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江林木休息,江二海和姝奕一人一天往新宅子里跑,不过三四日的功夫,已经收拾了一个七七八八。

    姝奕这日做完饭,三人坐在堂屋里等着江林木下值回来,可今日好像比往常晚了些,林春花等人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们也是来了京城才晓得,原来官员上值或者下值的时候,这么宽的街道竟然还会堵车。

    所以江林木今日回来的晚,他们并未有放在心上,“按说老大他们该出门了,咱们半路的时候不是给他们写信催过?怎么还没有收到回信啊。”

    江二海今日收拾了一天的新宅子,这会儿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大哥大嫂都不识字,大郎倒是认得几个字,又写不全,雁奴也认得几个,读信还行写信够呛的,估计他们这会儿也该直接启程往这边赶了。”

    这的确有可能,林春花也不再担心,左右再等一个月,老大一家也差不多该到了。

    “那边宅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今天都收拾好不多了,就是倒座房还有后罩房还没有擦洗,不过咱们搬过去,这两处暂时也用不到,可以住进去再慢慢收拾。”江二海也想过全都收拾好再搬过去。

    可那院子里的房子多,暂时用不到的地方,倒也不急这收拾,便是收拾好了不住不用的,照旧要落一层灰,索性搬过去后没事儿就收拾一间,既能打发时间,还不至于让现在太累。

    “好,那这些日子可以慢慢的将东西往那边拿了,那些咱们暂时用不到的,先拿过去布置着,等着二郎休沐的时候,咱们再一次全都搬过去就行。”

    “唉,我也是这样想的。”江二海喝完第二杯茶皱了皱眉。

    “二郎今日怎么还没有回来?”

    从刚才开始姝奕就没有说话,心里也在算着江林木回来的时间,可即便是路上拥堵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毕竟江林木走的那条街,本就不是什么官员们常走的。

    他们租这个院子的时候,也是避开了那些官员扎堆的地方,所以走这条路线的人并不多。

    她站起身,“我去门口望一望,这天都黑了他们也没有点个灯。”

    说着拎起堂屋里的一盏灯笼,朝着院门走去,林春花也没有拦着,若不是怀里还抱着孩子,她也要去瞧瞧了。

    姝奕在大门外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到任何的马车影子,提着灯笼往巷子口的方向慢慢走去。

    在巷子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远处摇摇晃晃驶来一个车影,她抻长脖子张望着,想看看坐在车辕上的人是不是禄安,可惜这会儿已经黑透,她什么都看不清,对方车上也没有挂盏灯,更是一片模糊。

    她看不清对方,但赶车的人却已经看清了她,“夫人!”禄安喊了一声。

    姝奕听到熟悉的声音,提着灯笼朝着人走过去,骡车里的人也听到了外面的话,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就看到姝奕拎着灯笼朝着这边走过来。

    禄安停下了骡车,江林木伸手扶着人,将人拽上了车,灯笼也挂在车厢的飞檐上,她在车厢里一坐稳,就着急的询问道,“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事儿耽搁了?”

    江林木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点点头,“嗯,是有些事儿,今早上面下了令,这次陛下点了翰林院几人侍诏,每人担任三日,这个月就换下一组,如此循环往复,若是哪日陛下钦点,那边从新调整组员。”

    前这些日子刚去入职的时候,江林木言道翰林院是个清闲衙门,每天都是看书抄书,并不会太累,也不会要求多长时间抄完书,一本书一个月抄完或者三五天抄完都凭心情,所以每天上值的时候,他都会看到那些老翰林神在在的给自己冲杯茶,然后捏着一本书开始看。

    偶尔拿起笔来写几个字,一上午过去就去衙署的公厨吃饭,所有的官员都可以再衙署不花钱吃一顿午饭,这也是大晋给官员们的福利。

    吃过饭下午再泡上一杯茶,继续看书看到下值,所以翰林院可以说是百官中最清闲所在。

    “侍诏?”对于这个名词,姝奕满脑袋的疑问,这词对她而言有些陌生。

    “今晚之所以回来的晚,就是因为大学士留下我们几个新来的,给我讲述侍诏都需要做的事情,也把规矩和需要注意的地方说了说,明天一早我得早些起来,直接入宫伴驾,陛下下令皆有我们撰写成诏书或者圣旨,也得应对陛下的提问等事。”

    听到这话姝奕彻底无语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是晓得的,别的官员或许只需要上个早朝,等着一结束就可以回到衙署或者家里,可这侍诏好像这整日都要待在陛下的身边。

    似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江林木握住她的手,“没事儿,因为我们几人都是新人,大学士安排了一位侍读和我一起,我只需要好好跟着他学就行,再说陛下也未必看得见我。”

    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二日天还不亮,全家人都起来了,林春花和姝奕更是一早起来包了芹菜的饺子,江林木看着一家人都紧张的样子,心里好笑又有些感动,“又不是要出远门,怎么这一早还要吃饺子?”

    林春花递给他筷子,姝奕将一碟子醋放在他面前,“祖母说吃饺子交好运,夫君今日要伴王随驾,吃了饺子必会交运,平安顺遂的归来。”

    虽然觉得他们有些太紧张了,但江林木也不再多劝,安静的吃着媳妇和阿奶对他的关心,心里暖的堪比夏日中午的太阳。

    放下筷子他端起姝奕递给他的茶喝一口,漱漱口确认没有什么气味或者食物残渣后,扥了扥官服衣袖,就准备入宫上值。

    姝奕抓住他的手腕,将一个手帕递给他,“这里面包着鸡舌香,一会儿入宫的时候压一颗在舌下,便可口吐如兰。”

    江林木挑眉看了一眼,将那个手帕收了起来,“好,不过今晚我回来的可能会比较晚,你们不用等我吃饭。”

    姝奕和林春花将他送到了骡车边,“晓得了,你自己今日多警醒着。”

    看着骡车在黑夜里消失在巷口的地方,姝奕这才挽着祖母的手臂,二人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原本今日打算着往新宅子里搬东西,可因为江林木这事儿,今日家里人都没有什么心思了,他们满心都在担忧着江林木。

    这事儿在别人眼里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就比如翰林院中的人,“你说说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瞧瞧人家探花郎,这才来了几天,就能随王伴驾了,我在这儿待了三年,都不曾见到陛下一面。”

    他斜着眼看看闷不出声的新科状元高廷,“按说你可是状元啊,这次随王伴驾之事你应首当其冲,这怎么只让江探花去,却不让你去啊,高廷你要不要去和大学士说一说此事?”

    高廷充耳不闻,脸色淡然的看着手里的书,手边的茶水都已经冷了,可他也未曾分心喝过一口。”

    那人见他这副样子,嗤笑一声,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他早就看不惯高廷这副冷冰冰孤傲的目光,于是目光一转落在了新科榜眼的脸上。

    似乎晓得他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薛焕文翻开眼前的书说道:“刘兄家中可也算是士族,不该和我们这些人似的,舍不得买个镜子照一照,你若多看看镜子或许就晓得这其中缘故了。”

    他话音一落,本来肃静的翰林院,突然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哈哈哈大笑,原本那些老翰林心里还有些不甘,只是没和刘旭这样心直嘴快的到处念叨,但这会让听到薛焕文一说,大家好像也不是那么不甘心了。

    “是啊,听说陛下当初在殿试的时候,还有意指江探花为驸马,可惜这小子运道不行,年纪轻轻的竟然成了亲,现如今看来这爹妈给的好容貌,走到哪里都吃香啊。”

    上一届的探花叹息一声,“想当初我也是顶顶俊俏的,可惜这两年疏忽了些。”他说着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我媳妇昨日还让我涂些乳脂,我还嫌弃呢,现在想来是该好好保养一下了。”

    薛焕文这一句话,愣是将翰林院的气氛和话题带偏了,只见说着说着一群大老爷们儿开始讨论怎么护肤,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查找典籍,想要看看如何让自己容颜焕发。

    高廷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薛焕文这会儿正在和人侃侃而谈,说着如何保养自己,只可惜他底子不好,便是保养的再好也无用之类的。

    在翰林的眼中,能在陛下眼前露脸就有希望升迁,若是进了翰林的门儿,却不能见一见陛下,怕是在翰林院待到死也只是个翰林。

    可这波讨论还没有结束,只见一个宫人急匆匆的进来,“陛下有旨~宣翰林院修撰高廷入宫面圣~。”

    这话一落,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翰林院,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高廷规矩的站起身里行礼,“高廷领旨。”

    这下翰林院再次陷入了沉默,大家看着手里展开的书籍,这会儿也没有心思继续看了,薛焕文看着他们一脸苦瓜相,忍笑喝茶吃着山楂糕,翻开一页书有滋有味的品读起来。

    可不管翰林院和宫里是个什么光景,姝奕坐在家里那是心焦的不行,像是将心放在了烧红的瓦片上,慢慢的煎,心浮气躁的让她根本做不了针线活。

    一旁的林春花看在眼里,拿着拨浪鼓逗着摇床里的两个重孙儿,斜她一眼,“这在京城里当官,面见皇上也是必然会有的,这二郎今日不过是在皇上面前做一日的事,你就这样担心,这若是日后封侯拜相,日日都要杵在皇上眼皮底下,你岂不是要累死自己。”

    这话像是点醒了姝奕,她自嘲一笑,“祖母说得对,夫君胸中自有丘壑,应对陛下交给他的任务,也能处理妥当,我还是安心想想日后咱们在京城里的营生吧。”

    江林木虽然现在当了官儿,一个月有着十两的俸禄,每年还有六十升禄米可以领,但这京城的开销也大,这一家人坐在家里等着吃喝也不够用的。

    还得另想个法子挣钱贴补家里才好,现如今她已经是官夫人,也不适合再抛头露面的在外摆摊行医,若是在京城开个医馆……

    姝奕叹息一声,“祖母或许不晓得,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你看那小小一个面馆瞧着像是老百姓的铺面,可这背后定然有个贵人在后面撑腰的,不然哪里能在这街面上站住脚,咱们在这里只有自己,若是开个铺子,却不说这开头投进去的钱要多少,便是开起来了,也得被人挤兑死。”

    况且她也不想在这里给夫君添麻烦,若是有人找麻烦,自然也会针对上江林木,因为一些钱财问题,牵扯到仕途上,姝奕总觉得有些不值当。

    江二海叹息一声,“早知道这京城这样,我就不来了,留在家里种地卖了钱还能贴补一下二郎,来了这里我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干瞪眼等着吃饭。”

    林春花也垂下了眸子,这一刻她也有些想家,但这里的情况她也看在了眼里,若是家里人不过来帮着点二郎,只他们两口子在这里也无亲无故的看着都可怜,遇到点什么事儿,都没有人帮着搭把手。

    “好了,大不了过些日子安稳下来,我去接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总不至于饿死。”

    之前家里攒着的钱也都买了宅子,剩下这三五十两也就够过日子的,但不能等着山穷水尽再想法子挣钱。

    三人各怀心思的坐在堂屋里看孩子,夜幕江林木竟然和往常一样赶回家,幸好今晚吃馄饨,姝奕和祖母一起都包好了,油酥火烧也都烤了出来,只等着人回来就可以煮馄饨吃,看着骡车进门的时候,姝奕还有些不敢置信。

    江林木神色愉悦的下了马车,“夫君你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瞧见人没有什么事儿,神色瞧着也不错的样子,姝奕悬了一日的心,终于落回到肚子里,林春花和江二海也都赶忙迎过来,看着孙子、儿子没事儿,两位长辈也松口气。

    只是这口气也只松到了晚饭之后,吃过饭后,江林木接着说道:“陛下让我明日继续入宫。”

    “啊?!”全家再一次悬起来心,不过这次家里人都淡定很多,第二日江二海也不再在家里蹲着,开始和禄安往新宅子搬东西。

    但翰林院却不放松了,因为昨日江林木就随君侍诏,按说第二日便不会再去,要轮到下一个人。

    但这次是陛下亲自口谕,点名要江林木留在身边,便是翰林院里的人有什么意见,也不敢说出来,只是这气氛有些压抑,但更让人不甘心的是,也不晓得高廷去了宫里做了什么,愣是直接被陛下派到了兵部,虽然挂着翰林院的名头,却在兵部做事。

    兵部可是个能出功绩的地方,这要是年底考核下来,按照往年的先例高廷横竖都得往上提一提,进了翰林院,只要三年内能动一动,这仕途上也就不愁了。

    可惜高廷究竟如何去了兵部,除了宫里的人,谁也不晓得,翰林院的消息远不如其他四部灵通,自从高廷去了兵部就没回到翰林院,他们想去问问,都得托家里的关系打听。

    这天早上大家也都比较沉默,薛焕文打开昨日未抄完的书继续抄着,门外出现一声尖锐的声音。

    “陛下口谕~传翰林院编修薛焕文觐见~”

    这一次,翰林院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门外传旨的太监,这一连两日陛下这是怎么了?

    薛焕文也是一脸懵的跟在太监身后入了宫,路上也问过那个小太监,可对方嘴严得很,愣是没有问出一丁半点有用的东西。

    来到御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江林木正站在一旁,冷淡的神色微垂着眸子,像是正在和陛下说着什么,被他的到来打断。

    薛焕文顾不上旁的,赶紧跪地行礼,盛安帝看看他,“平身吧,朕听江爱卿说,你擅机巧机关之术?”

    跪在地上的人一愣,站起身拱手应道:“回陛下,略有涉及一二。”

    站在一旁的江林木似乎对于他的回答不甚满意,“薛大人,本官记得您曾经研制过一款可以不用牲畜的犁头,此物轻便省力,便是两人操作也可一日犁地数亩,还有防止沙土流失的藤蔓箍土之策,这尚且还在人力物力不足之际研制出来的,若是给您更多的机会,想来大人必会为朝廷做出更多的贡献。”

    薛焕文震惊于自己曾经小打小闹做出来的东西,江林木竟然全都知道,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江林木,他不曾记得自己之前认识过此人。

    盛安帝全然不在意他的震惊,只是慢悠悠的问道:“薛焕文,若是朕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愿意尝试一下?”

    他曾经醉心于研究这些,也想过考中进士后有望去工部任职,只是不曾经自己竟然一跃去了翰林院,他本以为会在翰林院里坐等着一步步往上爬,也死了去工部的心思,却不想才任职几日,这机会就送到了他的手里。

    “回禀陛下,臣愿意。”

    “好,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近来户部屡屡上报,屯粮之地出现问题,这粮食多有发霉受潮的迹象,曾经的屯粮之法怕是有些错漏之处,你且去工部协助此事,若是有所成果可以改善屯粮之策,朕必重赏于你。”

    “臣领旨谢恩!”薛焕文激动的叩首在地。

    退出御书房的时候,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江林木,对方冲着他微微浅笑,这里不是可以聊天的地方,薛焕文也只好先出去,这事儿日后他定要问个清楚。

    一时间御书房里只剩下江林木和盛安帝,他依旧规矩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帮陛下拟着圣旨。

    “朕听闻之前三皇子下去替朕查案时,你也曾帮他出谋划策?”

    偌大的宫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盛安帝这一声便显得十分的洪亮突兀。

    江林木放下手里的笔,“回禀陛下,臣当时并不知谁是三皇子,只是将所见所谓如实禀报给了当地知府。”

    “是吗?昨日三皇子还曾在朕的面前提起过你,说你虽然年纪小了些,却胸有谋算,当初贡献计策助他擒贼,让朕奖赏于你。”

    “回陛下,当日臣的确曾在知府府上见过一年轻人,当时并不知他是何人,只当是知府大人的门客,也只是为了替朝廷和陛下分忧,替百姓伸冤,故而绞尽脑汁才提出几分浅薄建议,至于此事后续臣便不曾知晓,也为参与其中,若说有功还得是陛下和三皇子,因有陛下圣明慈爱,得知百姓遇难方才派三皇子微服查案,相比起来臣之所为不值一提。”

    坐在龙椅上的人垂目,看着眼前的册子,脸上的神色比刚才慵懒几分,“油嘴滑舌,你这拍马屁的功力还是差的太远,还得再历练几年啊。”

    “臣所言句句皆是实话,便是再历练几年通达人情世故后,再言此事仍是如此。”

    盛安帝哼笑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御笔,将那封奏折合了起来,一副要和就江林木谈心的神色。

    “你也坐吧,让你们翰林院的过来侍诏,也就是陪朕说说话解个闷儿,不用这样紧张。”

    说完他状似无意的问道:“你可知道西京王家?”

    “臣有所耳闻。”听到这话的时候,江林木的心中已经咯噔一下,但却并未显得慌张。

    “那可是朕现在的功臣啊,王家那一枝能出如此后辈也是不易,朕本该重赏他的,可又担心对方年纪尚轻容易骄傲自满。”

    闻言江林木嘴角抽动两下,对方的确算是年轻,可也快四十岁了,那里就像陛下说的那般,不过是试探和敲打罢了。

    “作为臣子本就该为陛下分忧,能为陛下效力已经是恩典,何须格外奖赏更多?再者陛下之前已然对西京王家多有照拂,便是臣在那偏僻之乡都有耳闻,如此殊荣已然尽显皇恩。”

    听他说完,盛安帝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嗯?朕还以为你会帮他们讨些封赏,你这样说就不怕传出去,得罪了西京王家的人?”

    “臣说的是实话,王家又怎么会怪罪于臣,再说,若是因为臣这几句话得罪了他们,他们想找臣的麻烦,臣还有陛下照拂撑腰不是吗?”

    他试探着朝着上位的人看过去,怯怯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心虚的慌乱,这一幕盛安帝也是一错不错的看着。

    “哈哈哈哈,你啊,可惜了。”

    江林木闻言皱了皱眉,不懂陛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很快盛安帝给了他答案。

    “若是你早几年赴京,或许这前程要比现在更好。”

    为什么更好……江林木已经不需要问了,他也不想问更不敢问,于是低下头应道:“早些年是臣福薄,无缘来到陛下身边效力,幸而娶得贤妻,她过门后行医济世救人,积攒了福德臣才有幸站在这里为陛下分忧。”

    久居高位又怎么会不懂江林木的那点心思,他也不屑做出那等拆散他人姻缘之事,他女儿还不至于嫁不出去,非要做人继室的份上。

    但听到江林木这话,他倒是对江家这位夫人有了几分兴趣,“你说你夫人会诊治?”

    “回禀陛下,拙荆外祖父乃是神医赵宁安,其舅父名唤赵康,她自幼跟着长辈学医,如今医术尚可。”

    “噢?原来她竟然是神医之后,赵康朕也曾听闻过,好像在镇国公府上做过府医,也在军中当过军医,其医术的确了得。”

    这一刻盛安帝神色也正色起来,“如此改日朕下旨宣她入宫,让她给太后瞧瞧,近来太后的身子越发不爽利起来,宫里的太医也都给诊过脉,却都说无碍,但太后日渐胃口不佳嗜睡的厉害。”

    “拙荆医术尚浅,若……”

    “朕知道,让她入宫给太后瞧瞧,若是能治就治,若是医术不济大可直说,朕和太后不会降罪于她。”

    “多谢陛下隆恩。”

    闲话说完,盛安帝摆摆手,“你过于年轻了些,先在翰林院好好历练,多跟着诸位学士好好学习,明日就不必到朕这里来了。”

    “臣遵旨。”

    ……

    江家的新宅这一日的功夫,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次入京本来就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加上江家大房一家子还没有过来,新宅子空间又大显得那些东西更是少的可怜。

    不过宅子里以前的桌椅板凳也都好好的,江二海收拾修复了一下也都还能用,他们节俭惯了,这样好的木材才不会舍得扔掉,更不会忌讳它们之前的主人是谁。

    四人在家里也都商量好了,等着明后天就搬家,一切都不用江林木操心,等着搬过去后,江林木也只是下值后去往新宅就行。

    这边刚说完,突然门外传来异动,禄安的神色陡然一变,紧张的站起身挡在了全家人的面前。

    江家的院门没有关上,外面的士兵也没有通传,直接推来门伸手示意宣旨的公公入内。

    姝奕看清对方穿着着官服,上前拦住了禄安,“不可鲁莽。”

    宣旨的公公将他们的举动看在了眼里,嗤笑一声,心中只道是乡野之妇未见过世面,并没有把禄安的举动记在心头。

    “江氏姝奕接旨~”

    听到“接旨”二字,林春花和江二海也都反应过来,全家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除了姝奕之外,这动作礼数上皆不合规矩,可那公公似是早已知晓,也不在意这些人的行为。

    “奉陛下口谕,宣江氏姝奕明日辰时末刻入坤宁宫,不得有误。”

    虽不晓得是什么事,但姝奕也不能抗旨不遵,“是,臣妇领旨谢恩。”

    那公公宣完旨站在原地未动那个,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从里到外都在鄙夷这江家这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得不说一句,“都起来吧。”

    姝奕起来后赶忙转身搀扶祖母,禄安也去搀扶着江二海,就这样全家愣是将传旨的公公晾在了一旁,惹得对方目光不善的瞪着他们。

    江二海有些茫然胆怯的和他对视着,林春花也有些不懂这人什么意思,神色带着几分探究和不安,试探着问道:“大人要不要进屋喝杯茶?”

    姝奕看看他,突然一拍自己脑门,赶忙拿出自己的荷包,将里面三两银子全都拿了出来,“这点子银子公公切莫嫌弃,天热劳您走一趟,买盏凉茶喝。”

    见他们终于开始懂事儿了,宣旨的公公脸色好看了几分,也愿意卖他们一个人情。

    “也是看在江大人的面子上,提醒夫人一句,明日您去坤宁宫切记不要涂脂抹粉的,太后娘娘鼻子敏感的很,您若用的不是珍珠粉,只怕会熏得太后鼻痒。”

    姝奕裣衽一礼,“多谢公公指点。”

    送走了宣旨的公公,林春花等人吓得腿都有些软,赶忙催着禄安将门关上,“丫头啊,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怎么好好要让你入宫?”

    姝奕搀着祖母朝着堂屋走去,也在不断的思索着,“坤宁宫乃是太后所居住之地,刚才的公公也提示过,好生生的太后怎么突然宣我入宫?她也不会晓得我是谁,这期中怕是夫君有意安排未可知,这事儿晚些等他回来问问便是,今日他侍诏,都在陛下的身边,应该知晓此事。”

    比起最初看着人冲进家门,这会儿冷静下来,姝奕反倒是安心不少,她并不畏惧入宫,只是想知道要她入宫究竟是为了何事。

    这个疑问一直到晚上江林木下值回家,围在饭桌前,一家人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江林木也把在宫里和陛下话赶话提到的事儿,在饭桌上说了,他有些心虚的看看姝奕。

    “我当时也只是想要告诉他,我娘子很厉害,不想给他乱点鸳鸯谱的机会。”

    她在家里帮着忙里忙外的,他却在外给她招惹事情,且还是去宫里,虽然陛下保证不会责怪她,但入宫给太后或者其他贵人诊治,终究还是有着很大的风险。

    这边姝奕并不觉得有什么,或许是因为自己热爱医道,也是在自己能力最高的天赋之中,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比起初接圣旨的时候,更加安心几分,甚至带着几分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跃跃欲试的期待。

    “你这孩子,在陛下面前说话怎么也不多想想再开口!”

    “啪——”

    反倒是一旁的林春花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抬手打了一巴掌江林木,这陌生的感觉和动作,让江林木和林春花都愣住了。

    她可是半辈子都没舍得打江林木一下啊,这会儿怔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脸上带着几分不敢置信的和懊恼的神色。

    江林木也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觉得自己挨着一巴掌也是应该的,换他自己都想抽他自己一巴掌。

    姝奕也没想到会这样,赶忙岔开话题,“什么乱点鸳鸯谱?”

    他刚才说的时候,姝奕就觉得怪怪的,好生生的江林木为何要在陛下面前秀他们夫妻的感情,刚才听他说完,姝奕隐约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地方,只是还没有抓住,就被祖母这一巴掌吓没了。

    她也只是随口说出心里的疑问,可话一出口她心里立马反应过来,这事儿好像藏着什么猫腻。

    这会儿林春花和江二海也察觉到了不对,刚才只顾着听江林木解释为什么陛下会知晓姝奕,他提到的“乱点鸳鸯谱”这事儿并未往心里去,这会儿陡然听到姝奕提起来,他们齐刷刷侧目看着江林木。

    此刻江林木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这两天日子过的这么混乱,好像一切都发生的那么不安套路出牌,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外,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手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刚才听到那些入宫诊治的事儿姝奕没有不开心,可这会儿看着他这副样子,姝奕真的有些生气了。

    甚至心里还有几分委屈生出来,她突然就不想听他说什么了,负气的站起身准备回屋,可她刚站起来手腕就被身边的男人一把握住。

    “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陛下他有意将四公主指婚给我,可我也当着满朝文武百官说了,我已经成亲,当时陛下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今日他又提了一嘴这事儿,我担心他还不死心,于是才当着他面夸了娘子一通,这次惹出这个乱子。”

    晓得这事儿和江林木没有关系,而且他做的也很对,可想到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夫君,姝奕这心里就有些堵得慌。

    可当着长辈的面,她心里的那些委屈她又说不出口,只好等着晚饭吃完之后,大家各回各屋。

    姝奕洗漱好之后,将两个孩子哄睡放在了摇床上,确认他们睡熟之后这才吹灯上了炕。

    江林木这会儿也已经洗漱好,坐在桌边看着书,屋里突然黑了下来,他愣了一下看向炕头,其实江林木感觉得到,姝奕今日心里是有气的。

    只是他一时说不准姝奕是在生气他在陛下面前乱说话,还是生气陛下要给他赐婚的事儿。

    眼下不管是哪一条都是他的错,他还能怎么办只好赶紧去哄着她呗,于是无奈宠溺的无声笑了一下,合上手里的书籍,褪去披在肩头的外衣,也摸索着上了炕。

    他在心里不断地打着腹稿,想着和姝奕说些什么,哄哄她让她消气,正准备开口得时候,身边的人却突然猛地坐起来,朝着他这边扑了过来。

    江林木正准备躺下,这会儿突然被人扑,他手臂上没有丝毫的准备,噗通一声就被人扑倒在被窝里。

    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唇刚一动就被人霸道的衔住,将他那些准备好的话,尽数都堵在了嗓子里。

    在他的记忆里,她从没有这样主动霸道过,便是上次分开时久两人再度重逢,她也是欲拒还迎半推半就的。

    可是今日这副架势彻底将江林木镇住,他脑袋里一时空白一片,一时像是绽放了无数的烟火,璀璨耀眼让他控制不住身体上大的兴奋,整个人都是呆住的。

    许是不满意他躺尸似的反应,姝奕气呼呼狠狠的在他唇角咬了一口,这人终于回过神儿来,嗓子里发出一阵冷人骨头酥麻的低沉笑声,他双手环住身上的人,一个翻身与其颠倒了位置。

    陡然变换的了位置,姝奕还有些不满的推搡着他,“松开我!今天我要在上面!”

    第二日江林木一早去了翰林院,整个都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模样,看得其他同僚心里直冒酸气,只当他是在陛下那边露了脸,才这般得意洋洋的模样。

    唯有几个成了家的老翰林,看着他那高高束起的白领,眼神复杂且带着几分打趣的味道看着江林木,走到他桌边抬手拍拍他的肩头。

    “保证身子啊,等你到了我们这把年纪,就晓得年轻的时候给得太多,撑大了媳妇的胃口,到如今……哎,年轻人要懂得藏拙啊。”

    “是啊,年轻的时候不要锋芒毕露,方可长久。”

    江林木一张脸都涨红的不行,恨不能钻进书缝里,听完他们的话之后,他又有些不太服气,“那就不劳诸位大人费心了,我家娘子是郎中,晓得帮我保养身子。”

    刚才还在打趣他的人,脸上的笑容一僵,目光不断地在江林木脸上打量着,的确没有看到丝毫的疲惫状态,这个人反倒是像是喝了神仙水似的,越发精神抖擞起来。

    原本这几位老大人还以为是因为他年轻的缘故,可这会儿听到他如此说,心思直接转了一个弯儿,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各怀心思的闭上嘴。

    而这会儿姝奕坐在炕头上,一双眸子直愣愣的出神,她一时都分不清,昨晚是她在惩罚江林木还是在奖励他?

    但不管怎么样,姝奕也心满意足的舔舔唇角,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都是被她标记过的,想起江林木出门时,脖子上挂着那一抹红痕,她就忍不住想笑。

    到底是第一次进宫,昨日她还不怎么紧张,但是今日真的要出发了,姝奕没来由的开始紧张起来,手心里不断地开始冒汗。

    林春花将她送到骡车上,不断地叮嘱着她,“见了贵人们说话可得客气点,若是把脉把出来不好的病,只说自己学艺浅瞧不出来,可不敢乱说听到没,没有把握的病症也别接,万一治不好到时候被人埋怨着。”

    “晓得了祖母,您放心,我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时间不能耽搁了,林春花便是再不放心,也得松开手让她走,姝奕坐在骡车里,探头望着院子门口,知道马车拐弯看到家的方向,祖母叮嘱她“早去早回”的话音儿,还在她的耳边飘着。

    到了宫门前,姝奕递上去昨日公公给她的令牌,守门的将士看了一眼就放她入宫,却拦住了想要跟着混进去的禄安。

    姝奕孤身一人入宫,的确让人不放心,林春花本想着禄安年岁小,装个药童跟着混进去也不是问题,却不想着宫规森严,说让谁入宫便是谁,连个丫鬟或者随从都不得带进去。

    “你先在车里等着吧,一会儿我就出来了。”姝奕只好安抚着让他回去。

    小黄门也引着姝奕往宫里走去,“江夫人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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