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为此，特命皇后开宴。
开家宴，那皇帝怎可不来。于是，便上演了一场现实版的钓戈夫人传。
晋康翁主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女儿，舞阳大长公主是玄凌的姑祖母，晋康翁主的女儿胡蕴蓉与玄凌是表亲。
胡蕴蓉身量娇小，却很明艳，她的美，有一种天然的攻击性。她的眉眼妩媚而多情，身姿如柔柳扶风，更让人叹泸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太后与晋康翁主闲话起来，才知晓这胡蕴蓉，今年正值桃李年华，却还是未嫁身。太后道：“这年岁也不小了，为何不嫁，可是有什么说法不成。”
晋康翁主道：“还是太后娘娘圣明，说起来，这也是妾身的一桩心事。”
皇后接道：“这话怎么说，要有什么顾忌的，倒不如说出来，宗室内有多少才俊还未娶亲，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晋康翁主道：“我这女儿，才情样貌都好，只是有一点异象，便是生来左手不能伸展开，我请了多少名医，都不管用，我也愁得跟什么似的。”
她转头对着太后道：“我统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门户低的，我总怕她要吃苦，略高门大户些吧，却以此谓怪病。太后娘娘，您不知妾身多么的心焦。”众人要安抚她。
却不曾想，她话头一转，却轻笑道：“前年我领着她登五台山，遇见一位很有道行的道长。只说她并不是病，须得遇到有缘人手才展开，我才安心，可是又蹉跎几年，她不急，我可要愁煞了。”
众人都起了兴致，或宣太医，或叫女力士想要验验这只怪手真伪。
我在一旁只呷着茶，吃糕点看她们唱大戏。无论是太医，又或是女力士，谁又真敢硬生生掰扯晋康翁主的爱女的手腕，或有受伤，谁又担待得起呢。
玄凌也愈发好奇来，便朝胡蕴蓉走去，不出意料，胡蕴蓉的手，在玄凌手中慢慢展开，露出手中的一块玉壁来。
这明显是朝玄凌来的，皇后脸上带着轻笑，轻笑中带着讽刺。
我的上首是敬妃，她道：“呀，怎得有块玉壁，这倒奇了。”
她转头笑着对我说：“良昭仪，你说奇不奇啊！”
我笑着小声道：“奇不奇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咱们只怕又要多一位妹妹了。”
她闻言也笑。
果然，玄凌细细打量了那块王壁，那玉壁浑然天成，正面有字“万世永昌”，背面则有一只飞鸟纹，他不由笑道：“看来，朕是表妹的有缘人了。”当即便封胡蕴蓉为昌贵人。
胡蕴尝先是害羞拘着礼，后又听闻只是一个贵人，不由眼色暗了暗。
此后几月里，皇帝都与胡蕴蓉在一块儿，而她早被晋为昌嫔。依旧每日里追着玄凌喊“表哥”。
胡蕴蓉的娇俏可爱很吸引玄凌，对她宠爱异常。渐渐的，胡蕴蓉也露出了她的两幅面孔，对太后，皇帝恭敬守礼，娇俏可爱。对待后宫诸人，便是皇后，她也时常一幅倨傲态度。又时常以晋康翁主之女，舞阳大长公主外孙女的身份自傲，在后宫中没几个能说上话的。
这日，我侍奉太后吃药，外间有宫娥禀昌嫔来请安。太后未做声，只听内殿银漆桃木葫芦珠帘响动，却见胡蕴蓉袅袅婷婷走来，微笑看向太后行礼，至于堂下的我，她只视若无睹。
她笑道：“太后娘娘吃药呢，姐姐辛苦，让我来吧。”说着便接了过去，向前服侍太后吃药，想来是养尊处优惯了，并不知太后吃药的习性与流程，未免有些手忙脚乱的。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不必如此，你服侍皇帝也累了。”
胡蕴蓉拿杯盏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滞，才微笑道：“皇上不过是看臣妾有趣，也去其他姐姐宫里去，并无特别优待。”
太后只道：“后宫最忌专宠，你该劝着皇帝些。”
胡蕴蓉笑意盈盈的应是。
却又听太后说：“你也不必日日都来服侍哀家，你又要照顾皇帝，别回头再累病了。”
胡蕴蓉道：“太后娘娘是皇帝表哥的母妃，又是蕴蓉的长辈，蕴蓉不敢不尽心。”
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只是她在太后看不到地方，拿眼神打量我，像是我背着她，向太后说她坏话似的。
自此后，胡蕴蓉日日都去太后宫中服侍。我不愿与她争锋，也乐得清闲自在，只是隔三差五去请安，我其实近来也倦怠的很。
这日，我给皇后请完安，便领着茜云青芜等人在上林苑瞎转，正值秋暮天气，树木凋零，金风摇落，虽有金菊纳彩，却也不可挽秋杀之景，甚是凄凉模样。
心中暗叹不吉，便想回长杨宫，却听宁福之来报说弟弟被宗室皇亲参奏，并上书要求皇帝重重处罚弟弟。
我心一颤，急让宝娟去打探，快步想要回长杨宫再做打算。却不曾想，半路窜出个胡蕴蓉挡住了我的去路。
她轻摇流金溢彩贝母蝶恋花团扇，轻笑着道：“良昭仪，这么慌慌张张要做什么去啊！”
我没心情与她打机锋，只想从她身边过去，可这时却被她身边一个嬷嬷拦住了去路。
我身边的茜云见此，便上前道：“放肆，你竟敢拦昭仪娘娘的路。”
那嬷嬷二话不说，便抬手扇向茜云的脸颊。
我也没想要到，那人如此嚣张，茜云身后是我，身前是那个老妪，躲不开，便生生要挨下那一掌。我脚上穿着岐头履，前端有几个绣着花的翘头尖，我看准了那老妪的膝盖，用力狠狠踢了上去。
那老妇没防头，挨了一脚吃痛，一时摔倒在了石子路上。
胡蕴蓉先是被我果断出手唬了一跳，后才反应过来大声道：“好大的胆，皇宫内苑之中竟敢伤人。嬷嬷可是曾待奉过我外祖，舞阳大长公主的人，你竟敢…”
我笑着道：“本宫不知她是谁，但本宫知道，在这后宫里向来最重规矩。昌嫔，你见了本宫该行礼的。至于她，敢在本宫面前掌本宫近侍的脸，这是打她的脸，还是打本宫的脸，还是说，她这是在你外祖，舞阳大长公主面前学的礼数，所以才敢这么目无尊卑，放肆无礼，动辄打骂吗？”
胡蕴蓉被我呛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娇娇柔柔的道：“我不过是向姐姐问安，却不曾想，姐姐竟出手伤人，你竟然这般欺辱我，嬷嬷快起来，我带你向皇上说理。"
她说着，便扶起那嬷嬷，在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笑道：“你就等皇帝表哥
罚你吧。”
我道：“我敢踢她，就不怕别人说嘴。”说完，不等她说话便领着众人往长杨宫走去。
茜云揣揣不安的对着我说：“娘娘实在不该，为了奴婢与昌嫔闹翻脸，皇上太后都极宠她，她身份又尊贵。”
我笑：“傻丫头，我不光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今日，我若被她压了下去，来日怎可之足，她敢去告，我就敢去扯个是非曲直出来，否到在这宫中，这几年也算是白活了。”
回至长杨宫，也不入殿，只在廊下一圈一圈的走来走去，焦急的等着打探消息的宝娟。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宝娟方才从外间走来，她灰心丧气道：“娘娘，奴婢无能，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只是宗亲们联名上了折子，要重重的处罚安大人，安大人现下只押在天牢里。”
我略想想其中关联，想也知道，弟弟这个官场愣头青不知怎么触动了宗室们的利益，才会被群起而攻之。想到这儿，我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道：“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去一趟天牢。”
宝娟道：“娘娘，这样贸然行事不会被.....”
“没事，现下只是羁押，并未定罪，可以探视，多带些吃食，还有厚重衣物，天牢最阴冷。”
宝娟点头，一一吩咐他们去备了。
大理寺狱是关押中央诸司犯罪官吏和京师地区重大案犯的场所。我深夜带着宁福之，宁远之，宝娟三人去往大理寺狱。
宝娟几经打点，方才放行。
大理寺狱石墙高耸，墙面布满霉斑，湿漉漉的水汽从墙缝隙处钻出，顺着墙壁上的青苔滴落，铁铸牢门有三指厚，铜锁链缠绕在牢门之上。
每间牢房不过五步见方，牢门之内，枯黄的稻草之上，躺着许许多多人。皆是蓬发垢面，神色呆滞，地面上红的黄的黑的各种积液，隐隐散发着恶臭，那臭味，直扑向我面上来，我干呕了一下，紧着用巾帕捂住了口鼻。
我身穿黑色斗笠，此刻只露一双眼，从那一间一间牢狱扫过，宁运之道：“主子，便是这间了。”
狱衙上前打开厚重的锁链，恭手道：“贵人，还请快些，被我们管事的发现，小的们，皮就该开花了。”
我点头：“多谢”
宝娟三人守在几米开外，我推门，进了那逼仄的牢房，牢房里阴暗，只一直豆大油灯。
忽一进来，迎面的黑暗，让我难以适应，几息间，我才看清缩在牢房草堆的一角的弟弟。
他双臂环抱着自己，我叹息一声，把墨色的狐狸皮织就的毯子围在他的身上。
他只当错觉，半晌才转过头看我：“长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借着微弱的灯，看向他：“我不来，要眼睁睁看你冻死这牢狱里吗？”
他头发，毛糙糙胡乱飞着，上边还有些杂草，清俊的面孔，早已被青色的胡茬子遮盖住了。像幼年时，伏在书桌上，染了墨，污了脸。
我上前，把他头上的杂草一根一根拔下：“唉，早劝你当心，你不听，如今撞了南墙，可要回头了吧。”
他闻言，眼睛却发了亮，闪着光，像一块冰。他道：“即使让我选，我还是这样做，那些钱是百姓的米，是商人的布，是千家万户的血，我怎能眼睁睁看它不清不白的消失。”
我笑笑：“你太傻了弟弟，你只看了这几年的卷宗，查了这几年的帐，便只以为自己最聪明，看出纰漏不成，那个户部经年的老待郎，难道不比你眼毒。”
他瞪着我，一双眼睛布满愤怒：“姐姐，陛下为么不召见我，我递了了折子的。这些错漏就像黄河堤坝的蚁穴，看来不过是几百两，几百的的，可加起来就很惊人了。”
我道：“你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我道：“陛下都知道，不过是借你这初生的牛犊，震一下虎罢了。”
他深思，我又道：“七司三院的烂账，背后受益的可不是那几位主簿侍郎，是宗亲啊！！哪一个王爷，公主，郡主没有产业，花木石材、古董玩器、牛马猪羊、山珍菜蔬、布匹绸缎都要花钱的啊，更不用说公屋公地赁钱，遗孤财产，茶引盐引，桩桩件件更是千丝万缕，错综复杂，怎是你一个芝麻小吏可管的了的。”
“可国帐不明，收支不清，是伤民啊！！！”
“皇帝只有一个，大家都是龙子皇孙，凭什么你来当皇帝，既然我不当皇帝，赚些钱行吧，总不能好处全被你占了。”
他道：“可，可那是国家的钱啊，河堤要修筑，军队要打仗，马匹要吃粮草，天灾要赈灾，都需要银子，那些来自于民的银子得用到正途啊！”
我轻轻抚了抚他的头：“我的傻弟弟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什么，都会有折损的。煎一条鱼，想要鱼熟，尚且有鱼皮破糊之损，何况那么一个国。损上十之三四，倒也平常。”
他不再言语了，我知道，他鼓着一股气，钻进了牛角尖里，一时出不来。
我笑笑：“正好，你在这里静静的想一想，过些时候，我会请旨让你外调的。”
他不理我，我却转头对他说：“你真想当一个好官，首先第一步，先学会随波逐流，否则，连官都当不久，怎么办实事。”
我说完直接走出了牢。
我心里叹道：关一关也好，关一关也好。
开家宴，那皇帝怎可不来。于是，便上演了一场现实版的钓戈夫人传。
晋康翁主是舞阳大长公主的女儿，舞阳大长公主是玄凌的姑祖母，晋康翁主的女儿胡蕴蓉与玄凌是表亲。
胡蕴蓉身量娇小，却很明艳，她的美，有一种天然的攻击性。她的眉眼妩媚而多情，身姿如柔柳扶风，更让人叹泸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太后与晋康翁主闲话起来，才知晓这胡蕴蓉，今年正值桃李年华，却还是未嫁身。太后道：“这年岁也不小了，为何不嫁，可是有什么说法不成。”
晋康翁主道：“还是太后娘娘圣明，说起来，这也是妾身的一桩心事。”
皇后接道：“这话怎么说，要有什么顾忌的，倒不如说出来，宗室内有多少才俊还未娶亲，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晋康翁主道：“我这女儿，才情样貌都好，只是有一点异象，便是生来左手不能伸展开，我请了多少名医，都不管用，我也愁得跟什么似的。”
她转头对着太后道：“我统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门户低的，我总怕她要吃苦，略高门大户些吧，却以此谓怪病。太后娘娘，您不知妾身多么的心焦。”众人要安抚她。
却不曾想，她话头一转，却轻笑道：“前年我领着她登五台山，遇见一位很有道行的道长。只说她并不是病，须得遇到有缘人手才展开，我才安心，可是又蹉跎几年，她不急，我可要愁煞了。”
众人都起了兴致，或宣太医，或叫女力士想要验验这只怪手真伪。
我在一旁只呷着茶，吃糕点看她们唱大戏。无论是太医，又或是女力士，谁又真敢硬生生掰扯晋康翁主的爱女的手腕，或有受伤，谁又担待得起呢。
玄凌也愈发好奇来，便朝胡蕴蓉走去，不出意料，胡蕴蓉的手，在玄凌手中慢慢展开，露出手中的一块玉壁来。
这明显是朝玄凌来的，皇后脸上带着轻笑，轻笑中带着讽刺。
我的上首是敬妃，她道：“呀，怎得有块玉壁，这倒奇了。”
她转头笑着对我说：“良昭仪，你说奇不奇啊！”
我笑着小声道：“奇不奇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咱们只怕又要多一位妹妹了。”
她闻言也笑。
果然，玄凌细细打量了那块王壁，那玉壁浑然天成，正面有字“万世永昌”，背面则有一只飞鸟纹，他不由笑道：“看来，朕是表妹的有缘人了。”当即便封胡蕴蓉为昌贵人。
胡蕴尝先是害羞拘着礼，后又听闻只是一个贵人，不由眼色暗了暗。
此后几月里，皇帝都与胡蕴蓉在一块儿，而她早被晋为昌嫔。依旧每日里追着玄凌喊“表哥”。
胡蕴蓉的娇俏可爱很吸引玄凌，对她宠爱异常。渐渐的，胡蕴蓉也露出了她的两幅面孔，对太后，皇帝恭敬守礼，娇俏可爱。对待后宫诸人，便是皇后，她也时常一幅倨傲态度。又时常以晋康翁主之女，舞阳大长公主外孙女的身份自傲，在后宫中没几个能说上话的。
这日，我侍奉太后吃药，外间有宫娥禀昌嫔来请安。太后未做声，只听内殿银漆桃木葫芦珠帘响动，却见胡蕴蓉袅袅婷婷走来，微笑看向太后行礼，至于堂下的我，她只视若无睹。
她笑道：“太后娘娘吃药呢，姐姐辛苦，让我来吧。”说着便接了过去，向前服侍太后吃药，想来是养尊处优惯了，并不知太后吃药的习性与流程，未免有些手忙脚乱的。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不必如此，你服侍皇帝也累了。”
胡蕴蓉拿杯盏的手，微不可察的一滞，才微笑道：“皇上不过是看臣妾有趣，也去其他姐姐宫里去，并无特别优待。”
太后只道：“后宫最忌专宠，你该劝着皇帝些。”
胡蕴蓉笑意盈盈的应是。
却又听太后说：“你也不必日日都来服侍哀家，你又要照顾皇帝，别回头再累病了。”
胡蕴蓉道：“太后娘娘是皇帝表哥的母妃，又是蕴蓉的长辈，蕴蓉不敢不尽心。”
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只是她在太后看不到地方，拿眼神打量我，像是我背着她，向太后说她坏话似的。
自此后，胡蕴蓉日日都去太后宫中服侍。我不愿与她争锋，也乐得清闲自在，只是隔三差五去请安，我其实近来也倦怠的很。
这日，我给皇后请完安，便领着茜云青芜等人在上林苑瞎转，正值秋暮天气，树木凋零，金风摇落，虽有金菊纳彩，却也不可挽秋杀之景，甚是凄凉模样。
心中暗叹不吉，便想回长杨宫，却听宁福之来报说弟弟被宗室皇亲参奏，并上书要求皇帝重重处罚弟弟。
我心一颤，急让宝娟去打探，快步想要回长杨宫再做打算。却不曾想，半路窜出个胡蕴蓉挡住了我的去路。
她轻摇流金溢彩贝母蝶恋花团扇，轻笑着道：“良昭仪，这么慌慌张张要做什么去啊！”
我没心情与她打机锋，只想从她身边过去，可这时却被她身边一个嬷嬷拦住了去路。
我身边的茜云见此，便上前道：“放肆，你竟敢拦昭仪娘娘的路。”
那嬷嬷二话不说，便抬手扇向茜云的脸颊。
我也没想要到，那人如此嚣张，茜云身后是我，身前是那个老妪，躲不开，便生生要挨下那一掌。我脚上穿着岐头履，前端有几个绣着花的翘头尖，我看准了那老妪的膝盖，用力狠狠踢了上去。
那老妇没防头，挨了一脚吃痛，一时摔倒在了石子路上。
胡蕴蓉先是被我果断出手唬了一跳，后才反应过来大声道：“好大的胆，皇宫内苑之中竟敢伤人。嬷嬷可是曾待奉过我外祖，舞阳大长公主的人，你竟敢…”
我笑着道：“本宫不知她是谁，但本宫知道，在这后宫里向来最重规矩。昌嫔，你见了本宫该行礼的。至于她，敢在本宫面前掌本宫近侍的脸，这是打她的脸，还是打本宫的脸，还是说，她这是在你外祖，舞阳大长公主面前学的礼数，所以才敢这么目无尊卑，放肆无礼，动辄打骂吗？”
胡蕴蓉被我呛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娇娇柔柔的道：“我不过是向姐姐问安，却不曾想，姐姐竟出手伤人，你竟然这般欺辱我，嬷嬷快起来，我带你向皇上说理。"
她说着，便扶起那嬷嬷，在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她笑道：“你就等皇帝表哥
罚你吧。”
我道：“我敢踢她，就不怕别人说嘴。”说完，不等她说话便领着众人往长杨宫走去。
茜云揣揣不安的对着我说：“娘娘实在不该，为了奴婢与昌嫔闹翻脸，皇上太后都极宠她，她身份又尊贵。”
我笑：“傻丫头，我不光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今日，我若被她压了下去，来日怎可之足，她敢去告，我就敢去扯个是非曲直出来，否到在这宫中，这几年也算是白活了。”
回至长杨宫，也不入殿，只在廊下一圈一圈的走来走去，焦急的等着打探消息的宝娟。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宝娟方才从外间走来，她灰心丧气道：“娘娘，奴婢无能，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只是宗亲们联名上了折子，要重重的处罚安大人，安大人现下只押在天牢里。”
我略想想其中关联，想也知道，弟弟这个官场愣头青不知怎么触动了宗室们的利益，才会被群起而攻之。想到这儿，我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道：“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去一趟天牢。”
宝娟道：“娘娘，这样贸然行事不会被.....”
“没事，现下只是羁押，并未定罪，可以探视，多带些吃食，还有厚重衣物，天牢最阴冷。”
宝娟点头，一一吩咐他们去备了。
大理寺狱是关押中央诸司犯罪官吏和京师地区重大案犯的场所。我深夜带着宁福之，宁远之，宝娟三人去往大理寺狱。
宝娟几经打点，方才放行。
大理寺狱石墙高耸，墙面布满霉斑，湿漉漉的水汽从墙缝隙处钻出，顺着墙壁上的青苔滴落，铁铸牢门有三指厚，铜锁链缠绕在牢门之上。
每间牢房不过五步见方，牢门之内，枯黄的稻草之上，躺着许许多多人。皆是蓬发垢面，神色呆滞，地面上红的黄的黑的各种积液，隐隐散发着恶臭，那臭味，直扑向我面上来，我干呕了一下，紧着用巾帕捂住了口鼻。
我身穿黑色斗笠，此刻只露一双眼，从那一间一间牢狱扫过，宁运之道：“主子，便是这间了。”
狱衙上前打开厚重的锁链，恭手道：“贵人，还请快些，被我们管事的发现，小的们，皮就该开花了。”
我点头：“多谢”
宝娟三人守在几米开外，我推门，进了那逼仄的牢房，牢房里阴暗，只一直豆大油灯。
忽一进来，迎面的黑暗，让我难以适应，几息间，我才看清缩在牢房草堆的一角的弟弟。
他双臂环抱着自己，我叹息一声，把墨色的狐狸皮织就的毯子围在他的身上。
他只当错觉，半晌才转过头看我：“长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借着微弱的灯，看向他：“我不来，要眼睁睁看你冻死这牢狱里吗？”
他头发，毛糙糙胡乱飞着，上边还有些杂草，清俊的面孔，早已被青色的胡茬子遮盖住了。像幼年时，伏在书桌上，染了墨，污了脸。
我上前，把他头上的杂草一根一根拔下：“唉，早劝你当心，你不听，如今撞了南墙，可要回头了吧。”
他闻言，眼睛却发了亮，闪着光，像一块冰。他道：“即使让我选，我还是这样做，那些钱是百姓的米，是商人的布，是千家万户的血，我怎能眼睁睁看它不清不白的消失。”
我笑笑：“你太傻了弟弟，你只看了这几年的卷宗，查了这几年的帐，便只以为自己最聪明，看出纰漏不成，那个户部经年的老待郎，难道不比你眼毒。”
他瞪着我，一双眼睛布满愤怒：“姐姐，陛下为么不召见我，我递了了折子的。这些错漏就像黄河堤坝的蚁穴，看来不过是几百两，几百的的，可加起来就很惊人了。”
我道：“你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我道：“陛下都知道，不过是借你这初生的牛犊，震一下虎罢了。”
他深思，我又道：“七司三院的烂账，背后受益的可不是那几位主簿侍郎，是宗亲啊！！哪一个王爷，公主，郡主没有产业，花木石材、古董玩器、牛马猪羊、山珍菜蔬、布匹绸缎都要花钱的啊，更不用说公屋公地赁钱，遗孤财产，茶引盐引，桩桩件件更是千丝万缕，错综复杂，怎是你一个芝麻小吏可管的了的。”
“可国帐不明，收支不清，是伤民啊！！！”
“皇帝只有一个，大家都是龙子皇孙，凭什么你来当皇帝，既然我不当皇帝，赚些钱行吧，总不能好处全被你占了。”
他道：“可，可那是国家的钱啊，河堤要修筑，军队要打仗，马匹要吃粮草，天灾要赈灾，都需要银子，那些来自于民的银子得用到正途啊！”
我轻轻抚了抚他的头：“我的傻弟弟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什么，都会有折损的。煎一条鱼，想要鱼熟，尚且有鱼皮破糊之损，何况那么一个国。损上十之三四，倒也平常。”
他不再言语了，我知道，他鼓着一股气，钻进了牛角尖里，一时出不来。
我笑笑：“正好，你在这里静静的想一想，过些时候，我会请旨让你外调的。”
他不理我，我却转头对他说：“你真想当一个好官，首先第一步，先学会随波逐流，否则，连官都当不久，怎么办实事。”
我说完直接走出了牢。
我心里叹道：关一关也好，关一关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