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法事做完,天可见地阴沉。

    合欢往窗外看一眼:“这天气,怕不是要下雪。”大雪封路,到时怕是下不去山了。

    只这一会,脸便被冷气扑了正着,鼻尖冻的通红。

    金雀儿她们忙劝着让她回里间:“公主与世子说会话吧,天色尚早,才刚吃了晚膳,万不能睡了。”

    合欢觉得两人说得正是,便关了外界窗户,推门去里间。

    奚琼宁咳嗽一声,挣扎着要下床。

    邱意急忙将他扶起来,又将狐裘披在身上。

    “世子这几日夜夜睡不好,山里风大,怕是又着凉。”

    合欢将一旁的药端来,“快一口喝了。”

    奚琼宁接过,轻描淡写地喝了,仿佛不是药,是糖水。

    “世子妃如何不来喂我?”他用帕子拭去嘴角的药渍,一边一本正经地问。

    合欢瞪大眼睛:“一勺一勺喂,不苦么?”她眼睛一转,笑得不怀好意:“如果世子就爱这一口,那妾身也愿意效劳。”这一口腔调出来,她自己先掌不住笑了。

    琼宁不妨她这么说,脸上一热,只吩咐邱意:“好一个恩将仇报,下次她来,不许上茶。”

    邱意却道:“就怕到时我们不上茶,娘娘不如何,世子先来问了,最后也是我们没趣。”

    合欢一听,越发笑得欢快,一身紫色杭绸褙子,上绣几朵娇艳蔷薇,越发即便笑得揉肚子缓气,也不妨碍她的美。

    邱意忽然有些惋惜:世子这么好的人,却瞧不到娘娘,两人看着一对佳偶,到底有瑕。

    琼宁将药放下,留心听了几息,叹了一声。

    “风这么大,不然我们先下山去,找个农户借一宿?若等落了雪,又是十天半月不能下山。”此时外头风声怒号,夹带着树枝被刮的响声,倒有那种鬼哭狼嚎的味道。

    合欢想起来时往山下看的一眼。

    穿过云雾,掠过山林,那点点灯火零散的像天上星。

    夜里风大,天黑不好行路,还是莫要冒险。

    合欢道:“你身上不好,还是有个忌讳才是;况且,山下农户离山底很有一段距离,我们也不知道路,贸贸然乱走,若撞上个什么却如何使得。”

    她仔细劝了,又走过去,将他摁在床上:“你就好好休息,这被子也要捂严实了,发发汗,不定明儿个就好了?”

    金珠儿给合欢添上新茶,也道:“世子合该再盖一床被子,好好焐一焐,夜里万不能踢被子。她看了合欢一眼:“我家公主睡觉最爱踢被子,但凡我上夜,总要看个三五回才是。”

    邱意笑道:“世子爷可从不会踢被子。”

    却听奚琼林道:“我倒未见她踢过。”

    合欢正百无聊赖,听到这,随意接道:“那床那么小,你又挨着我,怎么踢得开?”

    金珠儿几人笑了几声,合欢不知他们为何发笑,就未在意。

    “确实无趣,不知道有什么法子打发一下时间?”

    合欢心里却还有一种想处,他刚吃了药,也睡不着,不如大家玩笑一会,心里松快松快,也能睡得安稳。

    便道:“藏钩的话,咱们人少也不好玩,若是作诗对对子,你们怕也难为。”

    她思索片刻,定下注意:“不若射覆如何?”她越想越有意思,“赢者可命输家做一件事,不分主仆,不按大小。”

    射覆,有文射,也有武的,文射就是用诗做谜,众人再用诗词和之,射不中,做的诗便歪了,但他们几个只须用武的,也就是用块布笼着一物,众人来回猜。

    邱意有些犹豫,他看着奚琼宁,明显是顾虑他的目疾。

    这些游戏玩起来总要用眼睛,他们怕刺着世子。

    合欢知道他们的顾忌,却道:“在座十人,都要参与,都别想遁走。”哼一声:“就是世子,也要乖乖守我这令官儿的规矩,不然我必得重重地罚。”

    奚琼宁神采奕奕:“这是应当。”

    “那我便先来做个示范。”她背过身,将一物放在盘子里,用布盖住。

    “各位,每人可问一个问题,不得直问此为何物,只许旁敲侧击。”

    “我来挑人,诸人听我令。左边第四却是谁?”

    禅房虽大,却无多少摆设,奚琼宁躺在床上,合欢坐在床靠右手边罗汉床上,掰着橘子吃,下首是金雀儿,金珠儿,金坠儿,还有入王府新分来的金玉儿;几人或拿小板凳,或拿着蒲团坐,面前摆了小几,上有糕点糖果。

    往左就是世子惯用的几个小厮。

    众人数了数,正是郑林。

    他从坐垫上起来,挠了挠头:“敢问娘娘,此物用来做什么?”

    金雀儿立说:“问的妙。”

    合欢便道:”此物可大有用处,或是为人间增春,或是为死狱荡魔。”

    这倒不好猜,合欢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就看他几人抓耳挠腮的样。

    灯花爆了一下,轮到下一人来问,人人问遍了,这才许来答。

    后边金坠儿问:“这物我们可识得?”

    合欢憋笑道:“自然识得,日日不离啊。”

    这就愈发令人不解,众皆苦思。

    又指了几人,从模样颜色等问了个遍,合欢一通乱扯,越发云里雾里。

    很快,就轮到奚琼宁。

    他思索了一阵,方道:”此物可是你之物?“

    一下子缩小范围,这屋子虽然不大,但能用作招待世子,也是应有尽有,一时半会哪个藏了也看不到。

    众人都盯着合欢的回答。

    她却不慌不忙,甚至端起茶水品了品,“从来夫妻一体,不分彼此,这屋里可有什么不是我的?”她促狭地捂着嘴笑。

    众人一默。

    奚琼宁也讶然,未料到她脑筋转的如此之快。

    “好了,既然已问完,那我可要问问你们射中何物,等全部说完,我再说谁嬴谁输。”

    金珠儿说是戒指,其他几个乱猜是手绢,花生,玉佩的,唯有琼宁说是头上钗。

    合欢奇了:“你怎知是它?”明明她自胡搅蛮缠,故布迷阵,他怎么猜的那样准了?

    琼宁摇头失笑道:“若对不准你的谜,你便直言相告,否则就要顾左右而言它。”

    合欢没想到他竟将自己揣摩透了,却还不服输:“那如何是钗,而不是簪?”

    琼宁道:“先前金玉儿问是可有是单个还是一对儿,你答是一也可,是二亦行。”

    “女子所用之钗,分作两股,可为丽人增春色,也可作武器,刺破人间妖魔。”

    众人纷纷道:“原来如此。”

    他忽然掌不住,露出些许狡黠之色:“何况,你方才自头上拔钗时,我听见了。”

    合欢方恍然大悟:“哦~你居然依靠耳力作弊。”

    这话奚琼宁可不同意,他端着一副君子面皮道:“我这耳朵可是上天赏赐,自然要物以致用。”

    合欢也只好认输:“既然你赢了,那便说罚我做什么。我可说好,若是太累或是太丢人,便不作数。”

    金雀儿笑道:“公主如何耍赖?”

    郑林儿说:“就是,方才行令时不是说,不论结果如何,都得遵从么?怎么输了就不认账。”

    合欢被人联起来“讨伐”,一个人说不过,只得认输。

    琼宁无奈:“这可不是打嘴了?”

    他道:“那就罚世子妃——明日亲自在后头的梅林立款待世子,并众丫头小厮。”

    众人一听,齐道:“这罚的公允。”

    合欢笑道:”他赢了,你们却输,明个都来听我安排,为我驱使。”

    众人自是嘻嘻哈哈地应了。

    外头渐渐飘雪花,合欢反而踏实,反正明日总下不了山,不如放心玩乐。

    她认了罚,摩拳擦掌道:“等我赢了你,看你如何认罚。”

    余下人猜拳定令家。

    金雀儿聪慧覆了橘子皮,合欢未猜得,被她罚了几吊钱,金珠儿实诚,别人问他,她就答什么,两三下被人知道全乎,被合欢罚明日早起去后山求几束梅花插瓶,再蒸一屉梅花点心,后头的有惹得众人哄笑,也有都猜不着的,也都罚了遍。

    琼宁覆了一物,众人也问。

    “此物可是吃食?”

    “否。”

    “此物可是世子之物?”

    “...说是也可,不是也可。”

    合欢便问:“此物可是你随身之物?”

    “这倒不是。”

    众人七嘴八舌猜起来,有说是手炉,有说是帕子的合欢却道:“是香囊。”

    这一圈,也只有她猜对了。

    郑林恍然:“世子从不用香囊,但方才娘娘拿了这个,说是可安眠。”

    他们万万没想到新来之物上。

    合欢便道:“这下可是我赢了。”

    “先前你罚我梅林待客,如今我就罚你王府种花--请世子为世子妃手植合欢树几棵。”

    金雀儿道:“这罚雅得很。”

    琼宁也笑道:“固所愿也。”

    众人玩闹了一阵,这才渐渐累了,合欢便叫金雀儿给她穿衣,又提了灯笼。

    琼宁道:“天色这么晚了,不如暂且在我这院里留一晚。”

    合欢却道:“扰了你歇息,再说,我们在庙里,到底要避讳,你不必担心。”她披上披风:“我去了。”

    郑林儿两人被他指出来护送。

    他天性爱说笑,想起明日之事,便问:“公主预备明日何时去梅林。”

    夜里寂静,几乎能听见雪落在地上的声音。纷纷扬扬的,山上雪也比京城的大气,连翩儿下来,直直落下。

    “将晚时候吧,在梅林上挂灯,朦朦胧胧的,岂不有趣?”

    “就是不知世子的身体--”

    “刚落雪的时候不冷,雪化了才冷。不过,明日若他仍身上不好,那就只能推后了,这场雪下得几日,我们留几日,总有赏花的时候。”

    金珠儿年岁小,早就期待起来,和其他几个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一直到院里时也热闹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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