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桑葵很意外的是,薄慈没有来阻拦。

    桑葵有些犹豫,要是薄慈前来阻拦的话,她估计可以去得义无反顾一点。

    能进入最后一层浮生幻境的人很少,跨过浮生台后,连陪着随行的朋友都不能再踏进一步。

    隔着一层浮生台,里面一片漆白明净,仿佛已经到来了幻境一般,随行的弟子看着这堆人中有些生人,出言提醒道:

    “随着悬梯路口,则可通往浮生台。”

    “浮生幻境内藏玄机,非人人都可得仙人赐福,未得者也不可留恋,三日之后,必须脱离此境。”

    巨大盘旋的白色高台上,码着阶阶石梯,那石梯仿佛是天然生成一般,没有一点缝隙,顶部完全被迷雾笼罩。

    闻宏扬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即便这个浮生幻境很近,一层比一层地方小,这地方也不可能有多大吧。”

    桑葵笑了笑:“既然是幻境,幻境就不会在你的意料之中。”

    闻宏扬刚想表达下自己不能同行的委屈,中间就插了一个黑衣身影来,宗门内大多统一弟子服饰,要求白衣胜雪,不得脏污。

    藤魉日常套黑袍子,第一日,长老们以为刚进门弟子没规矩,没说什么,第十日,眼看着藤魉天天换着款式穿黑衣,简直忍无可忍,像是一堆白芝麻里混进一颗变质的。

    偏偏上面有人下令,不得干扰这位弟子。

    连闻宏扬也对藤魉的身世有些好奇,只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云州还有什么藤姓的世家。

    他甚至想偷偷问问自己的爷爷,只是刚放出信鸽,还未塞上传音石,便感到背后一阵寒意。

    “哈哈。”闻宏扬干笑两声,笑完之后莫名想抽自己,忍住抽自己的冲动,只得拼命凑到桑葵身边表达自己的赞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藤魉看着他的眼神更冷了。

    闻宏扬郁闷得想抱头——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两位之中的眼神交流,他是真看不懂啊!

    “走吧。”

    桑葵扫了进入的一群人,让她意外的是,薄慈和苗天佑都不在。

    云州八仙中,老四仙不在倒是正常,宗主更迭后,老四仙的存在感一直不强,倒是苗天佑,作为新四仙,他除了声名在外,其他地方却是处处缺席。

    数双不同的鞋子踏上悬梯,桑葵仔细又低头看了下,鞋子没有在悬梯上留下印子,一点灰尘也没。

    “很陌生吗?你就像第一次来一样。”藤魉道。

    “比起你这么轻车熟路要正常吧。”桑葵扫了藤魉一眼:“你从前来过?”

    “或许我不仅来过,我还进入了绛宫,每夜在你熟睡的时候,将刀抵在你的脖子上。”

    桑葵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要不是我每天晚上都不睡觉,我还真信了。”

    “每天晚上都不睡觉?”藤魉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神女说谎不会损害功德?”

    “神女自有她的神赦免。”这句话不知为何从记忆的深处复苏。

    桑葵撑住脑袋,揉了揉太阳穴。

    人的记忆都是有限的,即便是活了近千年的桑葵,也无法将记忆全部记住,她用术法封住了一部分记忆,连带着记忆中的喜怒哀乐也一并封存。

    然而或许是因为来到了浮生幻境的缘故,被她有意封尘的记忆画面逐渐从冬眠中解冻。

    她跨上悬梯的时候,感受到的是无尽的痛感,像是刚刚抽芽的春笋一般,一点点地戳着她的心脏,甚至顺着心脏缠绕,几乎呼吸不了。

    一阵晕厥传来。

    身边倒是巧得有个力道扶住了她,桑葵定了定神:“多谢。”

    “倒也没事,你不祝我也晕在这里,便算是善举。”藤魉道。

    “我倒是没你想象那么恶人,倒是你……”

    “这批新弟子体质是越来越不行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声,然而就在下一秒,他脚底一滑,几乎在从悬梯下滑下去,吓得他面色苍白,语无伦次。

    桑葵顿了顿,道:“倒是你……”

    真是大魔头一个,一点未改。

    最后那段话还是没说出口,说到底藤魉是为她出气,她也没有那么不讲理。

    只是逐渐苏醒的记忆告诉她,这和神女的规训是不同的,真正的神女不该是这个样子,不会在这个场面和一个可能是魔神的魔修同流合污。

    她活了近千年,仍旧没有达到神女的标准,肆无忌惮凭爱恨活着。

    听说这次来的人,有幸之人可以得到仙人的赐福。

    桑葵想想就觉得好笑,问星阁那群人会赐福给她?把她当成洪水猛兽、害群之马差不多。

    “进入幻境了!小心!”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手不知道被谁捏了下,很疼。

    桑葵醒过神来,发现四周已经变了样子。

    空间几乎像是被黑布笼罩,除了闪烁的星子忽明忽暗的两点光芒,其他地方几乎一点也看不见,她悬在半空中,看着四周的诡异场景。

    几乎在同一个望不到尽头的狭小空间内,浮着飘云、垂柳条,柳条茂盛,个个犹如深绿的巨蟒,云朵几乎看不见,不过所幸占的地方够大,倒是还旁人看得见。

    最式微的是藤蔓,个个恹恹的,藏在黑暗中,如果不是桑葵对藤蔓格外在意,几乎也要将其忽略掉。

    桑葵看着藤蔓,眉头微皱。

    这和她身上的藤蔓一模一样。

    “小东西,你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吗?”

    从问星阁出来的藤蔓,最终又回到它的神女身上。

    这是桑葵最害怕的。

    宿命。

    似乎是怕主人厌恶它,藤蔓缠绕在桑葵身上,显得依依不舍。

    不过——

    桑葵拍了拍绿油油的藤蔓,心说自己养的可比那群老东西好多了。

    不过拍的时候似乎拍错了,一个尖锐的事物刺破了桑葵的手指,悬浮的血液滴到了藤蔓身上,却不是她身上的藤蔓,而是在这里生长的藤蔓。

    “回来了。”四周有声音道。

    “藤迟。”

    她可不叫这个,桑葵再次皱了皱眉。

    *

    “阿迟,你回来啦!”

    一双温热的手拉住了藤迟,藤迟有些迟疑着抬起头,她是个极其清丽的姑娘,清丽得整个人就像刚从干净的水里捞起来一样。

    “这次回来带来什么好东西?”拉住她的少女迅速放下了手,开始扒拉藤迟的箩筐:“明日云哥哥就要来了——哼哼,阿迟,你难道没做什么准备吗?”

    她将藤迟的东西散落一地,可惜里面除了农具,什么都没有。

    如果说唯一有意外的,那就是一包被草叶包裹得好好的饭,藤悦有些意外地打开,又丧气地丢在一旁。

    什么粗糙的干粮,送她都不吃!

    “阿迟!你怎么就吃这些?明天来我家吃饭吧!”藤悦往藤迟身边蹭,两只手拉着藤迟一只手,止不住地甩来甩去。

    这样云哥哥也会来她家了。藤悦觉得自己的提议完美,藤迟可以吃上好东西,她也可以见到云哥哥。

    “可以啊,你先把我东西收好。”

    藤悦正美滋滋地想着,闻言一楞,刚刚是藤迟在说话?

    她不应该很温柔地答应自己才对吗!

    藤悦感到奇怪,但是为了见云哥哥,还是更注重着前一句话,手中下意识地就替藤迟将散落的东西收好了。

    ……

    不对,这太不对劲了。

    藤迟鼓起小嘴,她多少年没干过这些下人活了,藤迟怎么能让她干这个!

    可是当她准备质问藤迟时,却见那张清丽的脸上依旧是平常的悲天悯人的神情:“悦儿,你说我今天上山去没看到那个孩子,明天他要是再吃不上饭,就要饿死了。”

    饿死就饿死呗,天下饿死的人多了。

    藤悦压住心口那句话,却忍不住问道:“阿迟,那小孩也不机灵,怪吓人的,你为什么要帮他啊。”

    藤迟道:“不机灵?悦儿,你忘记了,要不是他机灵,我们现在都在蛇肚子里了!”

    藤悦悻悻想着,她和阿迟姐出去玩,那个没爹没妈的小疯子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跟着阿迟姐,她和阿迟姐遇到蛇了,那个小疯子却是拔腿就跑。

    不过也靠着那个小疯子通风报信,她和藤迟被村里赶来的人救了。

    从此藤迟就格外注意那个小疯子,不仅经常给他送饭,平日里他去哪里都格外留意,不过那疯子却害羞起来,经常躲着藤迟。

    这不,今天送他的饭都没吃。

    藤悦越看那饭团越讨厌,藤迟姐每日分到点干粮也不容易,还要养着这个拖油瓶!

    “我知道了……那阿迟姐,你明日确定是来我这吃饭了吧!”

    得到藤迟的肯定后,藤悦偷偷拿起饭团,悠哉悠哉地往鸡圈里一丢。

    “乖乖们~吃吧~”

    “便宜小鸡崽总比便宜小疯子好。”

    藤悦满意地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藤迟家原先为养鸡拿砖头砌了好大一个鸡窝,如今只有几声鸡叫。

    丢了饭团半天,才有只老母鸡注意到了这边东西,慢悠悠地挪过来,啄开了草叶,一股子饭香飘出来。

    半柱香后……

    老母鸡停止了咯咯咯的发声,扑闪了两下羽毛,凭空倒了下去。

    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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