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雪此时恰如卫闻探知的,正在霓裳坊内梳妆打扮。“我让你帮我通知商会,让他们帮忙召集其他两家歌舞坊的负责人来霓裳坊共商选花魁事宜,你去了吗?”羡雪一边照着镜子摆弄发型,挑选琳琅满目的钗环,一边跟自己的贴身侍女晴彩说着。“小姐放心,我今天一早便去了,他们答应午时后过来。”晴彩帮羡雪梳着头发。“好,等他们到了安排他们去正厅等候,好生侍奉着。”“是”晴彩应了下来。羡雪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冷冽如沙漠中的狼。

    午后还不到一个时辰,日头正毒,兴宁坊的坊主最先到了,他是一个做事火急火燎却未修边幅的中年男子。一走进来就对着霓裳坊发气:“这霓裳坊坊主今日叫我们来做什么!怎么还不出来迎接!我可忙得很!”晴彩见他如此张狂,连忙过来安抚,将他安排在正厅坐下,并奉上了最好的龙井:“吴坊主稍安勿躁,大中午的天也热,您先坐会喝口茶,顺顺气,我们主人马上就来了。”中年男子大“哼”了一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正在此时,一位风姿犹存装扮精致的女子也走了进来,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眼神精明目光如炬,但身体妖娆动人,手持一柄桃花扇,一边摇着一边漫步进屋。

    “哟,今日霓裳坊摆的不会是鸿门宴吧,怎么兴宁坊的吴坊主也在,你们坊主不会是想把两个竞争对手都扣在这吧?”说着便浅浅给吴坊主行了个礼,也不坐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开始打量起周围环境来。这位女子便是另一家歌舞坊——永乐坊的坊主云娘。

    “您说的是哪里话呢,云坊主,我家主人盛情邀请二位过来一叙,不过是为了共商今年花魁选举的大事,您先坐着喝口茶,歇歇脚。”云娘眼神里依旧充满疑虑,不过还是不自在地坐下了。

    “那还等什么呢?霓裳坊坊主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客人都到齐了还不出来!”云娘眼睛一瞪,其中怒意尽显。不过晴彩可不是一般的丫头,岂会被这样的小场面吓着,只继续平静回道:“商会的人马上就到,还请云娘子稍安勿躁。”一听商会的人也会来,云娘的怒意瞬时消失了大半,只规规矩矩地坐着等待不再说话。

    半盏茶的功夫后,商会派来的三人也到齐了。在场之人互相问候行礼后,霓裳坊坊主清霓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不过她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此人不顾在场所有人或好奇不解,或欣赏忌惮的眼神,径直走上前来,坐了正厅的主位,而坊主清霓只在她旁边站着。

    “清霓坊主,这位是?”云娘按捺不住疑惑,直接开口询问。“我是洛氏一族家主洛羽尘的妹妹,洛羡雪。”不等清霓开口,洛羡雪先发制人,自报家门。语气狂傲不羁,正是给在场人一个下马威。“洛姑娘,您这不合适吧。今日我们几个坊主是来商议歌舞坊之事,您就算要竞选花魁,也是幕后之人,来台前招摇过市怕是不合规矩吧?毕竟这坊主都还没发话呢。”羡雪重重地将茶杯一放。“规矩?云娘说笑了吧。霓裳坊本就是洛家的产业,作为背后东家,我来跟你们谈,是彰显对此事的重视,有什么不合适的。您说是吧,清霓坊主?”清霓看起来比羡雪大不了几岁,但眼里的商人精明却藏不住,对羡雪的提问,只轻轻回了四个字:“那是自然。”云娘被堵得闭了嘴,暂时偃旗息鼓了。可吴坊主也不是省油的灯,性子依然急躁,大声吼道:“今日霓裳坊到底要商议何事,不如快说,我们兴宁坊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处理呢!”

    “今日找大家来,便是商议选花魁一事。这么多年了,我觉得这规矩实在过于陈词滥调,毫无新意。今年我们三家不妨换个玩法?”羡雪也不卖关子了,将计划和盘托出。可在场的人可都沉不住气了,先是云娘重整旗鼓,做了急先锋:“洛家大小姐,您也说了,选花魁的规矩这么多年的老传统了,可是您一来就能改弦更张的?,这翎都全是您洛家说了算的不成?这规矩可是官府定的,人是百姓选的,怎好说改就改!”说着便向对面的吴坊主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站在自己这边。

    “您先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这改选花魁的规矩当然是要我们三家都同意,商会也同意,官府也同意才能行得通嘛。您倒是听听是怎么改的再发火也不迟嘛。万一对您有利您说不定还要举着大旗支持我呢。”

    云娘只好挥手示意羡雪继续。“我觉得之前翎都百姓一人一票选举花魁,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花魁的受欢迎程度,选出的也确是一位最得民心、最受认可的花魁。但这么多年我们三家费尽物力、财力、精力争得你死我活,真的是为了给这位花魁造势,让她名满翎都,进宫献舞吗?

    “当然不只是如此。”吴坊主急着否认。“众所周知,每年的花魁选出后会对她所出身的歌舞坊带来大量的人气和随之而来的利益,这才是我们每年挖空心思所求。”羡雪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不愧是吴坊主,您是看清了此事背后的真正价值和目的,晚辈佩服。不过,既然如此,我们三家何必为了他人做嫁衣呢?”

    羡雪环视现场之人的表情。吴坊主不解,反倒云娘此时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洛小姐何意?”吴坊主困惑发问。羡雪看了看他,缓缓道来:“其一,我统计了每年选出的花魁,他们进宫献舞后,长的在歌舞坊最多再待一年,短的甚至半年不到,就会被富家公子赎身,要不就是自己很快攒够钱,离开歌舞坊去享清福了。她们只能为歌舞坊带来短暂不持久的利益。而歌舞坊前期为她们宣传造势花费的大量金钱岂不就是为了他人做嫁衣?更不要说落选的另外两家,这些花费更是全部打了水漂。其二,为了造势,歌舞坊通常提前几十日就会让百姓免费观看花魁候选人的表演,这段时间不仅会损失歌舞坊头牌的收入,还让歌舞坊原本的经营大受影响,这些损失,也是一大笔投入。其三,因为以往给花魁投票的大多数是平时没有能力进歌舞坊的平头百姓,为了得到他们的支持,我们必须得举办数场免费表演。但他们的认可并不能为歌舞坊未来带来实际的收益。值得我们吸引的不应是那些经常出入消费的富家子弟,高门显贵吗?所以由错误的选举方式而衍生出的不赚钱的演出,仅仅只能带来虚假的人气和无谓的造势,实在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在场的两位坊主思索后纷纷露出同意的表情。“那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些无谓损失和为他人做嫁衣的矛盾呢?”云娘神情略显焦急。

    “很简单,改变选花魁的方式。过去十年间,我们三家的候选人被选上的次数几乎平分,只有霓裳坊略多了一次,有四年被选上,而你们两家分别都是三次。这样算来,若继续以过去的方式选花魁,霓裳坊还略有利。而如果我们不让百姓票选决出花魁,而是以一月为限,比三家谁的营业额最高,就选谁家的头牌当花魁,是不是会更加公平?”

    在场的人包括商会都细细思索起羡雪的这令人意外的提议。“如此,我们歌舞坊也不必为了区区一个选花魁的活动牺牲我们的营业时间和收入,而且,如果比的是收入高低,就能避免只为一个头牌造势,其她女子也有机会吸引顾客和展示自己,这样便不会因日后花魁赎身离开歌舞坊而流失大量常客,便也能让歌舞坊得到细水长流的价值,是这样吗洛小姐?”

    羡雪点头浅笑,“正是如此,云娘如此精明,难怪这些年能将永乐坊经营得风生水起呢。”听了这番夸奖,云娘掩面得意轻笑。

    “可…咳咳,这种方式会不会对霓裳坊更有利呢?毕竟霓裳坊在翎都屹立最久,比我们两家经营的时间长得多,在翎都的势力根深蒂固,有很多忠实客人,这场比试会不会…”吴坊主表情警惕中带着一丝担忧。

    羡雪却早已料到有此一问,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在商会查阅了过去半年我们三家歌舞坊的收入情况,几乎每月你们两家的收入都比我们高两成左右。我们虽有着常客支持,但是你们接连推出惊艳的新面孔和新的玩乐之法,确实分走了不少我们的客源。这样说起来,倒是你们两家更有利呢。”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收入的!”云娘激动得站了起来。相反,羡雪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出其中奥妙:“人尽皆知,商会这些年一直都是在洛家手上,而你们每个月都需要上报收入给商会,我不过是简单翻阅了一下。”

    “好啊,原来你是在这给我们挖坑啊!你定是打主意让商会修改这一个月的收入,最后你们霓裳坊必是最高的!你真是好深的心机啊,我看我们今日也不必再谈了,吴坊主,我们走吧,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了。”云娘气得是贤淑也没有了,聪慧也见不到了,活脱脱一个泼妇模样,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羡雪破口大骂。

    吴坊主鼻子里也喘着粗气,起身准备离开。“且慢,二位坊主,还请听我说完再走不迟。”羡雪依旧从容淡定,“好啊,我倒是要听听你还能说什么!”他们暂且收回了迈出的脚步。“最后这一步计算这一个月以来的收入,自然是不能有商会参与。毕竟之前统计票选数都是由官府亲自施行,如若现下要改成比较收入高低的方式,自然也应由官府来计算,商会全程不能参与。您二位看这样的方式可还公平?可行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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