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散场的荧光还黏在视网膜上,叶挽已经踩着晨露登上了归乡的列车。高铁穿过三月烟雨时,她给朋友圈扔了颗哑弹:【归巢养老,诸事勿念。】配图是车窗上蜿蜒的水痕,像谁未及擦拭的泪迹。

    老宅的时光被施了琥珀术。书架上的《灌篮高手》第27卷永远停在流川枫的转身跳投,床头便利贴上的“数学笔记借我”六个字褪成浅咖色,落款处那个夸张的感叹号却依然鲜活。素描本在抽屉里发出窸窣响动,铅笔尖游走过梧桐树影里的光斑、早餐铺蒸笼腾起的第一缕白雾,以及那只总在黄昏时分把橘色绒毛蹭满她校服裤腿的猫。

    “灶膛里有煨着的芋头。”奶奶把搪瓷杯放在五斗柜上,杯底与木质台面碰撞出带着茶渍的闷响。老人家的目光在她空荡荡的左手腕打了个转,最终停在窗台上那排晒着太阳的多肉植物上。

    林沉的消息撞进来时,叶挽正在和棉被里的阳光搏斗。晾衣绳在春风里微微颤动,像五线谱上待填的音符。

    【你回老家了?】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回了个【嗯。】

    【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定】

    林沉的“正在输入”闪烁了很久,最终只发来一句:【有事随时找我。】

    叶挽把手机塞回口袋,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他还是老样子。

    ——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却从不真正靠近。

    ——他也知道你出现了很不好的问题,但是他很‘忙’,所以只要你不提,一切就会从未发生过。

    暮色爬上窗棂时,尘封的麦克风捕捉到一声叹息。《滥俗的歌》在午夜发酵,化作音频平台上三百二十六颗忽然亮起的星星。而邮箱里躺着的外企offer正泛着珍珠光泽,薪资数字后面多出来的30%,恰好够买一副镶银边的画架。

    在家休整了一星期后,叶挽向奶奶告别。这次,奶奶往她的行李箱塞了一盒玫瑰糕:“带去给新同事分。”“新同事”三个字被老人说得像句咒语,叶挽在高铁站吞下第一块甜腻时,突然发现背包夹层里还藏着去年Livehouse的票根——那上面的防伪涂层已经被指纹磨得模糊。

    林沉知道她返程,再次约见,这次叶挽赴约了。咖啡馆的落地窗长满雨水的菌丝。林沉的黑眼圈像洇开的墨团,他推过来的拿铁表面,奶泡正缓慢地坍缩成一座微型废墟。

    “对不起。”

    叶挽搅动着杯中的拿铁,等他说下去。

    “我一直……很矛盾。”他声音发紧,“你太好了,好到我总觉得配不上。”

    “所以你就逃避?”

    “我怕承诺了又做不到,会让你更失望。”

    叶挽望向窗外,一个女孩正冒雨奔跑,怀里紧紧护着一束向日葵。那抹明黄让她想起大学时画坏的第十张水彩,当时林沉是怎么说的?“留白处可以题句诗”。

    “林沉,”她转回视线,“我们最大的问题,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连试都不敢试。哪怕你知道我曾经一直在等你。”

    沉默蔓延。

    最终,林沉轻声试探:“那……你就放下了?”

    叶挽笑了笑:“放下了。”

    “还……能做朋友?”

    “嗯,当然。”

    ——这个“当然”,是真的释然。

    除夕夜,叶挽站在阳台上看烟花。

    手机震动,是林沉的消息:【新年快乐!方便接电话吗?】

    她拨通语音通话。寒夜里呼出的白气模糊了手机屏,林沉的声音混着烟花声传来:“我在你家楼下。”

    ——什么?

    她推开窗,冷风卷着碎雪扑面而来。路灯下果然站着个黑色身影,手里还拎着个纸袋。

    “你这么来了?今天还这么冷?”

    电话那头传来低笑:“怕明天就没勇气来了。”

    林沉带来的是一盒手工巧克力,造型不太美观,有几个甚至裂开了。

    “团队庆功宴上做的,”他耳尖发红,“本来想寄给你,但快递停了。”

    叶挽捏起一块,甜腻中带着微苦。

    “创业还顺利?”她问得随意。

    “拿了两轮融资,”他顿了顿,“我下周去上海考察,要不要一起?就当……帮我把把关。”

    阳台的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扇形阴影,叶挽突然发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疤——是前年他帮她修画架时被铁皮划的。

    “林沉,”她呼出一团白雾,“我们认识多久了?”

    “三年零二十七天。”

    叶挽呵出的白雾模糊了星光,当第一百零一朵烟花在云端绽放时,她终于对着漫天火光许了个愿望:“希望所有人都得偿所愿。”

    包括她,也包括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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