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李家也只凑出来一两银子,林春花收了钱,还不忘叮嘱他们尽快还账,其实江家也不缺他们这十两银子,只是有了这个由头,日后李家躲着他们还来不及,更不会凑上前讨嫌。

    此事一了,林春花回到家里猛灌一壶茶,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得了,这下可以安心了,明日请村长他们吃顿饭,大后日咱们就启程,老大你们在家里慢慢收拾,等着雁奴和孩子身子大好了,就赶紧收拾一下到京城来找我们,这地到时候就全都租出去,每年还可以收些粮或者银子,也算是咱们家的进项。”

    “知道了娘。”江大成闷闷的低声应了一句。

    第二日江家办了一个小小的酒席,请了村长一家和里正全家,最后还有张婶一家和刘嫂子一家,说是办一桌,可这些人一来,到底还是凑了三桌。

    一顿酒席吃完,大家一哄而散,林春花他们收拾了一下,坐在了驴车上,“娘,你们到了镇上可别舍不得银子,一定再买一辆车啊。”江大成不放心的叮嘱着,这小驴车可不像是驮着一家子走到京城的样子。

    “好好好,说了多少遍了,到了镇上我们就买车,你们在家里也照顾好自己,特别是雁奴和孩子,可别舍不得银子,该给那孩子补补的地方,切不可省了。”

    “娘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江王氏从嫁进门,就没有离开婆母超过十日,这下要分开几个月,她顿时有些不舍和不安,眼泪更是抑制不住的往下落。

    林春花握着她的手,“好了好了,又不是见不到了,我们先过去收拾着,等着雁奴出了月子你们可就得来,好了,快回去看孩子吧,一会儿醒了又要闹着雁奴睡不安稳,我们先走了。”

    林春花一发话,家里人也都听从命令,江王氏也不再拽着婆母的手,驴车摇摇晃晃的走了起来,江林木父子二人还有禄安,也都随着驴车走,这车上拉着的东西太多,又有两个大人还有两个孩子,一头小羊跟在驴车后面。

    这羊是两个孩子的“饭碗”呢,不带被褥也不能不带这只羊。

    走在村里的路上,村民见了也都和林春花打招呼,“婶子这是要去京城享福去呢?”

    “是啊,二郎急着赴任,我们这不也得跟着抓紧时间过去,等那边安顿好了,得空了我就回来找你们玩儿呢。”

    “是啊婶子,您老可得常回村看看啊,不然我们大伙儿还都怪想你的。”

    驴车未停,林春花和他们寒暄几句,便挥挥手朝着村口走去。

    到了镇上江二海毫不犹豫的买了一辆骡车,这骡子长得十分壮实看着和马车也差不多,收拾了一下东西,江二海赶着驴车走在前面,上面都是物品和羊。

    江二海也终于可以放心的坐在车辕上,羊也上了车可以休息一会儿,林春花可不舍得它累着。

    禄安坐在骡车的车辕上,车厢里坐着三个大人两个孩子,除了孩子的尿布还有更换的衣服和小碗,就是一些值钱的细软,其余的东西一概没有,这样两辆车上的重量也都差不多。

    不至于累得牲口半路尥蹶子,坐在骡车上,姝奕抱着怀中的女儿,顺着车窗看向外面,这是江林木曾经走过的地方,这会儿天气暖和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庄稼还有草木,看着倒是十分不错,可这路上要是风雪交加,想想都晓得赶路的人会经历什么忍受什么。

    林春花同样也想到了这些,眉眼里有些心疼的看向坐在对面看书的孙儿。

    但这一切对于江林木来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苦,比起用脚步丈量着走到京城的考生,他已经十分幸福。

    因为车上带着老人和孩子,江林木不敢让车走的太快,原本一个月的路程,他们愣是一路上多走出来十日。

    如此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江林木探亲假的最后一天。

    到京城的时候才未时,这会儿天色大亮街道上到处都是人,尤其是城门的附近,禄安倒是比上次稳当很多,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

    但是江二海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二,二郎,咱们现在怎么走?”

    路上担心有人怕车偷东西,江二海赶着装满货物的车,一直走在前面,禄安赶着车走在后面,这样可以帮着江二海看着车上的东西。

    这会儿进了城,这街道宽的江二海心里打颤儿,而则街上走着的人,一个个锦衣华服看着身份就不一般的样子,比曾经去他家的乡绅穿得还要好,这街道的确宽大,可这街上的人也不少啊,这赶着车万一不小心碰到谁……

    江二海越想越害怕,更是一步不敢往前走了。

    坐在骡车里的江林木看出了父亲的踌躇,他跳下骡车,走到父亲的驴车边和他换了一个位置,江二海腿脚麻利的躲进了骡车,将赶车的活儿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骡车里,林春花看着自己儿子这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没好气的乜了他一眼,“咱们这以后要在京城里久住,你这副样子岂不是要给二郎丢人,虽说京城是富贵地,掉下一片瓦都能砸到三个官儿,但你也不能整日里这副唯唯诺诺不敢见人的模样。”

    江二海被自己母亲说了一顿,低下头也开始反思,姝奕坐在小辈这会儿就显得十分尴尬。

    “祖母,父亲只是对这里的路不熟,住些日子就好了。”

    林春花想说她们二人也是第一次到京城,虽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可也没像老二这样胆小啊,只是这话到了舌尖,却感受到孙媳捏了捏她的手,林春花也没再说什么,当着小辈儿的面,算是给儿子一个面子。

    “等着安稳下来,让禄安带着咱们在京城里转转,熟悉之后也就好了。”姝奕安抚着两位长辈。

    他们一行人一路跟着江林木来到了牙行,他们得在京城里买个宅院,可这事儿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行的,眼下都已经快到申时,也来不及看房子,于是只好暂时短租了一个月的宅院。

    这会儿京城的房价的确低了很多,之前十两银子一个月,他们也只能租到一间房,虽然带着一个院子,却十分的拥塞,就连灶台都是院子里的,冬天早晚做饭都有些不方便。

    可现在十两银子,他们租到了三间房的院子,容下两辆车虽还有些窄巴,但比起之前租的房子那可宽敞太多了,等着车停在院子里,就连院门也只能打开一扇,另一扇被马车堵得严严实实。

    不过那半边的门也足够他们进出,屋子里看不着不算脏,姝奕将孩子交给祖母,跟着江林木和公爹一起上手收拾,因为禄安对于京城比较熟悉,就让他去买今晚的饭菜。

    一遍擦洗之后,这个屋子也都干净了,姝奕抱着一床被褥给祖母铺好,“祖母,您住这屋吧,南北都有窗户,开着窗也凉快些,换身衣服躺会儿歇歇,我现在去烧水煮茶,喝点水您睡一会儿吧。”

    两个孩子这一路赶来也受了委屈,刚上车的时候还有精神头,趴在车窗上往外看个不停,嘴里咿咿呀呀的不晓得在说什么,可那一双双大眼睛都写明了他们的开心。

    可这一路走下来,这会儿孩子们明显食欲不太好,一下车就睡着了,林春花担心的摸摸他们额头,确认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这才放松几分,更是庆幸听了大郎的话,这次跟着一起过来,这要是再等几年,就她这身子板儿,怕是真要赶不到京城了。

    这会儿她也的确疲倦的不行,也不和姝奕他们客气,“好,我先带着两个孩子过去眯会儿,一会儿做饭的时候喊我,我和你一起做。”

    姝奕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和她一起抱着孩子送进屋,江二海也不需要别人,自己闷声的将自己那间屋收拾好,这几些日子他得和禄安两人挤挤才行。

    幸好这屋里是炕,睡两三个人不成问题,姝奕便抱着被褥去收拾她和江林木的房间,收拾完出来的时候,江林木也已经卸完车,又在灶房里烧了一锅热水。

    车上的东西也不需要都卸了,毕竟他们这次打算买个宅院,用不了一个月还得搬家也省的到时候从新装车。

    姝奕出来看着晾好的水,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一丝欣慰,端起来一饮而尽,放下水碗后她看看对面的房间,“给祖母和父亲送去了吗?”

    江林木也喝了一口水,“送去了,爹忙着去喂牲畜吃草料饮水,他自己还没顾上喝,阿奶和两个孩子都睡了。”

    收拾完,禄安还没有回来,这会儿天色尚早倒是不需要做什么,姝奕累得瘫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想着接下来的安排。

    “一会儿让禄安赶着骡车送你去翰林院,这车上没有什么东西,日后早起也让他赶着这个车送你,等着买了宅院之后,就把驴车卖掉。”

    不是高门大户的人家,这谁家也放不下两辆车,想到宅院姝奕又叹息一声,“这京城的房子当真是寸土寸金啊。”

    这院子其实就不错,屋主也在急着卖,院子里有一口甜水井,喝水也不需要再去买,在院子里吃水用水也方便很多,只是这地方离着江林木上值的地方太远,坐车都得走一个时辰左右,且房间也少,现如今可以挤挤住下来,但是大伯一家过来的话,这地方可就不够住了。

    江林木思索了一下,“找的房子只要够大、环境够好,哪怕离着衙署远点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这京城里的制度十分森严,不是谁有钱就可以随便买,这宅院的位置大小也都是需要根据品级来的,若是家里人多想买个大的,就得往偏一点的地方买,且门口必须不得有门匾和石狮子等物。

    按照江林木的官职,他们也只能在四街之外的地方,买个两室的小房子,可若是去偏一点的地方,便是买个两进的院子,也在制度之内。

    看着姝奕满是纠结不甘的目光,江林木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远点算不得什么坏处,无非就是我每日早些起,这路上坐在车里也不累,同样的价钱地角偏一点,还能买个大些的院子,到时候家里三个小崽子也有地方跑跳,大伯他们过来住着也宽敞。”

    姝奕叹息一声,“日后便要辛苦夫君了。”她脑袋一侧枕在了他的肩头,虽然她没有说太多,但对他的心疼和关心,江林木全数都能感觉到,他也微微侧头靠在她的发顶。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生分,当初你陪我在城里读书,每日都要扛着东西去摆摊,一个妇人家要坐在街上抛头露面为人诊病,只为给家里补贴家用,你可曾觉得辛苦?我记得有一年家里的收成不好,大伯带着大哥去码头给人卸货,为了早些挣钱给我交束脩,大伯一连去了半个月都没有回来,再回来的时候人都瘦的我差点没认出来,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催着我快些将钱交给书院,别耽搁了读书,如今我不过是早起一个时辰,这又算得了什么。”

    “以后我会和夫君一起,孝敬大伯和大伯母他们,那明日等着禄安回来后,我们就去看房子。”

    第二天一早,本来说是江二海和禄安一起陪着姝奕去看房子,可临出门的时候,家里的两个小家伙儿突然一起哭闹起来,非要让人抱着哄,林春花一把岁数也抱不动两个孩子,于是江二海抱着自己的大孙子,看向姝奕。

    “奕儿啊,你和禄安去看看就行,若是有好的你们直接定下来就行,有什么拿不准的也不用急,回来商量一下再说。”

    “好,那就辛苦祖母和父亲照顾他俩了,我们快去快回,中午等着我回来做饭就行。”

    照看孩子从来就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姝奕可不觉得留在家里照看孩子的人,就是不累可以继续晚上做饭。

    祖母和公爹岁数都不小了,可不能这样咬牙干活儿,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该好好休息才是。

    “好,你们可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

    禄安赶着骡车,一路带着姝奕来到了之前的牙行,这边牙行的人倒是挺客气的,也不会狮子大开口漫天乱喊价,到底是在意这江林木这个功名和如今的身份,这京城里的人可是见过了大风大浪的人。

    今日或许因为对方身份低,瞧不上人家,转天这人就能封侯拜相也不是稀奇事儿,这天底下不管谁,左不过一个“运”字,便是王公贵族遇上了背运,一夜之间沦为乞丐也大有人在,便是街头乞丐转瞬当了皇帝,也不是没出过先例。

    作为老百姓,这京城里的人他们是谁也得罪不起,自然对谁都十分有礼客气。

    “二位贵客请上座,如夫人所说,以老爷的官职按照规矩是不可以买这么大的宅院,但是……”

    姝奕也干脆的打断他的话,“我们并不想买四街内的宅子,只要是在两个时辰内,驱车可以赶到翰林院的位置都可看看。”

    京都四街也是全围着皇城的四条街,第一条街内也就是皇城外的宅子,多是王公贵族,都是皇亲国戚,第二条街便是一品二品大员的府邸。

    三街是三四品官员的府邸,四街便是六七品官员的府邸,这四条街内的宅子,没有相应的品阶和官身,是绝对不可以居住购买的。

    至于四街外的便是老百姓住的地方,也是品阶更低的京官儿居住的地方。

    至于姝奕说的两个时辰内赶到皇城下的宅院,可以说只要不出城门在这个城里,不管东西南北都可以在两个时辰里赶到皇城下。

    得了这话牙行的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亮,“那可就好说了,若说这四街外的确有三处宅院,都是两进的院子,前后房间加起来足有七八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找出来册子,翻着上面登记的房子类型还有画的宅子图样,一本本呈在姝奕的面前,这倒可以让买主先看看房型和构造,若是有喜欢的可以再去看看实物,这样省下不少跑腿的时间。

    姝奕翻看着,一旁的禄安也凑过来看看,牙行的人介绍道:“这宅子足够大,您别看这个宅子的房间比其余的宅子少几间,可它正房和堂屋都大,东西厢房还有倒座房也都有堂屋,只是少隔了几间屋子,不过这窗户足够大,房间也格外的敞亮。”

    说着他又捧起另一本册子,指着上面的一页说道:“这出宅子大小和房间数量都没得说,唯一的缺点便是一侧靠近西城门,夫人初来京城或许不知,这西城门是专门走车队的,有的是给宫里供货的车,有的是给大户人家送东西,这宫里和城里的夜香车也是每日从这里出城。”

    这个宅子方方正正的,的确看着挺稀罕,可听到牙行这样说,即便这处宅子便宜了二十多两,可姝奕仍旧不打算考虑,于是直接就排除了这处宅子。

    “你也晓得我们家的情况,家里老人上了岁数,孩子还小,过些日子其余的家人也都过来,还有刚出生的孩子呢,这住的地方最好安静些别临街面太近,这城门处的便也不用拿给我瞧。”

    那牙子立马从那摞册子里又抽出来两张,“夫人您看这两处,这两处都在巷子中间,不管白日夜里都十分的安静,这一间在金鱼巷,隔壁现在住着一对儿老夫妻,儿子在通州当官儿,一个月回来一趟,老人家平时深居简出,并不会有什么大动静,这宅子另一侧的院子,至今空着还么有卖出去。”

    “为何?”姝奕有些好奇,既然没有卖出去,这牙行的人怎么不给她推荐呢,而且这宅子显然另有问题。

    “嗐,这宅子本身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宅子原先的主人,乃是……”说到这里他探头朝外面看了一眼,接着又往姝奕他们跟前走近两步,压低声音说道:“这宅子乃是宫里一位太监的置办的,本是想留着日后年岁大了离宫养老用的,可不凑巧这人两年前犯了事儿,好像和什么拐卖秀女的事儿牵挂上了,那当时可是斩杀了一片人啊,这不这人就这么死了,但这宅子就让人心里生了忌讳,无人问津。”

    一旁的禄安眉眼冷淡疏离的问道:“既是他偷着买的养老宅子,按说不会轻易让外人知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牙子十分耐心的说道:“这事儿的确是该藏着的,可最后这人不是犯了事儿吗,就光那个宅子就被人抄了两次,闹得半个京城都知道。”

    这让姝奕有些惊讶,“这个宅子的图可有?多大的院子?”

    牙行的人只当是她好奇,翻找一顿终于在一本册子最后一页找到,“这是个三进的院子,有着倒座房,后罩房,还有前后院。”

    姝奕看了一眼,“那就带我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宅子吧,顺便也看看这个。”

    “啊?唉唉好的,夫人稍候我这就去拿钥匙。”

    在京城这样死过官儿或者查抄过的院子,没有个五六年等着这事儿淡忘,几乎是卖不出去的,或者卖给外地的商贾,主打瞒着对方这宅子的前景,便是知晓了也不会觉得如何。

    但是当官儿的家里来买这样的宅子,牙行都会提前说清楚,很多人会讲究一些,觉得这样晦气的宅子会影响自己的仕途晋升。

    可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还上赶着要去看这样的宅子,因为姝奕他们赶着车来的,于是牙行的人也没有套车,直接蹭了姝奕的骡车,和禄安两人坐在骡车上,朝着那两处宅子走去。

    这宅子离着牙行不算太远,走了没一会儿耳边的动静就小了很多,牙子坐在车辕上说道:“这里就是金鱼巷,一拐过来几乎就听不到什么动静了,往里走,最头上的就是那处出事儿的宅子,中间这户就是咱们要看的这个。”

    这会儿禄安也已经在中间这家门前停下了车,这一个巷子一共住着三户,宅院门对面是前面巷子的人家屋后,再往前走便是槐花巷。

    但这边过去刚好是槐花巷西头,槐花巷西头属于死胡同,所以从门前穿街走巷的人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人会从这里借道穿行。

    的确符合姝奕要求的清净,牙子打开了中间那一间宅子的门,“夫人您瞧瞧这个如何?”

    姝奕抬脚走就能去,这院子看着倒是挺干净,四四方方的还有一个马棚,刚好可以放骡车,“这个宅子可有后院?”

    门口就是两个台阶,这若是赶着骡车走前面的确不方便,牲畜遭罪不说,这台阶是用花岗石打磨的,用不了几日这木车轮就得换新的。

    “后面的巷子太窄不适合过车,所以这个宅子就没有后门。”

    姝奕闻言皱了皱眉,这个院子说起来的确很符合她的要求,可惜这没有后门不能正常的进出车,的确有些让人失望。

    “那这个院子多少钱?”

    牙子心里也晓得江林木的官职不高,于是说道:“这个宅子对外挂二百二十两银子,可是之前老爷入京赶考的时候就在小的这里租房子,这次带着夫人入京,又是找的小人,所以念着老爷如此信任小人的份上,抹个零儿,二百两即可。”

    放眼京城这个房价的确不算是贵,这人也没有漫天喊价,“还是再看看吧,没有后面到底是不方便。”说完她朝着隔壁的院子的方向抬抬下巴,“那个院子也没有后门?”

    牙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上尴尬的笑了下,“那个宅子也没有后门,但它有个侧门,开在槐花巷那一边,那边是个死胡同,便是不将车赶进宅子里也无妨。”

    姝奕闻言脸上同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牙子今日的期待也随着她这轻皱的眉宇彻底消失,可仍旧十分耐心有礼的陪着她。

    “夫人可要过去瞧瞧?”

    “哎,来都来了,过去看看吧。”姝奕脸色显然已经对这里的宅子失去了兴许,出门的时候也不由得问道:“这附近可还有别的合适我的?”

    牙行的人摇摇头,“这附近的大宅子不多了,不过城北还有两处,夫人可要过去瞧瞧?”

    姝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一会儿还要回家一趟,“下午吧,下午未时我再去牙行找你,咱们再去城北看看。”

    “好的,夫人得空随时都可以招呼小的带路看房。”

    说话的功夫,牙子打开了隔壁院子的院门,近乎和隔壁同样的格局,可这个院子修建的显然比刚才看到的更为讲究精致,曾经查抄过的痕迹还都在,院子里有些桌椅被踢倒在地,上面还有明显的刀痕,曾经颜色艳丽的纱幔,这会儿也都变白许多。

    破碎着挂在廊下,花盆碎了一地,曾经的佳品牡丹这会儿也都变作了枯枝,房门大开着,窗户纸破碎不堪,处处都是狼藉的模样,若不是大白天,姝奕都要吓出一身冷汗,这副景象可堪比凶宅了。

    牙子也很久都没有来,这屋子闲置久了没有人气,明明太阳很大照的人热的慌,可这会儿站在院子里,愣是觉冷飕飕的。

    让人不由得想到一句话:残垣败柳阴风阵阵。

    他壮着胆子抬手指着前院的侧墙,“夫人您看,那边的门就是侧门,门外就是槐柳巷。”

    姝奕连过去看看的心思都没有,站在原地望着宅子的瓦,“你说这里两年没有人住?”

    “是啊,夫人您瞧瞧,这柱子,还有那边的瓦,还有屋里的东西,可都是新的啊,当初这位公公虽不是贵人面前的红人儿,可也是说得上话的主儿,这一辈子没有儿女,攒着的钱可不都得花在自己身上,这宅子他几乎是翻盖的,用得可都是尚好的料子。”

    对于他的回答,姝奕仍旧提不起兴许,“这个院子里有甜水井吧?”

    “有!这个必须有井啊,而且小的不瞒您说,这个甜水井也就这个院子有,隔壁那个虽然也能喝,但是只要一下完雨,三四天里那个水都是苦的,只有晴天的时候水是甜……”

    闻言姝奕缓缓转头看向他,目光里带着几分想要杀人的心思,对上她的目光,牙子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的什么,逐渐息了声,心虚的低下头不再说什么。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了,一会儿我们送你到街口的地方,你自己回去吧,下午我再过来找你,看看其余的房子。”

    “好的,小的随时听从夫人安排。”

    临出门的时候,姝奕状似无意的随口问道:“那个院子二百两,这个院子你们是喊价多少啊?”

    随着院门关上,牙子说道:“嗐,这个宅子原本是三百两的,别看和隔壁一个格局,但是这个宅子有个后院,大出来好几杖呢,可是现在这宅子得近乎折一半的价,即便是一百八十两也没有人要。”

    回去的路上,姝奕坐在骡车里,不断的想着今日看到宅院,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坐在车辕上的禄安也动了心思。

    “夫人,咱们下午真要去城北看房子?那边咱们得绕着皇城走一圈,才能到主子的翰林院,怕是两个时辰未必能赶到,不如咱们还是换个地方看看吧。”

    姝奕靠在车厢上,闻言无声的垂眸笑了,“禄安,你说那个宅子当真风水不好吗?若是夫君住在里面会不会影响仕途?”

    “我不晓得那个宅子风水如何,我只晓得那个宅子很正。”

    “很正?”姝奕疑惑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垂下的车门帘,“怎么说?”

    “这房子四角飞檐上都是神兽,容不下那作恶的人。”

    听到他这咬牙切齿的话,姝奕忽然想起来了,禄安和当初的案子也有些关系,难怪听到那宅子原来主人所犯之事,他的神色变得那么难看。

    “说起来这事儿,宋娘子也不晓得如何了,当初的案子怕是也已经结了吧?”

    禄安冷色的说道:“之前在府城的时候,我有收到宋娘子给我和阿姐的信,说她这两年不打算回去了,想在通州那边做个小生意,也陪陪女儿。”

    “女儿?”她若是没有记错,当初宋娘子就是为了自己的闺女,一路走到了京城,后来的儿子是她捡来的傻儿子,不过是作伴儿罢了。

    “是啊,她闺女的墓地,就在通州城外的一个山头上。”

    这下姝奕明白了,这案子结了,宋娘子想在这里多留些日子陪陪女儿,府城本就是她的伤心地,那里也已经没有她的牵挂了。

    二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了,屋里林春花自己一个人坐在炕头看着两个孩子,江二海在灶房里准备做饭,姝奕见此赶忙回屋换了一身衣服。

    “爹您歇着吧,我来做饭。”

    “大热天的你在外跑了大半天,去喝点水歇着吧,堂屋桌子上你阿奶给你晾着水了,中午咱们吃个麻汁凉面,这东西容易我能做得来。”

    姝奕也的确是渴了,去堂屋抱着碗一饮而下,缓过来后还是去了灶房帮忙,面江二海都已经和好了,姝奕进去之后就开始擀面。

    江二海忍不住的询问道:“今日上午可有看中的房子?”

    租来的院子里有两株香椿树,这会儿香椿芽长得正好,江二海就摘了些打算切碎用鸡蛋炒一盘。

    姝奕一边擀面一边回道:“是看到的一个好的,价钱也便宜许多,只是……”

    “离着远些咱们不怕,二郎之前也说过,按照咱们的身份,离着那些达官贵人远点不是坏事儿。”

    “倒不是距离的事儿,是这宅子的前主人犯了事儿,这房子被上面下令查抄过,所以大家都觉得这个房子不吉利。”

    听到这话江二海搅动鸡蛋的动作一顿,但也没有说什么,只道:“一会儿和你阿奶说说,看看她怎么说,要我说这都不是什么事儿,这京城里的宅子,说句不好听的,不管是一街二街的还是那个犄角旮旯的,那里不死个人呢,这当官的府邸,百余年下来,哪个房子没被抄过。”

    姝奕倒是没有想到公爹平时看着有些胆小,这个时候竟然看得如此开,“唉,爹说得对,一会儿咱们再商议一下。”

    两个人很快就将饭菜做好,这会儿两个孩子也都已经睡熟,四人坐在堂屋里吃着凉面,姝奕和禄安将今日看到的房子挨个说了一遍,林春花一边吃饭一边安静的听着。

    “如此说,按下那些气运之说,单说这宅院的确是金鱼巷的更好,北城那边的房子虽然还没有看,按照禄安所说,这二郎上下值不便啊,这会儿天热日头出的早他不觉得,等到了冬日他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到那时候他就晓得,这多睡半个时辰,和早起半个时辰差距有多大。”

    姝奕吃完最后一口面点点头,“还是祖母思虑的周全,既如此那咱们还是在南城这边再看看吧。”

    江二海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娘,瓮声瓮气的说道:“我瞧也不用再看了。”

    三人继续商议着,午饭过后,看着公爹和祖母都回房歇着了,姝奕换上衣服和禄安再次出了门,这次牙行的人早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册子,都是他回来挑选后,价格位置大小,差不多符合姝奕要求的,只是也都各有各的小毛病。

    禄安停下马车,还不等牙子上车,姝奕撩开车帘先一步下了车,“小哥儿咱们还是屋里慢慢聊吧。”

    姝奕笑吟吟的说着,丝毫不在意牙子的诧异,落座之后牙子如往昔一般,恭敬的递上茶,“夫人可有什么指示?”

    “也没什么,就是上午咱们看得那两处宅子,这价钱可否再压一压?若是再减点我这会儿就和你签契书,下午咱们就不用再去跑了,直接去衙门里过户。”

    这可是生意上门了啊,牙子瞬间一双眼睛都明亮了起来,上午还以为姝奕没有相中,导致他午饭都是草草吃了几口,根本没有吃饱,也没有心思吃。

    可这会儿更不觉得饿,满心都是激动,“敢问夫人说的是哪一间?”

    上午出门看过的,统共就两个,牙子心里其实更偏向于中间那户,在这京城里就没有一个官员,敢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便是那些古板的老大人,嘴上说着不信怪力乱神的事儿,可终究还是请懂风水给家里布局,只望官运可以再旺几年。

    “就那间凶宅,你之前不是说一百八十两吗,若是一百五十两我现在立马和你签契书。”

    “啥?!”牙子被她的话震惊到,一双眼睛都要夺眶而出了,吓得姝奕往后缩了缩,一时她也分不清对方是惊讶于她选的房子,还是她压价压的太狠了?

    须臾牙子反应过来后开始哭穷,“夫人啊,您可以满京城里打听问问,便是最西面的四合院,都没有这个价钱的啊,这,这还白送有什么两样呢。”

    姝奕也晓得自己压价压的有些过分了,于是脸色缓和几分的说道:“咱们这不是商量吗,再说了那宅子已经闲置了两年,你这再空几年,里面的房屋廊舍都倒塌了,便是有人买也难卖上高价,你又何苦压在手里呢,再说中间那座宅子,一边是通州官员的亲眷,一边是翰林的宅子,这房子虽说有个苦水井,可也断不愁卖,这价格上也能再抬抬你说是不是?”

    这话的确是如此,若是江家买了中间那一户,这最西侧的这户府邸也无法抬上价,但若是江家买了那处凶宅,中间这户的确可以跟着水涨船高。

    牙子闻言咬咬牙,脸上也没有了最初的喜色,“夫人啊,这宅子真的是最低价了,您若诚心想要一百七十两,一文也不能再低了,若是再低我宁可留着不卖。”

    其实二百两也在姝奕预算之中,这会儿自然是少一点算一点,这一百八十两她已经挺满意的,这会儿牙子又让了十两,刚好抵消了他们租赁这一个月的宅子钱。

    姝奕十分愉悦的拍板,“好,就这样说定了,一百七十两,小哥儿快些拟文书吧,咱们现在就去官衙过户。”

    傍晚,禄安算着时间赶车去翰林院门口接江林木下值,今日是他第一天上值,家里人也都跟着有些紧张,那车在路上行了一个半时辰到家,姝奕这边也刚做好饭菜。

    听到院子里有响动,姝奕探头看过去,骡车这会儿已经在院子里停稳,江林木从车上跳下来。

    “夫君回来了。”姝奕开心的朝着人跑过去,这一刻她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林春花坐在堂屋里望着,笑着和儿子说道:“瞧瞧,这都当了娘的人还像个孩子似的,拔腿就跑也不见她稳重些。”

    嘴上这样说着,可她眼里满是欢喜的神色,尤其是看到素来冷脸的小孙子,在看到自家媳妇扑过来的一瞬间,他笑的眉眼舒展,便是不问也能看出来他此刻的开心和幸福。

    “难得这两个孩子感情这样好。”江二海看着他们相拥的举动,也不由得赞叹一句。

    林春花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如此才好呢,这般相互扶持着,才是长久之方啊,这夫妻间本就该如此心意相通,才能将彼此放在心上。”

    虽然现在天黑的晚了,可江林木到家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姝奕被江林木牵着往堂屋走去,心里也越发感激祖母的提醒,这若是真去了北城那一带,夫君到家岂不是要更晚。

    晚饭的时候姝奕将今天买下宅子的事儿,和江林木说了一声,并把从衙门过户的房契也一并交给了他,看着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江林木微微挑眉。

    “你怎么还特意写上我的名字?”过户这事儿须得本人签字去办理,若是代办就得多交几十文的钱,签一个代办的契书。

    “你现在是翰林院的官儿,这房子自然是写上你的名字更能压得住,今日这牙行的人也是看在你这身份上才给让了十两银子,你说这户籍该不该写你的名字?”

    看着她强词夺理还有一些得意的样子,江林木也没在饭桌上和她掰扯这事儿,但显然阿奶和他爹对这事儿十分的赞同,在这个家里俨然全家都将他当做了主心骨。

    “这东西还是娘子收着吧,再过□□日我就可以休沐了,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过去收拾宅子,反正这个院子咱们租了一个月呢,不着急往那边搬。”

    姝奕收起来房契,闻言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却也并未答应他什么,她想着这些日子每天过去收拾打扫一下,一个月下来横竖也就收拾妥了,怎么还得等着他沐休那日再去收拾呢。

    林春花和江二海心里也在打着这个算盘,他们在家里也是闲着无事,除了看孩子并不需要干别的,有的是功夫过去收拾宅院,江林木这每日早出晚归的上值就够累了,这样的活计断不会让他插手。

    第二日江林木照旧去上值,禄安一回来还不等这停稳骡车,江二海就喊着他一起收拾上工具,二人赶着车去了新宅子收拾东西。

    “祖母今日该让我去收拾的,公爹这一路赶车入京,这两日瞧着脸色还没有休养过来,这会儿不该去干这重活儿。”

    林春花晓得自己是干不了这些的,抱着云岚坐在院子里吃石榴,“嗐,你爹那就是闲的,他在家里比这更重的活儿都干过,赶车累不到哪里去,这两日在这院子只能看孩子,他早就坐不住了,你没瞧见他今儿一早就很是激动,不就是又找到了活儿,开心着呢。”

    要说精神头,今日公爹的确比昨日好了许多,人看着也更有活力的感觉,不由得想起来村里的事儿,“也不晓得大伯和大伯母他们启程了没有,若是这两日出门了,那等着咱们搬完家他们刚好也到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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