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称西间,其内并非如东间,仅设一木床在中间,横对窄窗,床边高挂一床帏帐,稍与中房相隔。

    这是自颜霁穿越来刚捯饬出来的,原本这处围了一圈的粮檩子存放粮食,但她不太适应同娄氏挤在一起,生怕她觉察出什么异样。

    自昨夜母女俩温情夜话后,颜霁也不并觉得有什么不适了。

    此刻,这床榻上正半倚着个男人,双眸紧闭,眉头微蹙,似乎听见了她的动静,不明向她看来。

    “吃饭了。”

    颜霁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又想起他一时半会无法走动,自己既然已经收了他的玉佩,承诺好好照顾他,此刻便也只得说,“我等会儿给你送来。”

    “玉带草祛瘀。”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颜霁抬起的脚顿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更是十分气恼,转身便跑。

    这厮定是看见了。

    哪有他这样的!

    看见就算了,还故意又提一次!

    颜霁一点也不想给他端饭了,可耐不过娄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给人家送过去。”

    只得硬着头又踏进了屋,拉过一张小几,没好气的往上一扔,“吃罢。”

    说罢,转身便走。

    不想等她再来收碗筷时,男人竟又提了新要求,“烦请烧些热水,沐浴净发。”

    颜霁从上到下扫了眼男人,昨日凌乱不堪的长发此刻服服帖帖垂落至身后,身上还是昨夜未曾换下的中衣。

    即便如此,颜霁仍旧拒绝,“哪来那么多的柴,昨天给你烧水就用了大半,还是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透过木窗看向逐渐靠近那道身影,裴济眼眸微闪,故意咳了下,提高音量,“昨日是哪个小娘子收了我的玉佩,还说要好好伺候——”

    颜霁气急,伸手便指,“你!”

    门外的娄氏却是听见了这话,忙问道,“晚娘,你怎么还收人家的玉佩?”

    “那是他心甘情愿给的,是我救他的谢礼!”

    娄氏叹了口气,拉着她问,“放哪儿了?”

    “在枕头下面压着。”

    娄氏进屋取了出来,当着颜霁的面儿就还给了那人,“救人是积德行善的事儿,本不该收的,郎君自己收着罢。”

    颜霁气得要跺脚,面对娄氏却无可奈何,只能恶狠狠地瞪了那臭男人几眼,恨不得立刻把他从自己的床榻上拉下来,直接将人扫地出门。

    娄氏却还说道,“沐浴还得等等,郎君且过了这几日也不迟。”

    颜霁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背着小竹篓出了门。

    三月时分,万物复苏,入目尽是绿色,颜霁奔向后山河边,易涝荒地,无人栽种,长满了野草野树,柔软的春风卷袭着大地,偶有树枝落下。

    颜霁弯腰捡起,扔进身后的竹篓中。

    资源匮乏的时代,连几根树枝都要抢夺,再有些人家,连做饭的火苗也要去借。

    河边的野草茂盛非常,昨夜给那人用的止血草药便是从这里采的。

    那人?

    她猛然想起,自己居然没问一句他到底姓甚名谁,就把人给带回家了。

    想起那人,颜霁的脸色便不美了。

    转头又找起他说的那玉带草。

    她多少认得些草药,这也是得益于少时的控笔练习了。

    一本本的书画下来,多少也了解些药性。

    玉带草多长于河边,有祛瘀活血之用。

    绕着河边走了一趟,果真找见,采了几株,又挖了几捧的荠荠菜,见天色愈发灰暗,云层低迷,颜霁便背着身后小半筐的树枝上了岸。

    赶到家时已经雷声阵阵,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雨汽混杂着泥土的气味,温和的细风逐渐狂躁。

    颜霁将竹篓卸下,忙不迭的便喊人,“阿娘,今儿蒸荠荠菜罢?”

    “好,”娄氏放下绣棚,从屋内出来,想起那块极好的玉佩,悄声问道,“那郎君姓甚名谁,家在何地,你可都问了?”

    “没,“颜霁洗了洗手,“昨夜忙忘了,我等会儿问他。”

    娄氏点头,颇有些感慨,“瞧着人生的俊朗,脾性也不差,若是家中无妻儿,留他下来给你做个夫婿也未尝不可。”

    颜霁听了直摇头,“连名姓都不晓得......”

    未尽的话更甚,他这种小气的男人,谁要啊!

    母女俩几句话,屋外忽然噼里啪啦落了雨滴,颜霁忙跑出去收下了衣物,站在屋檐下见雨势愈来愈大,落在地上滚滚流出,庆幸自己回来得及时,没有被淋成落汤鸡。

    自己的衣物叠好放在东间,那人的昂贵外衣却是隔得远远的扔了过去。

    “接着!”

    “你叫什么?家在哪里?”

    床榻上的男人一言不发,只缓缓微抬一眼,落在了被扔在地上的外衣。

    颜霁大无语,斜他一眼,还是弯下了腰,“给你。”

    裴济接过,嘴角微微一挑。

    “你说啊!”颜霁对他一点耐性都没,“到底叫什么?家住哪儿?不交代清楚不给你饭吃。”

    裴济没想到这小娘子就这么吓唬人,嗤笑一声,说出了自己早已编好的说辞。

    “祖上是青州人士,至我才居冀州,此次是随主人出关来捉拿出逃的反贼,不想中了埋伏,流落至此。”

    颜霁勉强能听懂,却不知道他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可眼下也只能暂时相信。

    “祖姓茯,单字一个生。”

    “茯生?”

    颜霁重复了一遍,信口而出,“这姓怪少见的。”

    裴济一笑。

    这笑太假了!

    颜霁自讨了没趣,自拉了张小凳子坐在屋檐下赏起了雨。

    她不知娄氏那里还有多少银钱,但多添一张嘴巴,家中的生计只会更加艰难。

    卖画的路行不通,她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挣钱了,总不能坐吃山空。

    如果那块玉佩......

    颜霁在心里打了个叉,也给那个茯生打了个叉,说好的救他一命,玉佩归自己。

    即使是暂时的,他也不该那么坦荡荡的拿回去,没有银钱,能撑几日呢?

    颜霁的脑袋乱糟糟的,一时半会儿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听着滂沱的雨落在屋檐上,也似砸在了她的心间,人也逐渐烦躁,坐也坐不住了。

    直到娄氏注意到她的异常,来到面前唤她,“喊了几次都没听见,有烦心事了?”

    “没,”颜霁挤出了个自以为完美无缺的笑,“就是觉得雨下得太大了,好几天都出不去了。”

    “没事,”娄氏看着她笑的勉强,却也没拆穿,顺着话儿说道,“出不去咱们娘俩儿就在屋里歇歇,天总有放晴的时候。”

    是啊!

    天总有放晴的时候,什么挫折都能过去的!

    颜霁很擅长自我安慰。

    “荠荠菜蒸好了。”

    “真好吃!”

    “喜欢吃就多吃些。”

    “我能吃一大碗。”

    ......

    等母女二人发现床榻上的人喊不醒的时候,已是一刻钟之后了。

    颜霁由着娄氏替她披上了蓑衣,紧紧抓着斗笠,顶着头顶一个接一个的霹雳,踏着如注的大雨出了门。

    项家村不小,有几百户人家,可方圆十里却只有一位南向后河能瞧病的大夫,他已上了年纪,大约有花甲之岁,身下还有一位未曾及冠的独子,这样家传的手艺自然是男子传承。

    颜霁赶到时,正巧碰见这位独子拿着门闩要关门。

    “沈先生,家母起了高热,还请您抓服药。”

    这是临走前娄氏交代的说辞,如今他们娘俩孤儿寡母,家中骤然出现一个男人,若是被外人知晓了,怕是流言蜚语要闹不清了。

    沈易忙放下了手中的门闩,将人迎进门,“这么大的雨,可是娄大娘出门淋着了?”

    颜霁只能点头。

    “多长时间了?”

    颜霁想了想,“少说得有一刻钟了,我一发现就赶紧来了。”

    “成,”沈易动作极快,将配好的药特意装在了木匣子里,“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颜霁大约猜出了他的心意,却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从蓑衣里掏出了自己的小荷包,“多少钱?”

    沈易摆手拒绝,“这么点药还给什么钱?”

    “上次你没收钱,阿娘就怪我了,”颜霁坚持,把小荷包里的钱一股脑都倒了出来,“这么多够不够?”

    “多了,多了,”沈易象征性的拿了几个铜板。

    “你别这样,等我回去阿娘还会说我的,”颜霁一把都推了过去,“你看看,不够我下次攒了钱再给你送来。”

    “够了够了,”沈易将木匣子递了过去,“天都黑了,路上可要慢些,不行我还是送你回去。”

    颜霁抖了抖雨,“你送了我还得自己冒着雨赶回来,我自己淋了雨不要紧,可不能把你这个先生也惹病了,不然谁给大家伙看病哩?”

    沈易被她打趣得脸都红了,坚持将人送出门,亲眼看着人消失在小路尽头,站了好一会儿才重返家去。

    这厢颜霁冒着雨赶到家,药交给娄氏煎,自己忙去了蓑衣斗笠,擦拭着被雨淋湿的身子。

    药煎好,却不知如何下手喂下去,一点也不像电视剧演的那样简单。

    强喂,一勺得流出半勺。

    这么贵的药,颜霁不舍得,叽里咕噜想了半天,上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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