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处昏暗的回廊,穿过去,又是一处一模一样的地方。

    脱离理智的束缚,无需思考,只胡乱的往前走。

    无尽重复后,回廊逐渐变亮,到最后仿佛脚下皆是松软的白云,整个世界屹立于云端之上。仿若天国,该是天国,

    即使没有理智,敬畏之情仍旧油然而生。

    还有活物,各种奇形怪状的巨大活物,无视规则般肆意生长,悠然自得地漫步其中,以自身宣扬着崇高的自由。

    此时敬畏化为羡慕与渴望,继而填满心扉,只差喷涌而出。

    若我能成为它们,若我能成为它们……

    单薄、渺小的灵魂高声呼唤,可在偌大的空间中几不可闻,反倒是心跳声,蓬勃且急促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到难受,到疼痛……

    呼哧呼哧……

    乔南猛地睁开眼,心口处残痛未消,精神上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就被心电监护仪的报警声吵得耳朵疼。

    对了,吵,刺耳,尖叫攻击……乔南想起了昏迷前的场景。

    所以,自己还活着?

    她抬眼看了看此时身处的无人房间,和左手上的输液针,终于确认自己获救了。

    恰有护士闻声进来,复又着急忙慌地跑出去,边跑边喊:“陆警官,病人醒了!”

    五分钟后,乔南见到了熟人,壮汉警官。他左肩和双臂都缠了绷带,因此没穿上衣,裸露出饱满的胸膛和结实的腹肌。

    “正式介绍下,我陆林汉。”面容硬朗的男人,嘴上说得正式,实际没什么正行地坐在了床边的陪护椅子上。不算脆弱的塑料椅,因为承载了超过人类正常体型的重物,发出命运堪忧的嘎吱声。

    “你刚是不是在找自己手机?”

    刚接受到巨大视觉刺激的乔南,想起了自己正在翻箱倒柜的行为,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点了点头:“是。”

    “不用找了,你情况有点特殊,手机归我们暂时保管。”陆林汉语气轻描淡写,可乔南并不觉得这话的内容轻松。

    这年头,除了有反侦察意识的出轨渣男,谁的手机经得起检查?

    乔南紧张的情绪溢于言表,陆林汉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挺了挺胸膛:“你是不是在紧张这个?没事的,可以看。可惜有纪律,不然给你摸一摸。”

    “咳咳!”乔南差点被口水呛到,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陆林汉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和你开玩笑的!没有那种纪律,可以摸。你那两个朋友都摸过了。”

    “咳咳咳咳!”

    秦舒雨确实能干出那种事,可丁可……乔南简直不敢想象,呛咳中,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似乎是守在门口的护士,怒气冲冲撞门进来,狠狠瞪了陆林汉一眼:“每次都叫你不要惹病人,这次才多久!”

    她安抚着咳嗽的乔南,等监护仪上的数字都恢复正常了,才从病房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两人,不过气氛已经不再紧绷。

    乔南见对方一副还有心情缓和气氛、不着急讲正事的样子,先问了自己关心的问题:“那个陆警官,之前谢谢你。我朋友们还好吗?”

    “挺好的。”陆林汉似乎很高兴乔南主动开口,点头道:“轻微脑震荡,加一点轻伤,在另外的病区呆着呢。”

    “另外的病区?”乔南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也才意识到自己正住在一间单人病房内——何德何能,东融市的医疗资源能向自己这么个没钱的普通人倾斜?

    陆林汉没有回答,反问:“广播那天,你是不是听到了别人没听到的内容?”

    乔南一怔,这话题扯得远了。出于对警察的天然敬畏,她还是顶着被问责的风险,老实承认了:“是,不过我没敢照做。”

    闻言,陆林汉眸光亮了,笑道:“那就好聊了。放心吧,之前的问题不会追究,我们同事里也有超敏者,说那段广播录得跟闹鬼似的,估计会吓住不少人。不过没办法,目前技术有限,能做出那样已经不错了。”

    一个新的名词出现,乔南却似有所感:“超敏者?我也是吗?”

    “你能听见,那就是了,”陆林汉道:“我知道的信息也很有限,只知道你们这类人有些超感、预感的能力,特别是对于变异者相关的事情。就像你在电梯里,第一个发现了那个女人。”

    乔南对号入座,知道自己符合陆林汉的说法,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她发现了盲点:“陆警官,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变异者?那个词是可以说的吗?”

    “啊?哈哈哈哈……”陆林汉怔愣一瞬,挠着头尴尬笑起来:“【不许说】原则,是吧?我又不小心搞忘了。”

    他心虚地抬头看了眼病房上的监控,自我安慰般摆摆手:“哎呀,没事的没事的。和你聊,这种说法避免不了的。只要不让普通民众听见就好。我们说到哪了?”

    乔南也跟着看了眼之前没注意到的监控,好心提醒:“超敏者,电梯。”

    “啊,对对对,超敏者。”陆林汉挪动了一下身子,在座椅嘎吱声中,上半身向着乔南倾斜,目光炯炯道:“你作为超敏者,来接受政府征召吧!”

    一瞬间,陆林汉的形象和某些劝人办卡的健身房小哥重合——同样是硬挺的、露肤度极高的壮汉,同样是期待到谄媚的表情。

    乔南本能拒绝:“不要。”

    陆林汉没把她的拒绝当回事,继续道:“能给编制的,还能知道很多内幕信息,比你一个人安全……”

    乔南小声却坚定地打断他:“我不想。”

    “为什么?”陆林汉真的惊讶了。以他对乔南这种老实社畜的了解,编制应该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归宿,更何况现在又是危机四伏的时刻。

    很多理由从乔南内心飘过,但都不足为外人道也。最后她只道:“我每年要接家里很多电话,劝我考公、结婚和生孩子,可我都没有去做。”

    陆林汉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乔南却很能理解目前的情况。虽然陆林汉看起来并不严肃,是个能和群众开玩笑的平易近人的警察,但他的价值观依旧趋于主流,两人自然交流有壁。换个角度说,陆林汉应该也没想到自己……

    “陆林汉警官。陆林汉警官。”病房床头的呼叫铃突然接通,传出一道女声:“陆警官,郝医生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带上病人一起。”

    陆林汉的目光再次瞟向监控摄像头,同时和呼叫铃那边确认:“确定要带病人一起吗?那里可是重症病区。”

    对面回的很快:“是的,确认。进入权限已经通知到位,你们过去就好。”

    “好的。”陆林汉点点头,呼叫铃挂断。他神情里仍有不解,但还是对乔南道:“来,我替你拆下针。”

    数分钟后,乔南跟着陆林汉穿过有些清冷的病房走廊,坐电梯出了所在大楼。

    楼外天色依旧阴郁,但熙熙攘攘的看病人群将乔南拉回人间——虽然,这个人间里有不少奇形怪状的家伙。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想多看几眼外面的天空。

    陆林汉这会毫无风情可言,拽住她的手腕往前拖:“快点,小心。”

    他语气严肃,一直不着痕迹地戒备着四周,似乎是觉得外面的环境,对于乔南来说很不安全。

    不对!乔南又观察了陆林汉片刻,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应该说,陆林汉是觉得她很重要,而外面的环境很不安全——这种微妙的差异,令乔南隐隐不安。

    所幸走了没多久,两人就到了另一处样式更为老旧的大楼前。大楼本身很普通,只是原本应该能容纳很多人通行的大门,如今被铁条焊死,只留了一扇两人宽的小门开着,并有四个保安挡在门口。

    排队进门的人不多,乔南和陆林汉排进队伍里。

    没有手机可看,乔南无所事事,渐渐感到一阵阵焦躁的情绪,并听见了前面的争吵声。

    “我就进去送一下我孙子。他一个小男孩,什么也不懂。你们就放我进去吧!”这是个老太太哀求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

    乔南从队伍里稍微站出了一点,看到了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那道背影边,站着一个肥壮高大的男生,和“小男孩”三个字关联相当勉强。

    队伍里的人都默默放下了手机听热闹,微风将保安们的小声解释送进各人的耳朵里:“您办住院的时候,医生应该和您说清楚了,只有您接受孙子一个人住院,我们医院才能接收。您要是不放心,带孩子回家,每天来看门诊也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老太太的声调立时尖利起来,推着其中一名保安,就想往里面闯:“你们是不是欺负我孙子特殊,不让我们住院?我孙子是要开刀的,你们这是要我孙子的命啊!”

    特殊?乔南的目光转回发育过好的男生身上,男生也恰好转了半边身子过来。他全无对长辈争吵、自己住院的关心或担忧,只眼巴巴盯着手里的超大塑料袋,飞速从里面掏出一块土司面包,然后整块吞下。

    那是一整块烤出来完整的吐司面包,男生几乎没有咀嚼就解决了它。毫无疑问,那男生是个变异者。

    乔南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又一一看向队伍里其他人,果然多多少少都有着变异特征。

    所以,这是一栋专门收治变异者的住院楼?

    似乎是印证乔南的猜想,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开始骚动。

    “哎,这个重症区说是重症,明摆着就是歧视我们。”

    “听说进门还要没收手机,我要不是癌症开刀,我都不敢进去了。”

    “我也害怕收手机,我和领导解释了半天,他们都不信。”

    ……

    吵嚷中,有一名排在队伍前面的女人,可能是同病相怜,搂着女儿上前劝道:“阿姨,您别担心。我女儿也要自己进去住院的。医生说了,里面有护士、护工,会照顾好他们的。”

    她怀里的小女儿长着奇怪的触角和尾巴,看身高应该还是个小学生。小女孩愉悦地甩了甩布满钩刺的尾巴,讲话娇滴滴,语气却像个小大人:“嗯,妮妮八岁了,能自己住院,妈妈别担心。”

    女人欣慰地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头,低下头想表扬她。正扯着保安干嚎的老太太却转头瞪了她们一眼,怒道:“呸!你们家是个赔钱货,你当然不心疼!我们家这个可是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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