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倩芳气得发抖,抬手指着温凝的鼻子骂:“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乐意与否,我看就是你父亲将你宠坏了,林妈妈,将这个不孝的孽障押去祠堂跪着,跪足两个时辰才许起身。”

    她今日非要把温凝的性子扳正了不可。

    林妈妈看着争锋相对的母女二人,很是为难:“夫人,这……”

    聂连蓉也赶忙求起情来:“姑母,三思啊。”

    话音落下,聂连蓉又扭脸看向温凝,催促道:“凝妹妹,姑母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存心气她呢,快些跪下给姑母赔个不是。”

    温凝站着没动,睫毛都没颤一下,聂倩芳怒气更甚,张口吼道:“林妈妈,还愣着干什么!”

    “跪就跪,我又不是没跪过。”温凝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林妈妈紧跟着温凝出去了,聂连蓉则扶着聂倩芳坐下,奉上了一盏茶,又抬手抚摸着聂倩芳的后背,为聂倩芳顺气。

    祠堂门外,林妈妈有些不忍心,便开口劝道:“五姑娘,你还是尽早回去给夫人服个软吧,何必要受皮肉之苦呢。”

    温凝一脸平静的看向林妈妈:“林妈妈,你劝我,不如去劝我母亲。”

    林妈妈叹了口气,将祠堂门打开,待看着温凝和菘蓝两个人走进去跪在地上以后,便将门关上从外面锁住了。

    “咕咕”

    温凝的肚子发出了抗议。

    她从起床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呢。

    温凝从地上站起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冲着供案拜了拜,而后蹲下身子从供案下拿出来两个蒲团递给菘蓝,又站起身在供案上拿了一碟糕点和一碟果子,接着盘腿坐在了放在地板上的蒲团上,又将一碟糕点和一碟果子放在了她和菘蓝之间。

    温凝左手拿着果子,右手拿着糕点,一口果子一口糕点吃了起来,菘蓝却坐着没动,温凝就开了口:“愣着干什么,吃啊。”

    她知道菘蓝也什么都没吃呢。

    菘蓝这才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温凝边吃,边开始分析。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两个人,她爹温广盛和她哥温鹤清。

    据她所知,她哥温鹤清一大早就陪着嫂嫂杜雪漪回娘家给岳母过寿了,怕是下午才能回来呢。

    至于她爹温广盛,现在应该在铺子里忙生意,她爹什么时候能赶过来救她,就全靠连翘这丫头了。

    另一边,连翘得知了温凝被罚跪祠堂的事情后,便一路小跑去了西侧门。

    温家的宅子坐北朝南,走正门太过惹眼,势必会惊动大夫人聂倩芳,而走西侧门既不惹眼,又能最快赶到铺子里将大老爷温广盛请回来救姑娘。

    待连翘快赶到西侧门的时候,却瞧见聂连蓉身边的丫鬟甘露正站在门口,跟看门的小厮刘二有说有笑的。

    连翘赶忙停了脚步,躲到了柱子后面。

    若是叫甘露瞧见她,那可就完了。

    西侧门走不了,那就只能走东侧门和北侧门,只是无论走哪个,都要绕上一圈,她慢上一会儿,姑娘就要多跪一会儿。

    连翘很快做出了决断,东侧门与北侧门比较起来,还是北侧门少绕些路。

    连翘转身快步往回走,却瞧见了一个小厮正准备去西侧门倒夜香。

    连翘停住了脚下的步子。

    她就这样绕路去了北侧门,岂非便宜了甘露。

    不行,她得替姑娘出了这口气。

    打定主意后,连翘又转身往回走,叫住了倒夜香的小厮。

    小厮将手里拎着的夜香桶放下:“连翘姐姐。”

    虽然有盖子,但这味道还是难闻的紧,连翘拿着帕子掩住口鼻:“你认得我?”

    那小厮笑着开口:“姐姐是五姑娘身边的,府里哪个不认识?”

    倒是个会说话儿的,连翘打量了小厮一番:“我怎么瞧着你面生的很。”

    那小厮开始解释:“小人名唤冯力是一个月前才被买进府的,平日里做些劈柴挑水的粗活,连翘姐姐是近身伺候五姑娘的,自然不认得小人。”

    连翘又问:“那怎么倒起夜香来了?”

    冯力看了眼夜香桶,回答道:“倒夜香的赖婆子崴了脚,该劈的柴我已经干完了,就帮她一回。”

    连翘笑了,接着问道:“你心眼儿这么好,也帮我一个忙?”

    冯力笑着点头:“连翘姐姐吩咐就是。”

    连翘朝着冯力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待连翘耳语完,冯力面露难色:“这……”

    对于冯力的犹豫,连翘一脸自信:“怕什么,出了事,自有我们姑娘担待。”

    “是。”冯力说完,就提着夜香桶往西侧门去了,而连翘躲在柱子后面,悄悄露出一个脑袋来偷看。

    正与刘二说话的甘露见有人提着夜香桶过来,便一脸嫌弃的拿着帕子掩住口鼻往后退。

    而拎着夜香桶的冯力,双手在这时暗暗用力,那桶里的夜香晃悠起来,从上面松了的盖子缝隙里飞溅出来,落在了地上和甘露的鞋面上。

    甘露嫌弃的跺脚,指着冯力开始骂:“你,你瞎了狗眼了,怎么做事的!”

    冯力赶忙将夜香桶放下,开始认错:“甘露姐姐,小人不是故意的,要不小人赔你双鞋子。”

    甘露满脸鄙夷:“赔?你一个倒夜香的赔的起吗?这可是我家姑娘赏我的。”

    刘二推开冯力,脸上堆满笑,殷勤道:“甘露姐姐,我给你双买新的,比你脚上的这双更好”

    “滚开。”甘露一把推开刘二,跑了回去。

    甘露跑远了,连翘从柱子后面出来,直奔着西侧门去。

    刘二又满脸笑容的凑上来:“连翘姐姐,这是急着上哪去啊。”

    连翘连个正眼都没给刘二,冷冷道:“没眼色的,还不闪开。”

    刘二识趣的闪开了。

    连翘避开地上的夜香,连忙跑出去了。

    而甘露换了双新鞋,将原来的鞋子扔了,又用澡豆好好洗干净了手,才跑去跟聂连蓉诉苦。

    聂连蓉恨铁不成钢:“糊涂,你是中了连翘那丫头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菘蓝跟着温凝被关在祠堂里罚跪,只有连翘那丫头能去找姑父救温凝,所以她才特意让甘露等在了路程最近的西侧门,好让连翘绕远路费些波折,不想,连翘这丫头竟然能想出这么损的点子,定然是平日里耳濡目染跟温凝学的。

    甘露很是震惊,眼睛里又带着疑惑:“可,可奴婢压根儿就没瞧见连翘。”

    聂连蓉皱起眉,抬手戳了一下甘露的脑袋:“傻,让你瞧见了,她还如何成事,定然是躲起来了,等你走了,再溜出去。”

    连翘那丫头跑的快,现在定然都在半路上了。

    甘露彻底明白了,试探着问:“姑娘,那咱们该怎么办?”

    聂连蓉捏着帕子,思索了片刻,对着甘露吩咐道:“去小厨房炖一碗梨汤,要快。”

    “是,姑娘。”甘露说完,赶忙去办。

    这厢,温凝在祠堂里百般无聊,只觉得时间漫长的紧,就和菘蓝玩起了石头、剪刀、布的小游戏。

    忽而,主仆二人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便默契的收拾现场。

    温凝站起身将剩余的糕点和果子放回到供案原来摆放的位置,菘蓝将吃完的果核用帕子包起来塞进袖子里,又将两个蒲团摞起来放回到供案底下。

    收拾完毕,主仆二人规规矩矩的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这时,外面响起来了对话声。

    林妈妈福身:“老爷。”

    “把门打开。”温广盛吩咐道。

    “老爷,夫人说了……”

    不待林妈妈说完,话音就被温广盛打断:“我叫你打开!”

    林妈妈赶忙掏出钥匙去开锁。

    待祠堂门被打开,温广盛走进来的那一刻,温凝偷偷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酝酿着眼泪。

    温广盛走近,柔声喊道:“凝儿。”

    温凝将小脸扭过来,瘪着嘴巴喊道:“爹爹。”

    “爹爹”两个字音刚落地,眼眶里就流出两滴清泪来。

    温广盛心疼的不行,扶着温凝起来:“凝儿不怕,爹爹来了。”

    温凝站起来时,还故意踉跄了一下,带着哭腔说道:“爹爹,我饿。”

    稳稳扶着温凝的温广盛很是诧异:“没用饭?”

    温凝抽泣了一下,而后可怜巴巴的看向了林妈妈。

    林妈妈:“……”

    温广盛扭脸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叫膳房的人备早膳,再请个大夫来。”

    林妈妈连连点头。

    温凝适时说道:“爹爹,不用请大夫,女儿回房歇歇就好。”

    温广盛听罢,更加心疼了,急忙吩咐道:“菘蓝,快扶着姑娘回房休息去。”

    待菘蓝扶着温凝出了祠堂,林妈妈去了膳房,温广盛怒气冲冲的直奔苍兰苑去。

    而温广盛进了正屋,瞧见的便是聂连蓉喂聂倩芳喝梨汤的场景。

    聂倩芳见温广盛进来,笑意一敛,拿着帕子擦嘴,而聂连蓉将手上端着的梨汤放在矮桌上,冲着温广盛福身道:“姑父。”

    温广盛压制着胸腔内的怒火,双手置于腰后:“蓉姐儿,你先回去,我有话与你姑母说。”

    “是。”聂连蓉颔首离开。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与聂倩芳两个人时,温广盛开始释放胸腔内的怒气:“凝儿一个姑娘家,你动不动就罚她跪祠堂,你让满府的下人怎么看她?!”

    聂倩芳淡淡的递上一方帕子:“别急着替她委屈,先瞧瞧你的好女儿绣的帕子。”

    温广盛拿过帕子坐在小榻上开始端详:“这帕子怎么了,绣得多好,这肥鸭憨态可掬,多传神啊。”

    聂倩芳满脸的难以置信:“肥鸭?我让她绣的是白鹭。”

    白鹭???

    温广盛一愣,而后举起帕子再次端详,左看看,右瞧瞧,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掉了。

    这块帕子上呈现出来的不能说与白鹭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温广盛将帕子叠好放在了矮桌上,说话的气势也低了下来:“凝儿她又不当绣娘,女红嘛,会点儿皮毛就成了。”

    聂倩芳诧异的看向温广盛,哼道:“你们果真是父女,说的话如出一辙。”

    温广盛喝了口聂倩芳没喝完的梨汤,脸上的神情十分骄傲:“凝儿是我的亲骨肉,自然像我,只是,你就为了这芝麻大小的事儿罚凝儿跪祠堂,有些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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