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风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废墟之中,周围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刺鼻的味道让人几乎无法呼吸。肩膀处猛的传来那种被撕裂般的疼,他不禁闭眼皱眉,另一只手附上去,感受到液体的渗出,血一点点染红了胸口衣料。

    他的意识似乎并未完全清醒,仿佛仍置身于梦境之中,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梦境深处迷雾散去,他的母亲朝他伸出手,温柔地呼唤着他:“锡戈......”

    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笑着说:“你要快点长大成为草原的大汗,记住你是汉人,你要为大鄢的皇帝效忠,你做大汗的意义在于向大鄢的皇帝俯首称臣。”

    画面一转,宸风又看到了察尔德川大汉坐在大帐之上,他的脸庞棱角分明,颧骨高耸,透出一股凶悍之气。

    他这个儿子跟高座上那个人一点也不相像。

    大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扔过来一把屠刀说:“杀了你那个细作母亲,证明你的清白,证明你是一个匈奴人。”

    宸风颤颤巍巍地拿起刀向外走去,耳边充斥着叔伯兄弟们的嘲讽与帐外母亲的求饶声,他一步一步迈的很沉很慢,即便如此还是摔了一跤。

    再抬头时画面又转了,这次是黎照将军在自己面前勒马而停,非但没有怪罪他突然冲出来挡道,还将他带回了将军府。

    将军一眼就看出了他混血的身份,还为他起了中原的名字——宸风。

    他的匈奴名字意义是草原上无拘无束的晨风。

    黎照将军却说风儿四处漂泊没有定所,从今以后将军府就是你的家,是你这风儿的归宿。晨风从此有了可归的屋宇,所以是宸风。

    宸风一直记得那个大名鼎鼎的黎照将军为自己起名时的激动心情,这仅次于他在将军府第一次见到跟个瓷娃娃般精致的黎家小姐。

    他日日跟在小姐身边,给她捉蝴蝶,送她花园里最漂亮的花,相约一起到郊外的山上放风筝。

    那段日子他快乐的有些忘乎所以,差一点忘了自己其实是个细作,一个仗着年纪小,不可能有人怀疑的卑鄙的细作。

    画面再次转换,父汗一箭射穿了黎照将军的喉咙,血溅了他一脸。

    他不由自主地放声大笑,却不知自己为何发笑。

    鄢大都四四方方的城墙像是一个大烟斗,不断向上冒着黑烟,肆虐的火焰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他全身逐渐被烈焰包围,烧的疼痛不已,疼到不得不重新睁眼,模糊之际,他发现自己被人摇摇晃晃地扛起,正缓缓的往外走。

    梦境中瓷娃娃般的面庞逐渐与眼前人重合,他不自觉地呢喃了一句:“小姐……”

    “刚刚砸到脑子了?”

    三落吃力地拖着他往外走,听见他这句‘小姐’还没反应上来。

    宸风无奈地笑了笑:“果然,父女俩的心性是最相像的。”

    三落听着他的奇怪话,只当人还不太清醒:“你还省下说话的力气用来走路吧。”

    宸风道:“知道么黎落,你爹当年也是为了救我,才被我父汗一箭射穿了喉咙。”

    三落脚步一顿:“你是谁?”

    宸风道:“当年你和你父亲的善良让我这种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真好啊,要是再晚那么几天,我可能真就舍不得了。”

    他摇摇晃晃地扶住身边的断壁,手撑在额头处低声发笑:“还以为我都忘了,现在看来那段记忆清楚的不是一星半点。”

    火焰在四周肆虐,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烟滚滚,不时有燃烧的木块掉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三落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被火光映照得有些扭曲的身影。

    宸风的笑声在这片火海的喧嚣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缓缓站直身子,一步步向三落走近:“黎落,和我走吧......宫怀然他是皇子,将来不可能只有你,你和一群女人阴谋算尽只为争夺一个男人的注意力,这太愚蠢了。”

    三落一步步后退,内心被恐惧与无助紧紧攫住,身体不住地发抖。

    这种恐惧一如见到十几年前察尔德川可汗的铁骑冲破城门,所过街道堆尸贮积,手足相枕的人间炼狱。

    四五岁的她就在这种地方拼了命地奔跑,躲过了顷刻间倒塌的房梁,却不慎被不知道从哪里滚来的头颅绊倒。

    再起身时,一双马蹄在她的面前扬起,马背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深邃面孔,嘴里嘟囔着听不懂但是很凶的话,挥起长刀向下劈来。

    那时候,她对死亡没有认知,只是本能的闭上眼睛,本能的觉得害怕,想要尖叫,大喊自己不想死,可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就在这时,一根巨大的房梁毫无征兆地从上方掉落下来,正巧横在了宸风与她之间,将视线严严实实地隔开。

    燃烧的火焰在四周张狂地舞动着,在一片噼里啪啦地刺耳声响中宫澈的声音渐渐由远到近,直至三落的身边。

    宫澈如释重负地将三落紧紧拥入怀中,切实感受到她的存在后,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找到那个杂血了吗?”他问。

    三落抬手指了指面前横倒下的大梁:“在那半边。”

    宫澈简单环视了一圈周围:“那有通外的暗道,他之前来踩点的时候走过一遍,他要是不想死会想办法脱身的,咱们走吧。”

    说完不等三落犹豫,宫澈便将她拦腰抱起,按照原路冲了出去。

    当二人远离火海数丈远后,宫澈才将三落缓缓放下,还没等劫后余生松口气,耳边又是砰的一声响,宫澈脚边闪过了道亮光,扬起了一阵尘土。

    宫澈迅速将三落护在怀里,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下一瞬便听到穆闵无助的声音。

    “裴大小姐,这东西能要人命的,咱们别拿着乱玩行不行?”

    话语中的裴大小姐随着声音的落下缓缓现身,她肩上扛着个奇特的棍子,主体乌黑发亮像是金属所打造,棍子顶段还散出了阵阵白烟,冒着故浓郁的火药味。

    裴素霓扛着这个稀奇东西,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殿下跟我太见外了,藏着这种好东西也不早拿出来。”

    宫澈见到来者非敌,长舒一口气后看向了正在裴素霓身边哈腰的穆闵。

    穆闵一个激灵:“这事真不能怪我,那会太乱了,我还得时刻盯着周围会不会再爆炸,这不一个不留神,就让裴大小姐捡了漏......”

    宫澈压着心中火,强行平静道:“裴大小姐真是厉害,才上手就如此娴熟,刚刚那下恐怕是故意打偏在我脚边的吧。”

    “第一次见这种新奇玩意,手痒的很。”裴素霓两指夹着一颗金色的弹丸在面前比了比,随后便装进了另一只手上的奇特棍子里,冲着天打了一次:“怪不得捻教流在外的金丹质量这么参差不齐,吃多了要么疯要么死,原来上乘品是给这个用的。藏挺深啊宫怀然。”

    她看了眼穆闵,比了比手里的东西:“你刚说这东西叫什么来着,火枪?真不得了,火药在这种暴雨天点不着火就玩完了,这东西直接不用点火,将火药包好塞进去就能用,打起仗来可谓是制胜法宝啊!”

    看到这东西的威力后裴素霓忽然就明白了,云蜀城的后山被炸成那样,恐怕就是因为研制火枪、火炮弹丸的火药比例所致。

    穆闵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裴素霓手里的火枪,生怕她手滑给坏了:“厉害吧,一共不到十支,弹丸也只有一箱,用一个少一个,你刚刚随手打出去五六个了。”

    裴素霓愣了一下:“这么稀有吗?”

    宫澈道:“火枪还有弹丸皆出自云蜀城吕家,确切说只有吕大当家一人掌握着具体制作方法还有火药的调配比例。大当家说她只为自保,并不希望这种危险的东西流入战场涂炭生灵,你刚刚在暗房里看到的那些是我之前费劲力气硬讨下来的。”

    说到这份上,裴素霓也不好明面上抢东西,留恋地将火枪摸了又摸最后还是还给了穆闵。

    待她走后,穆闵敛去笑意,走上前给宫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殿下,人证物证已全部具齐,就等您明日亲自提审了。”

    宫澈道:“那个杂血跑了,你等下去喊枭嗣带一队人沿着山上小路找找,他受了伤,应该跑不远。”

    三落腿脚一软,直直砸在宫澈后背。

    宫澈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得半死,赶紧侧过身将人抱住。她顺从地环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有气无力地说:“师兄,我想回去了。”

    宫澈似乎是察觉到了三落的情绪,在她的后背拍了拍:“睡吧,有我在呢。”

    他的这句话对三落似乎起了极大的安抚作用,她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平稳,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三落浑浑噩噩过了几天,第三日清晨一睁眼便看到裴素霓在她床头靠着看书,听见动静斜撇了一眼,跟有读心术似的说道:“那半血杂种成功脱逃了,你不用担心再睡会吧,珍惜这段悠闲日子,不然等你跟宫怀然到了新京城就不一定还有机会睡囫囵觉了。”

    三落坐了起来,跟裴素霓并肩:“你和哥哥是不是也要走了?”

    裴素霓放下了书,长叹了一口气后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这段时间黎年就先拜托你和殿下了。”

    三落一愣,显然没有听懂裴素霓的意思。

    裴素霓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动作:“先别告诉他,要保密哦。”

    她口中的这个他,明显指的是黎年。

    三落不解:“为什么?”

    之前华丽的话说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是放手了?

    裴素霓缓缓道:“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让我放弃我的理想,转而去做一个只知道生儿育女、洗手作羹汤的妇人,所以我也不应该拦着他替父报仇,为自己真正的国家效力。与其让他被迫做出离开我的决定,不如由我直接放手。”

    三落道:“他不会同意你这样做的。”

    裴素霓道:“所以才要拜托你帮我保密,顺便在他发现的那天劝着他点。”

    来看望三落的吕奎这时候进了院子,可能是听到了房里的说话声,知道人醒了,立刻吵吵着进来了。

    之后,裴素霓又随便说了两句便以有事为由离开了。

    她出了穆府,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随意地漫步着,耳边时不时传来人们的闲聊声。

    只听有人说道:“告诉你们,丛林寺昨天被雷劈中了才会着的火!”

    另一个人则附和道:“可不是,我当时亲眼看见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朝着丛林寺径直劈了下去,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我儿子哭了一整天。要我说那是做了亏心事,遭了天谴了呢!”

    说到这,紧接着就有人好奇地问道:“他们干什么了?”

    先前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些之前失踪的姑娘和幼童啊,全都是被寺里的和尚给害了!尸骨都找到了呢,我昨天晚上亲眼看到衙役拉车回来的。”

    这些话裴素霓左耳朵进右耳朵,脚下步子没停留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天桥底下。

    就在她抬起头的瞬间,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那曾三顾茅庐都没请出山的枭嗣先生,此刻正被一群人簇拥着,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昨天寺庙爆炸的来龙去脉。

    他的话语如同故事一般,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他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描述着火焰冲天的景象,讲述着十一殿下英勇救火的身姿。

    他的表情丰富,手势生动,将每一个细节都演绎得淋漓尽致,使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惊叹声和议论声。

    裴素霓站着听了一会,发现他讲的跟自己一路走来听到的大致相同。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这里不但特别提到了十一殿下带人救火及时,将损失降到了最低。而且,殿下正在亲自审理失踪少女幼童一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枭嗣讲完之后,满意地环视四周一圈,看到众人皆被他的讲述深深吸引,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而当他的目光与裴素霓交汇时,他却如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扭过头,拔腿就跑。

    他拼尽全力跑出半条街,边跑边回头看,以为已经成功将人甩掉了。

    待他终于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时,一抬头,却发现裴素霓正笑意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裴素霓看着他,脸上笑容温和:“刚才讲的不错嘛,造势有一手的。想当年我就是看中你这本事,才一次又一次地去请你,可没想到先生根本不赏脸啊,比起当我的座上宾,你似乎更愿意当宫怀然殿下的护卫呢。”

    枭嗣尴尬地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裴、裴大小姐,我这人口挑,吃不惯秦理的饭,你想,连饭都吃不好,人哪有精神干活呢……”

    裴素霓嘴角微微下撇,但这几天身心疲惫,实在懒得计较这种蹩脚借口:“行了,我今天不是找你来算旧账的,带我去见你们殿下,我有事要跟他说,他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我都找不到人。”

    枭嗣听罢,恭敬地微微弯腰施礼,然后转身在前面带路。

    两日后,案子终于审理完毕。

    寺里的住持竟与捻教相互勾结,犯下了滔天罪行。根据十一殿下的公正裁决,这些罪大恶极之人全部被判处死刑,而寺里其他未参与的无辜者则被无罪释放,由官府出面重建寺庙,一切照旧。

    此外,十一殿下还下令对受害者家属发放抚恤金,以慰藉他们失去亲人的痛苦。

    这一举措让城中百姓对十一殿下的敬佩之情更甚,大家纷纷赞扬他的英明决断和仁慈之心。

    又过了几日,黎年在街上遇上了疯狂采买的吕奎,笑问她怎么像个有礼貌的土匪?

    吕奎道:“因为要走了嘛,得带些特产回去给爹娘。”

    黎年当她要自己一个人回云蜀城,还客气地挽留了一下:“素霓最近和殿下谈的挺好的,接下来可能还要去新京城,你不想去玩一圈吗?”

    吕奎困惑了:“素素跟我说她送我回家后自己也回家,没提新京城啊。”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避开路人,小声道:“她说快打仗了,不方便再在外面乱跑了,叫我把想吃的想玩的多买点带回去,省的在家被憋死。咦......她骗我呢?”

    裴素霓最近再没跟黎年提过要走的事,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接下来是去新京城见宣王,可此刻吕奎的一言一行好像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黎年压下内心的疑惑,脸上依旧保持着平和,道:“没骗你,我想起来她确实和我提过这事,是我这两天给忙忘了。你继续买东西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言罢,黎年转身离开,可心中却始终无法释怀。

    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不单是裴素霓改变主意要回秦理,重点是她完全将自己蒙在了鼓里。

    她瞒着他的只有这一件事吗?

    仔细想想,近来自己好像很少能跟她碰上面,他整日被穆老爷子缠着无法脱身,她身边也有十一殿下在,两人偶尔在穆府遇上也说不了几句。

    自宸风失踪后,裴素霓便接受了穆家的邀请,带着行囊还有一行人马住进了穆家,美其名曰省钱,还能帮殿下省省精力,不然他为了见三落,每天两头跑怪累的。

    话说的贴心又漂亮,但自住进穆家开始,跟宫澈形影不离的并不是三落,而是裴素霓。

    二人时常对谈至深夜,全府的灯都熄了他们所在的书房都还影影绰绰,看的某个人在门口的人莫名窝心。

    黎年越想越觉得不安,但又不敢直接找裴素霓问,只好迂回一下去找了三落。

    三落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但指了个方向跟他说:“今天来了个特殊的客人,哥哥你去见一下吧。”

    黎年顺着三落所指的方向一路寻去,路的尽头是目前宫澈所住的院子,门口有两名护卫严阵以待。

    当他们看到黎年走近时,原本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后还是默默让开了路,放他进去了。

    黎年踏入院子,沿着青石小路缓缓前行,远远看到前方的草地上,有三个人随意地坐着。

    除了裴素霓和宫澈,还有一个外人在,想必就是三落所说的特殊的客人,

    黎年的目光落在第三人身上时,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只见那人身着一袭宽松的衣衫斜倚在草地上,姿态潇洒放荡,不羁中透着洒脱。他的眼角因岁月的流逝而多了些细纹,但仍不难看出他年轻之时是何等的风花雪月。

    三人发丝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汗水,像是刚刚打了一架。

    宫澈疲惫地平躺在草地上问第三人道:“说真的,您到底来干什么来了?”

    那人说:“来提前恭贺你封王啊,圣上说等你回京就举行册封礼。宣王特地为你挑了个好封号——翊。”

    宫澈干笑了一声:“翊戴于他是吧。”

    那人道:“你要是想自己单干,师父也不是不能支持你。怎么,最近让裴大小姐给你劝通了?”

    裴素霓连连摆手:“殿下这脾气比我都倔,我哪说的动他啊,要不是前阵子各种形势所迫,殿下恐怕也不屑于跟我这女流之辈多说话吧?”

    宫澈道:“女流之辈?裴素霓,你是要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词的含义吗?”

    裴素霓道:“是啊,甚至还想将叫法改成男流之辈。”

    黎年听到那人自称宫澈师父时,脚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静静望着前方。

    三人的闲聊还在继续。

    郑丹英面带微笑:“裴大小姐武艺精湛,一招一式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

    裴素霓回笑道:“郑先生不用这么小心地试探,我的确师承纪莲,恩师也的确在我面前提过您,不过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大鄢南迁后我也再没见过她。”

    郑丹英目光一暗:“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向你打听纪莲的事。时过境迁,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我和她分别教出来的徒弟居然差的这么大。”

    他往躺在一旁的宫澈腰上踹了一脚,眼神中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郑殷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没有野心的徒弟!现在好了,连最拿手的武学也比不过人家,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宫澈不耐烦地闭上眼:“您爱往哪搁往哪搁!”

    “嘿你这臭小子,当王爷之后狂起来了是吧,都敢跟我顶嘴了?”

    “我就算不是皇子也敢好吧。”

    郑丹英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来气,脱下一只鞋眼瞅就要往人脸上抽,忽然听见裴素霓诧异地问了身后一声:“黎年......你怎么来了?过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他的手顿住了,下一瞬便站起来,手忙脚乱地穿好鞋,整理了一下衣服,清了清嗓子,然后才缓缓转过身。

    “呦,子誉!都长这么大了?记得上次分别的时候,你才到我肩膀,这一晃眼,都跟我一样高了。”

    他用手在自己肩膀上比了比,试图让重逢的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但见黎年只是红着眼眶,静静地望着自己,一言不发,他那原本一肚子故作轻松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抿了抿嘴,走上前环抱住黎年:“鄢都出事后我一直在找你,还以为你已经......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不然我得内疚一辈子。”

    郑丹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紧紧拥抱着黎年,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都释放出来。

    裴素霓指了指两人,向宫澈使了个眼神,似乎是在询问些什么。

    宫澈看了看她,轻轻摇头。

    裴素霓转过头轻轻“啧”了一声,逼着自己转过头朝着宫澈和善一笑,用手比了比门口。

    这次意思比较明显,一则是出去再聊聊,二则是别在这妨碍兄弟俩的感人重逢。

    但宫澈非但不愿懂事地悄悄离开,还煞风景地出声打扰道:“师父,外面天寒地冻的,您刚刚又出了一身的汗,不快点换衣服当心着凉,叙旧不差这一会,等下我给您寻两坛好酒,吃饭的时候您和子誉兄边喝边聊。”

    听到宫澈这么说,当事二人都收敛了情绪,表示如此甚好。

    只有裴素霓不知怎么,朝着宫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黎年之后倒是问了她为什么。

    裴素霓道:“我嫌他咸吃萝卜淡操心,一肚子墨水胡乱吐,净整些没用的。”

    她现在只希望宫怀然这些无用的花架子,到时候不要误了自己的大事才好。

    黎年听着裴素霓这与众不同的评价,越琢磨内在含义越觉得身上难受:“这么看不惯人家,还日日跟人家长谈独处至天明......”

    对于这个,裴素霓可有话要说了:“那不一样的,你还真别说,宫怀然在某些事上一针见血的独到见地,我是相当的佩服。”

    黎年道:“那就是欣赏、中意、喜欢喽......”

    裴素霓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上来:“你怎么比在家的时候更容易吃醋了?”

    黎年道:“在家的时候我可不会一天到晚都跟你说不上话,你也不会跟除我以外的男人日日一起,连觉都舍不得睡,才认识几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聊......”

    裴素霓歪着头回想了一下最近自己跟宫澈聊过的内容,好像说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无非是共商如何劝维予王女和摄政王裴宪立出兵支援大鄢北伐,为保秦理兵不趁大鄢吞下凉国虚弱之际反咬一口,得让裴素霓亲自操手这件事,再之后就是如何对凉用兵才能保证两方利益最大化。

    其实说到最后两人也没拿出什么具体方案,准备各回各家,随时保持联络,然后见机行事。

    二人最近唯一一件有进展的事情大概只有通过无数次的交谈磨合,互相摸索清楚了对方的脾气秉性。

    不过,这件事她打死也不会告诉黎年的。

    裴素霓多日没好好睡过觉的疲惫忽然涌了上来,哈气连天地拍了拍黎年胸口:“好了你也别生气,我承认最近是有点冷落了你,看在我这么劳累的份上,你先放我回房睡一觉,等今天晚上了,你的所有委屈我都会一一听完,然后照单全收的。”

    黎年让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气笑了:“你准备怎么照单全收?”

    裴素霓抱着他的脖子,双唇在他的耳根蹭了蹭:“自然是你想让我怎么收,我就怎么收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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