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永慎也是使了些手段追求禹山摇,鲜花,间断的关怀,投其所好的展览,再昂贵的,他在禹山摇面前也拿不出手。

    她偶尔携带的腕表快赶上他拍戏一半的收入,送出商品礼物摆在她的面前,廉价得可笑,伪装不成拙劣的真心情意。永慎自己也清楚。

    交往一月,他献媚,她无动于衷。她连主动的牵手都不会有,约会永远止于永慎腼颜的亲昵,禹山摇看似被动,实则无感。

    永慎会在片场发呆想:难不成不图他身子?

    一次酒肉朋友举办的泳池派对,有位政要之子同几位年轻模特向他招手。

    寒暄过后,在泳池中,政要之子上下端详他为拍戏练出的矫健身材,打趣说:“你倒是挺符合她们的喜好,诶,要不是……我接受不了,是真想听我爸的话同楼部联姻试试。”

    “什么意思?”永慎茫然。

    “啊,你不知道啊,她和楼心都是一类人,要在上面的。”政要之子比了个下流手势。

    永慎怔忡几秒,看向对方揶揄的眼神,蓦地懂了。

    主菜没吃几口,禹山摇木着脸,由应侍推开门,走回落座。

    距离她出去,没间隔多久,永慎以为她和那个人纠缠至不会归来,或者回来也得是一盘菜吃到结束后。

    禹山摇吃了两口,放下刀叉,心里像有事,抽离骨头般倒在椅背上,浓颜系的眉眼沉重,沉进穿透不了心灵的白炽光中。

    掏出烟时,她问永慎是否介意,永慎说丝毫不,她点燃星火。

    永慎小心翼翼问:“怎么?菜不合口?”

    禹山摇审度他脸蛋,很像禹君旭,但气质不同,永慎输在为欲望沾染世故的滑头。

    这世上再难找出第二个天真主义者搭配她这冥顽的野兽。

    她吹了口烟,轻蔑地吐向永慎。永慎没躲,挥了挥,故作不知笑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禹山摇笑了笑,抖落些烟火烫在永慎的手背。

    永慎反射性一缩手,可被禹山摇攥住,烟蒂压下,永慎闭上眼,睫毛颤动。

    那刻,禹山摇才觉得他像金旭了,倘若永慎是盘被品尝的菜,从始至终,只有这秒味道对了。

    烟蒂在餐盘熄灭。

    禹山摇呸了口烟雾。

    这么一出,永慎更加明白酒肉朋友听闻他同禹山摇约会后,一脸让他好自为之保重性命的无奈。

    他引她来看他无意间找到的人,果然触怒到她了。

    禹山摇食指轻抖烟灰说:“你这些心思放在演戏上用功,说不定会有点成就。”

    “用过功的。”永慎苦笑了下,“每周都会请电影学院的老师来酒店教课,之前还去报过影后的班,但我真没什么天赋,成效不大。所以在别的地方下点功夫,也算殊途同归了。”

    “殊途同归?”禹山摇冷哼一声,“出去。”

    永慎有一刻愣住,禹山摇再次强调:“出去。我不说第三次。”

    *

    晚间九点半。

    金旭回到家中,客厅亮着灯,通名锃亮如白昼,他换了无声拖鞋,轻声走去次卧。

    两个小孩撑不住睡着了,他替孩子们调低空调温度,掖了被子将胸口到胃部这截盖住,关了卧室灯,换上床头的小夜灯。

    他从衣柜取了睡衣,打算洗完澡,陪孩子睡觉。

    半个小时前,金悦和金霖还眼巴巴捧着手表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归家,时不时打一个过来留言,唤他爸爸,请求他下班就快点回家好不好。

    他的心愧疚到一塌糊涂。

    这份工作他干了两年,最开始是极为合适,当初应聘职位是早午班的应侍,比上晚班的同事工资低一千五。

    他选择这份工作最大的考量是离家近,出小区街口便是工作地点,几乎没有通勤,方便他接送孩子上下学。

    应聘谈的工资将将超过税点,对于他要养育两个小孩和还房贷多少有点压力,但连锁酒店的创办人来自德国,算是德企,这两年涨了近一千,年假按工龄算,每年带薪病假十五天,不会加班,对于有子女的员工每个月还有一天陪伴的带薪休假。福利不错,他能把很多时间拿来陪伴小孩。

    到今年酒店调来新的负责人辞了一批上夜班的同事,执行倒班制,造成他的困窘。

    金旭有点发懵的愁,更令他愁的是禹山摇。

    他拧开花洒,蒙头淋下,他忘了躲,水流击打在面容很疼。他捧住双颊,蹲坐在地上,用掌心将眼眸遮住,好像这样就能完完全全保护住自己似的。

    想起一些过往还有两个他疼爱的孩子,他在思考要不要将这份工作辞了。

    *

    过了一月。

    禹山摇才从脚不沾地的行程中抽身,下飞机她便闭眼靠着椅背休憩。特助在前方开车,是相处许久,聪慧敏锐的退伍女性,知道她接下来需要去哪。

    她刚从一东亚临近国飞回,作为受邀的青年女企业家参加联合国在东亚开设妇女议题的报告会,主题是后疫时代女性平权及生育率普低问题。

    再往前,她夜旦不寐地飞往全世界各处拜访董事会成员,再乘坐私人飞机赶往父母居住的曼尼里湾海岛。

    陪同父母在云若雪山,绿松石般纯粹的滨海岸间漫步,告诉他们,她要同金旭结婚。

    父亲没有说话,这些年对她所行之事一以贯之保持沉默。

    唯独名义上的母亲愠恼,谈话最后以一句“你和他的事用不着问我们,我们也没资格评判你,你……你只要别再折腾他了就行”终结。

    她很快离去,不打搅父母,也不想他们给她的内心添堵。她和他们的关系自小恶劣,到如今她掌管禹氏集团乘结构性的东风,有不小的成就,他们的关系才改善至“一般”二字程度。

    “到了,禹总。”特助提醒她。

    她点了下头,盘算着时间。少倾,才懒洋洋直起身,望向车窗外的天空,有乌梅色沉霭像床被褥盖在别墅上空。

    特助关注着App上动态推移的暴雨分布图,迟疑说:“禹总,一小时后,襄华区会有雨。收纳箱放了伞,到时候请您自用。”

    “嗯,挺好的。”她昂首欣赏说,“你带一把走吧,免得回去淋着了,容易感冒。”

    特助同她合作许久,品出禹山摇心情好极了的意味。

    比起一个月前的半下午,她叫特助先行回去,在副驾驶一根接一根香烟入口的翳戾情绪,对比出她今日的极端欣喜。

    她坐在这家主人的客厅内,女主人同她说话热场,男主人负责陪笑倒茶。

    相较于有求于禹山摇的男主人,禹山摇与女主人更为熟络,女主人参与过她和楼心一群人的聚会,出国留学时女主人和楼心是研究生阶段的校友。

    上个月某次聚会后,女主人无意间听闻禹山摇抱着楼心肩膀,嫌弃新住处请来的阿姨做菜不合口,她生母是江西人,她在江西本土度过童年,偏爱江西菜更多。

    女主人动了心思,邀请禹山摇到她家看最近展览收到的马蒂斯画作,顺道尝尝江西阿姨老道厨艺,如果合适,便将做饭阿姨割爱介绍去禹山摇新住处。

    两人隔着一盆新鲜的滴水白玫瑰寒暄,禹山摇目光飘在客厅闲置的玩具车,便问:“有小孩了?”

    女主人笑得开朗,指了指楼上,“是啊,五岁,淘气得很,在补习德语。就这会儿乖,老师很好,哄得住他。”

    禹山摇的目光偶尔停驻在楼梯口,笑着说:“德语?小时候我哥也学过。”

    金旭为学生讲完粗浅的语法,跟读最后几个单词,小孩子为发不好的小舌音垂头歉疚。

    金旭看了下接近饭点的时间,像对他自己孩子般,疼爱地摸摸头宽慰说:“没关系,发音有很大进步了。发不出来也没关系,你比老师当初学习时厉害多了,老师练习三个月才发对了音。你只用了一个月,你是小天才,知道么?”

    学生叹了口气,嘟囔着:“才不是。妈妈会说的。”

    “不会。”金旭抱了下孩子,“老师会告诉她你很棒。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心理压力,你只是个五岁半的孩子,做不好太正常了。”

    学生又叹了口气,老师并不会安慰人。

    金旭只好对他说下课结束了,吃饭如何,老师也要回家给弟弟妹妹做饭了。

    学生又露出一点属于孩童的笑容。他很喜欢和金旭牵手的那刻,因为金旭的掌心很温柔。

    金旭牵着小孩子走下楼时,他没想到禹山摇也在此处。

    她穿着皓白廓形西装西裤,V领露锁骨,商务又性感,惬意交叉腿倚在沙发上,双臂肆意搭在沙发侧,看袅娜身姿的女主人背对她插花,随意的气性比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更像主权者。禹山摇与他遥遥对视一眼,很快,金旭撇开眼神,清白到二人似乎从没认识过。

    女人礼貌介绍:“这位就是我说的教德语的金老师。”

    禹山摇浅淡地嗯一声。

    金旭情绪在见到她后,变得靡然,抽了神魄与筋骨,像窗外被暴雨捶打花瓣的零落白玫瑰似的,连学生试图挣脱他掌心去拥抱女主人,他也走神忽视了。

    惊醒后,才松开幼童的手。

    女主人走至门口,泄了丝门缝,濛濛的雨飘零进入,女主人退了一步。

    正巧,阿姨端上两盘菜放至餐桌,禹山摇起身走向窗户。

    女主人担忧且客套说:“要不金老师留在家里吃个饭吧,雨停了再走。”

    想到别墅里的那人,不知是何时抵达此处,狩猎他,等待良久,就是为了歆飨祭祀物。

    金旭即刻猛地摇头,婉拒说:“不了,谢谢襄太太。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在等我,我要回去为他们做饭的。”

    他拎起放在置物架上磨破抽线的单肩包,三十岁的人还背不合时宜的书包,幸好他脸嫩到纯真,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出头,不会显得过于违和。

    襄太太笑了下,时常觉得金老师书生气息过重,就像她在大学授课老派作息的同事般。她也因为这样,才相中金旭的踏实,令其来为她儿子授课。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金老师家也有两个宝贝。”襄太太去拿伞抱歉说。

    禹山摇忽地推开窗户,裹挟暴雨的风吹起窗边白纱绉,雨滴淋湿窗台。她插着兜,左右探视后,说:“这么大的雨恐怕走不了了,这位老师,不如吃了饭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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