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断妄。孟衔月“啧”了一声,这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哪都能看到他横插一脚。

    这人的名字从墨引嘴里说出来的频率似乎太高了些,以至于她眼下都有些怀疑墨引与断妄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比她看到的还要密切的交集。

    她也不傻,自然是能听出墨引的弦外之音,这番模糊不清的话语无非是想让她将注意力转移到断妄身上罢了。

    孟衔月挑眉,看来两人关系只怕是比她那日见识到的更为恶劣啊。

    “那如此说来,我兄长,不,我爹他......”孟衔月故意露了个破绽,抬起头时换上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表情,她抖着嗓子,眼眶里泪水冒个不停。

    墨引一听她着了自己的道,心下冷笑起来,只觉得这丫头也是个傻的。

    于是更对她放下心来,不痛不痒的敷衍安慰了几句,就以头痛为由叫孟衔月出去。

    孟衔月低声啜泣着,跪在地上请求墨引允许她出门去几日,她要去亲手了结了那杀父仇人。

    墨引思索半晌,半是叹惋的开口:“倒是个孝子,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强留。”

    “这只木鸢,是我牵丝信物,你带在身上吧。”墨引一揽手,怀里飞出一只小巧的木鸢,那木鸢扑腾着翅膀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后,就径直朝着孟衔月飞来。

    孟衔月倒是没见过这样精致小巧的玩意,那鸟衔起她垂落在肩上的发丝,亲昵的用啄帮她理好那一缕头发,逗得孟衔月咯咯笑起来。

    “多谢掌门。”孟衔月向墨引行礼,那鸟儿牢牢的扒着她肩膀处的衣裳,一双绿豆大小的眼滴溜溜的转。

    离开的这一天,孟衔月才关好房门,身后师兄的影子就投了下来,覆盖了她的影子。

    两人一路无话,孟衔月背着包裹慢慢的跟在他后面走,狸猫不时从她胸前的包袱里露出点毛茸茸的尾巴尖来,但立马就会被孟衔月压下去。

    “路上小心。”直到了门口,男人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孟衔月看向那张还是没什么表情的冰块脸,脸上却不自觉的舒展开了一点笑意。

    她在牵丝没去结交朋友,来了这么久了也就跟这个冰块脸师兄混了个脸熟。日子久了,孟衔月才看出这人的面冷心热来。

    “师兄也保重身体。”

    牵丝隐于深林处,孟衔月在林子间小道上走着,今日晴朗无风,她怡然自得的哼起了小曲,扬起胳膊去捡地上吹落的嫩叶。

    林间簌簌作响,孟衔月耳尖微动,叶片的颤动一下子就消失了,天地间只听得到她刻意收敛起来的气息。

    她脚下一缓,故意踩碎了一枚枯叶,发出声不大不小的脆响来。

    “跟了这么久了,不累吗?”她冷笑道。

    脚下一拧,掌心暗扣的几枚叶片猛的被她旋身甩出,叶片上包裹着些些许内力冲破微潮的空气向前破去。

    那人衣袂轻颤,身影鬼魅般自老树后散开。

    叶片迅疾化作三道翠影擦着面前的枝丫飞过去,只听得“簌簌”几声,便深深插进了后头那树的纹路里。

    来人轻功极佳,他只消微微偏头便避过了那锋利的叶片,小半圈转过身去,只看得眼前猝然闯进一片艳丽的红来。

    他怔愣了一瞬,反手从高枝儿上摘下一朵含苞欲放的来。

    把玩着手里的花儿,他低低的笑起来,沙哑的嗓音掩盖在灌木后头,叫人听得不大真切。

    孟衔月右手长刀出鞘,不给那人喘息的空档,霜刃便打着旋向前刺去,割开这片藏得极深的晚春。

    来人指尖掐着花,那刀尖到了眼前也不急着躲,反而是轻笑着抬手,内力自体内爆涌上来汇聚到了指头处。

    随着一声轻微的刀鸣声,男人长袖翻滚,右臂随意一抬,就空手将那刀刃夹在指缝间。

    刀面两侧内力白浪般翻涌,层层滚开,逼得那可怜的刀刃嗡嗡的颤动起来。

    那人的面容还隐在密林之后,孟衔月却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她抽刀疾步后撤,待到在空地上站定,这才好整以暇的理了理散乱的鬓角,趾高气昂的喊他:“好你个断妄,赶紧给姑奶奶我滚出来。”

    被降了几个辈分的断妄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是笑了几声,顺从的迈开步子朝着人走去。

    他拨开面前层叠的稠叶,暗红色的金纹衣角终于出现在了孟衔月眼前。

    孟衔月收了刀,环抱着臂膀不满的瞪他:“跟踪别人可不是什么君子之道。”

    断妄往前挪了两步,将掌心完好无损的花苞递给她,说:“很适合你。”

    “我要这花苞有何用处。”孟衔月“啧”了一声,却还是伸手将那花苞扯了过来。

    不待她说些什么,面前的包裹里蓦然传来几声猫叫来。断妄偏头,略带疑惑的望向她胸前的包裹。

    孟衔月低头看去,猫爪子扒拉着布包裹边缘,短短的指甲与布匹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才一扯开包裹,那猫儿就从里面急急的蹦出来,身子在空中展得老长。

    它还尚且沉浸在重获自由的喜悦中,谁知那断妄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直捏它的后脖子皮,长臂一捞,将它稳稳的拦截在了怀里。

    狸猫被抓住后,满脸不服气的样子,两只耳朵折了下去,对着断妄龇牙咧嘴了好一番,还伸长了爪子去划拉他的衣袖。

    孟衔月被这一幕逗得合不拢嘴,还在一旁点火:“抓他的袖子,用力挠。”

    断妄颇有些无奈的在猫脑袋上揉了一把,反被这小家伙一爪子拍在手背上,红起一片来。

    “别笑了,小心岔气,”断妄嗓音闷闷的看向孟衔月,“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要聊的。”

    孟衔月好不容易止住了眼角的泪花,嘴角的笑意还来不及散去:“何事?

    断妄收敛了眼里的笑意,压低了嗓子道:“你可知道药谷?”

    孟衔月点点头:“这自然是知道的,药谷好歹也是个大门派。”

    那猫不大老实,断妄蹲下身将它放在地上,猫儿一溜烟的跑到孟衔月腿边,竖起的尾巴绕着她蹭来蹭去。

    “药谷出事了吗?”孟衔月边俯下身子把猫抱起来边问道。

    断妄嗯了一声,递给她一封密信。

    孟衔月垂着眼撸猫,并不伸手去接。

    半晌,她才开口:“密信?这可不是我该看的东西。”

    “你还是找一个可以全然信任的人吧,断妄长老。”

    断妄听见这话,扑哧一声笑出来,低头摇摇头将信撤了回去。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倒是谨慎。”

    “这信是药谷那边的线人给我送来的,他们怀疑门内的一个弟子似乎就是武林盟主寻找多时的千金。”

    “武林盟主?”孟衔月脑子里浮现出那张挂着笑的深色面庞来。

    她大惊:“他女儿丢了啊?”

    断妄闻言,疑惑的嗯了一声,开口道:“你不知道吗?盟主的千金数年前因为追杀被迫与他分离,这些年来盟主一直在寻找女儿,却迟迟不见踪迹。”

    “那这与你我又有何干?”孟衔月不明所以道。

    断妄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来:“这十几年来,冒充盟主千金的人数不胜数,但她们都未曾成功过,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孟衔月耸耸肩,口气散漫:“不知道啊,我也不曾见过那盟主千金。”

    “因为信物。”

    断妄上前一步,一双黑眸死死盯住孟衔月躲闪的眼。

    “没人知道那信物究竟是什么,本来此事确实与你我不想干,但是倘若......”他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的脖颈处,衣服将那一小条粗绳链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踪影来。

    断妄抬手一勾,那碧玉项链就被他的手指带了出来。被孟衔月贴身戴了十几年的碧玉莲花此刻正泛着莹莹玉光,凑近了细看,似乎还能看见里面清波缓流。

    “哎,你!”孟衔月被拽的踉跄了一下,脸上愠怒之色流露出来。

    断妄的目光却全被那坠子吸走了,他喃喃道:“是了,就是这个。”

    他的手心猛得攥紧,那朵莲花温润的侧瓣硌在他的掌纹处,断妄皱起眉头。

    “那药谷弟子所戴的信物,也是一朵碧玉莲花。”

    “什么?”

    徐晏清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整个人周身洋溢着欣喜的气息。

    他大喜过望,向着那人追问道:“你是说那孩子脖子上戴着的,是一朵碧玉莲?”

    “正是!”那人也一脸喜气洋洋。

    “这碧莲吊坠是夫人当年送给小姐的,若不是真小姐,那有怎会得知这链子的形状呢?”

    他越说越高兴,嘴角的胡须一上一下起伏着,唾沫星子横飞:“况且药谷来信说那女子容貌昳丽,资质绝佳,这不正是继承了夫人的特性吗?”

    很少有人知道,武林盟主早逝的夫人曾是药谷的长老,那时的药谷还不像现在这样名声大噪,但是江湖上几乎无人不知杏林妙手天冬夫人。

    徐晏清一想到夫人,眼神霎时间柔软下来。

    “敏儿,我好像终于找到我们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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