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仪最后还是打开了匣子,看见里面安静躺着的五个金元宝,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合上铜匣,看向身旁的周暇:“这个,可以留给我吗?”

    “自然。”周暇点点头,“本就是你们的东西。”

    “多谢。”

    宋清仪小心翼翼地将铜匣端卧在怀里,又蹲下身子,捡起刚刚不慎掉落的书籍,此时,她也没有了在藏书阁继续呆下去的心思,起身准备离开。

    见周暇挡住了去路,出于礼貌,宋清仪客气地询问了句:“周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不料周暇竟然真有事情相告:“十日后,我们会出发前往郴州,到时候你随我们一起。”

    郴州?她去做什么?

    宋清仪面露疑惑:“为何要我前去?我……似乎并无同行的必要。”

    “是父亲安排的,我也不清楚缘由。”周暇耸了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要是好奇,不妨去问问他。”

    宋清仪微微皱起眉头,天知道她压根就不想和周启方碰面。每次看到对方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他似乎总能洞察到自己的心思。

    更何况,宋清仪想起了之前裴瑜说的话,答应给她的安排不可拒绝,宋清仪微微咬唇:“我去便是了。”

    左右,她也不能一直呆在王府之中,机会是不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周暇双臂抱在胸前:“本该如此,我看你这几个月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嫌日子无聊的紧吗?刚好你也没事干,去趟郴州还能见识见识我们大昌的好风光。”

    “况且。”他语气停顿了一下,“郴州,说不定能找到阿双的线索。”

    宋清仪觉得周暇说的话颇为天真好笑,她在大昌举目无亲,身无分文,除了乖乖呆在王府还能去哪里呢?何况,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他们的视野之下,她又能做什么?

    但宋清仪自然不会和周暇说这些,她反问了一句:“阿双的线索?你们去郴州调查过了?”

    “那是当然。”周暇自信回答,作为专业人士,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最后的事发地点。

    没想到却见宋清仪摇了摇头,低着脑袋不抱希望道:“既然连你们都查不到什么结果,我去了,更没有这个可能。”

    周暇被噎了一下,忍不住辩解:“什么叫我们查不到什么结果?我…我们……”想到拂云的来信,周暇支吾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这不是好心安慰你吗?”

    “再说了,距离当初都过了三四个月。”周暇逐渐理直气壮,“又逢梅雨季节,就算原本有线索也早没了好吧。”

    宋清仪抬起头,明亮的双眸直白的看着他,周暇瞬时闭上了嘴,坏了,他怎么前后自相矛盾了。

    但宋清仪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问了他一句:“此次出行,公子会和我们一道吗?”

    周暇眉头紧缩,神情少有的严肃认真:“少打听公子的行踪,这是大忌。”

    宋清仪似乎被他神色怔住,轻声念了句:“是,以后不会了。”

    周暇临走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置于一旁的书籍,《山海经注》《方圆图志》……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孤本,周暇眉毛轻扬,问她:“你很喜欢看地理类的书作?”

    宋清仪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是,幼时的梦想…罢了。”

    周暇没有完全听清她说的话,不过字里行间也能猜出一二。

    人所居于的地位越高,自由也相对变得越少,而越是如此,就越向往外面的世界。

    更不必说,宋清仪还是名女子,这个世道,女子所受的束缚本就远远多于男子。

    但是,这和他周暇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宋姑娘,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难道不应该去看些兵法、谋略之类的书吗?山川地貌再好,对你又有什么用处?”

    嗤笑了一声后,周暇便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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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清仪回到院中的时候,问雨正趴在茶桌上专注地写着什么。

    见她归来,问雨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书籍:“姑娘回来了。”

    问雨将书整齐的摆放在桌上,又给宋清仪倒了杯茶:“周总管适才派人过来传了话,让我们提前准备一下行装,十日后启程去往郴州。”

    宋清仪点了点头,接过茶盏道了声谢:“周暇已经告诉我了。”

    “我刚刚列了份清单,姑娘您过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问雨递上一张信纸,上面罗列了一些必需物品。

    宋清仪摇了摇头,语气温柔:“你安排就好。”

    问雨笑了笑:“平时里姑娘随性些倒也无妨,可这次不一样。郴州虽说路途不远,但道路崎岖难行。听阿蛮说,府里总共只去七八个人,连人带行囊才安排了两辆马车,我们得仔细盘算盘算才行。”

    宋清仪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除了自己,其他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

    但看着问雨满怀期待的眼神,宋清仪沉吟了片刻:“如果方便的话,能否为我置办一套适合远行的衣物?”

    “这是自然,姑娘放心,吃穿住行我们都会妥善安排,一切以轻便为主,到了郴州可以再重新置办。那其他方面,您再想想有没有别的需求?”

    别的?

    宋清仪心里确实有一件很需要的东西,但她终是笑着道:“其他没有了,辛苦你了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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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盛夏,太阳刚露出头来,空气中便已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问雨从屋外端来了一沓新鲜洗净的箬叶,还有泡发好的糯米。她望着不远处正安静看书的宋清仪,犹豫再三,还是笑着开口道:“姑娘,您这会儿有空吗?”

    宋清仪放下手中的书,缓步走了过来:“有空的。”看着桌上的东西她愣了一下,“这是,要包粽子吗?”

    “是呀,今天是端午节,我见厨房大伙都在那包粽子,便拿了些材料回来,姑娘,您要不要也试试?”

    宋清仪自然不愿拂去问雨的好意:“好啊。”

    问雨闻言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她从怀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香囊,仔细地挂在宋清仪的腰间,神情温婉:“端午专属香囊,能够驱邪避瘟呢。”

    然后她看了看桌上的粽叶和糯米,又说道:“姑娘你稍等我一下,我再去取一些食材回来。”

    宋清仪应了声:“好。”

    等问雨离开后,宋清仪拿起腰间的香囊,细细端详了一番,瞧那图案样式,似乎是前几天晚上问雨挑灯绣制的。她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气萦绕鼻尖。

    原来,今日已经是端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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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暇踏进霜清苑的时候,已是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晒得他满头大汗,还没走到前厅,周暇便迫不及待地高声喊道:“问雨!问雨!”

    屋内的问雨听到动静,放下手中刚包好的粽子,看了眼旁边神情专注的宋清仪:“姑娘,我出去看一眼。”

    宋清仪自然也听见了周暇的声音,只是她没有理会的心思,点了点头:“你去吧。”

    前厅内,周暇已毫不客气的坐在太师椅上,身旁的侍女替他倒上一壶凉茶,又呈上一碟散发着丝丝凉意的水果。

    见问雨姗姗来迟,周暇没好气地抱怨:“我说你们院子里的人也太少了,一只手就足以数过来。喊个人都这么费劲。”

    “公子吩咐如此。”问雨淡淡回应:“人多了,便难以保守秘密。”

    周暇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尴尬的笑了一下,然后将话题转移到宋清仪身上:“宋清仪人呢?”

    “姑娘在屋内,暇公子,可是找宋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就不能找她了?”周暇朝着身后的侍从招了招手,对方会意,将手中拎着的木质提盒交给了问雨。周暇漫不经心地开口:“这是宋国那边的一些传统点心,你一会儿带给宋清仪吧。”

    问雨小心翼翼地接过:“奴婢代姑娘谢过暇公子。”

    “哎,你可别谢我,这是父亲让我送来的,要不是他吩咐,你这偏僻难找的地方,我还不稀得来。”

    问雨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那,暇公子慢走,奴婢就不远送了。”

    周暇闻言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好你个问雨,我这还没歇上一会,就急着赶我走呢。”说罢,他拿起冰盘上的西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四溢开来,当真是解热消暑,“‘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你们姑娘真是会享受。”

    还没等问雨出声反驳,周暇伸手打住了她的话头:“话说,你们用午膳了吗?”

    问雨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语气警惕:“暇公子,您问这个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周暇内心暗自腹诽,公子一大早便去了宫中参加端午家宴,父亲也随之一道前往,府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外面酷热难耐,他实在不愿出门,好不容易打点完府中事务,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上。

    周暇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道:“我瞧你们院中甚是冷清,一点端午佳节的氛围都没有。这样吧,我今天大发善心的留下来,陪你们用个午膳吧。”

    问雨在心里默默的唾弃了他一下,几日不见,暇公子的脸皮又厚实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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