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陆狸果然发起低热,萧蕴也不甘示弱,额头烫的可以烧开水,盛夏时节的天缩在被子里浑身发冷。

    张伯派人去王府请帮手,裴萝急匆匆赶过来,在将军府里两边跑。

    陆狸半靠在床上,歉疚地看裴萝忙来忙去,星辰坐在一边照顾他,把头上的毛巾换下来,湿毛巾热乎乎的,驱散盘旋的冷意。

    裴萝端药过来,陆狸老实喝完,才敢张嘴问一句:“蕴儿怎么样了?”

    “她那边有二皇子照顾着,你不用担心。”裴萝并未生气,眼睛也不抬,手把他按回被子里,“闭上眼,什么也别想,睡一觉!”星辰把被子掖好,将陆狸牢牢缚住。

    “听话!”

    陆狸无奈,胸腔里正丝丝冒凉气,根本睡不着,躺了会儿,周身凉气渐渐退去。

    裴萝过来时,萧蕴这边正昏昏沉沉地睡着,睡也睡不好,不肯醒来也不肯吃药,雪莲担心地直哭,又实在没办法,一扭头看见救星。

    裴萝过来坐下,萧蕴脑袋里正在砰砰放烟花,没有一处不疼,疼的狠了想起母亲,眼泪开始往外掉。

    有温柔的手拂过眼睛,像母亲一样。

    “母后!”她喊了一声,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按在胸口,却嗅到不太一样的气息,不是香甜,而是清新,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坐在床边的人果然不是母后,是裴萝,眼泪掉的更凶,“婶婶!”

    扑过来窝在裴萝怀里,呜咽着越发的委屈的不行,裴萝身上永远都有草药的气息,很好闻,萧蕴边哭边嗅,感觉脑袋里似乎没那么疼了。

    裴萝低下头,拨了拨她被眼泪浸湿的头发:“不吃药病怎么能好?”

    “不想吃。”萧蕴嘟囔,说话都没什么力气,蔫巴巴的,“吃不下。”

    “蕴儿要听话,吃了药病才会好快点,不然父皇和母后在宫里会担心的。”裴萝抚着她的后脑,耐心哄着,“婶婶很厉害,喝了药很快就好了,明日就可以回去了!”

    哭声小了,萧蕴终于被说动,弱弱地点了下头,雪莲连忙把碗端过来,艰难喝完呛得直咳嗽,眼泪又流了一脸。

    含着块梅子,萧蕴精神多少好了些,缩回暖和的被子里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裴萝,裴萝微笑着,浅浅地呼了口气。

    萧蕴嗓音发软,带着股朦胧睡意:“婶婶当初为什么要把沈清清介绍给陆狸?她和浔桑姐姐长得那么像,阿狸哥哥一看到新人就会想起旧人,多难过呀!”

    裴萝想了想,她缓缓道:“因为婶婶实在没办法,你阿狸哥哥不肯敞开心扉,药石无灵,只能出此下策,长痛不如短痛。”

    只是没想到陆狸和沈清清居然有了后来,再后来,这个“后来”无情碎了一地。

    “蕴儿怪婶婶吗?”

    萧蕴摇摇头,药劲上来,闭上眼,声调变得绵软:“不怪,婶婶都是为了他好,肯定也很为难,他也都知道……”困得不行了,还坚持着吐出几个字,“我也都知道。”

    “婶婶最好了。”

    裴萝抬手抚过萧蕴的脸,热度已有所消退。

    她从弥漫着药味儿的屋里走出来,望向站在院里的瘦高身影,崔寒烟转身,冲她抱拳行礼,紧跟着又问,“王妃殿下,公主她怎么样了?”

    眼前这位娴静却眉间自有风骨的女子便是名动整个大晏的齐王妃裴萝,崔寒烟在云曲时便有耳闻,今日方才见到真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水一样,却有形状。

    也只有她才有办法治住这两个人。听说宁秀公主萧蕴有跟着裴萝学过医术,似乎还真有那么点像。

    “吃下药了,二皇子不必担心。”裴萝说,“也睡着了,明日应当就无事了。”

    “王妃殿下着实辛苦。”崔寒烟说,“殿下也不必多客气,叫我的名字就可以,我汉名崔寒烟,波上寒烟翠的寒烟二字。”

    “寒烟。”裴萝念了一遍,“很有诗意的名字。”她莞尔一笑,“这段时间,蕴儿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崔寒烟忙说“不曾”。

    “公主她很好,她不怎么喜欢麻烦别人。”崔寒烟说,又默默咽下一句话,除了陆狸,她很喜欢麻烦陆狸。

    “蕴儿虽是自小娇惯,但心性不差。”裴萝说,“你多了解了解她,会发现她的可贵之处,只是需要些耐心。”

    “我有这个耐心。”崔寒烟道,“而且她很可爱,王妃请放心。”

    张伯过来报告,齐王殿下来了。

    裴萝对崔寒烟点头致意,往门口走,崔寒烟不远不近地跟着,前方一缕月色下站着一个伟岸英俊的男子,正笑盈盈地等着她走近,将她抱入怀里亲了一口。

    有说话声传过来。

    “苦。”

    “不苦,我喜欢。”

    “我们的宝贝女儿怎么样了?”

    “淋了雨有点发热,没什么大事,明早上我再过来看看,小女孩总是娇弱些,得格外用心。”

    夫妻俩牵着手上车远去了,崔寒烟还立在院里。

    他们说的女儿,初时崔寒烟还以为是裴萝有了喜事,此时才反应过来,应该不是,指的是萧蕴,传闻里齐王齐王妃的确是对这个小公主格外的好,像女儿一样。

    乘着月色走回来,走到门口,崔寒烟顿了一下,抬手推开门进屋。

    屋子里的陈设没有什么特殊,是简单整洁的客房,只是对于萧蕴来说,她太纡尊降贵,太受委屈,然而她却不肯离开。

    雪莲正在床边站着,看见他进来惊了一下,但是也没说什么,让他到床边看看萧蕴。床上的人像只饱经风霜的小动物。

    “这会儿好点了。”雪莲说。

    头发乱糟糟的鸡窝一样,衣服也没换,领口皱皱巴巴,不优雅,脸上还泛着病态的潮红,也不精致,跟平常的萧蕴很不一样。

    崔寒烟手落在她额头上,温度正常,萧蕴动了动,没有醒,泛白的唇里滚出两个字,更沉地睡了过去。

    “阿狸……”

    崔寒烟一时怔住,随即无声叹了口气。

    一众人恨不得为她摘星星摘月亮,她却为了陆狸把自己搞成这样,就这还心心念念着想见他。

    阿狸,阿狸,她永远只会想到陆狸,陆狸好,陆狸不好,陆狸在那边正病着,怎么过来看她?她心里哪里可能会有他的影子?

    萧蕴,你越界了。

    你才十五岁,你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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