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绯托着下巴坐在桌前发呆,离开都城前那晚的情形又浮现在了眼前,她不由甩了甩脑袋,十指也蜷了蜷。

    也不知那厮现在过得如何……

    他定然因为她的不告而别生气了,不然也不会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派传玉鸟来送信。

    司马绯叹了口气,又想起当日红衣圣女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既然圣女已经死了,之前说的那个需要谢淼做生祭的阵法应该就做不成了吧?

    她拧起了眉。

    这事说不准的,万一梅跃另外培养了好几名圣女,执意要完成那个仪式……

    司马绯摇了摇头。

    还是希望谢淼那厮老老实实地待在都城,不要乱跑吧……

    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梅跃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司马绯抬了抬眼皮子,一副怏怏的模样。

    “少主,来吃饭咯。”梅跃的神态语气十分轻松,仿若家常相处。

    这段时间司马绯虽然被软禁,却没有受到虐待,他功不可没。

    梅跃将饭菜从食盒中端了出来,“您这几天吃得太少了,都饿瘦了。”

    司马绯眼瞅着他一一布菜,没说话。并不是她想绝食,只是这里的食物太难吃了……

    梅跃将筷子递了过去,“喏,快吃吧。”

    司马绯睨着那双筷子,终是伸手接过。

    她囫囵了两口饭菜,含糊道:“我能问你件事情吗?”

    梅跃的眸子亮了亮,当下乖乖坐在了她的对面,“少主您问!”这还是这几天她第一次对他提出要求,他很高兴。

    司马绯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定定地看着他,“你们那个圣女大人掳了许多人,要做什么生祭仪式,你知道这个事吗?”

    梅跃点了点头,“知道。”

    司马绯的神情凝重了不少,“那个生祭仪式究竟是怎么回事?”

    梅跃不以为意道:“她说那是她祖上传下来的一种秘法,效果好像是削减东桑国运之类的。当时她在南玄振面前极力推崇那个仪式,南玄振似乎信了,还让人配合着她按照要求掳人。”

    巫族中确实有少数人留着祖先的秘法,并且深信那些秘法是有用的,那位圣女大人显然就是如此。

    司马绯放下了碗筷,“你也信了那个仪式?”

    梅跃耸了耸肩,“我可无所谓。”

    他啧啧叹了两声,“不过南玄振取她性命的时候那么果断,怕是从一开始就没信过那个仪式……现在她人死了,那个仪式也做不成了,您不用担心您那位小郎君了。”

    司马绯抬手重重拍在了筷子上,“你表面上敬我为少主,明知道谢淼和我的关系,却还纵容那妖女在都城对他做出那种事情?”

    现在想来,谢淼当时中沉梦香和美人梦应该也是仪式中的一环。

    梅跃赶紧换上了讨好的语气,“诶,少主,您别生气嘛,我这也是以大局为重。万一她那个仪式当真有用,东桑的国运被削减了,南玄振不就能够早点起事成功了?”

    司马绯顿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助南玄振?”

    梅跃答得理所当然,“自然是因为我想复兴巫族。”

    司马绯一时间有些无语。

    她略微一忖,又问道:“在你眼里,复兴之后的巫族是什么样子的?”

    梅跃不假思索道:“至少不应该如同现在这样人人谈之色变。我希望巫族人能够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不必再四处躲藏,不必再耻于自己的身份。”

    司马绯动了动唇,终是没再说话。

    梅跃抬了抬手,示意她接着动筷。

    司马绯拿起筷子又扒拉了几口饭菜,冷不丁问道:“如果我让你放了我,你会答应吗?”

    梅跃摇了摇头,“您就安心待在这里见证巫族的复兴,将来成为我们的主人,不好吗?”

    司马绯迟疑了几息,抬起眸子紧紧盯入面前的那双瞳孔中,语气空灵,“听到响指后,我会成为你的主人,你将无条件服从于我。”

    梅跃歪了歪头。

    一声响指自司马绯的指尖弹出。

    梅跃嘴角扬起了个弧度,不为所动。

    司马绯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果然对你没用呀……”

    娘亲教她催眠术的时候曾经说过,这种术法对于意志力十分坚定的人来说,不会起作用。这也代表着这术法估计对南玄振也没啥作用……

    许多事情她还得从长计议。

    司马绯放下了碗筷,负气道:“收走吧收走吧,没胃口。”

    梅跃也不再强求,顺从地收走了碗筷,“少主您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

    司马绯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有了些微的响动声。

    司马绯瞥了一眼过去,门外似乎有个人影。

    司马绯坐直了身子。

    房门被倏然打开了条缝,一个人影快速钻了进来。

    司马绯拢起面巾警惕地起身退了几步,“你是谁?”

    那人将房门掩好后转过身来,他的大半张脸都被袍巾给遮住了。

    司马绯认得这双细长的眸子,“是你?”

    这人是前阵子她和梅衡关注过的那名红袍术士,当时他们就觉得此人不同寻常。

    那人将手指抵在了唇边,“嘘,我是来救你的。”

    司马绯狐疑地又退了两步。

    那人无奈道:“不能再耽误了,我先带你出去,梅衡和夕芸都在外边等着。”

    听他提起梅衡和夕芸的名字,司马绯心中的顾虑打消了大半,疾步凑了过去,“走吧。”

    那人领着司马绯小心避着众人的耳目来到一处巷角。

    夜已经很深了,路上没有行人。

    夕芸飞了出来,关切地打量着司马绯,“主子!”

    梅衡也落在了他们的身边,“先走,这里还不安全。”

    良久后,四人停在了郊外,周遭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声虫鸣。

    司马绯看向了带她出来的那人,“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摘下了袍巾,露出了一张与那双眸子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此人眉眼修长疏朗,眸光流而不动宛如润玉上的莹莹微泽,鼻梁骨高挺秀美,优越的唇形下略微喘着粗气。

    倘若谢淼是那种让人一眼看上去便觉得淡漠疏离的人,那这人便是那种一眼看上去便让人不由想亲近交好的人。

    夕芸和梅衡不知道从哪里牵出来四匹马。

    那人抬眸看向了司马绯,“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赶路,之后再跟你解释。”

    ……

    都城,皇宫,那名大放厥词的内监已经被收押。

    从瑶华宫出来后,司马弘泷领着司马夜明、余显宗回了勤政殿,裴铮也被紧急宣入宫中商讨平州事宜。

    司马弘泷在殿中来回踱步,内心十分焦灼。

    余显宗本来应该被押送回天牢的,自请留了下来协助陛下商讨如何应对南玄振。毕竟他和南玄振相处了那么多年,也大约知道些南玄振的底细。

    司马弘泷停下了步子,“不行,朕得立即传密旨调遣陈将军领兵去丰州!”

    他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南玄振攻下丰州。陈将军的军队在北边,离丰州大约十日的路程,现在传信约莫还能赶上……

    “不可!”余显宗当即劝阻,“陛下,您有所不知,那陈将军……实则和南玄振颇有交情。”

    司马弘泷的身躯震了震。

    裴铮闻言分析道:“方才南玄振特意派一名内监大放厥词如此激怒于陛下,就是想让您尽快调遣离丰州最近的将领前去镇压……”

    “如若陈将军与南玄振提前串通好了,陛下此时将陈将军调派去丰州,不仅能够让您亲自为南玄振送去援兵,还能拖延您调派其他援兵的时间呐!”

    余显宗嗤了一声,“好歹毒的算计!”

    司马弘泷蹙起了眉,“即便如此,朕还是不得不调派陈将军……”

    余显宗惊呼道:“万万不可呐陛下!那陈将军真的是南玄振的人,您要相信老臣!”

    裴铮摁住了他的肩膀,语气凝重地解释道:“你没想明白这件事,陛下此时若是没有调派陈将军,反而会让南玄振生疑。”

    余显宗经他这么一提醒,回过味来,“好像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那又该当如何?”

    裴铮叹了口气,“只能秘密调遣南边和东边的军队了……”

    司马弘泷的眼底涌过阵阵潮涌,“动不得。朕这阵子收到了些线报,南兆和沧夷两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驻扎在南边、东边的守军不能在此时有大动作。”

    现在唯一能动的,只有司马辰华手里的那支暗兵了。

    司马弘泷缓缓说道:“朕可以让辰华领暗兵去北边送密旨,出其不意拿下陈将军,一举收编北边的军队。届时应当就能有余力应对南家军,可是……”

    他眼风扫过在场的几人,“南玄振和西丹有勾结,若是西丹那边派出军队协助他……”

    一直默不作声的司马夜明说话了,“关于这一点还请父皇暂且放心。儿臣在西丹为质多年,能够确信一件事情。那位嫁到东桑的和亲公主皇甫思,是西丹太子的软肋。”

    “只要她人还在东桑,那位西丹太子就不敢轻易做出派兵攻打东桑的事情。”

    司马弘泷诧异地看了过去,“他们二人不是寻常兄妹?”

    司马夜明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儿臣之后再细说吧。”

    司马弘泷又问道:“那名西丹公主现在人在何处?”

    裴铮的面色沉了些,“她现在应该还在丰州……”

    谢淼去丰州前曾经和季楠思拜访过丞相府,当面问过裴铮当时在丰州查案的一些细节。

    裴铮看向了司马弘泷,“陛下,我们需得在南玄振灭口皇甫思前尽快行动。”

    皇甫思要是死了,西丹太子便会毫无顾忌地出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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