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严亘一行人牵着马步履匆匆回到定国公府,几人先要水洗了澡,魏长青就赶忙叫厨房传饭。

    一碗饭下去,三人总算感觉缓过点神来。

    陈文边给嘴里刨饭边哼唧,“这眼瞅着都入夏了,还搞什么春耕。”

    严亘瞥他一眼,“不该说的别乱说。”

    陈文不做声了,筷子抡得飞快,等到三人漱过口,严亘才开口,“我去一趟清芳院,你俩先歇会。”

    此时夜幕低垂,他借着微弱的光敲开了侯府西角门,施梨月正坐在凳子上与婉碧下棋,听到婆子领他进来有些诧异,“怎么这会过来,有急事?”

    严亘坐在她旁边,“倒也不是什么急事,春天的时候陛下身子不好,耽误了亲耕,不知怎么想的,这两天起了念头,四月初三要领群臣去城外下地。”

    施梨月一脸疑惑,“这不是都要入夏了吗,晒中暑了怎么办?”

    “只能叫太医多准备了,”严亘也是头疼得厉害,“这些日子我估计得待在京郊大营里,陛下亲耕这事了结前都回不来,你若有事就写信递到我院里,会有人给我送来。”

    施梨月点头应了,严亘说完话就要走,她只好将人喊住,从柜里掏出几匣子点心给他,“拿去垫垫肚子。”

    他没推辞,拿了点心就走。回去时魏长青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牵着喂好的马在门口等他。

    严亘将盒子给他,“装好了,三小姐给的点心。”魏长青顾不上吃,塞进包袱里翻身上马,三人趁着城门还未落锁骑着马出去了。

    清芳院前脚送走严亘,后脚施康宁就抱着个小包袱来了。

    施梨月看他一脸沮丧,也不问,先伸手要来他最近做的文章,施康宁掏出来给她,婉碧在一旁将灯挑得更亮些。

    施梨月快速扫完一遍,“看来你最近没少下功夫,比年前写得好些。”

    施康宁嗯了声,施梨月原本想用点心哄哄他,却想起刚都给严亘装去了,只好作罢,叫婉碧找了点果子出来。

    他在圆凳上扭来扭去,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憋不住将桌上的包袱推给她,施梨月挑眉看过去,“这是做什么?”

    他低头蔫蔫地说:“我不知道之前爹娘叫我带给老师的礼是……是你的嫁妆,那个砚台很好的,这些都给你,也不知道够不够。”

    施梨月打开包袱一看,他怕是将自己老底都翻出来了,除了琐碎的银角子,还有一个纯金的长命锁,看着是他小时候戴过的。

    施梨月笑了笑,又推回去,“哪里用得着你来补了,大伯母已经看着娘将少了的都补上了,快拿回去。”

    施康宁却摇着头不肯要,“那就当是我给你添妆。”

    施梨月曲起手指弹他脑瓜崩,“添妆也不是现在添的,赶紧拿回去,再拿你这东西气我就把你打出去。”

    他还是一脸倔强抿着嘴,闷闷不乐地说:“等你要添妆那天我再给你。”

    施梨月轻笑一声,将婉碧端来的果子递了一枚到他手上,“你拿了爹娘给的砚台,又不知道是我的嫁妆,而且我从未怪过你,你怎么还生上气了。”

    这句话却戳到了施康宁的痛处,回来这几月,他作为被溺爱的小儿子,总能清楚地感受到,父母真的不爱施梨月,是完全不爱,他甚至连“父母只是更喜欢儿子”这种借口都想不出来,因为父母对施梨月连一点爱都挤不出来,要不然也不会在明知她高嫁的时候还偷拿她嫁妆。

    看他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施梨月只好哄他,“别哭,我都不伤心,你哭什么。反正没几日就要出门了,以后也不怎么能见上,不是给你说过吗,我父母亲缘淡薄,这是天意。”

    这不哄还好,一说施康宁直接哭开了。之前母亲一直说留施梨月在京里享福,他还以为母亲是偏心她,没想到母亲只是单纯不喜欢施梨月,不想领着她而已。

    如今一家人一起住在侯府,却也像陌生人一样,施梨月整日在清芳院不出来,父母从不会关心她。他就算日后出息了想给她撑腰又有什么用,至少在闺阁里的这些日子,她从没有好过过。

    施梨月无奈地用帕子给他擦眼泪,“好了好了,日后你想我了多来国公府看看我就是了,严府总不会将我关起来不许我见人。”

    施康宁越想越伤心,将她手中的帕子都哭湿了,施梨月哄了半天才哄住。

    婉玉心中也稀奇,三房两口子对这个女儿真是比抱来的还不如,这个儿子以往也与施梨月疏远得很,没想到居然歹竹出好笋,居然还能心疼心疼姐姐,真是难得。

    他现在毕竟年纪大了,不好在施梨月院里呆到太晚,她亲自提着那个小包袱将施康宁送出去,“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你这才放几天假,明儿和同窗出去玩吧。”

    施康宁接过包袱,一步三回头走了,等他走远施梨月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去,“这孩子怎么这么能哭呢。”还好隔上许久才来哭一回,不然真得烦死她。

    施康宁还想去盘水院看看父母,结果老侯爷怕老三两口子将好好个孩子带坏了,下的禁足令不许他进去,施康宁只好在院门外磕了头回西溪院。

    *

    眼瞅着进了四月门,天气一天赶一天热,施梨月身上的衣裳越换越薄,严亘带着人不合眼地城里城外巡查,总算在四月初三这天迎来了皇帝出宫。

    天子仪仗有锦衣卫负责,严亘带着禁军只需要沿路警戒,没人发现,魏长青与陈文并没有在他的队伍里。

    等到北山下,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在先农坛行祭农耕耤之礼,然后换下祭服,扶着犁耕地,总共一亩三分地,皇帝只耕出不到两分,就满头大汗喘不过气,将犁交给太子。

    四皇子在一旁看得牙痒,如今太子监国能代天子行权就算了,亲耕这么重要的事,父皇居然也交给太子代劳,真是偏心!

    太子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如今皇帝年事已高,精神不济叫他监国,却时刻防着他篡位,这会儿他代天子亲耕,回去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呢。他恭恭敬敬接过犁,叫宫人将皇帝扶到一旁去休息,自己扶着犁耕完了剩下的地。

    皇帝看着他在田里忙活,神情晦涩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是看太子精神十足,激起了他不服老的心思,等亲耕结束,他又上马要跑几圈,太子指着远方的皇庄对他道:“父皇可要去皇庄看看,今年风调雨顺,想来皇庄上的庄稼长得极好。”

    四皇子一听瞳孔紧缩,这要是皇帝去了皇庄,庄子上那些人可藏不住,这会被发现藏了私兵,天王老子来了都保不住脑袋。

    他身旁的谋士连忙退出去,叫人将庄子上的私兵从另一个方向撤出去。

    严亘身旁有人一直盯着四皇子,见他的人动了,自己也跟着动。

    皇帝虽然自己骑着马,但身后许多官员都是两条腿走着的,他在海顺太监不赞同的目光中也打消了策马奔腾的念头,只骑着马在前头慢慢走,给四皇子撤人留出了时间。

    庄子里那群私兵一听要撤,大部分连刀都没带,只将自己装着银钱的包袱背上,就挤挤攘攘从偏门往出跑,别说防御,能不将自己人踩到就算好的。

    还是领头的看他们不像样,硬打着叫他们拿上了刀。

    魏长青带人埋伏在附近的林子里,反正只要这些人跑,为了避开皇帝的仪仗,只能朝这边来。

    情况紧急,头领也没来得及整出队形,一行人随心所欲地朝外跑。

    等散漫的队伍全部跑过眼前,魏长青才叫人跳出去,小头领们一见有人埋伏,抄起手里的家伙事,“兄弟们跟我上!”顿时与魏长青手下的人拼杀在一起。

    剩下的人大多没有什么斗志,只是打着打着火气上涌,也不跑了。

    魏长青长刀一挥砍倒一个大喊:“抱头蹲下,投降不杀!”

    他手下一人连忙大喊:“别杀我,我投降!兄弟们别打了,快投降吧!”

    正与他拼杀的人一脸懵逼,但远处的人不知道是谁在喊,听见有人带头,纷纷扔下刀蹲下喊道:“我投降了,不能杀我!”

    魏长青自然说话算话,只要抱头蹲下的,全部用绳子打上猪蹄扣捆在一边,见他们真不杀人,投降的越来越多,不一会,林子里还在拼杀的已经不剩几个。

    反正他们在庄子上混日子就是为了拿钱,没必要为了几个钱给人卖命,投降不杀,傻子才血战到底。

    几个领头的眼看大事不妙,对视一眼就要跑,被魏长青带人从另一头围住,为了留下活人录口供,魏长青将人放到后直接就卸下巴。

    看着像大头领的那个人见大势已去就要自刎,手中长刀被魏长青飞起一脚踢开,下一脚就踢在他下巴上,直接将人踢晕过去,“这可是条大鱼,赶紧拿条绳来捆仔细了!”

    旁边忙着捆人的,一听这话拎着一条麻绳就跑过来,按住这人将他胳膊扭到背后,结结实实捆好拖走了。

    等他们捆完人,魏长青还跑过去点了下人头,感觉与三子说的能对上,这才慢悠悠地对俘虏们说:“你们中间还有没有漏的,来,谁先说对,谁先松绑,这算立功表现,等会儿可以先吃饭。”

    话音未落,立马有人喊:“我知道!庄子里头没人了,我跑得慢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剩下慢了一步的也不甘示弱,都在喊庄子上没人了,虽然说话迟,但是声音大,主要就是想让魏长青知道,他们非常配合,别杀他们。

    魏长青低头笑了一声,挥手道:“全部押上走,给刚才第一个说话的将绳子解开。”

    他身边跟着的人顺手抽出匕首,将那人手上的绳子砍断,押着这些人往林子另一头走了。

    他们忙活完收拾好战场,那边皇帝的马才刚到庄子门口,庄子上的太监早就跪了一地在门口等着了。等皇帝走进,忙磕头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亘先带着人手进庄子警戒,走动间发现陈文已经混了进来,他冲严亘打个手势,严亘就知道外头已经收拾妥当了,安下心给皇庄布置人手。

    但他们是临时起意过来,这庄子没有提前收拾,皇帝刚走进去就皱起眉头,转身回到龙辇上,将皇庄管事的太监叫到跟前问话。

    “今年雨水如何?庄稼长得可好?”

    “恭喜皇上,连年风调雨顺天下大安,今年必定也是五谷丰登家家户户粮食满仓。”

    隆安帝大悦,“好!朕自有天德,所以得上天庇佑,叫我江山永固,好啊!”周围一众太监宫女忙跪下山呼万岁,惹得他大笑。

    但他精神不济,出来这么久又骑了马,感觉身上乏得厉害,便要回宫去。

    几位皇子并未随他进宫,回城后就与诸位大臣散了各自回家去了。

    四皇子听见报上来的消息,气得脸色涨红,他一脚踹翻眼前的凳子,“什么叫全被人抓了?这可是一千多人马,怎么就被人抓了!”

    “回殿下,林子里有人埋伏,属下带人去接应时,庄子上的人已经全部被抓走了!”

    四皇子气得手抖,这可是花了三年才养出来的,他花费心思买通羽林军首领给他们淘换兵器,天天好吃好喝供着他们训练,就这么被抓了?他就是丢一千只鸡到林子里,也不能这么快被抓完吧!

    “到底是谁动的手,给我把人找出来,”他拳头攥得咯咯响,整个人气得哆嗦,“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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