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从唯的目光从胸前抬头在镜中与她对视,单薄的黑色单衣紧贴着身体,血迹几近融入其中。

    他害怕血将她一并染脏,立马松开贴近她颈边的手,方才被她反手触碰抵住的胸膛还在隐隐作烫,他急忙转过身止住鼻血。

    试图维持那点不复存在的体面。

    听见她的声音适时响起。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凌山指着单独的纸上一角,齐从唯顺着望到上面绘制着一个眼生的阵法图。

    她将思路理清下去,记忆中的献祭阵法卡在这一步,往下走越发朦胧不清,回想起在齐家镜像里看见过的几本书,发现这阵法上面有早年齐家留下的符号。

    这一步阵法上面的图案似乎是从齐家的符箓上面延伸得来。

    意识到这一点让她感到意外,凌山不太了解那些世家与世家和世家与宗门的盘根错节。

    齐家的影响力比她以为得更加长远庞大。

    齐从唯死死地盯着那个图案,恨不得在纸上盯得一个洞,火花燃烧让其彻底消失不见。

    那是齐家的布符禁置,威力强悍但使用者自身也会遭到严重反噬。

    凌山怎么会接触到这个东西?

    凌山想过他可能会问她哪来的,但眼下除了他也寻不到别人,都已经在心里打好敷衍过去的草稿。

    出乎意料的是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地坐到她对面,抽出一张崭新的纸在上面重新圈圈画画。

    他难得收起多余的情绪,极为认真地在执笔,脸庞偶尔皱起眉头显得凶戾。

    他拖着长长的语调,手上动作却很稳。

    “你方才给我看的是表象,这是符纹也就是解开后的真实图案。”

    符阵的根源是相同的,不过阵法还需观其重大布设,符箓则是下笔力道与心神合一。

    他在齐家与玄符宗学符,已有十五年有余。

    凌山看着他顺畅的笔墨痕迹,仿佛不需要黄纸朱砂下一秒图案也能立马飞起成形。

    不经意间视线落在他一直挂在腰间的魔骨,倘若家族能让他自己选择,他会不会现在已经是不错的刀符双修。

    想到偶然撞见齐家的那一档子事,又想起他那跳跃的语气。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解开皮下图案,姿态却未曾有一刻放松。

    一夜过去,他才停下解阵的笔墨,高束的发尾变得安静。

    他松了一口气:“成了。”

    凌山凑到他的身旁,才恍然难怪先前画不下去,只堪其表象才顿涩不明。

    窗边白雾环绕,他特意去火炉加了灵石。

    齐从唯临走前心情还算明朗,因为得到离开真假秘境也能与她一同前行的答复。

    凌山执意要将自己封存的术法与剑意交给他,那剑意不安地跳动着,她手指拂过后又变得安分,两人相视谁也不愿后退一步。

    “外面过于危险,我还要一天伤口才能完全恢复得以出去。”她皱眉道,当时她昏睡过去,在魔气里待的时间有些久了。

    不过她这几天发现常人修士对魔气的影响似乎没有她那么严重。

    好在疗愈术法让她对于小伤口一类都不再疼痛。

    齐从唯迟迟不愿收下,在这一点上与她不同意见,仿佛她手上的是什么洪水猛兽,做势就要往外跑。

    “回来。”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角,恨不得连带着踹他一脚。

    看着他气不打一来:“想什么呢,让你拿着遇到危险救人。”

    他才收下,好好存放在灵木盒里,那态度像是对待什么独一份的重要事什。

    凌山看着他的动作,头隐约作痛,她又不是不能留下第二份。

    齐从唯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下一秒才想起遗忘了什么,又赶忙折身回来。

    “莫无双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你不用担心。”

    那日不久贺知祭血违命看过卜卦盘,他猜测对方没有选择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走到这一步,他明白修真界远远不像看上去那样平和安稳。

    能够活下去,就不是最坏的结局。

    他看见凌山松缓的眉眼,下一瞬她用手背遮住垂下的眼睫,辨认不出神色。

    他的思绪飘远,突然想起她昏迷的几日听见外面弟子的谈话。

    有地说两人的关系极差,她与莫无双互相争夺逃出藏书楼活命的机会,关系闹僵。

    有地说两人关系不错,莫无双曾在众人面前帮她辩解。

    齐从唯看着凌山,她醒来后没有过问对方一句,现下听见对方没有出事的确定答案又将神情放松。

    两人之间还真是奇怪又奇妙。

    齐从唯交代完后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站在窗前的人柔和又明媚,见她没有好全,没有选择用传音符告诉宴如屿不用过来。

    当然——

    若不是知晓宴如屿压根不明白他对凌山的心意,自己也不会如此放心。

    见对方离去后,凌山一人坐回案前。

    虽然莫无双说过“下次见面,是敌非友。”说明两人还会再见,但听见刚刚的话后她的心才真正放下。

    魔纹……心魔,她想起迷心铃,也许她能从对方那里再知道点什么,可惜她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器修。

    她还差一日就能痊愈,到那时就能准备破开秘境的事情。

    如要破开这层秘境,前两层秘境里她可或多或少都拿到问心碎片,现在却没有感觉到碎片的痕迹。

    凌山将剩下的一部分阵法图补全后,布下屏障将已有的几枚碎片拿出来,碎片在变得昏暗的环境里闪烁着光芒。

    她想起看见过的那柄黑白问心,心再次狠狠跳动,也只有这时她才有了点万虚宗弟子修习剑术的影子。

    天色不早却还没有看见宴如屿的身影。

    本来还打算问他外面是怎么回事,是知晓她已经清醒后不打算过来了吗?

    凌山没放在心上,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天空暗蓝暗蓝的,窗外的雾气越发厚重,仿佛要将人一齐吸进里面,迷失其中。

    直到天边的余光退尽,凌山加重屏障,将火炉里摇曳的火光熄灭,不再滋滋作响,整个世界彻底暗了下去,唯有一处发出光亮。

    倘若让齐从唯看见她现在的动作,必定会发现她抚摸问心碎片的模样与他走前将剑意收下的样子极为相似。

    “嘶。”她倒吸一口气,那碎片仿佛有生命将她的掌心划破,它们不断旋转后竟然自己组成小块剑身。

    凌山看着剑身沾上自己的血,无形中有什么发生改变,疲惫感袭来控制不住睡过去。

    不远处——

    剑客倚在树下低头,扎起的发辫垂在空中,不经意缓慢地将手中的逍遥剑擦拭干净,不留血迹。

    他踩住对方的手,似笑非笑。

    “怎么?还想回来找她?”

    地面的人一声不吭,他便一点点加重脚下力道。

    “我那师妹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若是对你做了什么,还请你忘掉,毕竟人魔有别,你们到底是不合适。”

    宴如屿蹲下身看着对方,手中的逍遥剑折射出冷光映出他的笑面皮相。

    虽然现在的修真界允许一小部分魔族的存在,但他们大多还是不被世人接受,他想。

    他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却不是第一次闻到他的气息,只一瞬间就认出来人,没想到他倒是还敢再找上来。

    看着倒是沉默寡言,规规矩矩,师妹喜欢这种吗?但倘若细看去,只会让人感觉沉闷无聊且不甚趣味。

    平淡过多反会变得乏味了。

    路行庭死死地抓住手边的泥土,侧脸擦在泥土只余火辣辣的疼,脖颈上的青筋因愤怒而突起。

    什么忘掉,他倒是想忘掉那些丢人的回忆,他这不是找来报复凌山,想要将迷心铃毁了吗?

    难道不是你现在在拦着我吗?!

    可恶,偏偏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他不能随意出手,路行庭尽量让自己恢复平静,从他进到这个鬼地方后太过冲动。

    迷心铃的禁制让他落到嘴边的话止住,无法出口反驳。

    下一秒他暴露成黑色魔气消失在原地。

    宴如屿变了脸色,砍下一道气息细细分辨,居然是魔域里的魔。魔气消失不见,他抬头看着逐渐蔓延开的血色天空。

    宴如屿踏进房门,四周一片死寂,里外光线看着并无差别,随着他脚步渐近离桌案上的人越发靠近。

    修士能视黑夜如白昼,倘若用上神识便能耳听万里,眼视万物,修炼到极致便能长生不老。

    他这师妹没有时刻用神识的习惯,还刻意将声光熄灭,保持安静。

    师尊说在凡间捡到她,可凡间没有凌家,她自称被妖族养大,可如若是真,她就不会不习惯神识的存在。

    宴如屿视屏障如无形,径直走近,轻抚她头顶柔软的发丝,垂眼看她露出的半张脸。

    你的形魂从命盘坠下后去了哪?

    他牵起她垂在桌案的衣袖将褶皱抚平理齐,内心平静无波。

    记忆中的她不常犯乏,像是怕浪费时间又像是在隐隐被什么困扰。

    是太累了吗?宴如屿垂下眼眸,她受伤的次数太多了,给她的玉石为何不用呢。

    宴如屿的视线顿住,他望向那抹藏青色,她别在腰间的银白铃铛连带的空气摇晃。

    空中出现细微清脆的铃响。

    少年微不可察地皱眉,她让自己不要多管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再现,他却控制不住越想越多。

    他这师妹何时喜欢上这些多余的事什。

    她的呼吸平稳,仿佛整个人要融身进黑暗里,宴如屿不经意间瞟到被她压在身下的半张纸,隐约能看见里面的内容。

    愣顿了半晌。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发丝上面,这是什么?像是束到一半的发丝没有完成,被什么事情匆忙耽误。

    那么困吗?他心中好笑。

    宴如屿绕到她的身后,牵起她的发丝,轻作轻缓地将束到一半的发丝扎成一缕缕发辫。

    又停下认真思考着什么,走到妆镜台上拿过春蓝发带。

    他手上的发丝仿佛有自己的生命,每处落得恰到好处,与那抹春蓝混在一起,留下别样的色彩。

    宴如屿完成一切后看着她,眼神涣散出神,莫名生出渴望,想吻她。

    少年猛地僵住,将荒诞的想法克制,他在干什么。

    凌山是他的同门师妹,更何况她不喜他,宴如屿无法避免地又想起那天的画面,快要分成两半。

    怎能爱上自己的师妹,怎能爱上自己的师妹,他反复吞声。

    他再清楚不过,情欲两字来得快去得快,倘若身体先开始接触,灵魂就会停止共鸣。

    唯有亲人不同。

    凌山在黑暗中与他对上视线,相对无言。

    不知是谁的声音先响起:“醒了?”

    “嗯。”她低头作答,心里却比谁都慌乱。

    怎么会睡死过去,其实在他无端给自己扎头发时就醒了,只是当时觉得那样醒来太不体面想着再等会。

    然后……

    然后就感觉到了他那忽视不掉,如同蛇蝎的恐怖视线。

    凌山硬是又装了一会,没想到那点戏精属性会派上用场。

    两人上次分开闹得不太好看,凌山没想过与他再次见面会是这样。

    宴如屿看着她的眼,没有移开目光,两人无声对劲。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在问题还没出时率先回答:“红天异象。”

    她想起在仙魔大战里看见的那一幕红色天空,整个世界后来如同血洗一般,是魔族做的手脚?

    宴如屿继续道:“外面的妖兽魔三者越来越多,正在伙同集中攻击修士。”

    “那其他人呢?”

    “那些人都说不想离开这里。”

    他的话生生停住,不知如何开口:“先前我撞见的那个修士是魔域里的魔,恐怕被人派来的。”

    他尽量不带情绪,只是客观地诉说他发现的事,唯有内心作茧自缚。

    凌山多问了一些,直到从他口中得到贯通,明白自己想知道的事。

    目前修真界的魔族分为两类,一类在千年前被永远困于魔域封印,一类能留在修真界。

    先前贺知看见那人不惊讶,大概以为对方是后者。

    “等等。”她兴奋地拽住他的袖口,在黑暗中眼里闪烁着光。

    “真假秘境只进不出,想要离开除非闯过三层秘境。”

    凌山的血液都在亢奋,未来本就存在,消失的莫无双。

    “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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