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前一天晚上,气温逐渐下降,甚至接近零度,在广东已经算很冷的了,体寒的人已经感受到身体要被冻僵了一样,周凝格为此也里面只穿了件毛衣,套了件不是棉绒的外套。

    前舍友看到他穿的如此单薄,自己却像裹着粽子般,看呆了一两眼,最后还是问道:“不冷吗?”

    周凝格这样子很容易被认为是耍酷,但他是真的感觉不冷,反而穿多一件,还会觉得热。

    周凝格摇头,看了他一下,目光还是原本的疏离,没有点亲近感,“不冷。”

    前舍友看周凝格不像是真的冷,刚开始还以为他在装,一节课观察下来,确认周凝格是不冷。

    周好说要从深圳来广州看周凝格,周凝格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周好不是那种轻易死心的人,执意要来,说什么也不听。

    周凝格永远不会原谅家暴,出轨,嫖 .娼者,他也没有资格原谅,跟周好相处的一秒,周凝格都感觉到反胃。

    周凝格微微蹙起眉,抓紧了手机,把力气都集中在在机身上,硬生生挤出三个字,“不需要。”

    周好仿佛没有听进去,自顾自地说,“我已经到广州了,我就是想见见你。”

    周凝格没有听完,毫不犹豫挂掉了电话。

    周好之后发了什么消息,周凝格都没有搭理,本身周凝格就调了休息免打扰,也影响不到他人正常生活。连点进去看都没有,直接删除聊天记录。

    周凝格刚刚吃完饭,调的闹钟响了,晚上八点钟,他要去咖啡店兼职了。

    周凝格从开学就找兼职,周末打两份工,一份是咖啡店,另外一份是面包店,他尽量少用周好的一分钱。

    就算周凝格不用周好的生活费,他的钱还是足够支撑大学五年的,因为,周好从初中开始给周凝格的生活费和零花钱,周凝格就从来没花完过,一个月下来总算能剩百分之七十。

    “小周来了。”说话的声音是老板娘,老板娘还在前台整理账本。

    周凝格虽然不太乐于跟别人社交,基本的礼仪还是有的,他点点头,“嗯,晚上好。”

    咖啡店比面包店轻松很多,他不用做咖啡,周凝格只负责洗洗杯子,擦擦桌子,只要是客人能看到的范围之内,都整理干净就行。

    老板娘是个好人,不克扣员工,经常给员工放假,福利等等。按照老板娘说,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能抓住员工的心,员工可以心甘情愿听你话。

    周凝格来这里快一个学期了,被多加工资三次。

    老板娘姓李,她看着周凝格在洗杯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疑问道:“小周,你没有企业微信吗,两个月都过去了还没注册吗好?”

    周凝格动作顿了一下,又极快反应过来,不让老板娘看出其中的端倪,“昨天注册了,晚上回去加群。”

    周凝格不是没有企业微信,因为他企业微信已经加入了面包店,是属于面包店的正式员工,企业微信只能注册一个公司。

    周凝格不知道如何在面包店和咖啡店做出选择,咖啡店虽然福利多但是工资很少,远远没有面包店的多,不要看老板娘和善,但周凝格清楚,是不会给自己转正的。

    周凝格下班之后,已经是凌晨两点,凌晨两点不是最晚的下班时间,有时候夜班一直从晚上八点上到早上五点,老板娘还提前让他走,还说不扣周凝格工资。

    周凝格回到家没有立马睡觉,他在聊天框,编辑好了辞职内容,准备明天早上七点发送。

    周凝格把两份工作都辞了,过完新年,准备找另外的。

    把咖啡店的工作辞了,不是因为钱太少,假期太少,这些周凝格都可以忍受,而是,因为长期的夜班,他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医生给他开了几剂中药,建议他不要继续熬夜,早点睡觉,慢慢就可以恢复。

    面包店新年的时候还需要经营,一直经营到初八员工才有短短的七天假期,连厨师都推脱不了,更别提他这个小小的员工,也许听上去不合理,周凝格也不想追究,干脆辞职。

    周凝格边煮着中药,闻着浓厚的中药草味,嘴里已经不自觉感受到发苦。

    周凝格看着热气腾腾的烟雾,没有目的地注视前方,一时间失神地想,要赶在过新年前把耳鸣治好才行。

    周好连续打了18个电话,周凝格都没有接,忍住不拉黑,已经是他的底线。

    第21个电话打来时,周凝格终于接通,他不是因为心软,只是不想让周好继续占线而已。

    周凝格看到时针已经指到了十,知道中药快要煮好了,声音和气温都是一样冷的,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周好的怒火被这句话灭了一半,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是不是跟邻居的儿子在一起了?”

    周凝格愣了一下,眼神从迷离到聚集,他皱着眉头,没有一丝惊慌,“你从哪里听来的?”

    周好的烟早已经丢进烟灰缸里,手里紧握着拳头,他现在恨不得冲出屏幕,痛斥大骂一顿,“他的父母看到了你们两个在广州南站牵手。”

    周凝格眯着眼,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邓叔叔和邓阿姨,这句话搅乱他宁静的心池,不禁放缓了声音,“然后。”

    周好一直偏向于西方式教育,在饭局上是个衣冠楚楚的企业家,有一个多次合作的朋友也是个同性恋,他一直都没觉得什么。

    以前,他也猜测过,周凝格喜欢男的,早在几年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周好不知道这个消息是来的太早,还是来的太晚。

    小时候甚至想带周凝格出去国外读书,结果林莉拦下了,他不是真的因为周凝格谈了男的,周好生气的原因是,他儿子男朋友的父母还瞧不上自己的儿子。

    周好已经后悔了自己当初做过的所有罪行,但是现在无法弥补。

    如果周好还要继续干涉自己儿子的生活,情感经历的话,那么,他的罪行会多加一条,本来就是罪该万死之人,因为这个,还要再下一层地狱。

    周好算是释怀,真正意义上懂得变通。

    但他不知道的是,父母本来就不应该干涉儿女之间的感情。

    周好没有听出周凝格的情绪起伏,只听到了平静的呼吸声,他叹了叹:“不是我要你分手,是他们让你分手。”

    周凝格说不出话,也忘记了煮中药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分钟,这几秒钟他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

    周好视线又回到烟灰缸上,突然又想抽烟了,但今天已经抽过五根了,他起身,从办公室走出去,“过新年的时候他们会找你,你好好想想吧。”

    “按照他们跟我说的意思,他们说男和男是不能谈恋爱的,自古以来就没有这个道理,不仅为违背祖宗,也违背道德,法律又不承认,还说邓家就这一个独苗。”

    周好越说越不服气,“哼”了一声,秘书给他的水杯,幸好是纸质的,没有发出杂音,他用力地捏住杯身,继续说道。

    “真是搞笑了,我们也就一个儿子,他们就高贵了?没准是他们儿子先表白的呢,还一口咬定是周凝格招惹他宝贝儿子的,邓禄成声音最大,我看他纯属在发癫,遇到颠覆三观的事情,就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邓禄成说倒是容易,说分手就分手,他来试一下?他那个大男人还怕颜面扫尽,如果他那么想传宗接代,那就再一多生一个…都是老古板老糊涂…”

    周凝格听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嗓子内还是以往的干涩,在厨房内还闻到了呛鼻的中药味,才回过神来。

    周凝格想示意他别再说下去,周好还是不依不饶地补充道。

    “你们谁先表白的?谁先追对方的?谁先爱上对方的?”

    周凝格轮廓分明的脸,被从窗户折射来的光分成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

    阴影加重了他的五官深邃,性格的冷淡,连面色都是苍白的,动了动没有血丝的嘴唇,“我表白的,我追的,我先爱上他的。”

    周凝格低垂着睫毛,一脸寡淡冷漠的样子,又恢复了凌厉的模样,无人从他眼中看出情绪。

    周凝格挂掉电话之后,周凝格伸出手默默摸索着墙壁,动作渐渐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指变得完全冰冷,没有一丝热温,手指才从墙壁上移开。

    他感觉,今年的冬天会很冷。

    圣诞节很快来了,他隐隐约约听到楼下超市播放的音乐,邓喻言准时准点给周凝格发圣诞节快乐。

    那天回去之后,他已经养成11点半就睡觉的习惯,今天是特意熬夜的发节日祝福的。

    周凝格此时此刻在喝着苦味重重的中药,他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他笑了一下,笑得很苦,比手中碗里的中药还苦。

    周凝格没有跟他说叔叔阿姨知道他们两个谈恋爱事情,邓禄成和谢雨荷也没有说。

    周凝格不是想刻意隐瞒,因为今天是圣诞节,周凝格想让邓喻言开心一点,祝福上面写了要天天开心,自己总可以让他开心一天吧。

    周凝格就是这么自私地想,也是这么自私地做。

    圣诞节,邓喻言给周凝格寄来了一箱礼物,这是周凝格没有想到的,同样自己也没有给对方准备礼物。

    有暖宝宝,最新款的外套,一看就是亲手织的围巾,最多还是周凝格爱吃的零食,还有说好带的武汉特产。

    至于为什么是一看就是亲手织的围巾,不是因为不好看,而是因为上面贴一个便利贴:“围巾很暖和,你试试。”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是邓喻言花了三个月织好的。

    周凝格获得幸福感之后下一秒是深深的惭愧,他第一时间把外套放到洗衣机里面,想尽量在最早的时间内穿上。

    邓喻言迫不及待一个视频通话打来,周凝格下意识按按绿色那个键。

    周凝格解释道:“我现在不方便开摄像头。”

    邓喻言也没有因为这个而生气,不在意,说没事。

    邓喻言轻笑了一声,脸全都在太阳底下,被阳光照耀着,他按耐着激动,渴求爱人给自己一分坚定,小心翼翼试探道,“围巾应该很暖和吧。”

    周凝格没有开摄像头,是不敢开,他并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狼狈,毫无振气的样子。

    他看到了邓喻言笑得那么开心,周凝格居然也想跟邓喻言一起笑。

    屋内的光线已经去消失,周凝格整个人都吞进黑暗里中,有明显的感觉到室内的温度又降了几度,周凝格极力扯了个笑容,“很温暖,很喜欢。”

    “圣诞节快乐。”周凝格虽然已经在微信上说了一遍,但他永远不嫌多。

    圣诞节过后第十个小时,找到了切入点,他跟邓喻言坦白了这件事情。

    他觉得没必要继续瞒下去,迟早要面对的,如果临时告诉邓喻言,伤害会更大。爱人就是要同甘共苦,对方也不喜欢自己硬扛着所有,他们都是成年人,周凝格和邓喻言是有能力,有权利,有方法,去面对家里所有情况,就像他们选择在一起一样。

    周凝格很冷静地说完这句话,哪怕是简简单单的一段话,他都不知道重复演绎了多少遍,表面上风平浪静的镜子终于碎成四分五裂,不断向外处伸长。

    周凝格忍不住把声音放柔和些,最大限度的去减少伤害,“叔叔和阿姨两天前知道了我们在一起,他们打电话给周好,大概意思是让我分手。”

    邓喻言忘记是什么时候回过神来,只记得身后全都是朦胧虚影,全身上下只有痛感,身体好像正在被撕裂,心脏猛地跳动。

    这一天他也幻想过,想象力有不好的结局,也有好的结局,事情突发太突然,没有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

    邓喻言被寒风唤醒理智,迎面而去的寒风就像刺刀,毫不留情刮伤他的脸,灭掉他所有刚刚燃起的火焰。

    他艰难地开口,说出的每个音节都让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下一刻,身体就要颠倒,混浊了现实与梦境。

    声音带着微微颤抖,眼眶也感到久违的刺痛,邓喻言拼命掐着自己手心,内心里一直在叫喊,这不是真的,但随之而来的疼痛感,让他再一次认清现实。

    邓喻言感到头晕,但意识却让他清醒,头脑不再迟钝,头脑再次上线,紧咬着唇,“叔叔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周凝格心也是乱的,他料定邓喻言会有那么多的反应,自己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安抚,“同意,就算他不同意也没用,周好阻拦不了我们。”

    邓喻言不想再回到那段难熬的时光了,他努力挽回,努力拼起破碎的镜子,即使对谢雨荷们来说是不堪的,他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力,“我会跟我爸妈说的,你不用担心,他们很好讲话的,也许他们只是讲一时气话,其实内心早就接受我们了。”

    “我们先不要分手…这件事情还是有希望的,就算他们到最后不同意,还是没有接受我们,这也没有关系,不会干预到我们的感情,我们也不一定非要他们接不接受,才能在一起。”

    周凝格一点点听下去,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周凝格等他语无伦次的话讲完,脸色一直暗沉,缄默了一会,才慢慢开口讲话。

    周凝格说得很庄重,黑眸暗了几分,声音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温柔,让人听不出怪异,“邓喻言,我不会因为旁人的意见而去分手,也可不能因为道听旁说去质疑我们的感情,我会竭尽所能让叔叔阿姨满意,证明我们在这段感情中是对的,你不用感到害怕,有问题我们一起承担,不要总是往自己身上揽,见家长是两个人的事,从来不是一个人单方面去解决。”

    周凝格直起了身子,语重深长,每一秒钟都关注对方的微动作和微表情,想察觉出来什么,“当下准备好期末考试,别想太多,不要往罪糟糕的方向去想,有不确定因素要告诉我,跟叔叔阿姨沟通这件事情,等过新年再说,他们现在也并不想让你知道。”

    邓喻言全部都听进去了,也答应他不再胡思乱想,不再提分手的字眼。

    邓喻言一瞬间感觉心情好了许多,如果说非要进行比喻,那前五分钟就是寒冬,现在就是暖春。

    这两段话给他了十足的安心,就像根定海神针深深驻扎他的心里,邓喻言不再随意动摇,患得患失,也认识到仿佛事情也没有严重到要分手的程度。

    邓喻言过了三十五分钟因为周凝格要洗澡,才依依不舍挂掉了电话,手机都要发烫了,不知名的情绪还停留在心头上。

    但这不知名的情绪绝对不是,悲伤、失望、愤怒等负面情绪。

    叶舒明买回来夜宵,是一袋大烤串,顺便买了一份给邓喻言。

    邓喻言没说要,但叶舒明态度很坚定,看来烤串是非接不可,他思索了一会,拿起了手机,点开了支付宝,“多少钱,我转你。”

    叶舒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支付宝已经把他拉黑了,略微不满地说:“都说了这一顿,我送你,又不是我请你,不用还了。”

    邓喻言看了一下他,闻到了呛鼻的辣椒味,但已经习惯了,没有像第一次的时候那么强烈,他决定还是要说:“我父母知道我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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