铝制饭盒在地上打着转,最后撞在棚柱上停了下来。炉火也爆出“噼啪”一声响,几颗火星飞溅出来。

    散落的饺子沾着煤灰滚落雪地,那颗剥好的鸡蛋也在沾上乌黑的煤渍。

    “给脸不要脸是吧?”混混脸上的横肉在炉火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

    连莲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仍下意识往莉莉身前挡了挡。

    莉莉的目光依旧在远处——远处的陈默似乎察觉到异样,脚步突然加快,藏蓝棉袄在风雪中翻飞,像片被风扯紧的旗。

    雪下得更密了。茶棚油布篷顶不堪重负般发出“咯吱”声响,远处人家窗口透出的暖黄光晕,在雪雾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臭娘们儿...”为首的混混啐了一口,他伸手去拽连莲时,浓重的酒气混着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

    电光火石间,莉莉稳稳扣住了他的手腕。那只粗糙的手掌在连莲衣领前戛然而止,青筋暴起却再难前进分毫。就在这时,陈默急促的脚步声终于迫近。

    一切都在按原著剧本上演。

    “住手!”莉莉在陈默的厉声喝止中松开手。三个混混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后嚣张气焰顿时萎靡——最近胡同里谁不知道这个靠笔杆子出名的陈默?

    他那篇揭露大伯家苛待的文章不仅登上了《京城日报》,更让陈大伯在红星机械厂里抬不起头,工友们指指点点的目光比三九天的寒风还要刺骨。

    陈默上前,目光锐利如刀:“王铁柱,你上个月刚因为投机倒把被街道办批评教育,你现在就敢带着人耍流氓?”他故意提高音量,“明天《工人日报》的读者来信专栏,想必很乐意刊登机械厂子弟的'光辉事迹'。”

    “你们今天要是继续动手,”陈默继续威胁道“流氓罪现在判得多重,想必不用我提醒?”

    为首的混混脸色骤变,酒意顿时化作冷汗,流氓罪最重可是要吃枪子的。他狠狠啐了口唾沫,却在陈默的目光下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姓陈的,你、你给我等着!”这句狠话说得底气全无,三个身影很快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漫天飞雪中。

    原著里确实写过,这几个不过是胡同里游手好闲的“盲流”青年,平日靠着倒卖粮票混日子。方才的调戏,三分是真醉,七分是借着酒劲对连莲的痴心妄想。

    陈默这才转身,他的目光先掠过连莲冻得通红的脸颊,随即被旁边那个陌生姑娘吸引——莉莉身上那件剪裁考究的大衣衬得她像从画报里走出来的电影明星,这种装扮在这个物资紧缺的年代显得格外扎眼。

    “连莲同志,没伤着吧?”陈默的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视线却仍停留在莉莉身上,“这位女同志是......”

    莉莉只是静静观察着连莲的反应。按照原著,此刻连莲该是泪落如雨,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惹得陈默心疼不已。可眼前的连莲只是平静地整了整破旧的棉袄袖口,神色淡然,甚至带着一丝疏离:“谢谢陈默同志,我们没事。”

    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让陈默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接话。

    尴尬的气氛在三人之间蔓延,寒风卷过茶棚,吹起几片零星的煤灰,在雪地上打着旋儿,像是某种无声的嘲弄。

    莉莉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余光却突然捕捉到远处缓缓移动的黑影——夜色中,那辆军用吉普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若不是莉莉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这辆车恐怕也会像原著里那样,被彻底忽略。

    林念舒......她还是来了!

    “我等的人来了。”莉莉突然起身,她凑近连莲耳边低语:“茶钱我明天来结。”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五十米外的吉普车突然亮起前灯,刺目的光柱骤然撕裂夜幕,将漫天飞雪照得纤毫毕现。

    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陈默和连莲同时眯起眼睛,这才发现远处不知何时停着的车辆。

    莉莉的步伐不紧不慢,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她的背影在车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修长。

    陈默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头莫名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失落。他不知道自己在惋惜什么——是没能结识这位衣着考究的陌生女子,还是隐约感知到某种更重要的东西,正悄然从指缝间溜走?

    而车内,林念舒修长的手指紧握方向盘,骨节微微泛白。她透过挡风玻璃审视着逐渐走近的身影,无数念头闪过脑海——这个完全不在计划中的陌生女子,究竟是谁?

    当车窗缓缓降下时,莉莉终于看清了这张曾在系统数据库中见过的面孔:杏眼里的警惕如同薄冰下的暗流,微抿的唇角绷出倔强的弧度,连眉心那个标志性的美人痣也是如此鲜活。

    莉莉这时却在调侃系统:“见到前任宿主的感觉如何?”

    系统沉默得像块死机的硬盘。

    莉莉的目光扫过空荡的副驾驶座,知晓未来剧情的林念舒这次果然选择独自前来。两人隔着车窗无声对峙,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结又消散。

    “林念舒,”莉莉终于开口,牙齿轻轻打颤,“我知道你满腹疑问。但能让我先上车吗?我快要冻成冰雕了。”

    钻进温暖的车厢时,莉莉透过蒙着冰雾的侧视镜看到茶棚里的两人仍站在原地张望。连莲直到确认她安全上车,才弯腰开始收拾散落的铝制饭盒和煤块。

    陈默的身影在雪幕中渐渐模糊,却仍固执地面朝这个方向。这个在原剧情里本该与连莲展开温情互动的男主角,此刻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定格在一个未完成的镜头里。

    “金鱼胡同23号。”莉莉报出地址时语气自然得像是叫了辆出租车。引擎低鸣声中,她感受着暖气慢慢渗入冻僵的指尖,车窗外的飞雪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梦幻。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只有暖气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

    “如果不去触碰,谁能想到这些美丽的雪花会如此冰冷呢?”莉莉望着窗外轻声呢喃,这句话像是对眼前雪花的感慨,又像是对某种命运的隐喻。

    莉莉转过头,目光落在林念舒精致的侧脸上。“你知道的我也知道。”莉莉的声音柔和却坚定,“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你,没有恶意。”这句话像一片羽毛落在紧绷的弦上,林念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时间正从指缝间飞速流逝,而莉莉还有很多事要做......

    距离咖啡馆的百日营业任务只剩不到一个月。虽然春节期间歇业不算在时限内,但张持安在电话里欲言又止问年后打算时,那带着沪腔的犹豫已经透露出员工们的不安,初八她必须赶回沪市开门营业。

    于是她将真相和盘托出。

    “知道那本书的一切后,”林念舒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疲惫的沙哑,“我这段时间就没睡过完整的觉。每次闭上眼睛,那些被写成‘剧情’的画面就会在黑暗中浮现。那个顶着陈默身体的陌生人...我的家人...还有被安排好的、令人作呕的未来...”

    那些被轻描淡写带过的痛苦与挣扎,此刻却如此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转过街角时,忽明忽暗的路灯光芒在林念舒脸上流转,照亮她眼底复杂的情绪。她突然转头,目光如炬:“如果你来自未来,告诉我——那个未来,值得我付出这一切吗?”

    这个问题像块石头坠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莉莉想起数据库中那些碎片化的信息——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拔地而起的高楼,人们褪去单调的蓝灰工装换上五彩斑斓的衣裳,街头巷尾渐渐响起的国际歌声,还有无数个像林念舒这样,将青春熔铸进时代洪流中的身影。

    他们或许不曾留名青史,却用自己的双手编织着时代的经纬。

    “我不确定。”莉莉最终诚实地回答,“我诞生在数字世界,所有的认知都来自网络和玩家。”窗外,八十年代的京城在雪中沉睡,斑驳的砖墙上还留着褪色的标语,新刷的标语在夜色中朦朦胧胧。“但我知道,正是先辈们的付出,才让后来的一切成为可能。”

    也让我的诞生有了可能。莉莉在心里默默补充道,这句话像一颗未说出口的种子,埋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土壤里。

    林念舒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的笑意渐渐真实起来:“你说得对,路要自己走过才知道。反正按你说的,我还有大把时间亲眼见证。”这句话里带着这个时代青年特有的那种倔强与希望,让莉莉不由得微笑起来。

    车车子驶过长安街,雪势渐小,零星几片雪花粘在挡风玻璃上,很快被雨刮器抹去。林念舒突然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那她们呢...她们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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