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这件小事,荣伯背着手跟个没事人似的,悠哉悠哉溜达回去盯着下人们整理货物。

    而看到他带着人离去又独自归来,众人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而是淡定的完成卸货清点核对后,领头的马夫王桢才向荣伯微微颌首示意。

    “诸位一路辛苦了,”荣伯笑眯眯的温和道,“还是老规矩,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水热饭,你们都先去休息。”

    因为每个月都会有车队往来,将军府内给这群马夫们专门安排了用来休整休息的偏院。

    一众人谢过荣伯后,熟门熟路的自觉去了固定的厢房休息。

    王桢则是留在原地,和荣伯对视一眼后,沉默的跟在荣伯身后去了偏房。

    荣伯让丫鬟上了热茶,示意王桢落座后,才询问他情况。

    “说说吧,老赵怎么回事。”

    “京城前些时日下了雨,加上气温骤降,夜里地面结了冰。”王桢一五一十的交代,“早上出城时还好好的,车队行至京郊时,老赵那辆车的马踩到冰脚滑受惊摔倒,连车带货砸到老赵身上,老赵被压断了一条腿,当场晕过去了。马也摔断了脖子,当场咽气。”

    “这么巧?”荣伯挑眉,“那赵六是怎么回事?谁找来的?”

    “他是自己找上来的,”王桢绷紧了面皮,“在老赵昏迷后,我们忙着把他从马车底下救出来,自称为庄子采购物资外出的赵六认出了老赵,帮忙救出老赵,并自告奋勇要帮忙顶替老赵的位子,跟着马车队伍,把东西送过来。”

    荣伯看着王桢没作声,王桢也是从边军退下来的老将之一,应该说这些马夫,都是因为各种伤病,不适宜再上战场而退下来的兵卒。

    大多是家中已无甚亲属,孤家寡人生计都成问题。

    当个车夫虽然经常在路上来回奔走,喝风饮露,至少有了个生计,衣食无忧。

    尤其是镇国公府向来不亏待自己人,给的酬劳都是一等一的高,更是令一众下属对镇国公府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王桢武力超群,编入边军后立功无数,很快升任百户。

    却在一次上战场同鞑子对战厮杀时,被砍伤一条腿,还从马背跌落被马蹄踩踏断了几根肋骨。

    后来王桢治好伤却瘸了腿,内伤更是严重,需要长年慢慢休养恢复,不再适合上阵杀敌,便被萧雄指为这一批车队的马夫头领,率领着车队每年来往边城十数次,从不曾出任何意外。

    这次老赵的事情看似巧合连连,但巧合太多,就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了。

    连荣伯都能轻易察觉到的问题,他不信王桢真就一无所觉。

    “在他自称赵六寻上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有问题了,”王桢倒是坦然,“老赵虽然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但车队里每个人的情况我都一清二楚。我以前没见过赵六,但这个人一出现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是。”

    “对方既然找上来,就定有目的。如果被揭穿,第一次是老赵,第二次第三次又会是谁?与其等着他们为达成目的一次又一次的算计车队,不如将计就计,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他一路上还算老实,安安分分不多话不多事,只是偶尔会探口风,向我们打听将军府的事,尤其是有关将军和世子的爱好和脾性等。”

    王桢条理清晰,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都说了出来。

    荣伯眯起眼睛,想起方才那个自称赵六的人反复强调,一意要见冉婉的模样,只觉着奇怪。

    赵六为自己辩解时,还敢扯谎,说是老赵转述了孟氏的吩咐,让他面见冉婉后转达。

    这么浅显的事情,一旦荣伯把王桢喊来一问,双方口供对不上,赵六的谎话就会立即败露。

    可他依旧无所畏惧,一门心思就只想见冉婉。

    如此古怪,除非他笃定只要见了冉婉,冉婉就一定会想办法为他遮掩。

    若非是相处这么久,荣伯早就清楚冉婉是什么样的人了,怕是都要因为赵六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怀疑上冉婉有问题了。

    或许对方的目的,正是这个?

    但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冉婉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妾室罢了,就算令她被萧程晋等人猜忌,又能起什么作用?

    荣伯对此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耐下性子,等着把赵六压下去的侍卫询问出口供了。

    不过交代完有关赵六的事情后,王桢从椅子上站起身,面无表情的开始当着荣伯的面宽衣解带。

    “你干什么?!”

    原本还在沉思的荣伯随意瞟了一眼,旋即被王桢这不拿他当外人的行为唬了一跳。

    偏院给王桢安排的有个专门用来休息暂住的厢房,想睡觉不回去,在他专门用来和人谈事的偏房里脱衣服算什么事?!

    “你赶紧把衣服穿好!”荣伯咳了一声,气到吹胡子瞪眼,“若是让旁人看到了,你让老夫这老脸往哪搁!”

    然而王桢对荣伯的训斥充耳不闻,淡定的脱了外衫脱夹袄,很快上半身就只剩下一层薄薄里衣了。

    荣伯蹭的站起身,胡子都在抖动,差点以为自己要晚节不保。

    好在王桢下一刻的动作,令他险险稳住了身形。

    王桢把脱下来的夹袄摆在桌子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刀,挑开夹袄上细细密密的缝合线,片刻后,王桢就在荣伯冷漠的眼神下,从夹袄里取出数块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月光纱。

    荣伯:“……”

    “这是我等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王桢把写满了字的月光纱整合成一沓,重新穿上了棉衣外衫,冲荣伯示意,“劳烦荣伯把这些交给冉姨娘,并让她寻个由头把世子找回。对了,荣伯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老脸?”

    荣伯:“…………”

    都怪世子,前段时间在他跟前念叨什么有关他孤家寡人的话题,导致荣伯思想渐渐扭……啊不是,是胡思乱想了些有的没的,一不小心就被带歪了。

    荣伯想想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惦记他这么一个老头子,方才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以前萧程晋在他跟前秀恩爱内涵他的事,一时脑子发抽,才导致现在尴尬到脸都红了。

    “没什么,”荣伯强撑着挺直腰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方才是你听错了。”

    “是这样吗?”

    王桢小声嘀咕了一句,倒是也没多问,顺利接受了荣伯的解释。

    “近来京城风声紧,城门守卫翻了数倍,进城出城都要经过严格排查,”王桢解释道,“车队携带的货物,出城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马夫的身上也都被搜了一遍。好在夫人有先见之明,特意用了上好的月光纱书写消息,并让人缝进了夹袄之中让我穿在身上,安全通过城门。”

    这月光纱物如其名,轻薄如月光,拿在手上仿若无物,短短三尺,价值千金,此刻却都用来当成信纸书写,可见信息的重要性。

    荣伯面上的热度瞬间降下,遣任务完成的王桢去休息后,他小心收好那叠月光纱,让人带好孟氏指明的说是给冉婉准备的礼物,亲自给冉婉送去。

    “给我的礼物?”冉婉听如意进来禀报,面色微愕眼底有亮光微微闪烁,旋即抿唇笑了,“劳夫人惦记了,快去请荣伯进来。”

    每次从京城送来的东西里,都是仅着冉婉随便用随便挑的。

    但这次孟氏还特意指明是送给冉婉的礼物,意义不一样。

    如意领命出去后,很快领着荣伯等人进了明堂。

    荣伯让小厮把抬来的箱子放下,就把人遣退了。

    冉婉没注意到他的举动,视线落在那紧闭的檀木箱子上,十分好奇。

    这么大个箱子,孟氏也不知是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

    冉婉搓搓手,自觉且主动的想亲自上手去打开这份专属礼物。

    但还没等她走到箱子近前,就被荣伯从袖袋里掏出来的一卷细纱吸引了视线。

    “这是……?”

    看起来轻飘飘的细纱被荣伯卷起来捏在手里,还未展开,冉婉都仿佛看到炭火映在上面反射出的光辉,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就是貌似很小块的样子,能用来做什么?

    “京中来信,”荣伯说出了一个令冉婉猝不及防的答案,“还请姨娘找个借口,以您的名义,请世子回府一趟。”

    荣伯说完,郑重的把那一卷细纱交到了冉婉手上。

    刚一入手,冉婉就被这手感震惊到了。

    细嫩柔软程度仿若婴儿肌肤,她曾经见过冉瑶穿着的,用价值百两一匹的珍贵轻珑纱做成的衣裙,纱质也比此刻她手上的这一卷差远了。

    而在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时候,冉婉的心痛更是到达了顶峰。

    虽说她知晓镇国公府不差钱,但拿这一看就价值高昂的纱料来书写,也太过奢侈了吧?

    大抵是以前没见过这种世面,冉婉颇为惊叹了一番,旋即回过神来,听懂了荣伯的暗示,手中原本轻若无物的细纱,瞬间就重逾千斤,原本收到礼物的欢欣在此刻荡然无存。

    “我知道了。”

    冉婉明白轻重缓急,立刻把那卷写着信息的纱料贴身收好,扬声唤来被遣至门外候着的如意。

    “稍后你听荣伯安排,让侍卫护着你,去军营走一趟,求见世子,”冉婉深呼吸一口气,做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扶着桌子缓缓落座,有气无力吩咐如意道,“就说……就说我病了,请他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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