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出神之际,窗外传来一声轻响。萧长安警觉地抬头,只见一片梨花瓣从窗缝飘入,落在灯旁。这不是自然飘落的——有人在外面。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窗前,轻轻推开窗扇。月光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正是阿厌。

    "阿厌统领!"萧长安压低声音,"你怎么..."

    阿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长公主让我交给你的。"

    萧长安接过信,指尖触到信封上熟悉的火漆印记——那是墨韵斋特有的标记。她心跳加速,连忙拆开。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却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北狄王庭近日有异动,呼尔塔密令寻找精通王羲之书法的文人。疑与谢世子有关。"

    "有消息了?"阿厌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萧长安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还不能确定,但..."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向阿厌,"你能帮我送一封信出宫吗?"

    阿厌皱眉:"风险很大。太后眼线遍布宫中。"

    "求你了。"萧长安眼中闪着泪光,"这对我很重要。"

    阿厌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明日此时,我再来。"

    送走阿厌后,萧长安彻夜未眠。她翻出珍藏的几张谢回的手稿,对照着临摹起来。谢回的书法风格她再熟悉不过——笔力遒劲,转折处却带着几分飘逸,正是师法王羲之而又自成一家。

    天亮前,她终于写好了一封信。信中只抄录了《昭明文选》中的一段文字,没有任何私人内容。但她知道,如果谢回真的在呼尔塔手中,并且看到了这封信,一定能认出她的笔迹,也一定能读懂字里行间的暗语。

    信纸上的墨迹干透后,萧长安将它小心地折好,用火漆封缄。漆印是她特意选用的梨花图案——那一年谢回来萧府赏花时,曾亲手为她折过一枝梨花。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狄王庭。

    谢回被囚在一顶狭小的帐篷里,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一年来的囚禁生活让他消瘦了许多,脸颊凹陷,胡须杂乱,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明如昔。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守卫的呵斥声。帐帘被掀开,一名北狄军官走了进来,丢给他一套文房四宝。

    "单于命你临摹这个。"军官扔下一卷字帖,正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谢回冷笑:"呼尔塔什么时候对汉人书法感兴趣了?"

    "少废话!"军官踢了他一脚,"明日此时我来取。若敢耍花样,有你好看!"

    军官走后,谢回拿起字帖翻看。这确实是《兰亭序》的真迹,价值连城,不知呼尔塔从何处得来。他正疑惑间,突然发现字帖末尾有一处极小的标记——一朵梨花,与萧家藏书阁的标记一模一样。

    谢回的手指微微发抖。一年了,他终于得到了关于萧长安的线索。他迫不及待地研墨铺纸,开始临摹。每一笔都倾注了全部心力,仿佛透过这些字迹,能将自己的思念传递到千里之外。

    次日,军官来取走临摹的作品后,谢回在帐篷角落发现了一小片碎纸——那是不小心从字帖上掉落的。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对着微弱的光线查看。纸上除了印刷的字迹外,还有一行极小的批注,字迹清秀隽永:

    "世子临此帖十年,笔力已近右军。"

    谢回将那片纸紧紧贴在胸口,闭上眼睛。这是萧长安的字迹,毫无疑问。她还活着,而且就在呼尔塔能接触到的地方。但究竟在哪里?为何她的批注会出现在呼尔塔的字帖上?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萧长安也被俘了?不,不可能。以呼尔塔的性格,若抓到萧家小姐,必定大张旗鼓地炫耀。那么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萧长安入宫了。

    谢回攥紧了拳头。宫中险恶,尤其是对与谢家关系密切的萧家女而言。太后手段狠辣,皇帝又羽翼未丰...萧长安在那样的环境中,该有多艰难?

    他必须逃出去。必须回到她身边。

    当夜,谢回开始用指甲在帐篷的木柱上刻记号。每刻一道,都代表一天。他要开始计算时间,筹划逃亡。这一次,不是为了谢家,不是为了大周,而是为了那个在深宫中等待他的女子。

    而在大周皇宫中,萧长安正跪在谢太后面前,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

    "听说皇帝昨日去了你整理起居注的偏厅?"太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喜怒。

    萧长安心跳如鼓:"回娘娘,皇上是为请教《春秋》义理..."

    "起来吧。"太后突然笑了,"哀家又没怪你。皇帝好学是好事。只不过..."她话锋一转,"你是哀家的人,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臣女明白。"

    "很好。"太后满意地点头,"从今日起,你每日去紫阳宫为皇帝讲经一个时辰。记住,你的耳朵是哀家的,眼睛也是哀家的。"

    萧长安深深一礼:"臣女谨记娘娘教诲。"

    退出紫宸殿后,萧长安站在长廊下,望着四四方方的宫墙。她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一场危险的游戏,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帝,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但为了有朝一日能再见到谢回,她愿意冒这个险。

    梨花瓣随风飘落,如同无声的雪。萧长安伸手接住一片,轻轻握在掌心。

    秋雨连绵,打在紫宸殿的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萧长安站在殿外的廊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距离太后和皇帝分别给她三天考虑时间已经过去了两日,她依然没有做出决定。

    "萧女史,太后娘娘唤您进去。"一名小宫女从殿内走出,轻声通传。

    萧长安收回思绪,整理了一下衣裙才迈步入内。殿内,谢太后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进来,放下朱笔。

    "长安来了。"太后难得唤她名字,语气和蔼,"考虑得如何了?"

    萧长安跪伏行礼:"回娘娘,臣女还在思量..."

    "起来吧。"太后示意她起身,"哀家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你是个孝顺孩子,担心父亲是不是?"

    萧长安心头一跳,不知太后为何突然提起父亲。

    太后从案几上拿起一份奏折:"今早早朝,御史大夫王焕弹劾你父亲萧景琰勾结北狄,图谋不轨。证据确凿,皇上已经下令将你父亲收监候审。"

    这个消息如同一记闷雷,震得萧长安耳中嗡嗡作响。她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娘娘明鉴!家父一生忠君爱国,绝无二心!"

    "哀家自然知道。"太后叹了口气,"但证据摆在眼前,哀家也不好公然袒护。"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萧长安,"除非...有人能证明这些证据是伪造的。"

    萧长安立刻明白了太后的用意——这是逼她表态。若她答应做太后的眼线,父亲或许还有救;若拒绝,萧家就会万劫不复。

    "臣女...愿为娘娘效劳。"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太后满意地笑了:"好孩子。你父亲的事,哀家会想办法。至于你..."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明晚中秋夜宴,找机会把这个放入皇帝的酒中。"

    萧长安接过瓷瓶,手指微微发抖:"这是..."

    "只是让他睡个好觉的东西。"太后轻描淡写地说,"皇帝近来忧思过度,需要休息。等他睡着了,你把他最近批阅的奏折拿来给哀家看看。"

    萧长安心知这绝非普通的安神药,但此刻她别无选择,只能将瓷瓶收入袖中:"臣女遵命。"

    离开紫宸殿后,萧长安魂不守舍地走在回廊上。雨丝被风吹斜,打湿了她的衣袖,她却浑然不觉。父亲的安危、太后的威胁、皇帝的拉拢,还有千里之外的谢回...所有这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转过一个拐角,她突然撞上一个人。

    "萧女史,这么着急去哪?"

    萧长安抬头,看见皇帝李昭站在面前,身后跟着两名侍卫。她慌忙行礼:"臣女参见皇上。"

    "免礼。"李昭虚扶一下,"朕正要去紫阳宫,一起走吧。"

    这显然不是邀请,而是命令。萧长安只能低头跟上。一路上,皇帝看似随意地问她近日整理哪些典籍,实则每个问题都暗藏机锋。萧长安小心应对,生怕说错一个字。

    到了紫阳宫,李昭挥退左右,只留下萧长安一人。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听说你父亲被弹劾了?"

    萧长安心头一紧:"回皇上,臣女刚刚得知。"

    "朕也不信萧景琰会通敌。"李昭转身看她,"但证据确实很充分,有他与北狄往来的书信,还有边境将领的证词。"

    萧长安跪伏在地:"家父冤枉,求皇上明察!"

    "起来吧。"李昭叹了口气,"朕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他压低声音,"太后想逼你就范,是不是?"

    萧长安不敢回答,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已经泄露了她的情绪。

    李昭突然问:"太后让你对朕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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