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挤在一张小床、上,紧紧依偎着,低声说话。

    “你觉得,阿楚珲是个什么样的人?”

    阮三思靠在燕凉胸、前,以食指在他锁骨上滑动,问他。

    燕凉想了一会才答道:“伪善,自负,优柔寡断。”

    阮三思是讲到了公主的话,随口一问,没想到他能给出这么具体的回答来,吓得要坐起身看他。

    燕凉却不满意,按着她的脑袋把箍在自己怀里,不许她跑。

    阮三思只能费劲抬头,问:“你认识他?”

    燕凉不答。

    “也对,你上次都伤到他了,至少也算认识。”阮三思知道他还是有不想提及的过去,就自言自语道,“一开始攻打永定时,他一味劝降,错过了快攻的机会,说明他优柔寡断,很可能现在也管不住下人,是被逼起兵的;但是带兵时又会亲征,说明他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大意中箭,即是自负。那么伪善,又是从何而来呢?”

    燕凉忍不住翻身低头,吻她的脸颊。

    “哎,”阮三思笑着躲开,道,“问你话呢。”

    燕凉不想回答,硬是追上她,按住她亲吻。

    虽说他们两个现在是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差不多了,但其实接吻还真是少有的。燕凉已对她的全、身都很熟悉,可唯一一次实实在在吻到她的唇,还只有在书架间那一次冲动之举。

    他不知道,阮三思其实等他很久了。

    阮三思最喜欢的,就是和他挨在一起,不习武,只亲昵,最好是脸挨着脸,或者唇贴着唇,不过她不好意思说,也不敢主动,至多就是看着他,看一眼,又收回,再看别处,让他也只敢试探性的,在她唇上厮磨片刻。

    人说小别胜新婚,燕凉从前以为,自己几天没见到她就想去看她,算理解了,现在才知道,想她还能更进一层,不过等她几天月事,自己就想地控制不住,甚至敢咬她的唇,咬她吃痛时唇缝间露出的舌头了。

    “我不喜欢他。”

    意识模糊的空档里,阮三思隐约听见这句话,想了很久,才想到他是在说阿楚珲,憋不住笑了。

    谁能喜欢他啊?

    燕凉也被她笑得一愣,支起身子,与她稍拉开些距离,似乎在疑惑她笑什么,毕竟他吻得那么认真,她却忽然笑了。

    阮三思于是红着脸抬起手,勾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近自己。

    ……

    这天有阮三思的默许,二人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阮三思还没有忍住,在燕凉肩背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接下来又是连续几日的荒唐,阮三思都默许了。

    燕凉以为她应当也喜欢,近来也越来越主动与他亲昵,只是心里不太踏实,却直到春闱提前放榜那天,才明白过来。

    那是放榜的前一夜,已至深夜时,燕凉正在同阮三思亲、热。

    他将阮三思压在床脚,正吻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时,阮三思的手指在他肩背和发丝间乱抓,忽然一不小心碰掉了他的面具。

    燕凉反应极快,瞬间抽身,接住面具,背过去将面具重新带好。

    阮三思十分不满,正要说他两句,却见他居然狼狈地推窗跑了!

    来不及仔细掰扯这件事,恰好外头的宫人就发出了动静,很快启思便上楼来敲门,道是沈小侯爷来了,公主有话要同阮三思说。

    公主年长后,沈意香纵是亲戚,也很注意避嫌,从未在深夜不请自来,更何况这次还带了不少沈家的人马,定有要事,只是没坐片刻,走得也十分匆忙。

    阮三思到华筵殿后,已与沈意香擦肩而过,低头行礼。

    沈意香脚步猛然顿住,终于见到了她长大后的模样。

    确实惊艳,但与旁人说的不一样,在沈意香看来,阮三思没有那么冷傲、遥不可及,反而因行色匆忙落下两缕乱发,唇色红润,竟显露出些许沾染了世俗的妩媚来。

    他哪能想到,阮三思这样的出身、面上如此克己守正之人,居然会与蛮奴私通,就在刚才,还在暗中偷尝呢。

    这一款清秀妩媚、惹人怜惜的纤细身段,正是沈意香惯爱的,看到自然会挪不动步,是以公主一直藏着阮三思,从未叫他见到过,只是这天消息来得急了,无暇顾虑,才有了这么一眼。

    “三思,”不过沈意香几次开闭双唇,最终也只说了一句,“你长大了。”

    说完,他带人走,阮三思则进殿去。

    公主瘫在殿内的首位上,右手发颤地指着阮三思道:“都出去。”

    所有下人纷纷撤离,只剩阮三思逆着众人上前,半跪在公主座边,替她捡起了一张掉落地上的信笺。

    “你、你看看吧……”

    公主又指那信,同她颤声说道,手指还在发抖。

    阮三思心里已做好了准备,可打开信笺,看完后还是吃了一惊。

    信上说,阿楚珲已带兵打到了屏山前的关隘,向景朝索要黄金五十万两,丝绸一百万匹,如果十天内凑不够数,可以用女人抵账,并明码标价了一个处、女价值约为黄金一两,具体能定多少,还要由他们见到后才说了算。

    “殿下,”阮三思冷静问道,“上面怎么说?”

    公主仍颤着手,端起酒杯,饮尽一杯后,才稍稍平复下来,道:“你此前说得对。阿楚珲,是燕国人。”

    在汉人眼里,蛮人算不上人,同样在蛮人眼里,汉人又叫做两脚羊。公主要嫁给燕国人,不是和亲,而是献祭。

    阮三思径自起身,走了两步,思量道:“屏关距京城还有十几天的路,沈侯现在支援过去,同时向西南搬兵,撑够两个月还是没问题的。”

    公主却一阵恍惚,道:“支援?舅爷是去……”

    她话停在这里,阮三思也是过去许久,才不可置信道:“陛下难道真要抓人凑钱吗?”

    公主缓缓点头。

    “要抓多少女人才能填满燕国人的野心?”

    阮三思顿时出离愤怒,终于理解了当初自己父亲死谏时的冲动。阮相当年差点连累全家陪葬,但从来不是因为他清高、愚忠、不知变通,而是因为他看到了更远的未来,譬如今天。

    这一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她的头颅。

    阮三思双眼赤红,明明声音压得很低,嗓音却异常嘶哑,质问道:“明明有刀有枪,有手有脚,可以抗击燕人,为什么要不战而降?”

    公主低头,为自己再倒了一杯酒,继续饮尽,手抖得将杯子直摔在了地上,同样压着嗓子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他们这一年到底在做些什么,我连大门都没有迈出去过,怎么就把祖宗的江山基业给败到这个地步、败到我眼前了呢!”

    说完,二人都在殿内不耐烦地踱起步子。

    “没有用,”阮三思愤怒道,“再送多少女人过去都没有用。沈侯如果为陛下办了这件事,就再也挽不回民心了。”

    公主却边踱边语速飞快地说道:“民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民心?你那门亲事也别想了,明天就出宫,把那个什么姓韩的小子推了,还有什么亲戚也赶紧安置,我做主,一放榜你就立刻嫁去宋家,礼节也不要多管,找台小轿赶紧进门——舅爷搜完民女,肯定要搜宫女,贵女暂时是不敢动的,我不能留你了——明天外面也不安全,你……你带燕凉一起去吧,让他遮好脸,别被人看见惹了麻烦。”

    这番话说完,阮三思反而不走了,静静伫立原地,心想,自己同燕凉两个,有多久没有并肩而行,光明正大,不用躲着任何人了?

    可是她却道:“我多带几个人,就不带阿凉了,他个子太高,带他反倒容易出事。”

    公主发了一会呆,才道:“随你。行了,回去吧……不,还是别回去了,如今宫里也不一定安全,你今晚就住在华筵殿。”

    阮三思不知不觉间已哽咽起来,颤声道:“多谢殿下。”

    公主心烦意乱地摆摆手,道:“别哭了,哭得我心慌。”

    阮三思努力憋住眼泪,当晚便宿在了华筵殿的寝宫中,睡在公主的脚踏上。

    二人一夜无话。

    ·

    燕凉知道京中在做什么,但不知道阮三思要做什么。

    这两个女人关起门小声说的话,一句都没有露给他听。

    他只知道,宋章此前在二十多页的信中同阮三思说,等到放榜当天,宋章有信心骑马游街,若能在敏春坊的老书店二楼看见阮三思露面,便当做是她答应了,立刻备礼求亲,否则才肯放弃。

    偏偏这一天,阮三思出宫了。

    燕凉想跟着她,却难得被公主叫回了华筵殿内,说清了这些事,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三思也同意嫁给宋章。”

    他仍是那副东风马耳的态度,只是今日不同往日,这次公主见他没有耐心,也对他没了耐心,怒道:“阮三思是我们大景的人,她就算不嫁给姓宋的,也是嫁给姓韩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燕凉,你是不是在这宫里待的太久,就忘记自己是个蛮人了?”

    这种话,燕凉已听了太多遍。他从来都没忘记过。

    公主冷笑一声,道:“昨晚我给了三思机会,让她带你走,你们想要远走高飞,就趁早离了我的视线,本宫还没到缺你们一对奴婢都不行的地步,可是你自己应该能猜到吧?她根本就没有选择你。”

    燕凉还是不肯相信,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掩在长睫后的眼瞳却在晃动。

    公主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又忍不住柔声道:“阿凉,我知道你和别的蛮人不同。你的命是我救的,也是我养大的。你既然在永定立有战功,那以后再面对燕国人时,你也会保护我们汉人的,是不是?”

    她说话间已然情、动,伸手要去抚摸燕凉带着面具的侧脸。

    燕凉却躲过她的手,抬眼看着墙上的皮鞭。

    “燕凉!”公主终于疯了,吼道,“她这回是真的不要你了,你还听不懂吗?你们燕国人全都不是人,是狼、是狼!来人,拿本宫的鞭子来!”

    这回是真的,那么上一回就是假的了?

    燕凉再次生受了三十鞭,但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冷笑。

    别人的话,他是从来都不信的,除非阮三思亲口告诉他。

章节目录

长门一夜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刻舟求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刻舟求偶并收藏长门一夜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