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梨月拿起地上的箭矢,平举到眼前端详起来,箭头造型非常流畅,没有铁锈,一看就不是小作坊里工匠用锤子敲出来的。

    她又要来几人手里的刀,看过一遍后:“将这些收好,等严亘醒了给他看,咱们赶紧走。”

    这里离追兵不算太远,要回城还有段距离,刚才若不是严亘突然失去意识,她也不会停下。

    魏长青与陈文正在商量如何将严亘抬到马上,能让他一路不被颠下来,又能不影响伤口。

    正说着,严亘靠着惊人的意志力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被两人掺着自己翻身上马,抱着照夜脖子趴着不动了。

    施梨月骑上落雪,一个人拉着两个缰绳:“就这么走吧,别的马都跟不上照夜。”

    跑出一里地后,魏长青喊住她:“三小姐,咱们绕一下从东城门进去,这会儿守门的是自家兄弟,方便些。”

    此处已经能看到城门,城里的夫人小姐出来后大多是去西山游玩,走的是西城门,东城门处车马不算太多。

    施梨月颔首,叫魏长青走在前面,等到城门处,需要下马走过去,严亘却趴在马上毫无意识。

    好在魏长青靠谱,将腰牌递出去后几人就迅速溜进去,守城官兵只当没看见。

    一直到严府角门处,魏长青与陈文勉强将他从马上拉下来,扶着人要进去,施梨月瞅了一眼:

    “婉碧,你跟着进去,认认路。”

    两人并未拒绝,婉碧就跟在他们身后,照夜与落雪过来蹭了施梨月一下,也哒哒得跟着进去了。

    等他们走远,婉玉忽然问道:“小姐还去暮清姑娘那里吗?”

    施梨月摇头:“咱们这浑身狼狈,去了倒叫她们操心,还是改天再去吧。”

    一会儿功夫婉碧就走了出来,带着二人走小路回的施府。

    厨房早就备了热水,等她们回来,立马送水给她们沐浴。施梨月没心情久泡,稍微细细就擦干身子出来。

    婉玉正要给她绞头发,被她按住:“严亘那毒怎么样,会不会有风险?”

    婉玉哼笑一声:“只是寻常的蛇毒,用过药就好了,小姐若是不放心,我明儿与婉碧去瞧瞧?”

    施梨月沉吟片刻:“你取一盏燕窝出来,叫厨房用桃胶和红枣熬了。”

    “晓得了。”

    她这才松开手,婉玉便拿起干毛巾给她擦头发,没几下又被她捏住:“这些东西受了外伤的人可以用吗?”

    “可以可以,吃上点可以好得更快。再不擦要受凉了,你就先别操心,让我给你把头发擦干再说。”

    施梨月这才做罢,又小声道:“你去车行里问问,那车夫可回来了?若是出了差池,就多给他家人一些银钱。”

    婉玉回道:“刚回来我就打发人去找冬镖头说过这事了,明儿就能有回信。”

    施梨月颔首,又见婉碧半天不进来,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正想要要不先叫婉玉出去看看,就看到婉碧拿着一个卷满了卤肉的大煎饼进来,边走边吃,煎饼已经少了一截。

    施梨月看她吃得香,顿时放心不少,乖乖支着脑袋方便婉玉动作,轻声道:

    “你们今天可有伤到?”

    婉玉道没有,婉碧快速将嘴里的肉咽下去,又道了杯茶出来喝了才说:“伤倒没有,就是烤锅盔的时候烟太大熏得人眼睛难受。”

    施梨月好笑,“你若实在不舒服,叫婉玉熬贴药给你。”

    她立即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我不想喝这个。”

    婉玉收了毛巾取出一把描金黄杨梳,帮施梨月梳头发,听到这话,她回头笑道:

    “不想喝这个,那你想喝哪个?要不明儿熬了桃胶,给你留一碗?”

    婉碧正在撕咬手上的煎饼卷肉,闻言狠点头:“行行行,我爱喝甜的,你给我多放点糖。”

    施梨月听到后团了帕子丢她,被她缩着脖子躲开。

    “想喝多熬几盅出来就是了,说什么留不留,像是我不给你吃似的。婉玉,你开了库房去取,上次杜掌柜送来一匣子,我记得是些黄燕,明儿叫厨房都熬了。”

    婉碧连忙点头,施梨月不大爱吃燕窝这东西,下面掌柜也就送得少,要不是今天严公子提起,小姐估计也想不起来。

    婉玉应了,正要给她挽发髻,被施梨月拦了:“这会儿也不早了,晚上又不出门,随便盘起来就行了,别搞那些花样,省得晚上还得拆。”

    婉碧将最后一点煎饼塞嘴里,用力嚼嚼咽了,提着裙子跟婉玉去仓库里找燕窝。

    *

    或许是因为挂记着严亘的伤,施梨月晚上睡得不踏实,天亮不久就躺不住了,她干脆起身换了衣服。

    婉碧听见这边有动静,端着热水过来看:

    “小姐怎么这就起了,也不多睡会儿。”

    “罢了,睡不着。”

    她洗了把脸才感觉清醒不少,梳洗好换好衣裳,随意用了碗小粥,听婉碧说厨房里燕窝已经熬好了,干脆叫婉碧提上食盒出门。

    等三人走到施府角门口,施梨月又觉得自己进去会不会不太好,便打发婉玉进去看看人。

    婉玉无语:“严公子都去过清芳院多少回了,你这会倒想起这个了,来都来了,既然不放心,那就就去看看吧。”

    说话间却见魏长青从另一头走了回来,见她三人在门口,连忙迎上来:

    “三小姐快请进,要是大爷知道你来了,怕是要自己出门来接。”

    施梨月顺势打住方才的话头,垂眸跟着魏长青进去,婉碧在后面嘿嘿直笑,手里食盒倒提得稳,一点都没晃。

    严亘的院子挺大,留出的一片空地上还摆着武器架,看样子是平日里练武的地方。

    这院子看着没有清芳院精致,也没那么多的花,看着倒是古朴大气。

    他这院子离角门近,施梨月没走几步就进了房。

    几人一路上没有说话,魏长青也没通传,严亘光着膀子趴在床上,听见有人推门也没回头,却突然察觉脚步声不对,

    一拧身,就看到屏风旁一片淡藤萝紫的衣摆,他被唬了一跳,没等看清来人是谁,先给自己拉上被子。

    施梨月坐在床前的梅花圆凳上,“看样子,严公子这是大好了,看见我来就忙活上了。”

    严亘听见是她霎时松了口气:“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施梨月听见他说这废话,啧了一声:“来看看我是不是要守望门寡了。”

    严亘自知说错,摸摸鼻头,干脆绕过这话:“我看见婉碧手里提了食盒,你带了什么吃的?”

    婉碧打开食盒,将炖好的燕窝端出来一盖碗送到施梨月手上,揭开盖子放下一个小勺,施梨月端在手里搅了两下:

    “上好的耗儿药,一碗下去保你心不跳气不喘,大郎快来趁热喝了。”

    严亘捂在枕头里闷笑几声,自己左胳膊撑着床坐起来,喊魏长青过来给自己套了件薄衫。

    他伸手要接施梨月手里的小碗,被她躲开,“你别乱动,小心扯着伤口,我给你喂。”

    施梨月舀了一勺出来,仔细吹吹,递到他嘴边。严亘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耳朵通红将汤喝了,他喝一口,施梨月喂一口,半碗下去,他连汤是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只记得施梨月漆黑的眸子时不时扫过来。

    施梨月将小碗递给婉碧,又换来一个描金小盏,她用勺子舀了,喂到严亘嘴边。

    严亘吧唧一下嘴,感觉味道不对,一探头,水里恍然泡着四片拇指粗的人参!他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地上,连忙攥着施梨月胳膊阻止她继续喂水的动作:“三小姐,别别,不能再喝了。”

    施梨月幽深的眼眸望着他,淡淡道:“补气血的,你多喝点,好得快。”

    严亘剧烈摇头表示拒绝,“再喝一口鼻血就出来了。”

    施梨月只好遗憾地将小盏给婉碧,一脸谴责地看着他,严亘摸摸鼻子,“你别这么看我,真不能喝,咱俩还没拜堂呢,晚上得一个人睡。”

    施梨月瞥他一眼,莞尔一笑,“色是刮骨刀啊严公子,年纪轻轻被刮虚了怎么办?”

    严亘差点被口水呛住,“咳咳……”

    看他从脖子红到脸,施梨月才哼笑一声放过他,去桌上拿来杯水给他漱口。

    其他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吭气的,就婉碧不明所以,从盒里将剩下几碗燕窝取出来,一碗端给施梨月,剩下的三人分了,她刚要喝,忽然想起问道:

    “这还有一碗呢,陈文怎么不见人?”

    魏长青道:“端药去了,马上就回来。”说着将自己的燕窝端起来一口气干了半碗。

    严亘不好意思地看向施梨月,“昨天才说要给你送来呢,今天就吃了你一匣子,倒是又沾三小姐的光了。”

    施梨月用勺子慢慢舀了喝,瞥他一眼,“三小姐的光你还沾少了?”

    婉碧又端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是薄皮菜团。

    施梨月慢悠悠道:“我看你几个昨天吃得开心,今天再带一些给你用。”说着,拿起一个菜团喂给严亘,他一口咬进去,潦草嚼了几下就吃下肚,轻笑道:“可惜昨天挖的那些野菜,除了桃胶,没一样带回来的。”

    施梨月微勾唇角,舀起一勺燕窝喝了:“这有什么打紧的,等你好全乎了,三小姐给你在烩百味摆个野菜席。”

    严亘没忍住噗嗤笑起来,“三小姐绕过我这回吧,小的刚才说错了话,咱们去烩百味还是吃点别的如何?”

    魏长青坐在婉碧对面狂笑,去烩百味当然要山珍海味点上一桌,鲍鱼海参烩熊掌,人参鱼翅炖燕窝,吃什么野菜!

    “咯吱——”

    陈文推开门进来,“什么烩百味,我听说烩百味的点心可好吃了,就是咱买不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金疙瘩。”

    婉玉偷笑,你确实是买不上,但你可没少吃啊,每次来清芳院都得从小姐柜子里打包走好几匣子,外头能买到的买不到的,你可都吃过。

    施梨月也没忍住笑了一下,严亘不明所以,以为她在嘲笑陈文这不值钱的样,怒瞪陈文一眼,接过他手里的药碗一口干了。

    施梨月碗里的红枣与桃胶已经全部挑完了,只剩些燕窝,她端着碗送到严亘嘴边,“快,将这些都喝了。”

    严亘不敢说话,就着她的手将剩下半碗喝了。

    陈文得知施梨月带了燕窝过来,而且还有他的份,坐在桌前喝得头都不抬。

    等他喝完,才知道还有他一盒菜团,美得他直冒泡。

    这大食盒极能装,取出三盒菜团,下面又是施梨月叫带来的点心,一共四匣子,里头装的花样都不一样。

    婉碧笑着将匣子取出来:“小姐院里的点心可不比烩百味的差。”

    魏长青两人点头,每次去施梨月那里带回来的点心撑不过一天就会被吃光。

    严亘拉拢衣襟,对施梨月道:

    “日后成了亲,咱们还是住这个院里,这儿离角门近,你要进出都方便。等以后有机会了,咱们分府出去自己过。”

    施梨月听他这么说心里一动,“呦,严大公子还许我婚后出门呢?”

    严亘垂眸认真地看着她:“你如今一人住在清芳院里,进出都自由,若是与我成了亲连门都出不去,想来也不像话。”

    施梨月哼笑一声,盯着他瞧,却没说话。

    严亘又接着道:“我看你应付家里人应付的挺好,以后你也这么应付定国公与国公夫人,还有我那异母的胞弟。”

    施梨月眼眸微眯,将笑意压在眼睛里:“可不敢胡说,我一心向佛给长辈们祈福呢,哪里叫应付了。”

    婉碧几人听闻又趴在桌子上笑,严亘急忙扭过头去,手指握拳抵在鼻尖:

    “说的是,日后还请三小姐也给定国公一家三口祈祈福。”

    施梨月这才一本正经颔首应了,喊婉玉过来诊脉。

    婉玉搬来个小杌坐下,给严亘号脉,一会儿她就松了手:“毒已经解了,就是皮外伤而已,多吃点补血的东西就行,不用喝药。”

    施梨月点点头,问严亘:“昨儿我叫魏长青将那些刀还有箭头给你看,你可看出名堂来了?”

    “此事我知道,魏长青早上出去就是着手去查这事。”

    施梨月便没再继续问,若是有了结果,严亘肯定会说。

    他却忽然转了话头:“听说你家那亲戚回去了?”

    施梨月眉眼微挑看向他:“严公子消息真是灵通,这都多少日子了竟然想起他们来。”

    “你可曾受过委屈?”

    施梨月捏着帕子一笑:“你见我像是会受委屈的人吗?”

    严亘失笑:“说得也是,三小姐本就不是吃斋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笑起来,看着很是默契。

    严亘怕有人来他院里,不敢叫施梨月久待,喊魏长青送她们出去:

    “我院里还有不相干的人,不好久留你,不过我房里干净,你日后就知道了。莫要担心我,早些回去吧。过几日好全乎了,再来找三小姐讨席面。”

    施梨月没有说话,团了帕子丢他一下,领着婉碧二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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