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姝连呛几口水,神志不清之下感觉有人抓住她往上拉,她拼命的挣扎却被那人反手剪在身后。

    就在她绝望之际,淡淡的墨香出现,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动!是我。”

    程朝将令姝抱进怀中朝岸边游去,求生的本能反应过来,令姝双手抱住程朝攀附在他身上。

    不过几息时间便到达岸边,程朝将令姝抱上岸,捡起方才扔下的外袍遮住令姝湿透的衣裙,抱着她朝外走去。

    令姝冻得脸色青紫,已经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顾不上思考为什么程朝会突然出现在此地救她,更顾不上面前一群人指着她和程朝的模样议论纷纷。

    她手臂缩紧抱住程朝,视线里只有男人清冷的面容和发间低落的水珠。程朝看着怀里颤抖的令姝,将外袍上拉盖住她的脸朝外走去。

    肖夫人一脸着急的迎面跑来,看着程朝怀里露出的女子衣裙,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脸色惨白的带着程朝走小路离开琼林苑。

    令姝被送上马车,两名贴身侍女手脚麻利的给她换下湿透的衣服,披上干燥的衣服,点起火炉给令姝取暖。

    马车外,肖夫人审视着眼前的眉眼如画的年轻人,浑身湿透却风姿依旧,一路抱着令姝走来只有些微喘,想必身体很不错。

    肖夫人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开口:“今日多谢公子,还请公子留下姓名,明日我必备大礼登门重谢公子。”

    程朝拱手向肖夫人见礼:“在下程朝,举手之劳夫人不必客气。湖水寒凉,还请为马车内的姑娘请位大夫好好调理,莫留下病根。”

    程朝,新科状元,长相不必说,人品更是贵重。肖夫人已经猜测到今日是令夫人和叶夫人一同做局借此逼迫令姝嫁入叶家,不曾想被眼前的年轻人横插一脚。令姝被他救了也算是极好的,也好过遭了自家人的算计,有苦说不出。

    肖夫人再开口时语气热络了些:“多谢你的提醒,姝儿是我的亲侄女,我一定会照料好她。瞧你浑身湿透的赶快去换衣服吧,可别冻着了。”

    身后李榕捧着狐裘咋咋呼呼跑来,声音隔老远便传进耳朵里:“程兄,你怎么走的这么快,快快随我回去换身干衣服,可不能着凉了。”

    程朝看向马车随后收回视线同肖夫人告别离去。肖夫人看着程朝离去的身影内心颇为满意。

    再一转眼,瞧见令夫人和叶夫人慌慌张张赶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湿透打寒颤的叶鸣胜。

    肖夫人视线如刀的飞向走来的令夫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倒好,联合外人谋害自己的亲闺女,脑子莫不是给狗吃了!”

    劈头盖脸的怒骂袭来,令夫人面色难看:“这是我家的事,与你无关。”

    今日一事本计划周全,却不想中途被人截下。只怕令姝落水被男人所救之事马上就要闹得满城皆知,还不知道是何人救下的令姝,又是否会协恩图报。

    肖夫人冷声怒斥:“蠢妇,你做出这等事情都用不着我出手,待学章回来他必休你,看你猖狂到几时。”说完便带着令姝离开,马车朝肖府缓缓驶去。

    ——

    未央坊肖府春鸢阁内,屋中摆放着几个燃烧的火炉,令姝坐靠在床上,手中捧着一个紫金雕花手炉。表姐肖芝慧做在床边心疼的喂她喝姜汤,关心的问道:“姝儿,好些了吗,可还觉得冷?”

    令姝苍白的嘴唇展露一丝笑容:“多谢表姐,我好多了。”随后垂眼睛的开口,“我想回家。”

    肖夫人坐在一旁的紫檀椅上气冲冲道:“回什么家,那是龙潭虎穴,回去要你的命的!你就在我这好好养着,哪都不许去,有姑母在谁敢动你。”

    令姝鼻尖酸涩,心底如同破洞一般漏风。比那日程朝同她决裂还要难受,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连同外人谋害于她,她要回去问清楚。

    眼睛止不住的涌出热泪,令姝想到前些时日同母亲的争吵。

    ……

    那日舅母和表哥又来了府上,母亲召她前去陪同,令姝一进入花厅,表哥便对着她上下细细打量,口吻轻浮的开口:“几日不见,表妹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令姝心中厌烦无比,面无表情上前见礼:“母亲安好,舅母安好,表哥安好。”说完不管他们反应坐到母亲下方。

    舅母叶夫人用她尖细的声音说道:“姝儿的规矩越发的差了,就是姐姐你太惯着这丫头了,要依照我的法子,关在家里收拾几顿就老实了。你看我家里的那几个庶女,不都老规规矩矩的……”

    令姝拳头紧握,眼里的小火苗越烧越旺盛,忍不住出声打断:“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大家闺秀规矩,但我爹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知分寸,懂进退,切记不可学那些长舌妇人,嚼别人家的长短!”

    这话听着着实刺耳,叶鸣胜忍不住出声反驳:“表妹,我母亲是长辈,你怎么能这样讽刺她,你确实越发没有规矩了!。”

    叶夫人冷哼一声斜眼看着令姝继续开口:“姐姐你就是心太软,殊不知的管教孩子就是要下重手的,不过无妨,待到姝儿嫁给鸣胜,我亲自管教。”

    令姝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斥道:“少做白日梦了,我父亲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够了!”令夫人一声怒喝打断二人争执,随后生气的看着令姝,“还不给你舅母表哥道歉,你看看你的样子,伶牙俐齿张牙舞爪的,哪里还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令姝心中涌起阵阵委屈,她自长这么大起,父亲未曾训过一句重话。分明是舅母有错,母亲却是非不分强按着她道歉,她梗着头倔犟道:“我没错,我不道歉,我这辈子要嫁也只会嫁给我喜欢的人,你要强摁我的头吃这碗夹生的饭,我决不答应!”

    令姝转身离去,强忍的眼泪滑过脸颊。身后的令夫人严声道:“将她给我关在院子里反省,几时认错再放出来。”

    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爱情?爱情是这个世上最没有用的东西,她也曾嫁给爱情,可最后又换来什么。

    嫁给舅家有什么不好的,舅舅舅母都是亲人,令学章就令姝一个独女,以后的东西都要给令姝的,与其便宜他人,不如给她娘家。

    ……

    咳咳——

    喉间钻心的痒意泛起,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令姝的思绪。肖芝慧心疼的替令姝抚着后背疏通,令姝捂住胸口艰难的开口:“我想回去亲口问问她,为什么要样做。”

    肖夫人没有说话,她知道令姝心中的痛苦,被自己亲生母亲算计,这种背叛没有几个人能受的了。

    良久,她才松口:“回去可以,你得带着我身边的翠湖回去,翠湖父亲是开武馆的,她自幼跟着她父亲学武,有她护着你我才放心,有任何情况赶紧给姑母送信,知道吗?”

    “多谢姑母,姝儿知道的。”太阳落山,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倒春寒的夜晚叫人格外难捱。

    令府正院,令姝看着眼前的母亲陌生无比,方才她一进门令夫人未曾关怀半分,反而开口道:“你落水被陌生男子所救,名声尽毁,你表哥不嫌弃你,依旧愿意娶你做正妻,这些时日你好生准备嫁人,不要出去乱跑抛头露面。”

    令姝肩膀颤抖轻笑两声,像是觉得自己很可笑一般,她拖着病体赶回府中求问一个解释,可人家一心只想将她塞给叶家。

    她眼角滑下两道清泪,痛苦的闭上眼睛质问:“除了这个你没有其他要和我说的吗?联合外人算计自己的亲女儿,你还配做母亲吗?”

    令夫人被刺中神情激动的站起身,眼神疯狂嘴里咆哮:“要不是你不愿意听我的,我会出此下策吗?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会不疼你!”

    “你疼我的方式就是逼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不愿意就算计我以名声相逼吗?你们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就范,不可能!”令姝冷笑一声抹去脸上的泪水,“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人,绞了头发去道观做姑子,也决不会如你的意。”

    她转身拂袖离去,刚踏出院门便听见屋内丫鬟惊恐的声音:“快来人啊,夫人自尽了!”

    令姝眼神惊恐的回头,脑中一片晕眩,抑制不住的害怕涌上心头,她颤抖着流泪大喊:“快请大夫!”

    她脚步虚浮整个人都站不住,身旁的翠湖扶着她踏进房门,令夫人仰面倒在地上,手腕处的鲜血喷涌四溅,入目皆是刺眼的红。

    令姝已经不能思考,上前扶起令夫人,撕下身上的裙摆用力缠住伤口止血,嘴唇不住的颤抖:“阿娘,我错了!我错了!我听的你话,你让我嫁谁我就嫁谁,你别吓我。”

    连日来的打击令她疲惫不堪,令姝崩溃的抱紧令夫人,嚎啕出声。

    常嬷嬷带着大夫一路气喘吁吁的大夫赶来,刚一进门就听见令姝的哭喊,以为令夫人已经去了,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捶地哭嚎:“夫人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大夫看见这场面嘴角一抽,耳朵都被嚎麻了,他无奈摇摇头走进房门。令姝看见大夫如同救命稻草,神情破碎呜咽着说道:“快……救救我母亲,求求您。”

    大夫环顾四周,吩咐一旁还算冷静的翠湖将令夫人抱到榻上,熟练的开始包扎止血,他转头安慰令姝:“你止血很及时,夫人只是失血过多,没有性命之忧,好好将养着就行。”

    令姝脑中的弦丝绷断,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塌下肩膀舒了口气:“多谢您了。”

    随后吩咐翠湖送大夫出去,翠湖会意,行至院门口,她递给大夫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轻声道:“这是给您的诊金,今日之事还请您保密,不要透出口风。”

    大夫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钱袋子,微笑道:“还请府上放心,我们绝不会自砸招牌的。”

    令姝守着摇步床上昏迷的令夫人不肯离去,得了消息一路赶来的贴身侍女小桃劝道:“姑娘你刚落水,身子受不住的,回去休息一会,这里婢子们来守着就行。”

    今日清晨她和小杏欢欢喜喜的将姑娘和夫人送出门,谁知回来时听说姑娘落水被外人所救,如今夫人又割腕自尽,主君外出办差不在,府内一时乱成一锅粥。

    令姝垂头不语,只默默看着床上的令夫人流泪。过了半晌,令夫人才悠悠转醒,醒来后眼神空洞直愣愣的盯着床顶,任众人如何呼喊都不应答。

    令姝紧绷的心脏又悬起来,她不停的在令夫人耳边询问。

    “阿娘,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

    “阿娘,你说话啊,你别吓我。”

    令夫人动了动眼珠虚弱的发声:“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不想活了,让我死。”

    “阿娘,姝儿听话,我愿意嫁给表哥,你赶快起来准备我和表哥的婚事啊!”

    令夫人仿佛听不见一般,嘴里喃喃自语,一直念叨着死。令姝没了办法,到处请大夫替她诊治,甚至拿着父亲的拜帖去请了太医。太医院院判王大人说她这是心病,若是自己想不开神仙来了也难救。

    令府乱成一团,京城内外议论令姝和程朝的流言四起,瓦子里甚至编了一出状元郎就美娇娘的故事整日排戏。

    每日都有人打探消息来,叶家甚至派了媒人上门提亲,四处散播流言说不嫌弃令姝名声受损,舅家愿意娶她入门。

    京城其他人家瞧见了纷纷上门效仿,令姝烦不胜烦,一概闭门不见。

    肖夫人接到消息后直接杀到令府指着令夫人的鼻子怒骂道:“你要死便去死,好好的折腾自己的亲闺女干什么。你睁大眼睛瞧瞧,她都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难道忘了,她刚出生的时候,你抱着她说要让她做京城最快乐的姑娘,可现在呢?”

    令姝阻止不及,抓住姑母的手臂恳请她莫再刺激母亲了,却不料多日来呆滞的令夫人听见这话捂脸痛哭,是啊,自己在做什么啊!是她亲手把自己的女儿越推越远,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把自己逼上绝路。

    她双手捂面哽咽的开口:“姝儿,母亲对不住你,无颜再见你了。”

    见她清醒过来令姝扑到床前,抓住她的手眼眶含泪轻声抚慰:“不是的,太医说你只是生病了才会性格大变,会好起来的,我会陪着你的,就像小时候一样,不管我做错什么你都会包容我,爱护我。现在我长大了,换我来护着你!”

    多日来的闹剧终于散场,令夫人哭闹一通沉沉睡去。

    令姝和肖夫人移至外间谈话,她着急的询问:“姑母,我母亲和父亲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这几年母亲性情越发左了。”

    肖夫人见事情闹成这样不好再瞒下去,回忆起了旧事:“你母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因为你父亲。二十年前,家中有一位远方寄住的表妹,性子温柔,才貌出众。后来和你父亲产生了情谊,两人私下偷尝禁果有了身孕,东窗事发后你父亲要娶她过门,你祖母呢嫌弃她是个不安分的,强硬的打了胎,将她草草嫁到了河西。此事发生后,你祖母和父亲闹得很僵,你父亲不肯娶妻,硬生生的拖了几年,你祖母没法子了,以死相逼,你父亲只好松口娶了你母亲生下你。”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不想再说下去,瞧着令姝紧皱的眉头犹豫的继续说道:“你出生后,你父亲便不再踏足你母亲的房门,心思扑在公事上,整月不归家。你母亲就独自照顾你长大,还是后来你年纪大了渴望父爱,他才归于家中。原本以为一切都能好起来,你母亲也怀上了二胎,结果你祖母去世,你父亲那颗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你母亲知道了,两人起了争执,你母亲就这样难产了,此后她就性情大变,不管如何开导都没有用。”

    令姝喉咙有些发涩,这些年来,她一直以为父母只是有点小矛盾,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和苦楚。

    瞧见她这幅模样,肖夫人连忙补充道:“你父亲确实有错,对不住你母亲,可姝儿,他对你是真的没话说 ,他虽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个好父亲。”

    令姝低落的开口:“姑母,可我实在无法无视我母亲的痛苦,不带隔阂的和从前一样敬爱父亲。”她缩了缩鼻子继续说道,“多谢您今日告知我这些事情,从前我不曾理解过她为什么一定要捧着舅舅家,现在才知道她是担心有一天无处可去。”

    “以后,我就是她的依靠!”

章节目录

此意寄朝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小雨天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小雨天晴并收藏此意寄朝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