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淼被贾夫人请到了正厅,这里的装潢和摆设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泼天财富。

    厅内几张长桌和方桌上大多摆放着名贵的瓷器、玉器,它们被保养地极好,白日里愈加熠熠生辉。几把雕刻精美的紫檀木交椅成色上好、品相极佳。朱红色的地毯铺陈在地面上,厅正中上方挂着一副乍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师之手的四字书法——‘千金一掷’。

    谢淼上次来贾府时只去过贾文瑞的书房,那里的陈设尚且没这么奢靡,只是看得出主人家有些讲究,这次来到正厅才见识到京城第一富商的阔绰。

    厅内四个角落分别随侍了一名仆从,贾夫人侧过脸朝贴身婢女吩咐,“去,把前几日刚到的明前龙井拿出来好好招待谢大人。”

    谢淼径直落座在交椅上,微微抬手,“不必让人看茶,随意聊几句便可。”

    贾夫人当即答道:“那可不行,这会儿老爷招待其他贵人去了,不便亲自前来,我怎么能怠慢了谢大人?”她朝婢女比了比手势、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

    婢女伺候贾夫人身边多年,当下会意。她低着头疾步踱出厅门,随意吩咐了遇到的仆从去斟茶,自己则往贾老爷早些时候离去的方向追去。

    贾夫人忐忑地看向谢淼,“谢大人方才说有事想问我,不知……是何事呐?”

    谢淼面上看不出情绪,“贾夫人莫要紧张,在下不过是觉得贵府公子年纪轻轻便能夺得魁首,才学过人,想问问他师承何人?”

    “大人想问的便是这个?”贾夫人本来看着还有些拘谨,听到这个问题后好像暗暗松了一口气,“文瑞幼时确实跟过一位先生读书,后来那位先生去世了,便执拗地不肯再另外拜师,之后都是在王家开设的云瀚书院学习。”

    谢淼抬眸,“贾公子只参加了这一次科举便一举夺魁,平日学业上必定十分刻苦。”

    贾夫人似是回忆到什么往事,眼神虚浮,感叹道:“是呐,他真的非常用功。”她的儿子,值得这个魁首的名头!

    谢淼暗暗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道:“在下听闻,科举放榜当日清晨,贾府便挂上灯笼红缎……”

    贾夫人眉眼一跳,明白这话的意思。放榜时间是在当日正午,贾府一大早便张灯结彩,颇有一番提前庆祝的景象。可他们怎么知道贾文瑞必定能够中举?

    贾夫人开始闪烁其词,“是、是的,提前挂彩是我的主意……文瑞刻苦多年,我想着他必、必定能够及第……是有谁在大人面前质疑此事吗?”

    谢淼漠然答道:“你不必紧张,在下就是随口一问。”

    贾夫人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细汗,眼神闪躲,“这、这样啊……”

    谢淼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叠好的宣纸,缓缓将其展开。

    贾夫人一边擦汗一边斜眼偷瞄着他的举动,“谢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谢淼淡定地将宣纸递了过去,冷不丁道:“这是贵府公子这次科举所作的文章,在下想将此赠予贾夫人留作纪念。”

    贾夫人狐疑地接过,手已经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她紧盯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内容,无措道:“这……这……”

    谢淼唇角微扬,“贾夫人想必看出来了,这上面的字迹不是贵府公子的。”

    贾夫人吓得松了手,宣纸飘落到了地毯上,“什、什么,大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说到后半句她已经按捺不住情绪上的激动,“文瑞所作的文章,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字迹?”

    正好此时有一名侍从打扮的人端着茶盘进来,他一路走来,伸脚便要踩上那张宣纸。

    贾夫人心生一计,意图伸手去打落茶盘上的茶盏,让茶水顺势洒在那张宣纸上。她紧攥起拳,跃跃欲试。

    谢淼看清了她眸中的算计,适时对着侍从出声提醒,“注意脚下,莫要踩到。”

    侍从止住了步伐,将茶盘就近放在了身旁的方桌上,弯腰捡起地毯上的宣纸,恭顺地交还到谢淼面前。

    贾夫人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宣纸,暗咬着牙。

    侍从重新端起茶盘为两人布好茶盏,行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

    谢淼并未去碰茶盏,而是轻轻掸了掸宣纸,“贾夫人误会了,这份文章由他人誊抄,自然不会是贵府公子的字迹。”

    贾夫人闻言放下心来,匆忙端起茶盏一抿,嘴皮子被烫得‘嘶’出声来。

    谢淼从她方才的反应看来,心中已经有了个底,接下来便只需静静等候另一人登场。

    没多久,厅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谢大人!谢大人!”

    一个膀大腰圆的身影疾步跨进厅门。

    贾老爷满脸堆着笑,“敝人这府邸今日的贵客可真多呐!谢大人怎么来了?”他暗暗观察到自己夫人的表情不太对劲,心中一凛。

    贾夫人赶紧站起身,“老爷你总算来了。”

    她面上也挂起不自然的笑,挤眉弄眼道:“您猜怎么着,谢大人亲自将文瑞的科举文章给送来了,说是给我们留作纪念呢!”

    贾老爷心中咯噔一响:这怎么可能?夫人到底是妇道人家,不懂这些!科举文章如此机密的文书,谢大人怎么可能带出来送人。再说了,他已经托人打听过,今年科举的所有文章应当都已经被烧毁了才对!

    贾老爷面上仍旧笑得热络,“夫人说笑了,谢大人身为御史中丞,怎么会泄露御史台的文书呢?”

    谢淼抬眸不答,只意味深长地抚了一遍手中的宣纸。

    贾老爷被这个眼神唬住,笑容微敛,“莫非……?”谢大人还真将那篇文章给带来了?

    谢淼将宣纸轻轻拍在桌上,“贾老爷,将随侍们都屏退吧。”

    贾老爷在商场混迹了那么多年,最会看人眼色,知道谢淼接下来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

    他虽然心中大感不妙,脸上却仍旧保持着笑意,挥手冲着厅内的随从们示意,“去去,你们都退下去,不要在此打扰我和谢大人谈话。”

    侍从们应声陆续退下。

    贾夫人犹疑地看了两人一眼,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留,见没人开口赶她,也就留了下来。谢大人明显有话要说,这话大概率和她唯一的宝贝儿子有关,她并不想离开。

    “谢大人,其他人都退出去了。”贾老爷坐到了方才贾夫人坐的位置上,“您若是有什么吩咐,便直说吧。”

    谢淼点了点桌上的宣纸,“你先看看。”

    贾老爷镇定地拿起宣纸,几眼扫过,“敝人是商人,看不懂这些。”

    谢淼淡然道:“这是贵府公子的文章。”

    贾老爷面上没有动容,将宣纸重新放回桌上,“敝人听闻,谢大人前些时日经历了一场大火,险些丧命?”他在隐晦地告诉谢淼,自己知道那场火已经将所有文章给烧毁了一事。谢淼现在掏出这篇‘科举文章’,唬不到他。

    谢淼轻笑一声,“贵府公子这次为何会受如此重的伤,贾老爷不好奇吗?”

    这话引得贾老爷皱眉望来,“他、他不是因为营救三公主殿下才……?”宫中为此还派了两名御医,就连二皇子殿下也来过两次,现在人还在文瑞房中!

    谢淼垂下眼睫,“中秋那晚,在下恰巧也在场,看清了贼人的长相。”

    “是谁?”贾老爷惊异地站起身子,脚步不稳。一旁的贾夫人连忙上手去扶,和他一起望向谢大人。

    谢淼抬起墨眸迎上他们的视线,“你们当真以为那伙贼人的目标是三公主殿下?”

    贾夫人闻言顿时面露惊惶:谢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伙贼人的目标如果不是三公主殿下……难不成还能是他们家文瑞?

    贾老爷比她镇定些,却不再如刚才般游刃有余,严肃道:“谢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谢淼睨着他们,“前段时间有人御前告状,他们说今年科举存在舞弊,将矛头直指贵府公子,本官奉圣上密旨彻查此案。”

    “怎、怎么会……”贾夫人攥紧了夫君的手臂。

    贾老爷拍了拍夫人的手,安抚她不要轻举妄动。

    “贾夫人放心。”谢淼话锋一转,“在下相信贾公子的清白。”

    “上次来贵府呈递任命文书的时候,在下就同他道明了此事,贾公子当时便答应配合查案。”

    “文瑞上次便答应了配合查案?”贾老爷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事……”

    谢淼眸光晦暗不明,无视了贾老爷的话继续说道:“不久前,我们查案取得了重要的线索,相约在中秋当晚探讨案情,没成想遇到了三公主殿下。”

    “你、你是说……”贾老爷内心大为震撼,跌坐在交椅上。

    谢淼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加之贾老爷本身就知道的那些内情,足够他在脑海中演绎出另外一个故事了。

    “老爷?”贾夫人见状担忧地上前去查看。

    贾老爷只木讷地看着前方,用自己知道的线索拼凑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谢淼耐心地在一旁等着,不再言语。

    良久后,贾老爷喃喃道:“他们这是想杀文瑞灭口呐……”

    谢淼垂下眉眼,敛住了其中的暗芒流彩。

    贾夫人吓得双腿一软,“老爷,您为何要说这话?是谁要杀文瑞灭口呐?”

    至此,贾老爷已经完全入套。

    此次贾文瑞为了保护司马葶而受伤,当真营造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谢淼知道,只需要再激一下,便能够触及真相。

    他的语气耐人寻味,“哦?照贾老爷的说法,三公主此次被人掳走,是受了贵府公子的牵连?”

    贾老爷回过神来,慌乱叫嚷,“谢大人!”他一时语塞,说不出下文:怎么办?现在该如何是好?谢大人既然能够亲自找上门来说这些,那应该是有了大抵的把握。

    不过二皇子殿下和三公主殿下今天还亲自来探望文瑞,那必定是谢大人还没有将案情进展禀明圣上。如若圣上得知东桑唯一的嫡公主是因为受了贾文瑞的牵连才遭此劫难……后果、后果不堪设想!

    贾老爷僵硬地站起身子,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贾夫人见状也迅速跟着跪下。

    贾老爷悲怆道:“文瑞是无辜的……一切祸事都是我这个糊涂父亲惹出来的,请谢大人明察!”

    那伙人能够派人行刺文瑞一次便是起了杀心,保不齐之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再加上谢淼已经知道了不少,事到如今,他们贾府唯一的出路,便只有配合官家调查!

    贾老爷后悔地闭上了双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文瑞的魁首,是我这个当爹的花重金买来的。”

    ……

    司马辰华将司马葶送回了宫中,并未做过多停留便启程前往春昭园方向。

    他着急赶路,没有坐马车,一路策马奔腾,思绪飘飞。

    昨夜,父皇表情十分凝重地吩咐他同四皇妹一起去丰州,并让他们尽快启程。

    那些对话历历在目。

    ——“丰州若是真有事情,儿臣走一趟便可,为何还要带上四皇妹这种自小养在宫中的娇弱贵女?”

    ——“辰华,你听朕说……”

    父皇接下来的话让他解开了一直以来对四皇妹身上的各种疑惑。

    司马辰华震惊于所听到的内容,从昨夜一直回味到现在。

    不知不觉已经逼近春昭园,园外停着一辆马车,由南屿领头的几人骑着马候在边上,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司马绯听到声响掀开车帘,远远打着招呼,“皇兄回来了?”

    司马辰华翻身下马,默默牵着马走到车厢前,眸光复杂。

    司马绯捏着车帘,“事不宜迟,我们得立刻出发。皇兄是想继续骑马,还是到我这车厢里凑合凑合?”

    “皇妹不嫌弃的话,就让孤挤一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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