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禄成被这句话震住了,也用了一个晚上时间认清了现实。

    他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原本的衣有汤汁,酒味。邓禄成回到自己房间,躺在软绵的床上,没有立马睡觉,突然很想抽烟。

    邓禄成关掉了床头边上的台灯,在深夜里,默默地想,“有什么方法可以纠正邓喻言?是要继续忍受他们谈恋爱还是舍弃邓喻言?”

    邓禄成想不明白,也无法理解邓喻言。

    谢雨荷一直在房间哭,那句话直接打进她的心里,如果邓喻言说不是同性恋,即使是撒谎,谢雨荷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信他所说的,但邓喻言没有说谎,他还承认自己就是同性恋。

    谢雨荷想把“同性恋”这个词捏碎,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同性恋。

    但,谢雨荷完全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头晕为止,渐渐撑不住困意,下一秒就跌入床中,把头埋在枕头里,不愿听邓禄成的争吵,心里盼望赶紧入睡。

    邓喻言关闭了客厅的电源,还收拾了掉在地板上的抱枕和被打碎的碗,连撒在地面上的姜汤汁都快要干了,一顿整理完已经精疲力尽,回到房间准备睡觉,看了时间,现在是凌晨。

    周凝格发了好几条消息,全都是问候和关心,邓喻言被折腾了一番,没有力气回信息,而是直接发给段长达45秒的语音。

    “我刚刚收拾完,现在准备睡了,你早些也休息,我很好,情绪没有低落,不用担心,爸妈也没对我实行肢体暴力。我已经跟爸妈沟通了,爸妈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如叔叔所说,爸妈并没有一时间接受我们,但我态度很明确,他们不会再从我身上寻找能延续血脉的希望。”

    邓喻言发完语音,实在是等不及周凝格回复,很快就入睡,有一半原因是真的累了,另外一半原因是,大脑没有给他太多消化事件的时间,一想起来就头疼,索性不想了就睡觉。

    第二天早上八点,周凝格靠着医院冰冷的墙,面无表情地给邓喻言发信息。

    【周凝格:周好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抢救,医生说情况不太好,一时半会我回不去了。】

    邓喻言一直保持着良好作息,但没有过假期八点就醒的习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看到这条消息时,已经吃完早餐。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周好在邓喻言的心里,是个可怕的存在,让人看不透,因为些事情也导致周凝格从小到大都怕打雷,不过这几年周凝格好了很多,能克服恐惧。

    周凝格三岁的时候,周好和林莉就开始无止端吵架。

    周凝格一开始不懂,家暴的定义是什么,只是单纯以为,周好掐着林莉,林莉发出痛哭惨叫,脸上有明显的泪痕,是他们像电视剧一样,在演戏。

    周凝格深深地觉得,周好和林莉的演技很好,很逼真,比电视剧演员还要生动。

    林莉和周好在“演戏”,这个是周好教周凝格的。

    周凝格不明白,他觉得林莉很难过,以他的见识,一时半会根本想不通,

    林莉不想说,他只好找周好问清楚。

    周凝格手里抱着枕头,是周好宣泄脾气掉落下来的,他安静地捡起,顺势问道,“爸爸,你为什么要打妈妈?”

    周好不以为然,他对周凝格没有太多感情,但目前为止,还没有想对自己的儿子动手。

    周好冷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嘲讽周凝格还是林莉,他把林莉洗好的葡萄塞入口中,带着自豪的情感,“丈夫打老婆天经地义。”

    周凝格感觉这句话有些刺耳,引起不适,他非常不赞同,盯紧周好丑陋的眼睛,反驳道:“老师说,男生不能打女生。”

    “那又怎么样?”周好闭上眼睛,对周凝的眼神感到厌烦,觉得周凝格真的是蠢到让人想笑。

    周凝格不想林莉承受不该有的痛,他低声细语地说,似乎在恳求,想征得周好同意,“您能不能别再打妈妈了,妈妈很疼。”

    周凝格平常几乎没有跟周好有聊过天,就算吃饭都尽量不在同一个桌子上,如果实在是避不开,就跑进房间吃,用最快的速度吃完。

    因为他厌恶周好所作所为,周好在他三岁的记忆里,只会给林莉带来伤痕,破坏这个家,周凝格对此恨之入骨。

    周好才没有听进去,任凭周凝格一两句话怎么会动摇。

    周好扶着额,冷漠无情地说:“再废话,就把你锁进房间五个小时。”

    周好没有再说假话,他说锁五个小时就是五个小时,如果敢反抗还会更久,最长的一次是周末把周凝格从早晨七点锁到晚上八点。

    原因竟然是,周好再一次掐住林莉脖子,林莉露出快要窒息的表情,手指都在颤抖,周凝格冲出房间,奋起反击,脑海里就一个想法,要解救妈妈。

    周好还沉寂在愤怒当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凝格在干什么。

    周凝格用力地咬了一口周好的手,虽然隔着面料,但力度还是很大的。

    周好猛地一缩手,发出“啊”的一声,手立刻松了,林莉终于有喘息机会,的确成功被解救了,但他自己却被周好用衣架和皮带打了一个小时。

    林莉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她连忙抱起周凝格,让周凝格趴在她的怀里,死死地护在身上。

    尽管可能同样被打,但周凝格可以减少很道红痕。

    但男性的力气远远比女性多两倍,就算体重,身高,年龄相差大。

    林莉用尽全身的力气,还是没有护住周凝格,拼命保护的过程中,自己还挨了十几脚,每次都踢在腹部身上。

    林莉眼睁睁地看着,周凝格的皮肉上出现被打的痕迹,连胳膊都打出血了。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自己上前,周凝格会被打得更惨。

    她腹部已经疼得不行,站起来就会感到一股撕裂,肚子在作怪,一点点磨损林莉反抗的心。

    “我他妈不弄死你。”周好手都打红了,从衣架换成了皮带。

    周凝格酸疼得手脚都抬不起来,刚才力量也全无,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手臂流血了,血液在自己身体里翻江倒海,都在向主人诉说着不满。

    他的五脏六肺都在很不规律地颤抖。

    周凝格没有哭,没有求饶,没有怨言。

    他眼神中充满锐利,也没有做出下意识退缩行为,志气没有消散,他并没有后悔自己决定。

    如果这样能减去自己母亲身上的伤痕,母亲的眼泪少流几滴,幸福的笑容多一点,那挨几顿打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周凝格心甘情愿,周好让他下跪,他坚决不肯,双膝迟迟没有作出反应。

    周凝格紧咬着牙,他无声的决定,随之而来的是一巴掌,这一巴掌使他牙龈都出血了,血一滴滴滴在他衣服上。

    周凝格衣服本来是白色,如果血液持续往下溅落,他的衣服很快就会变成红色。

    周凝格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的背永远是笔直的,这是林莉教他的。

    这无疑是在激怒周好,周好绝对不容忍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在生意方面,自己过得像条狗,连自己的儿子都在轻易地鄙视他。

    周好暴虐地往他身上抽,周凝格以他不该有的耐力接受周好的种种。

    林莉看不下去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由于支撑力不够,还摔了两次。

    林莉朝着周好大叫,不自主拔高,谁也没想到这是职场精英在家里的模样,她想用声音阻止周好:“周好,你快停下,凝格快被你打死了。”

    最后,周凝格胳膊、鼻子、牙龈、大腿都出血才结束的。

    林莉本来是想下跪的,这样这场暴打才能快点结束,周好一直喜欢看别人臣服他的样子,但周凝格誓死不同意。

    周凝格学着电视剧里面的台词,又结合着自己真实情感,硬生生地挤出音节,拼命阻止林莉下一个举动,喉咙都沙哑了。

    周凝格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但是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他眼睛紧紧看着林莉,不放过一丝空隙,想用眼神传递自己的想法。

    如果林莉真的下跪,那么自己被打一个小时,根本就没有意义。

    好在林莉思考的过程中,周好停下了动作,让林莉带周凝格去医院。

    周凝格这么做,就成为他怕打雷的导火线。

    林莉亲了亲周凝格的额头,又拿毛巾擦着他从伤疤溢出来的血,“疼不疼?”

    周凝格摇了摇头,他知道林莉在关心自己,用着轻松的口吻,嘴角勾起,坚持地说:“不疼,男生保护女生是件光荣的事情。”

    三个月后,周好找到了报复机会,他在心中还是不服气,不希望就此放过周凝格。

    趁着林莉出差,往周凝格房间随便塞了几个廉价的面包,就把周凝格锁在房间里面。

    周凝格的房间是有洗手间的。

    周好真怕周凝格真的死了,所以扔了几个面包,他讥笑地说,“好好反省,渴了就喝自来水。”

    周凝格貌似有话要说,但嘴边又是沉默,他一点点的看着门被关上,脸上是绝望的表情。

    被锁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冬天天暗得很快,六点天边就被黑色渲染,今晚还没有月光,星星。

    不知道是周好故意的还是停电了,那天晚上一直到凌晨12点,甚至周凝格凌晨一点睡着的时候,他尝试按了一下开关,还是没有电。

    周凝格本来是不怕黑的,但前提是身处的环境不是长期的黑色,长达几个小时的黑暗,他无法接受。

    周凝格感受到了害怕,他仿佛看到自己被黑暗慢慢地侵蚀,周好把他拖进深渊,都沦为怪物,一丝丝密密麻麻的恐惧笼罩着他心头。

    他身体弯弓,被子盖过头,全身缩进被子里,贪婪地汲取被被绵中带来的温暖,以此来抵抗负面情绪。

    周凝格所以沉睡来逃避,老天爷却也不放过他。

    应该是过了半个小时,天空闪起雷鸣,山谷也逃不过闪电,闪电无情地劈在树上和地面上。

    雷声发出的声音很难听,不是他喜欢的清澈音色,是沉闷,低沉的,惊天动地,仿佛有痰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解决不了。

    周凝格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只能抓瞎,明明是他熟悉的房间,这时感到生分,燃起的害怕。

    他中午饭只吃了一点点,因为周好给他打的粥,周凝格不用想也知道锅里已经空空如也,周凝格长大之后才知道这是故意的。

    经过几个小时早就饿了,肚子提醒周凝格要吃点东西。

    周凝格再一次被饿醒,肚子饿会有痛感的,痛感驱使着周凝格做出反应。

    他双手捂住耳朵,极力避讳着雷声,但天边的雷声太大,就算他用被子捂住,也能听到。

    周凝格双脚触碰到冷硬的地面,周凝格打一个寒颤,凭着记忆力好不容易在床底找到拖鞋。

    周凝格没有看包装,也看不到包装,随手拆了一个面包,就进入口中。

    面包是周凝格讨厌的椰丝味,不是甜的,大部分还没有味道,只有中间有甜。

    周凝格一下子吃了三个,他都没有分辨出什么味道,只记得后面两个不算好吃,周好给他留了六个,还剩三个他计划着明天吃。

    周凝格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一直在等雷声消散,本来是在凌晨的时候已经睡着了,那时候雷声刚刚离开,但他又做起了噩梦,噩梦惊醒时,天空落起了雨滴,下起连绵大雨。

    周凝格以后都因为这个事情害怕打雷,如果不是亲身体验,没有人会懂,一个人无辜地被锁在房间里十几个小时,没有光源,没人陪伴,还有饥饿。

    早上六点时,终于有了光线进入,周凝格看见阳光落在他的枕头上,还闻到阳光的味道,他想,现在可以睡觉了。

    周凝格恐惧雷鸣的深根,成功入侵自己的心脏。

    -

    今天早餐是皮蛋瘦肉粥,是邓喻言自己做的,当然也有邓禄成和谢雨荷的份。

    谢雨荷按照平常,她早就醒了,如果会更早一点的话,连三人份的早餐都做好了,但是她今天没有,一直睡到十点钟才醒。

    邓喻言吃过早饭,把皮蛋瘦肉粥热了一下,随手拿了一把雨伞,准备出门买东西。

    到达楼下,周凝格给邓喻言打了个电话。

    周凝格很平静,在电话里面听不到半点情绪,他走出了医院,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没有了刺鼻的消毒水味,竟然能感到舒畅之情。

    周凝格神情有些疲惫,他通宵没睡,但里面绝对没有伤心,他永远不会忘记周好的所作所为。

    恶人就应该下地狱,生前承受病痛是他应该的,是他应得的,这是老天赏赐给周好死之前的礼物。

    周凝格低头看到了枯黄的树叶,悄无声息掉在自己的鞋尖,他沉吟片刻,思绪追溯从前,缓缓地说,“周好死了,九点十分零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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