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的那个夏天，蝉鸣格外聒噪，仿佛要把整个童年的余音都喊尽。
周满满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汗水顺着她的后颈滑下。
“周满满！”
林书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满满转头，看见他正挥舞着一根冰棍朝她跑来，余然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手里捧着本书，
阳光照在余然脸上，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了一层金边。
"你俩属乌龟的啊？这么慢！"
林书宇一个急刹车停在她面前，手里的冰棍差点怼到她脸上，"喏，红豆的，再不吃就化了。"
周满满接过冰棍，包装袋上已经凝了一层水珠。她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舌尖刚尝到甜味，就听见"啪嗒"一声——一滴红豆糖水精准地落在她雪白的校服领口上。
"林书宇！都怪你！"周满满跳脚。
"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吃得跟饿虎扑食似的。"林书宇转头看向慢悠悠走来的余然，"对吧余然？"
余然合上手里的《三体》，目光在周满满衣领的红渍上停留了几秒："擦擦。"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动作行云流水。
周满满接过纸巾时，余光瞥见余然的指尖。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她突然想起上周美术课老师说的"骨节分明"这个词。
"车来了！"林书语一声吼，吓得周满满手里的冰棍差点二度遭殃。
三个人挤上公交车时，周满满光顾着护住冰棍，没注意脚下台阶，整个人往前一栽——
"小心。"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肘弯。余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薄荷味的吐息拂过她耳尖。周满满猛地站直身体，感觉半边胳膊都麻了。
"谢谢。"她声音比蚊子还小。
"不客气。"余然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刚才触碰的位置。
林书宇已经蹿到车厢中部，一屁股霸占了唯一的空座，然后非常做作地捂住肚子："哎哟我肚子疼，这个座位就让给你们俩吧——"
"滚。"周满满和余然异口同声。
最后三个人谁都没坐。周满满抓着扶手，随着公交车摇晃。突然她注意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两个人，余然单手抓着吊环，校服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林书宇正对着车窗整理发型
周满满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偷偷踮起脚尖。
"干嘛呢？"林书宇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突然抽风？"
周满满立刻放下脚跟，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脚："要你管！"
“你俩…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暑假背着我去断骨增高了？“
………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
林书宇嘴角抽了抽，他承认他有时候实在搞不懂周满满的脑子
"断骨增高？周满满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什么啊"
余然抿了抿嘴，他低头看着周满满，突然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你好像...是没怎么长。"
"余然！"周满满瞪圆了眼睛，"连你也——"
"但这样挺好的。"余然轻声补充道，声音几乎被公交车的引擎声盖过。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周满满的发顶，"刚好到这里。"
周满满愣住了，她感觉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赶紧别过脸去
"谁、谁要刚好到这里"
或许是想要转移注意力，周满满又把视线移向余然手里捧着的那本《三体》，但她注意到余然已经十分钟没翻页了。
"喂，"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余然，"你真看得懂这个？"
余然抬眼看她："慢慢看就..."
"就什么就，他装逼呢！"林书宇突然从两人中间冒出来，"开学考数学就比我高三分"
余然面无表情地合上书，精准地敲在林书语脑门上："那也比你高"
"我靠！余然你居然打人！"林书宇夸张地抱住脑袋，"周满满你看他！"
周满满笑得直不起腰，整个人往余然那边歪了歪。少年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着一丝薄荷糖的清凉。她突然发现余然的眼角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藏在碎发后面，若隐若现
"看路牌，"余然突然说"快到学校了。"
下一秒机械的女音响起"下一站，云栖一中。"
余然突然弯腰，从书包侧袋掏出一盒牛奶，递到周满满面前："喝吗？"
"长高用的？"周满满撇嘴，却还是接了过来。
林书语在一旁憋着笑："对对对，每天一杯奶，强壮中国人！"
公交车缓缓减速，窗外的梧桐树影开始变得稀疏。林书宇一个箭步冲到后门，手指不停地按着下车铃，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别按了！"周满满伸手去拽他的衣角，"吵死了！"
顺手把空牛奶盒捏扁，精准地投进车内的垃圾桶。
"三分！"她得意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林书宇翻了个白眼："幼稚。"他转身跳下车，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周满满跟着下车，转过身时发现余然靠在扶杆上发呆
“余然快走了”
他猛的回过神，赶紧跟上跳下车。公交车"嗤"地关上门，卷起一阵热风扬长而去
"发什么呆呢？"
"看书看入迷了？"
余然微微勾起嘴角："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长到一米六。"
"余然！"周满满作势要打他，却被林书宇从后面一把勾住脖子。
"别闹了，班主任在校门口"林书语压低声音，三人立刻装模作样地排成一列。班主任老李背着手站在校门口，镜片后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每个学生。三人低着头快步走过，跑回班里。
一回到班里周满满就像软泥瘫座位上，突然想到什么拿出妈妈传承给她的家产——水果6s，点进学校贴吧，开始看新生论坛
“新初一光荣榜？新初一风云人物榜？”
周满满用手指敲了敲后座林书宇的桌子
“哎哎快看，新初一光荣榜，这还没考试就有光荣榜了，而且才开学几天就选出来风云人物了”
林书宇凑过来，眯眯眼睛看清屏幕上的字
“光荣榜应该是入学考的排名吧，第一名余然…第二名周满满…第三名林书宇？！”
林书语一把抢过周满满的手机，瞪大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在"周满满"三个字上反复戳着："这不科学！你咋排我前面？你不是数学比我低五分吗？”
周满满悠悠然的托着下巴
“数学比你差，不代表语文英语比你差”
林书语一脸不服气地翻着手机屏幕，看到下面的“风云人物榜”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
【新初一风云人物TOP3】
1. 余然（初一1班）——"图书馆幽灵"，开学三天借阅量破校记录
2. 林书语（初一1班）——篮球场新星，单场得分王
3. 苏雨晴（初一3班）——钢琴十级，开学典礼独奏
"哇靠！"林书语猛地直起身，把周满满吓了一跳，"我居然上榜了！等等——为什么余然排第一？"
周满满撇撇嘴，手指继续往下滑，突然在第四条停住了：
4. 周满满（初一1班）——"校服杀手"，开学五天弄脏七件校服（创校记录）
"这什么鬼啊！"周满满差点把手机摔了，"谁这么无聊统计这个！"
余然不知何时凑过来，目光扫过屏幕，嘴角微微上扬："挺准确的。"
周满满正要发作，班主任老李突然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同学们，"老李推了推眼镜，"下周开始我们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请各位做好准备。"
全班顿时哀嚎一片。
"另外，"老李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排，"周满满、林书语、余然，你们三个放学后留下来。"
周满满和林书语面面相觑，余然则淡定地翻开了书继续背诗
放学后，三人站在办公室门口。
"我们犯什么事了？"林书语压低声音问。
周满满摇头："不知道啊，难道是因为贴吧的事？"
余然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老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三人排成一排站在老李面前。老李从抽屉里拿出三张表格："学校要组建新生代表发言小组，我推荐了你们三个。"
周满满瞪大了眼睛："我？发言？"
"对，"老李点头，"周满满，你虽然调皮，但语文成绩最好；林书语，你台风稳；余然，你知识面广。三个人互补，正好。"
林书语挺起胸膛："老师英明！"
"但是，"老李严肃地说，"发言稿要自己写，下周一交初稿。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
走出办公室，周满满还处于震惊状态："让我写发言稿？我会把全校师生笑死的吧？"
"没关系，"余然平静地说，"我可以帮你修改。"
林书语拍拍周满满的肩："加油啊，'校服杀手'，这可是洗白的好机会！"
她咬牙切齿地说："那我还得说谢谢吗……"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满满赌气地走在最前面。
"别生气了，"林书语追上来，"其实挺可爱的。"
"可爱你个头！"
余然走到她另一侧，轻声说："至少大家都记住你了。"
周满满停下脚步，看着两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生，突然笑了："也是，总比默默无闻强。"
林书语搭上两人的肩，话却是对着周满满说的："你要不还是别笑，看着有些命苦"
周满满一记肘击正中林书语肋骨："你才命苦！"
林书语夸张地捂着胸口倒在余然身上："余然！你看她！"
余然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林书语差点栽进绿化带。
"活该！"周满满做了个鬼脸，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军训要带啥吗？明天一起出来买点"
林书语立刻来了精神："防晒霜！我看贴吧学长学姐说军训能晒脱一层皮！"
余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写满工整字迹的一页："周六上午十点，校门口集合。"他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我查过了，这个时间超市人最少。"
周满满凑过去看，发现本子上还详细列着购物清单：
1. 防晒霜
3. 吸汗速干T恤
4. 便携小风扇
周满满惊叹道，"余然你也太细心了吧"
林书语一把抢过本子："让我看看——等等，这后面怎么还有备注？"他眯起眼睛念道："'周满满皮肤敏感，要选儿童款防晒霜'..."
余然迅速夺回本子，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这是...合理建议。"
周满满感觉脸颊突然发烫，赶紧转移话题："那、那说好了，周六十点！谁迟到谁请客喝奶茶！"
"一言为定"林书语伸手，三人击掌为誓。
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的牛仔裤。周满满站在小区的梧桐树下，踩着满地金黄的落叶玩跳房子游戏。她今天穿了件姜黄色的卫衣，帽子上挂着两个毛茸茸的小球，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周满满！你又在破坏公共卫生！"
林书语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他今天反常地没穿运动装，而是套了件藏青色针织衫，头发还微微湿着，显然刚洗过。他三步并作两步跳过马路护栏，落地时差点踩到自己的鞋带。
"谁破坏公共卫生了？"周满满一脚踢飞面前的落叶堆，"这叫与大自然亲密接触！" 她踮起脚尖往林书语身后张望，"余然呢？"
“他啊，还在收拾”林书宇蹲在地上，初秋的余阳晒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突然周满满注意到林书语今天特别不一样
"你喷香水了？"
林书语立刻站起来挺直腰板，得意地甩了甩头发："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男人味？"
"呕——"周满满做了个夸张的呕吐动作，"你是去买东西，又不是相亲吗"
两人正斗嘴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从远处快步走来。余然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他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
“不好意思刚刚熬水耽搁了一下”
他拧开杯盖递给周满满，巧妙地隔开了林书语的手"秋天干燥。"
周满满接过杯子，发现里面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泛着淡淡琥珀色的液体。她抿了一口，甜中带酸，还有股特殊的香气。
"这是什么？好好喝！"
"梨膏糖水。我妈妈熬的"余然接过杯子"对嗓子好。"
林书语看着那只擦过他指尖、稳稳落入周满满手中的杯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撇撇嘴，刚想说什么，周满满已经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真的好喝，”她咂咂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余然，“阿姨手艺真好。”
余然自然地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周满满的手指，又迅速收回。他把杯盖拧紧，放回自己的背包侧袋，动作流畅。“走吧，去晚了人多。”
“去哪儿？”周满满这才想起他们今天的正事。
“买防晒霜。”林书语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立刻抢答，“再不去，我们就要变成三块黑炭了！”他夸张地抹了把脸，好像阳光已经把他晒脱了皮。
“就你戏多。”周满满吐槽，但还是迈开了步子。
三人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刚上初中，他们还不太习惯课业的突然增多，周末的时光显得格外珍贵。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跳跃。
林书语走在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又飘了过来，混合着秋天干燥空气里的尘土味，形成一种古怪的气息。
周满满忍不住又皱了皱鼻子，她凑近余然小声问：“他到底喷了什么玩意儿？闻起来像我外婆的花露水加了胡椒粉。”
余然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直。他侧头，声音压得更低：“好像是他爸的古龙水，偷喷的。”
周满满"噗嗤"笑出声来，三人沿着路边走，目标是前面的公交站台。梧桐树叶还在往下掉，踩上去发出干燥的碎裂声。林书语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另外两人跟上。
公交站台下已经站了几个人，大多是提着菜篮子的老人，或者跟他们一样背着书包的学生。阳光斜斜照过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林书语靠在站牌柱子上，拿出手机低头划拉
周满满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看着林书语划拉手机屏幕的手指。那家伙眉头皱着，嘴巴微微撅起，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那么投入。阳光把站牌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盖住了林书语的半个身子。
“喂，”周满满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余然，“你看他那样子，是不是在查怎么用古龙水才不会像移动樟脑丸？”
余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弯起弧度“可能在看游戏攻略。”
林书语像是听到了，猛地抬起头，“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用手机？”他把手机屏幕往这边晃了一下，又迅速收回去，“我在查哪款防晒霜评价最好，免得某人选择困难。”
“谁选择困难了？”周满满反驳，“是你自己想买那个包装最花哨的吧？”
“那叫设计感！”林书语强调。
公交车进站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一辆绿色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停在站牌前，车门打开。
老奶奶先颤巍巍地上了车。林书语抢着一步跨上去，想占个好位置。周满满跟在后面，余然在她身后，手虚虚地护了一下她的背，防止被后面急着上车的人挤到。
正是周末，车上人不少，但还好有几个空位。周满满眼尖，看到后面靠窗有两个连着的座位。
“这里！”
周满满坐进靠窗的位置，余然则顺势坐在了靠过道的位置，林书语慢了一步，只能站在过道，突然林书语灵机一动
“余然哥哥～你把位置让给我吧～”
林书语故意捏着嗓子，声音甜得发腻，还冲余然眨了眨眼睛。
周满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林书语你恶不恶心！"
余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淡定地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翻开："不让。"
林书语立刻垮下脸："余然你变了！你以前都会让着我的！"
"那是小学。"余然头也不抬，"现在初中了，要学会独立。"
林书语撇撇嘴，这时前面的人站了起来林书语一屁股坐在了余然前面的空位上，转过身来趴在椅背上，盯着他们俩看："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结盟了？"
"谁结盟了。"周满满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她的侧脸上。
余然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悄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
林书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眯起眼睛："余然，你不对劲。"
"什么？"余然语气平静。
"你刚才偷看周满满。"
周满满猛地转过头："啊？"
余然的耳尖微微泛红，但表情依然镇定："我在看窗外的树。"
林书语一脸不信："骗鬼呢！那棵树有什么好看的？"
余然淡定地合上书，指了指窗外：“秋天叶子会变黄，很好看。"
周满满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绿叶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军训完就是秋天了，到时候叶子全黄了，肯定特别漂亮。"
林书语见话题被带偏，不甘心地又凑过来："喂，你们说军训会不会很累啊？我听说要站军姿站好久。"
"怕什么，"周满满挥了挥拳头，"我可是要当女兵王的人！"
余然轻咳一声："建议你先练习一下早起。"
周满满顿时蔫了："……能不能别提这个。"
林书语笑起来："我记得小学春游那天，她差点睡过头，头发都没梳就冲出来了！"
"林书语！"周满满伸手就要打他，结果动作太大，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余然的肩膀。
"对不起！"她赶紧缩回手。
余然摇摇头表示没事，嘴角却微微上扬。
公交车缓缓减速，广播里传来机械的女声："下一站，三川商场，请准备下车的乘客……"
林书语站起来："到了到了"
三人挤下车门，热浪立刻扑面而来。周满满用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看向商场入口："这也太晒了吧！"
"所以才要买防晒霜啊。"林书语大步流星往前走，突然一个急转身，"对了，你们带钱了吗？"
余然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带了。"
周满满摸了摸裤兜，脸色突然变了："等等...我钱包好像忘带了..."
"周满满！"林书语夸张地捂住胸口，"你该不会是想蹭我们的吧？"
"谁要蹭你的！"周满满急得跺脚，"我明明记得放口袋里的..."
余然默默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钱包："是这个吗？早上我在楼道看到的"
"啊！"周满满一把抢过来，"余然你太棒了！"她激动得差点扑上去，被林书语一把拦住。
"注意形象！"林书语板着脸，"还有，余然你怎么随便翻女生钱包？"
"是敞开的，掉出来学生证了。"
商场巨大的玻璃门自动滑开，一股混合着香水、食物和人声的暖风裹挟着冷气扑面而来。周满满跟在余然后面，手里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粉色小钱包，指尖还能感受到布料粗糙的纹理和里面硬币的轮廓。她抬起头，只能看到余然挺直的后颈和浅蓝色衬衫勾勒出的清瘦肩线。
“人也太多了吧！”林书宇在前头开路，像条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他那件藏青色针织衫在周围花花绿绿的夏装里显得格格不入，更别提那股努力散发的、混合了汗味和古龙水的奇怪气息。
周满满腹诽一句，脚下差点被一个急匆匆的小孩撞到。身体趔趄了一下，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又是余然。
“跟紧点。”他的声音穿过嘈杂，清晰地落入周满满耳中。
周满满站稳，低低应了一声，脸颊有点发烫。她赶紧把注意力转回找钱包这件事上，试图忽略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和心里那一丝异样。余然怎么会刚好在楼道捡到她的钱包？还正好是她掉的学生证露了出来？巧合得有点刻意。
三人随着人流被推搡着，终于挤到了护肤品区域。一排排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刺眼的灯光打在花哨的包装上，晃得人眼晕。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护肤品的混合香味，甜腻得发齁。
“防晒霜在哪边？”周满满踮脚张望。
林书宇早已锁定目标，径直走向一个挂着篮球明星海报的货架，拿起一管包装酷炫、标着“男士运动防水”字样的防晒霜，在手里抛了抛：“就这个了，够帅”
周满满走到女士防晒区，瞬间被淹没在各种SPF指数、PA等级和“美白”、“保湿”、“清爽”的宣传语里。她拿起一瓶看看，又放下，选择困难症发作，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个SPF50会不会太高了？这个写着清爽，会不会拔干？啊，这个牌子好贵……”她小声嘀咕，手指在几款产品之间犹豫不决。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起她旁边一瓶包装简洁、印着淡绿色叶子图案的防晒霜，放到她面前。
“这个。”余然的声音很轻，“物理防晒，成分温和，适合敏感肌。”
周满满愣住，拿起那瓶仔细看说明。确实，成分表看起来比其他几款简单很多，还标注了“儿童可用”。她想起余然那个本子上的备注，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知道她皮肤容易过敏？
“哟！满满还要用宝宝霜啊？”林书宇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探头看到那瓶防晒霜上的字样，立刻怪声怪气地嚷嚷起来，“是不是怕晒成黑炭，回家妈妈不认识你了？”
周满满的脸“唰”地红了，恼羞成怒地把防晒霜往货架上一拍：“要你管！我用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林书语嬉皮笑脸，“别到时候军训完，别人是健康小麦色，你是烤焦煤炭色。”
“林书宇你！”周满满气得扬手要打。
余然伸手，稳稳地按住她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拿起那瓶温和防晒，平静地转向林书宇：“她皮肤薄，用这个合适。”他动作自然地将防晒霜放进周满满怀里，“走了，去结账。”
林书宇被噎了一下，看着余然不容置喙的侧脸，又看看气鼓鼓的周满满，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转身跟上。
周满满抱着那瓶还带着余然指尖温度的防晒霜，心里五味杂陈。被林书宇调侃的恼怒还没完全散去，又掺杂着一丝被维护的奇异感觉，还有对余然那份细心的困惑。
收银台前排起了小队。林书宇抢先一步，把他那管酷炫的防晒霜“啪”地放在柜台上：“我的，单结。”
轮到周满满和余然，她正准备从粉色钱包里掏钱，余然已经把她怀里的温和防晒和他自己随手拿的一小管普通防晒一起递给了收银员。
“一起。”他言简意赅。
“哎，我自己来！”周满满急忙去掏钱包。
余然的手轻轻按在她的钱包上，阻止了她的动作，同时把手机支付的二维码递向扫码枪：“我来吧，就当是……捡到钱包的报酬？”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周满满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她动作顿住，一时忘了反驳。
“滴——”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林书宇在一旁看着，哼了一声，转过头玩自己的手机。
余然接过装好的购物袋，顺手递给周满满。袋子很轻，里面只有两管小小的防晒霜，却让周满满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三人走出商场，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林书宇还在为自己那管“够帅”的防晒霜得意，走在前面不停地摆弄着。周满满落在后面，捏着购物袋的提手。
“那个……”她看向旁边的余然，“谢谢你啊，帮我选，还帮我付钱。”
余然脚步不停：“小事。”
“你怎么知道我皮肤……”周满满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余然偏过头，看着前方林书宇跳脱的背影：“去年夏天，你用了阿姨的防晒霜，胳膊红了一片，不记得了？”
周满满一怔，努力回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确实记起来了，去年夏天去游泳馆，随手抹了妈妈刚买的防晒，结果半条胳膊都起了红疹子，又痒又难看，害她好几天不敢出门。
那样久远又细微的小事，他竟然还记得。
周满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个装着两管防晒霜的、轻飘飘的塑料袋，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林书语还在前面喋喋不休，炫耀着他新买的“战利品”，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斜长。
余然走在她身边，步子不疾不徐，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一路无话，到了小区楼下。
林书语嚷嚷着要去打球，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那我先上去了。”周满满对余然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余然点点头：“嗯，明天见。”
看着余然转身离开的背影，周满满捏紧了手里的袋子，快步跑上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购物袋放在书桌上，拿出那瓶印着绿叶图案的防晒霜。
瓶身带着商场空调的凉意，触感光滑。
她想起余然拿起它时笃定的语气，想起他付钱时按住自己钱包的手，想起他记得那个连她自己都快遗忘的过敏小插曲。
心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悄发酵，像春天里偷偷钻出泥土的嫩芽。
周满满拉开抽屉，翻找出一张蓝色的纸条。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小的字。
“我以后都要用这款防晒霜。——2013.9.1”
写完，她看着那行字，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反复折叠，压出清晰的折痕。
指尖灵巧地翻飞，很快，一张平整的纸条变成了一颗鼓鼓囊囊的、可爱的蓝色星星。
她把那颗星星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个小小的、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她走到书架前，拿起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已经积攒了不少的蓝色纸星星。
轻轻拧开盖子，她将这颗新的蓝色星星放了进去。
星星落在其他星星上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少女的心思，就像这颗藏着字的星星，细微，隐秘，却又带着一丝甜蜜的笃定，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然闪光。
周满满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汗水顺着她的后颈滑下。
“周满满！”
林书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满满转头，看见他正挥舞着一根冰棍朝她跑来，余然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手里捧着本书，
阳光照在余然脸上，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了一层金边。
"你俩属乌龟的啊？这么慢！"
林书宇一个急刹车停在她面前，手里的冰棍差点怼到她脸上，"喏，红豆的，再不吃就化了。"
周满满接过冰棍，包装袋上已经凝了一层水珠。她三下五除二拆开包装，舌尖刚尝到甜味，就听见"啪嗒"一声——一滴红豆糖水精准地落在她雪白的校服领口上。
"林书宇！都怪你！"周满满跳脚。
"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吃得跟饿虎扑食似的。"林书宇转头看向慢悠悠走来的余然，"对吧余然？"
余然合上手里的《三体》，目光在周满满衣领的红渍上停留了几秒："擦擦。"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动作行云流水。
周满满接过纸巾时，余光瞥见余然的指尖。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粉色。她突然想起上周美术课老师说的"骨节分明"这个词。
"车来了！"林书语一声吼，吓得周满满手里的冰棍差点二度遭殃。
三个人挤上公交车时，周满满光顾着护住冰棍，没注意脚下台阶，整个人往前一栽——
"小心。"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肘弯。余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薄荷味的吐息拂过她耳尖。周满满猛地站直身体，感觉半边胳膊都麻了。
"谢谢。"她声音比蚊子还小。
"不客气。"余然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刚才触碰的位置。
林书宇已经蹿到车厢中部，一屁股霸占了唯一的空座，然后非常做作地捂住肚子："哎哟我肚子疼，这个座位就让给你们俩吧——"
"滚。"周满满和余然异口同声。
最后三个人谁都没坐。周满满抓着扶手，随着公交车摇晃。突然她注意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两个人，余然单手抓着吊环，校服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林书宇正对着车窗整理发型
周满满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偷偷踮起脚尖。
"干嘛呢？"林书宇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突然抽风？"
周满满立刻放下脚跟，恼羞成怒地踹了他一脚："要你管！"
“你俩…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暑假背着我去断骨增高了？“
………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
林书宇嘴角抽了抽，他承认他有时候实在搞不懂周满满的脑子
"断骨增高？周满满你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什么啊"
余然抿了抿嘴，他低头看着周满满，突然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你好像...是没怎么长。"
"余然！"周满满瞪圆了眼睛，"连你也——"
"但这样挺好的。"余然轻声补充道，声音几乎被公交车的引擎声盖过。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周满满的发顶，"刚好到这里。"
周满满愣住了，她感觉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赶紧别过脸去
"谁、谁要刚好到这里"
或许是想要转移注意力，周满满又把视线移向余然手里捧着的那本《三体》，但她注意到余然已经十分钟没翻页了。
"喂，"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余然，"你真看得懂这个？"
余然抬眼看她："慢慢看就..."
"就什么就，他装逼呢！"林书宇突然从两人中间冒出来，"开学考数学就比我高三分"
余然面无表情地合上书，精准地敲在林书语脑门上："那也比你高"
"我靠！余然你居然打人！"林书宇夸张地抱住脑袋，"周满满你看他！"
周满满笑得直不起腰，整个人往余然那边歪了歪。少年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着一丝薄荷糖的清凉。她突然发现余然的眼角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藏在碎发后面，若隐若现
"看路牌，"余然突然说"快到学校了。"
下一秒机械的女音响起"下一站，云栖一中。"
余然突然弯腰，从书包侧袋掏出一盒牛奶，递到周满满面前："喝吗？"
"长高用的？"周满满撇嘴，却还是接了过来。
林书语在一旁憋着笑："对对对，每天一杯奶，强壮中国人！"
公交车缓缓减速，窗外的梧桐树影开始变得稀疏。林书宇一个箭步冲到后门，手指不停地按着下车铃，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别按了！"周满满伸手去拽他的衣角，"吵死了！"
顺手把空牛奶盒捏扁，精准地投进车内的垃圾桶。
"三分！"她得意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林书宇翻了个白眼："幼稚。"他转身跳下车，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周满满跟着下车，转过身时发现余然靠在扶杆上发呆
“余然快走了”
他猛的回过神，赶紧跟上跳下车。公交车"嗤"地关上门，卷起一阵热风扬长而去
"发什么呆呢？"
"看书看入迷了？"
余然微微勾起嘴角："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长到一米六。"
"余然！"周满满作势要打他，却被林书宇从后面一把勾住脖子。
"别闹了，班主任在校门口"林书语压低声音，三人立刻装模作样地排成一列。班主任老李背着手站在校门口，镜片后的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扫过每个学生。三人低着头快步走过，跑回班里。
一回到班里周满满就像软泥瘫座位上，突然想到什么拿出妈妈传承给她的家产——水果6s，点进学校贴吧，开始看新生论坛
“新初一光荣榜？新初一风云人物榜？”
周满满用手指敲了敲后座林书宇的桌子
“哎哎快看，新初一光荣榜，这还没考试就有光荣榜了，而且才开学几天就选出来风云人物了”
林书宇凑过来，眯眯眼睛看清屏幕上的字
“光荣榜应该是入学考的排名吧，第一名余然…第二名周满满…第三名林书宇？！”
林书语一把抢过周满满的手机，瞪大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在"周满满"三个字上反复戳着："这不科学！你咋排我前面？你不是数学比我低五分吗？”
周满满悠悠然的托着下巴
“数学比你差，不代表语文英语比你差”
林书语一脸不服气地翻着手机屏幕，看到下面的“风云人物榜”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
【新初一风云人物TOP3】
1. 余然（初一1班）——"图书馆幽灵"，开学三天借阅量破校记录
2. 林书语（初一1班）——篮球场新星，单场得分王
3. 苏雨晴（初一3班）——钢琴十级，开学典礼独奏
"哇靠！"林书语猛地直起身，把周满满吓了一跳，"我居然上榜了！等等——为什么余然排第一？"
周满满撇撇嘴，手指继续往下滑，突然在第四条停住了：
4. 周满满（初一1班）——"校服杀手"，开学五天弄脏七件校服（创校记录）
"这什么鬼啊！"周满满差点把手机摔了，"谁这么无聊统计这个！"
余然不知何时凑过来，目光扫过屏幕，嘴角微微上扬："挺准确的。"
周满满正要发作，班主任老李突然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同学们，"老李推了推眼镜，"下周开始我们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军训，请各位做好准备。"
全班顿时哀嚎一片。
"另外，"老李的目光扫过教室后排，"周满满、林书语、余然，你们三个放学后留下来。"
周满满和林书语面面相觑，余然则淡定地翻开了书继续背诗
放学后，三人站在办公室门口。
"我们犯什么事了？"林书语压低声音问。
周满满摇头："不知道啊，难道是因为贴吧的事？"
余然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老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三人排成一排站在老李面前。老李从抽屉里拿出三张表格："学校要组建新生代表发言小组，我推荐了你们三个。"
周满满瞪大了眼睛："我？发言？"
"对，"老李点头，"周满满，你虽然调皮，但语文成绩最好；林书语，你台风稳；余然，你知识面广。三个人互补，正好。"
林书语挺起胸膛："老师英明！"
"但是，"老李严肃地说，"发言稿要自己写，下周一交初稿。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
走出办公室，周满满还处于震惊状态："让我写发言稿？我会把全校师生笑死的吧？"
"没关系，"余然平静地说，"我可以帮你修改。"
林书语拍拍周满满的肩："加油啊，'校服杀手'，这可是洗白的好机会！"
她咬牙切齿地说："那我还得说谢谢吗……"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满满赌气地走在最前面。
"别生气了，"林书语追上来，"其实挺可爱的。"
"可爱你个头！"
余然走到她另一侧，轻声说："至少大家都记住你了。"
周满满停下脚步，看着两个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生，突然笑了："也是，总比默默无闻强。"
林书语搭上两人的肩，话却是对着周满满说的："你要不还是别笑，看着有些命苦"
周满满一记肘击正中林书语肋骨："你才命苦！"
林书语夸张地捂着胸口倒在余然身上："余然！你看她！"
余然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林书语差点栽进绿化带。
"活该！"周满满做了个鬼脸，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军训要带啥吗？明天一起出来买点"
林书语立刻来了精神："防晒霜！我看贴吧学长学姐说军训能晒脱一层皮！"
余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写满工整字迹的一页："周六上午十点，校门口集合。"他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我查过了，这个时间超市人最少。"
周满满凑过去看，发现本子上还详细列着购物清单：
1. 防晒霜
3. 吸汗速干T恤
4. 便携小风扇
周满满惊叹道，"余然你也太细心了吧"
林书语一把抢过本子："让我看看——等等，这后面怎么还有备注？"他眯起眼睛念道："'周满满皮肤敏感，要选儿童款防晒霜'..."
余然迅速夺回本子，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这是...合理建议。"
周满满感觉脸颊突然发烫，赶紧转移话题："那、那说好了，周六十点！谁迟到谁请客喝奶茶！"
"一言为定"林书语伸手，三人击掌为誓。
天空蓝得像被水洗过的牛仔裤。周满满站在小区的梧桐树下，踩着满地金黄的落叶玩跳房子游戏。她今天穿了件姜黄色的卫衣，帽子上挂着两个毛茸茸的小球，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周满满！你又在破坏公共卫生！"
林书语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他今天反常地没穿运动装，而是套了件藏青色针织衫，头发还微微湿着，显然刚洗过。他三步并作两步跳过马路护栏，落地时差点踩到自己的鞋带。
"谁破坏公共卫生了？"周满满一脚踢飞面前的落叶堆，"这叫与大自然亲密接触！" 她踮起脚尖往林书语身后张望，"余然呢？"
“他啊，还在收拾”林书宇蹲在地上，初秋的余阳晒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突然周满满注意到林书语今天特别不一样
"你喷香水了？"
林书语立刻站起来挺直腰板，得意地甩了甩头发："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男人味？"
"呕——"周满满做了个夸张的呕吐动作，"你是去买东西，又不是相亲吗"
两人正斗嘴时，一个清瘦的身影从远处快步走来。余然今天穿了件浅蓝色衬衫，衬得皮肤更加白皙。他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有些急促。
“不好意思刚刚熬水耽搁了一下”
他拧开杯盖递给周满满，巧妙地隔开了林书语的手"秋天干燥。"
周满满接过杯子，发现里面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泛着淡淡琥珀色的液体。她抿了一口，甜中带酸，还有股特殊的香气。
"这是什么？好好喝！"
"梨膏糖水。我妈妈熬的"余然接过杯子"对嗓子好。"
林书语看着那只擦过他指尖、稳稳落入周满满手中的杯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撇撇嘴，刚想说什么，周满满已经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真的好喝，”她咂咂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余然，“阿姨手艺真好。”
余然自然地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周满满的手指，又迅速收回。他把杯盖拧紧，放回自己的背包侧袋，动作流畅。“走吧，去晚了人多。”
“去哪儿？”周满满这才想起他们今天的正事。
“买防晒霜。”林书语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立刻抢答，“再不去，我们就要变成三块黑炭了！”他夸张地抹了把脸，好像阳光已经把他晒脱了皮。
“就你戏多。”周满满吐槽，但还是迈开了步子。
三人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刚上初中，他们还不太习惯课业的突然增多，周末的时光显得格外珍贵。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他们的脚步移动、跳跃。
林书语走在前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又飘了过来，混合着秋天干燥空气里的尘土味，形成一种古怪的气息。
周满满忍不住又皱了皱鼻子，她凑近余然小声问：“他到底喷了什么玩意儿？闻起来像我外婆的花露水加了胡椒粉。”
余然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直。他侧头，声音压得更低：“好像是他爸的古龙水，偷喷的。”
周满满"噗嗤"笑出声来，三人沿着路边走，目标是前面的公交站台。梧桐树叶还在往下掉，踩上去发出干燥的碎裂声。林书语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另外两人跟上。
公交站台下已经站了几个人，大多是提着菜篮子的老人，或者跟他们一样背着书包的学生。阳光斜斜照过来，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影子。林书语靠在站牌柱子上，拿出手机低头划拉
周满满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看着林书语划拉手机屏幕的手指。那家伙眉头皱着，嘴巴微微撅起，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那么投入。阳光把站牌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盖住了林书语的半个身子。
“喂，”周满满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余然，“你看他那样子，是不是在查怎么用古龙水才不会像移动樟脑丸？”
余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弯起弧度“可能在看游戏攻略。”
林书语像是听到了，猛地抬起头，“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用手机？”他把手机屏幕往这边晃了一下，又迅速收回去，“我在查哪款防晒霜评价最好，免得某人选择困难。”
“谁选择困难了？”周满满反驳，“是你自己想买那个包装最花哨的吧？”
“那叫设计感！”林书语强调。
公交车进站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打断了他们的争论。一辆绿色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停在站牌前，车门打开。
老奶奶先颤巍巍地上了车。林书语抢着一步跨上去，想占个好位置。周满满跟在后面，余然在她身后，手虚虚地护了一下她的背，防止被后面急着上车的人挤到。
正是周末，车上人不少，但还好有几个空位。周满满眼尖，看到后面靠窗有两个连着的座位。
“这里！”
周满满坐进靠窗的位置，余然则顺势坐在了靠过道的位置，林书语慢了一步，只能站在过道，突然林书语灵机一动
“余然哥哥～你把位置让给我吧～”
林书语故意捏着嗓子，声音甜得发腻，还冲余然眨了眨眼睛。
周满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林书语你恶不恶心！"
余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淡定地从包里掏出一本书，翻开："不让。"
林书语立刻垮下脸："余然你变了！你以前都会让着我的！"
"那是小学。"余然头也不抬，"现在初中了，要学会独立。"
林书语撇撇嘴，这时前面的人站了起来林书语一屁股坐在了余然前面的空位上，转过身来趴在椅背上，盯着他们俩看："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结盟了？"
"谁结盟了。"周满满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照在她的侧脸上。
余然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悄悄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
林书语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眯起眼睛："余然，你不对劲。"
"什么？"余然语气平静。
"你刚才偷看周满满。"
周满满猛地转过头："啊？"
余然的耳尖微微泛红，但表情依然镇定："我在看窗外的树。"
林书语一脸不信："骗鬼呢！那棵树有什么好看的？"
余然淡定地合上书，指了指窗外：“秋天叶子会变黄，很好看。"
周满满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绿叶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军训完就是秋天了，到时候叶子全黄了，肯定特别漂亮。"
林书语见话题被带偏，不甘心地又凑过来："喂，你们说军训会不会很累啊？我听说要站军姿站好久。"
"怕什么，"周满满挥了挥拳头，"我可是要当女兵王的人！"
余然轻咳一声："建议你先练习一下早起。"
周满满顿时蔫了："……能不能别提这个。"
林书语笑起来："我记得小学春游那天，她差点睡过头，头发都没梳就冲出来了！"
"林书语！"周满满伸手就要打他，结果动作太大，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余然的肩膀。
"对不起！"她赶紧缩回手。
余然摇摇头表示没事，嘴角却微微上扬。
公交车缓缓减速，广播里传来机械的女声："下一站，三川商场，请准备下车的乘客……"
林书语站起来："到了到了"
三人挤下车门，热浪立刻扑面而来。周满满用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看向商场入口："这也太晒了吧！"
"所以才要买防晒霜啊。"林书语大步流星往前走，突然一个急转身，"对了，你们带钱了吗？"
余然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带了。"
周满满摸了摸裤兜，脸色突然变了："等等...我钱包好像忘带了..."
"周满满！"林书语夸张地捂住胸口，"你该不会是想蹭我们的吧？"
"谁要蹭你的！"周满满急得跺脚，"我明明记得放口袋里的..."
余然默默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小钱包："是这个吗？早上我在楼道看到的"
"啊！"周满满一把抢过来，"余然你太棒了！"她激动得差点扑上去，被林书语一把拦住。
"注意形象！"林书语板着脸，"还有，余然你怎么随便翻女生钱包？"
"是敞开的，掉出来学生证了。"
商场巨大的玻璃门自动滑开，一股混合着香水、食物和人声的暖风裹挟着冷气扑面而来。周满满跟在余然后面，手里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粉色小钱包，指尖还能感受到布料粗糙的纹理和里面硬币的轮廓。她抬起头，只能看到余然挺直的后颈和浅蓝色衬衫勾勒出的清瘦肩线。
“人也太多了吧！”林书宇在前头开路，像条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他那件藏青色针织衫在周围花花绿绿的夏装里显得格格不入，更别提那股努力散发的、混合了汗味和古龙水的奇怪气息。
周满满腹诽一句，脚下差点被一个急匆匆的小孩撞到。身体趔趄了一下，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又是余然。
“跟紧点。”他的声音穿过嘈杂，清晰地落入周满满耳中。
周满满站稳，低低应了一声，脸颊有点发烫。她赶紧把注意力转回找钱包这件事上，试图忽略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和心里那一丝异样。余然怎么会刚好在楼道捡到她的钱包？还正好是她掉的学生证露了出来？巧合得有点刻意。
三人随着人流被推搡着，终于挤到了护肤品区域。一排排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刺眼的灯光打在花哨的包装上，晃得人眼晕。空气里弥漫着各种护肤品的混合香味，甜腻得发齁。
“防晒霜在哪边？”周满满踮脚张望。
林书宇早已锁定目标，径直走向一个挂着篮球明星海报的货架，拿起一管包装酷炫、标着“男士运动防水”字样的防晒霜，在手里抛了抛：“就这个了，够帅”
周满满走到女士防晒区，瞬间被淹没在各种SPF指数、PA等级和“美白”、“保湿”、“清爽”的宣传语里。她拿起一瓶看看，又放下，选择困难症发作，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个SPF50会不会太高了？这个写着清爽，会不会拔干？啊，这个牌子好贵……”她小声嘀咕，手指在几款产品之间犹豫不决。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起她旁边一瓶包装简洁、印着淡绿色叶子图案的防晒霜，放到她面前。
“这个。”余然的声音很轻，“物理防晒，成分温和，适合敏感肌。”
周满满愣住，拿起那瓶仔细看说明。确实，成分表看起来比其他几款简单很多，还标注了“儿童可用”。她想起余然那个本子上的备注，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知道她皮肤容易过敏？
“哟！满满还要用宝宝霜啊？”林书宇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探头看到那瓶防晒霜上的字样，立刻怪声怪气地嚷嚷起来，“是不是怕晒成黑炭，回家妈妈不认识你了？”
周满满的脸“唰”地红了，恼羞成怒地把防晒霜往货架上一拍：“要你管！我用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林书语嬉皮笑脸，“别到时候军训完，别人是健康小麦色，你是烤焦煤炭色。”
“林书宇你！”周满满气得扬手要打。
余然伸手，稳稳地按住她的手腕，同时另一只手拿起那瓶温和防晒，平静地转向林书宇：“她皮肤薄，用这个合适。”他动作自然地将防晒霜放进周满满怀里，“走了，去结账。”
林书宇被噎了一下，看着余然不容置喙的侧脸，又看看气鼓鼓的周满满，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转身跟上。
周满满抱着那瓶还带着余然指尖温度的防晒霜，心里五味杂陈。被林书宇调侃的恼怒还没完全散去，又掺杂着一丝被维护的奇异感觉，还有对余然那份细心的困惑。
收银台前排起了小队。林书宇抢先一步，把他那管酷炫的防晒霜“啪”地放在柜台上：“我的，单结。”
轮到周满满和余然，她正准备从粉色钱包里掏钱，余然已经把她怀里的温和防晒和他自己随手拿的一小管普通防晒一起递给了收银员。
“一起。”他言简意赅。
“哎，我自己来！”周满满急忙去掏钱包。
余然的手轻轻按在她的钱包上，阻止了她的动作，同时把手机支付的二维码递向扫码枪：“我来吧，就当是……捡到钱包的报酬？”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周满满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她动作顿住，一时忘了反驳。
“滴——”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响起。
林书宇在一旁看着，哼了一声，转过头玩自己的手机。
余然接过装好的购物袋，顺手递给周满满。袋子很轻，里面只有两管小小的防晒霜，却让周满满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三人走出商场，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林书宇还在为自己那管“够帅”的防晒霜得意，走在前面不停地摆弄着。周满满落在后面，捏着购物袋的提手。
“那个……”她看向旁边的余然，“谢谢你啊，帮我选，还帮我付钱。”
余然脚步不停：“小事。”
“你怎么知道我皮肤……”周满满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余然偏过头，看着前方林书宇跳脱的背影：“去年夏天，你用了阿姨的防晒霜，胳膊红了一片，不记得了？”
周满满一怔，努力回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确实记起来了，去年夏天去游泳馆，随手抹了妈妈刚买的防晒，结果半条胳膊都起了红疹子，又痒又难看，害她好几天不敢出门。
那样久远又细微的小事，他竟然还记得。
周满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个装着两管防晒霜的、轻飘飘的塑料袋，突然觉得有些烫手。
林书语还在前面喋喋不休，炫耀着他新买的“战利品”，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斜长。
余然走在她身边，步子不疾不徐，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一路无话，到了小区楼下。
林书语嚷嚷着要去打球，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那我先上去了。”周满满对余然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余然点点头：“嗯，明天见。”
看着余然转身离开的背影，周满满捏紧了手里的袋子，快步跑上楼。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购物袋放在书桌上，拿出那瓶印着绿叶图案的防晒霜。
瓶身带着商场空调的凉意，触感光滑。
她想起余然拿起它时笃定的语气，想起他付钱时按住自己钱包的手，想起他记得那个连她自己都快遗忘的过敏小插曲。
心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悄悄发酵，像春天里偷偷钻出泥土的嫩芽。
周满满拉开抽屉，翻找出一张蓝色的纸条。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小的字。
“我以后都要用这款防晒霜。——2013.9.1”
写完，她看着那行字，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反复折叠，压出清晰的折痕。
指尖灵巧地翻飞，很快，一张平整的纸条变成了一颗鼓鼓囊囊的、可爱的蓝色星星。
她把那颗星星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个小小的、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她走到书架前，拿起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已经积攒了不少的蓝色纸星星。
轻轻拧开盖子，她将这颗新的蓝色星星放了进去。
星星落在其他星星上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少女的心思，就像这颗藏着字的星星，细微，隐秘，却又带着一丝甜蜜的笃定，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然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