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皇帝便走进了偏殿。

    “朕说怎么到正殿寻不到爱妃呢?原来是在这里。”

    苻庆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薛贵妃拉着跪下,薛贵妃借低头的时候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痕,笑着回答道:“臣妾向陛下请安。”

    “免礼,快起来吧。”皇帝上前扶起二人。

    “朕瞧着庆儿这身衣服不太眼熟,像是新做的。”

    苻庆连忙点头,“回陛下的话,是姨母刚刚送给儿臣的。”

    皇帝点头笑道:“怪不得朕瞧着好看,爱妃的眼光是从不会出错的。”

    薛贵妃本想着看过苻庆再到紫宸殿求皇上,没想到皇上居然主动到晏呢殿寻自己,心又跟着悬到嗓子眼,听到这话便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这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很好,一会到了生辰宴上,正好能给大家瞧瞧,朕的苻庆公主已经是大姑娘了。”

    薛贵妃心中本来就想着事,只觉得皇帝话里有话,开口说道:“陛下,刚才臣妾还在跟庆儿说您实在是太过宠爱她了。过生日便罢了,怎么还能为此特意举办宫宴呢?”

    皇帝笑着摆手,“无妨,公主嘛,本就是无论怎样娇宠都不为过的。再说,今日朕也只是请了几位看着庆儿长大的臣子。朕本身就是庆儿的姨夫,都是一家人,爱妃不必这么见外。”

    听了皇帝这话,薛贵妃更加确认对方应当就会在今日生辰宴上给苻庆赐婚。面上变了又变,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帝并没有在意薛贵妃的异常,继续看着苻庆问道:“今日过生辰,庆儿高兴吗?”

    “高兴!”苻庆点头,“儿臣不仅过生辰高兴,还高兴过了生辰宴,儿臣就能出宫住了。”

    听到苻庆这话,皇帝动作一滞,但很快便笑着继续说道:“庆儿放心,朕一言九鼎,必然不会欺骗你。公主府朕早已经准备好了,今日生辰宴结束你就能出去住了。”说完,皇上招手,站在一旁的赵公公弓身走上前。

    “苻庆公主,陛下有旨,要老奴带苻庆公主前往库房任意挑选生辰礼。”

    要不是头上繁重的头饰,苻庆真的能一蹦三尺高,“儿臣谢陛下!”说完,便小碎步跟着赵公公离开了偏殿。

    苻庆走后,皇上走到旁边的罗汉榻上坐下,随手将手中的串珠甩到茶几上。此时薛贵妃已经能确定皇帝今日到晏呢殿绝非是为了看望苻庆这么简单。

    “爱妃今日这么早到偏殿来到底是为着什么事啊?”

    薛贵妃低头回答道:“臣妾只是来给庆儿送裙子的。”

    “真的吗?”皇帝慢条斯理问道:“一条裙子而已,派下人送过来便是了。你身子本就不好,何苦自己跑这一趟呢?”

    薛贵妃心乱如麻,她明白皇帝已经猜出自己听到了消息,更明白皇帝已经做出决定所以才会前来寻自己。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下来,薛贵妃低着头,皇上坐在榻上,静静地盯着薛贵妃。

    “陛下。”薛贵妃忽然跪在地上,“求陛下开恩,让庆儿再在臣妾身边多待几年吧。”

    “朕就知道,爱妃一定是又听说了什么胡话。”皇上并不着急,反而拿起串珠在手里把玩,“爱妃是又知道什么了?”

    薛贵妃已经决定坦诚:“陛下,臣妾知道陛下要为庆儿赐婚,可是庆儿还小,哪怕再多等两年也好。”

    “小?十六岁在普通百姓家,孩子都有了。爱妃刚入宫的时候,不也只有十六岁吗?”皇帝居高临下看着薛贵妃,“庆儿是公主,更需要在这种时候顾全大局。”

    薛贵妃垂着眼,“那至少要让庆儿自己找个喜欢的人吧。”

    皇帝咧嘴一笑,仿佛听到一个笑话。“朕看爱妃是病糊涂了,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还有自己选夫的道理呢?爱妃连这点起码的规矩都已经忘记了吗?”

    薛贵妃终于抬起头看向皇上,眼睛里早已噙满了泪水,孤注一掷地说道:“陛下,庆儿的父母是为国捐躯的,苻坚将军是大夏国的功臣,庆儿是苻家唯一的骨血,难道皇上连这点权利都不肯给庆儿吗?”

    皇上看着薛贵妃,目光却停留在薛贵妃白皙的脖颈上,“怎么?他苻坚的女儿便能够不归朕管了?便能够依靠她父亲的功劳目无君父了?爱妃现在这话难道是在威胁朕吗?”

    薛贵妃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些年苻庆之所以能够获得皇帝的宠爱,除了因为她是苻家唯一的骨血外以外,还因为她背后仍然有许多武将的势力作为支撑。这些人原先都是支持苻坚将军的主战派,如今虽说大都被解除了兵权,但还是在朝野之中虎视眈眈地盯着皇帝。他们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苻坚将军留下的唯一血脉能够过上好日子。

    这些年皇帝碍于他们,一直对苻庆百般纵容,但到底心里还是有些不快。此次赐婚便是皇帝要借机昭告这些人,即便是苻坚将军也必须听从他这个天子的号令,更不用提苻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依附于皇权才能生活下去的孤女了。

    薛贵妃听出皇上话中的威胁之意,长叹一口气后,福身说道:“陛下,臣妾自知今日失言,愿自请在宫中思过,不参加庆儿的生辰宴了。”

    “朕知道你是不想看到庆儿伤心的表情,但如果那样恐怕她又不知要怎样闹了。”皇上站起身,“几句胡话而已,朕不会放在心上。回去将《女则》抄上一百遍,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说着话,皇上忽然蹲下身子,目光与薛贵妃的眼睛平齐,

    “爱妃,你身子本就弱,这些年为了后宫子嗣又日日茹素,还是不要跪这么久了,省的坏了身子。”

    说完,离开了晏呢殿。

    扶着榻站起身来,薛贵妃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膝盖,侧坐在地板上。轻声开口道:“姐姐,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庆儿的。”

    宫中库房其实指的是内廷中皇帝本人的库房,在这里存放的是皇帝本人收集的各类宝物。因此除了皇帝本人授权,旁人是不能够随意出入的。赵公公出示令牌后带苻庆走进了库房内,一进门苻庆便被琳琅满目的各式珍宝晃花了眼睛。

    苻庆指挥人抱了十几件宝贝才从库房中恋恋不舍地离开,其中有一株琼州大珊瑚,苻庆一眼看过去便觉得富贵,一猜就是价值不菲。最后擦了擦顺手摸出来的那颗海珍珠,苻庆指挥人先把宝物运回晏呢殿。而自己,却往御花园走去。

    在御花园大桃树下,苻庆在三年前埋下过一坛青梅酒。当时她从不知道哪本书中看到青梅酒埋到桃树下可以使酒香更加清冽,便自己动手埋下去一坛。今日之后自己就要离宫,这坛酒便当是庆祝自己乔迁新居的贺礼了。

    正挖着起劲,忽然闻见一阵香气,苻庆还当是桃花散发的气味。抬头看去,却是一个身形纤细、长发及腰、面戴白纱的人立在眼前。

    “见过贵人。”

    是个男的,苻庆在心中确认。“你是谁?”

    “在下是入宫为公主生辰宴表演助兴的,不慎迷失了方向,还望贵人能为在下指一条明路。”

    这人真奇怪,既然不是宫中人,居然还敢在宫内乱闯。见到自己后不但不躲,反而还敢凑上前问路,真是好大的胆子。苻庆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心里已经盘算出一条好主意。

    苻庆站起身,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问道:“好说好说,你要去哪?”

    那人看上去很是有礼貌,说话声音也很好听。“在下要去柏梁台,却不知走哪条路才能不惊扰宫中的侍卫。”

    “简单。”苻庆抬手往右一指,“走这条路出了御花园见岔路口左转,这是通往内廷之路,那些侍卫不会往这边来的。”

    那人福身行礼,“多谢贵人。”说完便转身离开。

    苻庆目送那人走远,嘴角牵起一个不明含义的微笑,接着埋头挖土。不一会,一个朱红色的坛子被挖了出来。苻庆端起坛子仔细检查,确保泥土没有进入坛中,迫不及待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真是好酒!”苻庆刚准备喝,忽然想起今晚自己就能去公主府居住,到时候坐在花园中于月下独酌,岂不是更美哉妙哉?想到这,最终还是压抑住馋虫,盖好了盖子。

    抱好酒坛子,苻庆起身往左侧走去,谁知刚绕过竹林,便看见一队侍卫押着一个白衣男子走了过来。苻庆再定睛一看,还是熟人。

    “见过公主殿下!”侍卫押着那人下跪。

    “这是怎么回事啊?”

    “回公主的话,我们在御花园巡逻,正好看见这个人行迹鬼祟,便捉拿起来。”

    白衣男子身形瘦弱,此时被两个侍卫押解着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但还是努力仰起头分辨道:“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跟着我师父进宫唱戏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闭嘴!”侍卫怒声呵斥。

    那人抬起头,突然看清苻庆的脸,条件反射般大声喊道:“是你!”

    侍卫眼见他对苻庆如此不敬,更加凶狠地将他按倒在地。白衣男子的脸已经几乎被按在了地上,面上的白纱因此沾了些泥土,变得不再干净。“公主面前,休得胡言乱语!”

    眼看着侍卫们要把那人的嘴巴堵上,苻庆出声制止,“等等,先看看他要说什么。”

    男子挣扎两下未果,侧过脸说道:“明明是你刚才让我走右边的路,谁知道刚走出去便遇到巡逻的侍卫,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没错,我还真的是故意的。”苻庆把酒坛子换了只手抱着,“傻瓜,你终于看出来了。”

    “你!”那人的眼睛都睁大了。

    苻庆噗嗤笑出来,“你一个陌生人在御花园中鬼鬼祟祟,连本公主都不认识,还妄想问我哪条路不会遇到侍卫,你真以为我傻啊?本公主怎么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那人又挣扎一下,“我真的是进宫唱戏的。”

    “即便你是入宫唱戏的又怎样?这可是陛下的内廷,如今你见到我还算好的。若你是冲撞了陛下的哪位妃子,此刻早就已经被挖了眼睛,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眨巴着你这双大眼睛瞪我吗?”苻庆笑一笑,“说不定陛下一怒之下还会对你施以宫刑,又或者是用板子活活打死呢?总之哪种滋味都不好受。”

    不知道是不是被苻庆的话吓住了,白衣男子不说话了,只是喘着粗气看着苻庆。

    “公主莫怕,我等这就把他押走。”侍卫说完,扭着那人便要继续往前走。

    “不!不要!我真的是入宫唱戏的,求求你们放过我!我真的只是一时迷了路!”

    “且慢。”苻庆并不是真的要他们杀了这个人,早在一开始她便瞧出这个人腰肢纤细,绝不可能是练武的刺客。苻庆回身看向那个人,此时他已经又被侍卫拎着胳膊架了起来,只是一身衣服连带着面上的白纱都染了污垢,头发散乱,竟生出几分惹人怜爱的意思。

    “要我说,你们还是查清楚了再说罢。此处离柏梁台不远,他究竟是不是入宫献唱的伶人过去一问便知。省的本公主大喜的日子,宫中却要多一条冤死的亡魂,实在不利于本公主积德行善。”

    “你积德行善?”白衣男子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大胆!”侍卫作势要拿刀背击打那人的下巴,这是宫中对待胡言乱语的奴婢最常用的方法。手脚利落的侍卫一下便足以敲碎对方的下巴,致使对方再也说不了话。

    “等等!”

    白衣男子也被侍卫狠厉的手法吓坏了,若不是苻庆制止,此刻他的脸一定已经毁了。想到这,白衣男子忽然感受到恐惧沿着脊背爬到了他的颈后。

    苻庆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敢叫板,摇着头问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进宫的吗?如此不守规矩在大内乱闯不说,居然还敢对本公主不敬?我只问你,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折腾的?”

    那人此时才终于领教到皇宫的恐怖之处,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随意捏死自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他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还想要讲什么道理了。“我……”

    见对方说不出话,苻庆却对他起了兴趣,不为别的,她就想知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要本公主饶恕你也并不是不行,只是既然都要求人了,便要摆出点求人的样子吧。”苻庆狡黠一笑,“你如今已经看到了本公主的脸,没道理自己还遮着面。”说完,忽然伸手一把取下了那人的面纱。

    面纱摘下,苻庆不由得一愣。那男子面容极白皙,一双细长瑞凤眼之下,挺拔的鼻梁,薄而红润的嘴唇。面庞因为激动而发红,犹如胭脂所染。这实在是一张太好看的面容,娇俏妩媚得即便是苻庆一个女孩都禁不住感叹。“如此看还真是个美人坯子,怪不得要遮着脸。”苻庆感慨道:“死了还真怪可惜的。”

    男子此时也不再挣扎,更不再口出狂言。他闭了闭眼,有些认命地说道:“求公主饶了我吧。”

    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再想到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苻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好了,不吓唬你了。你们将他押到柏梁台问问情况吧。记着,若他真的没说谎就不要为难他。”

    说完,苻庆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将白色面纱握在手中挥了挥。“小美人,这个我带走了,便当做我积德行善的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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