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裹着霜色闯入了人间,霜花在玻璃窗上洇出第一缕银丝时,晨光正踩着老城区的屋脊簌簌滑落。卖饭团的推车撞开薄雾,蒸腾的热气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油条碎混着肉松的咸香在冷空气里炸开,像撒了把金灿灿的闹钟,催醒了蜷缩在羽绒被里的街道。

    周满满是被窗棂结的冰凌花挠醒的。那冰花趁着夜色攀在玻璃上,蜿蜒成毛茸茸的银藤蔓,晨光一照便抖落细碎的星子,正巧跌进她半梦半醒的眼睫。

    她伸手去拽床尾的毛衣,迷迷糊糊的将毛衣穿上。窗外的世界正被晨光一点点擦亮,霜花在玻璃上蔓延成一片片银色的森林,枝桠交错间,隐约能看见楼下早已经雪白一片

    “下雪了!”

    周满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被雪光照亮的星星。她顾不上穿拖鞋,光着脚丫子跑到窗前,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鼻尖几乎要抵上去。外面的世界仿佛被撒了一层糖霜,屋顶、树枝、街道,全都裹在厚厚的白雪里。

    她抓起围巾胡乱绕了两圈,手套也只戴了一只,就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冷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像是冬天在和她打招呼。楼梯间的灯还没亮,她却轻车熟路地往上跑

    “咚咚咚”

    “林书宇!别睡了!快出来玩”

    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从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半晌,门缝里探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头发乱得像被风吹过的鸟窝,眼皮还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能重新跌回梦里。

    “周满满,大早上你要干啥”林书宇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困意,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满满一把拽住了手腕。她的掌心还沾着窗台上的霜,凉意顺着他的皮肤窜上来,激得他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下雪了!你看!”周满满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楼道的小窗前。窗外的世界一片银白,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天空撒下的无数片羽毛。

    林书宇面色平静“下雪有啥好惊奇的,每年都下”

    说罢便往屋里走去,周满满见林书宇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追着他进了屋。屋内的暖气扑面而来,林书宇懒洋洋地坐回床边,伸手揉了揉眼睛,显然还没完全从睡意中挣脱出来。

    “林书宇,你怎么这么没劲啊!”

    周满满嘟囔着,一把掀开他的被子,“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你难道不想出去堆雪人、打雪仗吗?”

    “不想,每年都下雪,每年都玩这些”

    他伸手拽了拽被周满满掀开的被子,试图把自己重新裹进温暖的被窝里。

    “周满满,你饶了我吧……”他含糊不清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哀求

    “那我下楼找余然去了,你睡吧”

    周满满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脚步踩得重重的

    “哎哎哎,等我一下我穿个衣服”林书宇连忙从床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外套往身上套。他的头发依旧乱得像鸟窝,眼睛还带着没睡醒的惺忪,但动作却比刚才利索了许多。

    “你不是不去嘛?”

    “你俩都去就我不去,多不合群”

    ………

    “那你先穿衣服,我去叫余然”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跑,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周满满跑到楼下,敲响了余然家的门。没过多久门开了,余然已经穿好了衣服,手上还拿着包子。

    “满满?这么早怎么了,吃早餐了嘛?”

    说着将手上的包子递给周满满,

    她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热腾腾的肉馅香气瞬间在嘴里化开

    “嗯~好吃!一尝就知道是余阿姨做的”

    余然笑了笑“你这么早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蹭我的包子吧?”

    周满满咽下嘴里的包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当然不是!下雪了,咱们出去玩吧!林书宇也去,他还在穿衣服呢。”

    余然探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果然,外面的世界已经银装素裹

    “等我一下,我拿个围巾和手套。”

    周满满点点头,站在门口等他。她咬了一口包子,热气从嘴里冒出来,在冷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

    没过多久,余然就穿戴整齐地出来了。他戴着一顶毛线帽,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手上还拿着两双厚厚的手套。

    “你拿两双手套干嘛?”

    余然拉过周满满的手,把手套给周满满戴上

    “某人戴手套只戴一只,一会儿冻伤了又要哭鼻子”

    周满满这时才发现自己手套才戴了一只,另一只手还是空荡荡的。觉得有些丢脸脸颊微微泛起红,她轻轻哼了一声

    “我才不会哭,再说了,刚才不是急着去找你们嘛,哪有时间戴手套。”

    余然轻笑一声

    “好~走吧,林书宇该等急了。”

    两人一起往楼上跑,刚到林书宇家门口,门就开了。林书宇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依旧乱糟糟的,但脸上已经没有了睡意。他看着周满满和余然,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俩真是精力充沛,大早上不睡觉,非要出去玩雪。”

    周满满笑嘻嘻地拉住他的胳膊:“快走吧!”

    林书宇叹了口气,但还是跟着他们下了楼。三人一出门,冷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周满满附身抓起一把雪,在掌心用力一攥,雪粒在指缝间嘎吱作响。她眯起眼睛,瞄准毫无防备的林书宇,手臂一扬——

    "啪!"

    雪球精准地砸在林书宇的脸上,碎雪顺着他的衣领滑进脖子里。

    "嘶——周满满!"

    林书宇瞪大眼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偷袭!"

    周满满赶紧跑走,躲在松树后面,笑得肩膀直抖:"这叫战术!"

    林书宇弯腰迅速团了个雪球,朝她砸去。周满满敏捷地一闪,躲到树干后面,雪球砸在树干上,碎成一片雪雾。

    "准头不行啊,林少爷!" 她挑衅地吐了吐舌头。

    林书宇眯起眼睛,突然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余然!帮我堵她!"

    周满满一愣,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余然。他原本正安静地看戏,被点名后,睫毛上还沾着几片雪花,显得无辜又温和。

    "余然,你不会帮他的,对吧?"周满满眨眨眼,试图感化他。

    余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书宇,嘴角微微上扬。

    "抱歉,满满。"他弯腰抓起一把雪,慢条斯理地捏成球,"游戏规则不能破坏。"

    "叛徒!"周满满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林书宇和余然一左一右包抄过来,雪球像炮弹一样朝她砸去。周满满边跑边反击,抓起雪胡乱丢回去,结果一个踉跄,整个人扑进了雪堆里。

    "哈哈哈!投——降——吧!"*林书宇得意地站在她面前,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雪球。

    周满满趴在雪里,仰头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远处大喊:"余然!快偷袭他!"

    林书宇下意识回头,结果周满满猛地抓起一把雪,直接扬了他一脸。

    "呸呸呸!" 林书宇疯狂摇头,雪渣从头发上簌簌落下,"周满满!你耍诈!"

    周满满笑得直不起腰,结果还没得意两秒,一个雪球从侧面飞来,"啪"地砸在她肩膀上。

    她转头,余然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捏着另一个雪球,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余然!你居然真的帮他!" 她佯装生气,抓起雪朝他冲过去。

    余然笑着后退,但还是被她一把拽住围巾。周满满踮起脚,直接把雪塞进他的衣领里。

    "嘶——好凉!"余然猛地缩了下脖子,却没躲开,反而伸手扶住她,怕她滑倒。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周满满的手还贴在他后颈上,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余然低头看她,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落在睫毛上的雪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咳咳!" 林书宇在旁边夸张地清了清嗓子,"你俩还打不打了?"

    周满满猛地回神,迅速收回手

    "打!当然打!"

    她弯腰抓起一大把雪就朝林书宇冲过去。林书宇见势不妙,转身就跑,结果没跑两步就被周满满一个飞扑按进了雪堆里。

    "投降!投降!"林书宇在雪里挣扎着喊。

    周满满得意地骑在他背上,手里还捏着一个大雪球:"认输了?"

    "认输认输!"林书宇举起双手,"余然!救命!"

    余然慢悠悠地走过来,伸手把周满满拉起来:"好了,再闹下去要感冒了。"

    周满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突然发现自己的围巾松了,长长的拖在雪地上。她刚要弯腰去捡,余然已经先一步捡了起来,顺手帮她重新系好。

    "谢谢。"周满满咧嘴一笑,鼻尖冻得通红。

    林书宇从雪堆里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你们俩欺负人!二打一!"

    "谁让你先喊帮手的?"

    三人正闹着,突然周满满肚子发出了抗议

    "咕——"

    “………”

    “饿了吗?”

    余然看向周满满,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

    "好像是有点饿了......"

    林书宇立刻抓住机会反击:"刚才是谁说要大战三百回合的?"

    "打仗也得先填饱肚子啊!"周满满理直气壮地反驳,转头看向余然,"我记得小区门口新开了家关东煮?"

    余然看了看手表:"这个点应该开门了。"

    “早上我妈给了我一点零花钱我去买吧”

    “我也去,我也去”

    “林书宇你呢?””

    两个人视线转到林书宇身上,林书宇拍了拍羽绒服上的雪屑,懒洋洋地往长椅上一坐,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跑了一早上,腿都酸了。"

    余然看了林书宇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那你别乱跑,我们很快回来。"

    周满满和余然并肩走在积雪的小区路上,脚下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雪已经停了,但风依旧冷冽,她偷偷瞥了眼余然。

    "余然。"她突然开口。

    "嗯?"

    "你刚才……为什么帮林书宇打我?"她故意装作不满的样子。

    余然侧头看她,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因为看你欺负他太可怜了。"

    "我哪有欺负他!明明是他先欺负我的"周满满有些不服,眉头微微皱起,一脚踢起路边的积雪。雪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余然的鞋面上。

    余然忽然停下脚步。周满满没注意,往前多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转身疑惑地看着他。阳光透过云层,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余然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

    "那..."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落在枝头的雪花,"下次我只帮你"

    周满满心头颤了颤,年纪尚小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受,下意识揪住围巾边缘,毛线粗糙的触感硌着指尖。

    "当、当然要帮我!"她结结巴巴地回答,慌忙转身继续往前走,余然快步跟上

    “你好像很喜欢下雪天?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从来不下雪”

    “没有雪?那一定有海吧”

    “嗯……”周满满思考了片刻“没有,没有海但是有江”

    “庆南是被山包围的城市,夏天特别热,最高还能达到40多度”

    “40?!”余然的声音里带上一丝惊讶

    “对呀,而且还有特别多楼梯,根本找不到路”

    余然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江、山、夏天、楼梯,听着应该…还挺有活力的城市

    “所以…你不喜欢庆南?”

    “…我喜欢,虽然那里没有海也没有雪,但是我就是喜欢那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外婆说的人情味”

    “是吗?…”

    “那我以后也要去庆南看看”

    两人说说笑笑朝便利店走去,关东煮店的玻璃门被热气熏得朦胧,推门进去,浓郁的柴鱼汤香扑面而来。周满满眼睛一亮,立刻凑到柜台前

    "姐姐!我要萝卜、鱼丸、竹轮,还有魔芋丝!"

    余然站在她身后"要三份"

    周满满突然想到什么“哦对有一份不要辣”

    余然有些疑惑“你不吃辣吗?我记得庆南那边的口味还挺辣的”

    “不是啦,是林书宇不吃辣”

    余然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林书宇不吃辣?"

    "上次吃火锅,他被辣得灌了三杯水"  周满满不以为意道

    余然点了点头,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关东煮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氤氲开来,周满满捧着纸杯,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汤汁。鲜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好烫!"她吐了吐舌头,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鱼丸。

    余然看着她被烫到还舍不得停下的样子,忍不住提醒:"慢点吃。"

    两人捧着关东煮往回走,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周满满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一棵覆满积雪的松树。

    "余然,你看!"她兴奋地说,"像不像一个大冰淇淋?"

    余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很像。阳光透过树枝,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美得像幅画。

    "我们堆个雪人吧!"周满满突发奇想,"就堆在这里。"

    余然看了看手里的关东煮:"先把这些送回去?"

    "对对对,不能让他等太久。"周满满加快脚步,"那家伙肯定又要抱怨了。"

    果然,远远地就看见林书宇在长椅上坐立不安,时不时朝他们的方向张望。

    "你们是去南极买的关东煮吗?"

    一见到他们,林书宇就夸张地搓着手,"我都快冻成冰棍了!"

    周满满把不辣的那份塞给他:"喏,你的特供版。"

    林书宇接过关东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停下。余然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林书宇瞪他,"你们俩刚才是不是偷偷说我坏话了?"

    "才没有!"周满满立刻反驳,"我们在商量堆雪人的事。"

    "雪人?"林书宇来了兴趣,"在哪堆?"

    周满满指了指刚才那棵松树:"那边!我们三个一起,堆个超大的!"

    林书宇三两口吃完关东煮,跳起来活动了下筋骨:"那还等什么?走啊!"

    三人来到松树下,开始分工合作。余然负责滚雪球做身体,周满满和林书宇负责装饰。雪越下越大,但谁都没在意,专注地完成各自的任务。

    "这个做鼻子!"周满满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胡萝卜,得意地晃了晃,"我早上顺手从厨房拿的。"

    林书宇翻了个白眼:"你真是早有预谋啊。"

    "这叫未雨绸缪!我们老师新教的词"周满满把胡萝卜插在雪人脸上,又用石子做了眼睛和嘴巴。

    余然默默地从路边捡了两根树枝,递给周满满:"手臂。"

    "完美!"周满满接过树枝,小心翼翼地插在雪人两侧。

    三人退后几步,欣赏自己的作品。雪人圆滚滚的,歪着脑袋,看起来憨态可掬。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周满满提议。

    林书宇想了想:"叫'雪宝'怎么样?"

    "太俗了!"周满满嫌弃地撇嘴,"叫'雪花'吧。"

    余然看着他们争执不下

    "叫'庆南'吧。"

    周满满和林书宇同时转头看他。

    "为什么?"林书宇问。

    余然拍了拍雪人的脑袋:"因为它像庆南的冬天,第一次见到雪的样子。"

    周满满怔了怔,随即笑起来

    "好,就叫'庆南'"

    雪还在下,三个少年围着雪人打闹,笑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格外清脆。周满满偷偷看了眼余然的侧脸,发现他笑得比平时都要开心。

    "明年还要一起堆雪人!"她突然大声宣布。

    林书宇做了个鬼脸:"每年都堆,你不腻啊?"

    "不腻!"周满满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堆到八十岁!"

    余然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轻轻点头:"好,每年都堆。"

    那一天玻璃罐里又多了一个写着“我要和余然林书宇一起堆雪人到八十岁——2007.12.18”的愿望星星。

    傍晚,台灯的光晕在余然的书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黄,窗外的雪还在簌簌落下,偶尔有几片黏在玻璃上,像被冻住的星星。余然从书包里抽出素描本,翻到一张空白页。

    铅笔尖在纸上悬停了几秒,随后落下。线条先是犹豫,而后渐渐流畅——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孩轮廓跃然纸上,余然的笔尖顿了顿,又在旁边添了几笔:小太阳…

    窗外传来雪压断树枝的轻响,余然抬头看了眼时钟,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却在合上素描本前又翻回那一页,在角落补了只气急败坏的"林猫"——那是他们给被雪球砸中的林书宇起的绰号。

    台灯"啪"地熄灭,余然躺在床上,听见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消息,班主任说明天停课。

    屏幕的光映着他不自觉微微扬起的嘴角。他点开和周满满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停留许久,最终只发了一句:

    【明天给庆南加顶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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