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天还未亮,施梨月带着冬镖头去城外粮仓里取了粮草与食盐,领上车队往西去了。

    她已经换上了北方女子的厚袍,远远看去活脱脱一个当地的妇人。只要不露出她姣好的面容,完全发现不了她是江南人。

    这会草原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绿色,冷冽的风卷着干枯草屑到处乱飞。

    一行人头上都裹着毛毡帽子,好在此时没有下雪,路还不算难走。

    等天亮,她们已经远远将呼察城甩在身后,被风沙侵蚀灰扑扑的城楼已经看不见了。

    除了施梨月,没人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但也没人敢问,只低着头赶路。

    *

    魏长青骑着马跑到严亘身侧,“主子,诨达那估计就在前头埋伏,咱们再往东走,就离呼察不远了。”

    严亘点点头,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挂满清冷,眉脚落下一道浅浅的伤疤,隐隐泛红。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吃完饭歇息一炷香,等探子回来就行动。”

    魏长青一脸犹豫,最终没有说话,调转马头下去传话了。

    自打严亘到西北,后方援军与粮草再没有见过。刚开始他还有耐心等,在将来犯的匈奴打退三次,匈奴向东撤军后,严亘就彻底坐不住了。

    匈奴人不是傻子,知道西北难打,保不齐会回去修整队伍后从北边南下,呼察这些离草原近的边城守军战力不比西北驻军,要是打起来撑不了几日。

    眼见西北军要没米下锅,严亘带人将督粮道的府邸围了,这才逼出些粮草。

    当时严亘就猜到这是针对他与太子的阴谋,就算要查,也只能秋后算账解不了燃眉之急,

    无奈之下,他干脆带着人装上粮草开始追击,一路从西北追到了呼察附近。

    每路过一地,就去找当地官员开粮仓,俘虏来的受伤战马也全部杀掉吃了,这才勉强撑住。

    走到今天,早就是人困马乏,若是这一仗赢了,他们就能到呼察拿到新的补给,但若是败了,估计就要到此为止了。

    可笑的是,他们走了没多久,粮草和援军都到了。等严亘发信过去想叫他们送粮草来时,这些人又推辞了。

    伙头兵正在埋锅做饭,严亘取下腰间水囊喝了一口,却听探子来报,“主子,前头来了个人,手里拿着你的令牌,我给领回来了。”

    严亘心中疑惑,想不出这里有什么人能拿着他的令牌,该不会是探子吧……

    一抬头,一匹熟悉的马碎步跑到了他面前。

    “噗通”

    “噗通”

    心跳声瞬间放大,全身血液涌进心脏,手指顿时发凉,他呆呆地站着,看施梨月翻身下马,又取下面巾,站到他跟前,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

    “呦,几个月没见,严公子怎么破相了。”

    他伸手摸摸施梨月的脸颊,这才反应过来,将人一把搂进怀里,半晌,喃喃道:

    “你怎么在这里?”

    施梨月:“怕你饿死了,来看看你。”她拍拍严亘胳膊,从他怀里挣出来。

    “冬镖头他们还在东边等着呢,叫人去接。”

    严亘打了个呼哨,魏长青连忙跑来,看见一身北方打扮的施梨月差点疯了,“夫夫夫夫人!”

    严亘看都不看他,“带上人去东边接人,夫人给咱们送吃的来了。”

    又问道:“你从哪里来的,冷不冷?”却想起这会是临时休息没有扎营,只能将她的手拉进自己怀里捂着。

    施梨月一只手抽出来,摸摸他眉脚的伤疤,“好险,差一点就伤到眼睛了。”

    严亘:“没什么,我将他的头砍了下来,最终还是我赢了。”

    周边人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但没人敢凑上来,陈文老远看见施梨月,还以为是看错了,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真是。

    不等他上来说话,魏长青已经带着人将粮草带回来了。

    伙头兵看见鼓鼓囊囊的麻袋最高兴,严亘下令做饭,这会米袋子面袋子都见底了,就剩一点豆子还要喂马,实在是没什么能下锅了。

    他们正想着要不要去禀告严亘,新的粮草居然就运来了!

    口袋解开一看,有白面,还有许多黑面豆面之类的,虽然便宜,但好在量大,足够他们上战场前吃顿饱饭。

    施梨月:“你这边情况如何?”

    严亘轻笑一声:“说实话不太好,粮草已经断了。因为我是太子党,陛下怕太子势大,运送粮草这事没叫太子插手。这会京城里,除了太子可能没人想让我活着了。”

    施梨月拍拍他,“没事,粮草我给你备了,以后等太子登基,要他还回来。”

    严亘:“那好,我下次写折子时再写一封信,一并给太子送去,叫他记得你的功劳,到时候论功行赏,少不了你那一份。”

    “我稀罕这个?”

    严亘眨眨眼睛,“不稀罕,我知道你是稀罕我。”

    施梨月瞥他一眼,伸手拧他,“美不死你。”

    施梨月看见严亘后松了口气,困意不断上涌,她带着人走了四天,才按照模糊的记忆,配合冬镖头对地形的分析,碰上了严亘放出来的探子。

    这四天风餐露宿,比赶路时还要辛苦,吊着的这口气一松,她当即就累得不行了。

    严亘叫陈文去在包袱里将自己的大氅翻了一条出来,将施梨月抱在怀里,大氅紧紧裹住两个人,“我抱着你,快睡会。”

    施梨月一只手捏着他的袍脚,另一只手在他胸前暖着,头一点一点的,看着严亘的下巴却半天不睡。

    严亘大手挡在她脸上,又帮她将帽子拉起来,“好好睡,等会儿吃完饭就送你回去。”

    施梨月湿热的呼吸扑在他手心,好像是睡过去了,半晌,又挣扎着睁开眼,“不用你送,你点些人出来,跟着我们回去,将粮草都拉过来。你可要,打赢啊……”

    她的手贴在严亘的心口上,不等他说话又睡了过去。严亘垂眸凝视着她的下巴,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长青来喊严亘吃饭,他脚步很轻,但施梨月还是惊醒了。

    她将严亘的手从脸上扒拉下来,“我睡了多久?”

    严亘:“一会会,没有多长时间。”

    施梨月打个哈欠,“不是要吃饭吗,走吧。”

    严亘将大氅脱下来给她披上,拉着人向前走。魏长青悄悄跟在后头不敢吱声。

    等两人走到时,婉碧已经端着碗蹲在人群里吃上饭了。见她俩过来忙往起站。

    “小姐,严公子!”

    施梨月笑着看她一眼,“好好吃你的,不用管我们。”

    各种粗面混着白面做成了面糊,里头又炖了些施梨月带来的冻豆腐菜干之类,一人稠稠的一大碗,颜色看着很是奇怪。

    但这已经很好了,每个人都能敞开肚皮吃顿饱饭,而且这锅乱炖里还放了盐,刨上一口能吃到明显的咸味。

    施梨月知道自己吃不惯,只要了一点点,严亘却也和魏长青一样,一人舀了满满一碗。

    里头粗粮太多,喝着拉嗓子,施梨月端着碗小口小口吃着。

    这会其他人都吃饱了,她如果不吃,就得饿着,在所有人饿之前,不能为她停下做饭。

    既然严亘已经追到了这里,那就证明匈奴人离得不远了,中途停下是个隐患。

    好在回去时没有货物,所有人轻装上阵,可以骑马跑快些,应该很快就能回去。

    等回去后豆腐作坊的腐竹和素鸡应该已经做出来了,走之前她给留的方子,也不知道这些人手艺如何。

    这些东西涮羊肉时一起下锅里煮煮,捞出来蘸点芝麻酱很好吃的。

    碗里这东西的味道着实不敢恭维,施梨月只好边喝边想事情转移注意力。

    严亘看她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她心思没往吃饭上放,想想她小厨房里厨娘的手艺,咽不下这炖菜糊糊也是正常。

    难为她居然能硬吃下去,而且连眉毛都不皱,估计不熟悉的人看她吃这么慢,只会以为是她胃口小吃不了太多。

    婉玉也就能比施梨月好一点点,努力将自己碗里的小半碗吃完就赶紧放了碗。

    婉碧跑了一路胃口大开,虽然觉得不太好吃,却也添了第二碗,蹲下呼噜呼噜吃着。

    施梨月勉强等到严亘吃完饭,又领着人往回赶。临出发前她又摸了摸严亘的脸颊,“好好回来,我在呼察等你。”

    严亘抱她一下才放她走,“快回去,路上别停。等打完仗我就来呼察,咱们一起去吃涮羊肉。”

    跟着施梨月回去拉粮草这事是魏长青带着老顺几人,点了些兵去办的。

    魏长青笑着凑到施梨月跟前,“夫人,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事您吩咐。”

    施梨月侧过脸看了他一下,“严亘走之前我就好久没见你了,比在京城时又黑了一些。”

    魏长青嘿嘿一笑,“跟着大爷四处跑,整天在太阳底下晒,黑些是应该的。”

    施梨月笑笑,几人默默加快速度,马蹄飞驰而过,掀起地上的草皮,几人前头是还看不见的呼察,身后是尘土飞扬。

    回去时跑得确实快,只用了两天就堪堪在天黑关城门前到了呼察。

    施梨月的粮仓在城外,冬镖头带着魏长青一行人去取,施梨月婉碧和镖局几个小子一起进了城。

    豆腐作坊早就关门了,厨房见她们回来,忙张罗着烧水做饭,施梨月累得不想张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等到热水抬进来,婉碧干脆自己上手帮她脱衣裳,将人放进水桶里。

    施梨月这才没精打采地捞水给自己搓澡,婉玉进来后看见她这样子忍不住叹气,本身就气血虚,这一趟又累狠了,也不知道养多久才能养回来。

    她倒了一杯热奶茶给施梨月递到嘴边,她也不接,就着婉玉的手喝了。

    这壶奶茶是婉玉刚去厨房煮的,茶叶狠好,味道格外香甜。

    时间匆忙,厨房只准备了点好克化的清淡菜色,一行人草草用过饭,就各自回房睡得不省人事了。

    施梨月心里还挂记着冬镖头,结果一上炕再睁眼时天都亮了,她急忙穿好衣裳出去问人,才知道冬镖头半夜回来的,这会正在用早饭。

    她进去时冬镖头刚放了筷子,与她说了几句魏长青几人的情况,嘴一擦回房继续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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