十一殿下真心器重我,在大鄢新京城的时候好吃好喝招待着,还帮我写动员百姓的誓师词,现在想想,那不过是让我放松警惕,好替他卖命的一种手段罢了。”

    三落道:“你说的是大鄢十一殿下宫澈,宫怀然?永安的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黎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感到三落的情绪要高于以往,但不是因为听到大鄢皇子的无情计划,而是单纯听到十一殿下这个称呼而变得有些激动。

    没等赵林回答,外面猛然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三人匆匆来到院子里,见远山方向有一枚信号弹在天际轰然爆开。这信号弹异乎寻常,迸发出的色彩斑斓绚烂,似幻似真,炸的天空都明亮了不少。

    黎年仰头望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中透露着惊喜,手指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咧开一道弧度,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与激动。

    “她来了!”

    “谁?”

    三落揉着有些耳鸣的耳朵,踮起脚,侧过头,贴在黎年嘴边想要听清他的话,但见到他上扬的嘴角,与眼中闪烁的激动光芒时,她大概猜到他口中的人是谁了。

    裴素霓来了!

    说实话,她的登场方式太特别,一个信号弹炸的不仅永安城内的义军戒备了起来,以为新一轮的冲锋又开始了;连鄢官军也纷纷警惕,赶紧派出侦察兵查明是不是来了外援要与城内里应外合。

    她作为新的第三方势力闪亮登场,却出乎意料的毫无准备,带着一男一女在山上跟放烟花一样悠哉,炸完信号弹后,对前来搜捕的士兵也没有抵抗,乖乖伸出双手给人家捆起来后押往了主将大营。

    营帐内的主位所处位置略高,使人能够俯瞰整个营帐。背后是一面巨大的屏风,上面绣着山河壮阔的图景,前方则摆放着一张宽阔的桌子,上面铺满了地图与军报。

    一名身姿挺拔高挑的男子放下手中军报,缓缓踱步走向着大帐中央跪趴着的人面前,带点尖的长靴轻易地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那张因恐惧而早已哭花了的脸。

    “有的人喜欢嗜血,以杀人取为乐,这样的人放在乱世,轻易就能建功立业,成为名震四方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而放在和平年代他就是个得下十八层地狱的恶棍;有的人他在和平年代是个草包,狼烟四起的时候则是个抱头鼠窜的大草包。汪将军,你说你属于我刚刚说的哪一种?”

    男子的面容严格意义上讲不具备攻击性,没有什么如刀削斧劈般的下颌棱角,更不是什么深邃的浓眉大眼,他的长相多随了他的母亲,柔和却又不失男儿该有的血性,说话的时候,温和中掺着些令人不容置疑的霸道。

    负责此次镇压永安城的总领汪崎,此刻哭的肩膀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咽泣声。

    男子嘴角上扬,笑起来颇有几分惑人心智:“怎么,边关待久了,听不懂京话了是吗?”

    “殿下,十一殿下!”汪崎在地上匍匐了两步,跪在他的脚边磕头哭喊道:“末将冤枉啊!真的是城中那些刁民顽固反抗,之前还假意投降诱骗,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末将气不过,才杀了几个俘虏给枉死的弟兄们报仇!”

    那位被称为十一殿下的男子就是先前裴素霓和吕从夏聊到的,大鄢皇子宫澈,宫怀然。

    宫澈拿起案桌上的密信朝汪崎头上砸去,信件掉在地上,他又按着脖子将人往信件的字上凑:“你看清楚了,你那不是单纯杀几个俘虏泄愤,那是虐杀!对一个大活人,你开膛破肚没有丝毫犹豫,拽出了肠子缠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勒死,捻教徒都没你这会杀人的。”

    宫澈一脚踩在汪崎后脑上,人死死按在地上:“汪将军,你可得想想怎么谢谢我。要不是我有事路过这一带,正巧截下了这封告状信,不然这会砍你脑袋的钦差可能已经上路了。”

    汪崎脸朝地,大声喊道:“是,末将谢殿下救命之恩!”

    宫澈嗤笑一声,道:“还有,打个饥民遍地的永安县城,本来是个不费吹灰之力的立功机会,多少人都盯着呢,要不是因为你姐姐是宣王的侧妃,这种好事轮着到你?谁知道你还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快一个月了还没动静,还差点将三千多将士都折了。哎,本殿下要没来,你是不是都能让人家给反攻了。”

    汪崎道:“末将无能,让殿下费心了。天佑大鄢,在殿下的带领下,末将等人定能将这群黎照余党诛杀殆尽!”

    听到黎照余党这个称呼,宫澈晃了个神,不自觉地往县城方向看了一眼。这时,外面士兵来报,称已抓到在山上放信号弹的可疑人。

    “带进来。”他扬声向门外吩咐道。随后又松了力,往汪崎身上踢了一脚,道:“滚下去把脸洗了。”

    “是!”

    汪崎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朝着宫澈行了一礼,倒退着离开时正好和裴素霓等人打了个照面,为了掩饰狼狈,甚至没敢多看这些凭空冒出的可疑分子,将脸扭到另一边,匆匆离开了。

    宫澈大步一迈坐到了主位上,居高临下望着大帐中央的三人,心想:“九州真是小,随便抓的三个人,我居然见过两个。”

    他双腿相叠,手支着头,半靠在虎皮椅子里,全然一副慵懒的模样,目光分别扫过三人的面孔,淡淡一笑,道:“吕小姐,锡戈兄,那这位是?”

    裴素霓见身旁二人跟这位非富即贵的男子认识,身子往后仰了些,低声问道:“你们俩太不够意思了,不给我介绍一下?”

    吕奎道:“这是你心心念的大鄢十一皇子宫怀然。”

    “哦——”

    这么一说,裴素霓立马调整态度,重新打量起了台上之人。

    宸风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换了副面孔,朝着台上人亲切问候道:“原来是十一兄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前两年我在焘国的桃冶谷谈生意,那时候多亏了十一兄从旁协助,不然我可就被卓文嫱那个刁蛮公主给关进大牢了。”

    宫澈将目光落在中间人身上,语气略带玩味:“能让锡戈兄跟随左右,姑娘应该也非常人。”

    裴素霓道:“还好吧,主要这半血杂种非要跟着,我也没办法。”

    她侧过身给宫澈示意身上的绳子:“你的手下已经把我们身上的利器全给撤了,所以能不能给我们解开了再继续聊啊,这样怪难受的。”

    宫澈大手一挥,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但只解开了吕奎身上的绳子。

    “十一兄,这就过分了!”宸风不满道:“这个你不知道底细,不能随意松绑我理解,但我这三脚猫功夫你还不知道?对你能造成威胁吗?”

    宫澈站起身缓缓走下来,朝着宸风笑了笑,道:“异族王子深更半夜跑到我军附近鬼鬼祟祟,很难不让人多怀疑吧?”

    说完,他又转过头看向吕奎,道:“吕大当家有什么让你交给我的吗?”

    “有!”

    吕奎点点头,解了腰带,跟变戏法似的,从内层里取了封信出来。

    这一系列动作给裴素霓看的一愣一愣的,终于明白为什么吕从夏非得让她带着吕奎一起走,合着在这等自己呢。

    宫澈接过信,道了句:“多谢”,当场拆了信封,取出信件读了起来。

    随着内容的深入,他的眉头逐渐皱紧,但在读完信,回身就着烛火点燃烧毁后,他的面色便恢复了正常。

    他挥退了帐内其余闲杂,朝着裴素霓抱拳行了一礼,道:“裴大小姐大驾光临,宫某有失远迎,请勿见怪。”

    裴素霓干笑两声,晃了晃身体,说道:“帮我松个绑,松了我就不怪你了。”

    宫澈道:“一码归一码。我刚刚也说了,异乡人深更半夜在我军基地肆意横行,还放信号弹,宫某实在无法坐视不理。裴大小姐,宫某若是没有认错,你刚刚放的是秦理国特制的,用来传递某种信息的信号弹吧。你想干什么?”

    裴素霓莞尔一笑,道:“把你围在县城底下的士兵都撤回来,按兵不动到明天早上,你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这倒是不难,一个晚上而已,我等的起。前提是你没有耍花招,设伏兵的话。你们秦理国最近在战场上可是大出风头呢。”

    “对了,还有一事,不知道裴大小姐愿不愿意也这么慷慨相告。”宫澈向前跨了一步,从裴素霓的腰带里抽出一块金令牌,道:“你身上的宣王令是怎么回事?”

    裴素霓胡话张口就来:“宣王给的呗,难不成是我偷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写封信回去问问他。”

    宫澈将令牌在手里翻转,确认是真家伙后,缓缓道:“宣王令一共两块,看似相同实则有差,谁拿哪块都是有讲究的。”

    突然他猛地扯住裴素霓的衣领,双眼怒睁,嘶声怒喝,语气中压抑着无尽的怒火:“原先拿着这块金令牌的人在哪?”

    她不为所动,有种大局在握的从容淡定,与他愤怒急躁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语气里带着丝丝挑衅,轻声说道:“想知道,那就按兵不动到明天早上,不然我也很难保证她的安危。”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向他传递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知什么时候,她又用了什么方法,身上的绳子忽然断裂,单手握住揪着自己领口的手,身体微微后仰,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大家彼此行个方便不好吗?那座城里义军的生死与我无关,县城的将来我也不感兴趣,我只要今天一晚你按兵不动,别多管闲事。”

    宫澈松了手,微微眯起眼睛,手中紧紧握着那块金色令牌,思索片刻后道:“看来城里藏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不然裴大小姐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让我猜猜,那人是不是最近在秦理国名声鹊起,坊间流传的黎照将军遗子。”

    裴素霓没说话,宫澈便当她默认了,继续道:“汉家大英雄之后,自然不可亏待。我进城亲自将他迎出来怎么样?然后咱们再重新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话音刚落,帐外又猛地炸响一发信号弹,绚烂的光芒不亚于方才,瞬间撕裂了黑暗。

    耳边马蹄声响起,一个小兵跌落在大帐口,惊慌禀报:“殿下,县城中突然冲出一群人,为首之人勇猛异常,眼看就要冲破我军包围圈了!”

    “慌什么。”宫澈从容道:“按计划从侧翼迂回包抄,再传信给先生,叫他带兵前来支援,务必......”

    话没说完,他眼疾身快,迅速侧身闪过一击,裴素霓见状,趁着他身形未稳,飞起一脚。

    宫澈匆忙抬手招架,却被她的力量震得手臂一阵发麻,迎着她狠厉的眼神,道:“早就听说裴大小姐武艺超群,宫某早就想领教一二了。”

    裴素霓的内心对这种恭维毫无波动,招式一变,拳掌交错,似乎不打算给其喘息之机。

    宫澈吃了前一招的亏,更不敢懈怠,紧盯着裴素霓的每一个动作,身形灵活辗转,时而出拳格挡,时而踢腿进攻,打的难舍难分。

    双方你来我往,动作快如电,招式又狠辣凌厉,看的吕奎不由自主地往宸风身后躲了躲,生怕二人一个失手牵连到自己。

    在帐外的侍卫闻声纷纷闯入,也就是在这一刻,裴素霓一掌击中宫澈的胸口,震得他不禁后退几步。

    下一瞬,她又如鬼魅般悄然绕至身后,精准扼住他的喉咙。与此同时,一把不足巴掌大的小刀在她手中闪着寒光,轻易地在脖颈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殿下!”

    见此,侍卫中一个看似领头的家伙拔刀冲了上来。

    “别动!”裴素霓手上又用了几分力,将刀刃往宫澈的皮肉里又嵌了半分:“你家殿下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么。”

    宫澈朝着领头侍卫摆了摆手,命他收刀,见他没反应,倒也没多生气,反而语气轻松地安慰道:“别担心,裴大小姐要是想杀我不用等到现在。把刀收起来,叫这些人都出去。”

    众护卫面面相觑,忽然听有人喊道:“殿下,她可是裴素霓!”

    宫澈忽觉脖子一紧,无奈呵斥道:“我叫你们都出去,没听见吗?枭嗣,你怎么带的人?”

    “属下遵命!”

    裴素霓抬起头,找到了那个应声的家伙,正是刚刚最快冲进来的领头侍卫。她想起这人不正是自己跑到人家家门口三顾茅庐,得到一句要投奔明主的传话后再不见踪迹的家伙么。

    原来是跑到这来了。

    接着,众侍卫在枭嗣的带领下,只得缓缓退出大帐,但那个进来汇报前线战况的小兵有点倒霉,原本要跟着一起退出去,却被不知何时也自行松绑的宸风给拖住打晕了。

    裴素霓满意地看了宸风一眼,又低头拍了拍宫澈,道:“殿下的功夫不错啊,我差点都没制住,好久没遇到过让我打的这么痛快的人了。”

    宫澈几乎没怎样用力便轻易拉开了她的手。

    随后,他用拇指轻轻蹭了蹭脖子上的血迹,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咬着后槽牙说道:“行了吧,耽搁了这么久,你在城里的那个宝贝疙瘩应该已经逃出来了。目的达成,裴大小姐该走了吧?”

    裴素霓扶着头,身体微微摇晃,脚底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将手虚搭在宫澈肩头,气若游丝道:“诶呦,不瞒殿下说,我旧伤未愈,经过刚刚那一下,现在身体着实有些吃不消。常言说好啊,送佛送到西,我也不奢求你送我太远,一两里地足以,如此一来也方便我去找金牌主人的下落。”

    宫澈偏过头,静静凝视着她:“这金牌是你偷的吧,从大鄢凌武镇中某个姑娘手里。”

    裴素霓抿了抿嘴,寻思:“说的倒也不完全错,这牌子确实是从三落手里坑蒙拐骗来的。”

    她站正身体,咳嗽了一声清嗓,道:“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呗,大不了牌子还给你,你再替我还给宣王。”

    反正三落也不怎么想要这块破牌子,索性归还给宣王,让黎家从此跟大鄢一刀两断得了。

    宫澈道:“我可以让你们完好无损的走出鄢军大营,也保证不会背后放冷箭,条件是你要告诉我先前拿着这块牌子的姑娘,离开凌武镇后去了哪?”

    二人身后一阵响动,裴素霓转过头,朝着宸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嘴角微扬,心中已然打定主意,道:“好,你亲自送我们出去,到地方了我就告诉你,三落在哪。”

    宫澈信守承诺,一个人将她们一行送出鄢军大营的弓箭手射程外不只两里的地方,离别前裴素霓给他指着焘国桃冶谷方向,道:“喏,她说桃冶谷有个前辈等着自己,她便去那边研制新药了,无花蔓毒的解药,对付卓文嫱的制胜法宝,你到了那边见到她要是破解出来了,殿下要念着点素霓,派人给我秦理国也送一份。”

    宫澈望着她所指的方向,心不在焉应和道:“好,我亲自给你送去,到时候去了秦理国,还得劳烦裴大小姐多多照应。”

    “自然自然。”

    裴素霓边说,边给其他二人打了个手势,宸风心领神会拉着吕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宫澈见状,轻笑一声,道:“我说了不会背后放冷箭的,大丈夫一言九鼎,轻易就失信于人,何以取天下。除非是你害怕了,刚才说的话也都是骗我的。”

    “殿下,你腰上的玉不错。”

    乌云散开,月光撒在了二人身上,令裴素霓一下子便发现了宫澈腰带上挂着的隐约闪着光的玉坠,颜色均匀且纯正,没有一丝瑕疵,上面似乎还刻着小小的字迹,但由于视线昏暗,实在无法辨认。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隐隐觉得那玉坠的形状和纹理有些似曾相识,好像跟黎年从小贴身带着的那枚几乎无差。

    此刻的她只觉是个巧合,没有细想,不过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称赞一下十一殿下的品味。

    宫澈似乎不领情,说话的声调也冷了不少:“你到底知不知道三落在哪?”

    裴素霓在心中默默估计了一下时辰,觉得差不多了,得想办法脱身了,故不愿意过纠宫澈此刻的微妙态度。

    在她看来,郑丹英是宣王的人,宣王知道并拉拢三落这个黎家之后只是时间早晚,而十一皇子宫澈又是正经八百的宣王党,替宣王保护三落更是情理之中。

    不过,裴素霓向来奉行到自己手里的人或物,断然没有让出去的原则。

    所以,黎子誉也好,黎落也罢,她一个都不会放手。

    “凌武镇出来以后,我眼睁睁看着她和另一个男的驾车去了桃冶谷方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派人去跟了,进了焘国境内就跟丢了,我一气之下把这群没用的饭桶全给打发了。”

    “她身边还跟了一个男的?”

    “对啊,小白脸长的倒是挺周正,就是鬼心眼忒多,在凌武镇的时候,连我的丫头都差点着了他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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