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灵动,没有束缚,这种感觉令乔南想起了小时候的梦:她幻化成一阵风,风刮过哪里,她就变成什么。一只鹿,一棵草,一个不是她的小孩子。

    她窥见到自由、超脱的边缘,预感前方是天地山河、浩瀚星宇,但又生出一丝退缩。

    不踏实,万一下一脚便是踏空?

    一瞬间的恐慌唤醒乔南:她不是来意识流旅游的!她这样魂飞九天,是想要在大楼里找一个失踪的病人。

    那么,他在哪?

    感官飞掠过层层云雾,回到了黑沉压抑的大楼之上。在这样一个居高临下的俯视角度,物质并不能阻挡感知,一个个活动的微弱光点映入她的脑海。

    郝思穹说的,竟然是真的!那她要找的,应该就是不一样的光点。

    乔南缓缓降低,开始对光点逐一分辨。这个过程很快,她宛若一缕游魂,飘摇而过便完成了分辨。有些光点似有所觉,目光会随着她的行动移动,但都追不上她的身影。

    直到,她感受到了两个重叠的光点,一个刺眼的亮,一个黯淡到即将湮灭。在她停下想要仔细分辨时,那个刺眼的光点猛然抬头,扭曲怪异的面孔从光点后破出,直扑乔南面门。

    呼——

    乔南从玄之又玄的状态中骤然回归现实,最后的一幕仍令她心有余悸。当然,她的心脏也确实在疯狂跳动。

    “你没事吧?”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八楼走廊尽头,病房卫生间。”

    “有点奇怪。”郝思穹引路,步履匆匆,同时向陆林汉和坚持跟过来的乔南交底:“郁维的病房就在八楼,我们已经全部检查过了。”

    他说的肯定不是简单检查,估计是连边角缝隙都查过的那种。但郁维并非死物,去而复返也未可知。具体是什么样,还是得到了现场才知道。

    乔南不得不加快步速跟上。她刚刚差点被留在一楼办公室,可她想要确认——她没法忽视那个黯淡的光点。

    然后,在电梯到达八楼的一霎那,她突然获得了某种感应。就像是认识了一个人后,在大街上遇到了他。自然而然,乔南确认了方向。

    “这边。”她越过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的郝思穹,成为领路人。

    直到三人停在了一间关着门的病房前,陆林汉才抽动着鼻子,挤到她的位置:“你们退后,有血腥味。”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掏出配枪,握上门把手。

    门上了反锁。

    陆林汉眸光沉了沉,骤然发作,一脚将门踹开。病房门轰然倒下,同时有一道身影悍然扑来。

    陆林汉连开数枪,枪枪命中,但都没能杀死对方。等他意识到攻击无效时,森然利齿已至面前,他只能抬臂隔挡,任由利齿没入皮肉。

    袭击者尝到血,眼中兴奋癫狂暴涨。他体型上比陆林汉小一圈,却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手臂。此刻那些手臂一起死死擒住陆林汉,嘴巴则尽情撕咬。

    鲜血和疼痛令陆林汉浑身肌肉紧绷。他没有受伤的左手猛然发力,挣脱束缚,狠狠抓向对方头颅。

    咔嚓一声,袭击者的头颅被巨力捏碎,血液脑浆流了陆林汉一手,那双疯狂嗜血的眼睛终于失去了焦点。

    但这样还不够。等乔南进入病房的时候,袭击者的头颅已经被踩成了一滩碎渣。

    “他还在吗?”郝思穹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的无头尸,帮陆林汉向乔南确认。

    乔南惊愕片刻,赶紧调动感知。无论是刺眼的光点,还是刚才的远距离感应,都已消失。

    “没有了。”乔南给出了令两位队友心安的答案,然后焦急提醒:“卫生间。”

    陆林汉反应过来,再次一马当先。这次门没锁,他小心打开后,只见满地残肢侵泡在没过鞋底厚的血泊中。

    “等等……”陆林汉想要挡一下可能会被吓到的乔南,没想到乔南一矮身,从他手臂下钻过,冲进残肢断臂中,翻出了一个埋首在血泊中的人。

    确切来说,是半个人。

    满脸血污的男人只还剩腰部以上的位置,断口处空空荡荡不见内脏,像被菜市场处理过的鱼。可即便如此惨烈,这人的眼睛还勉励睁着,嘴唇微微翕动,像在求救。

    “还有活人?”郝医生一把推开陆林汉,挤进狭小空间内俯身查看、。

    他的白大褂映入男人的眼中,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竟一时有了神采。

    “医生……我……得救了?”男人竟问出了声,虽然极虚弱、极轻。

    郝医生双眼像扫描仪器一样,在男人身上快速扫视着,严肃回应:“嗯,你得救了。”

    “太好了……”男人终于确认这一切不是梦,露出满足且放松的神情,慢慢合上了眼。

    太好了!乔南的心也像是被某种温馨或希望填满。

    可下一秒,郝医生的视线从男人身上收回,直起身平静宣布:“他死了。”

    心中的积极情绪被瞬间抽空,乔南像被敲了一记闷锤。她当然清楚这才更符合现实情况,可还是没忍住调用了感知检查。

    确实没了。和外面的袭击者一样,空洞、虚无。人体已不是人,是在特殊感知下,形如虚设的物质。

    “走吧,你尽力了。”郝思穹施舍了一句安慰,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心脏闷闷难受的乔南惶然望向他,不明所以。

    郝思穹解释:“我得辨认下,有没有郁维。”

    乔南压抑着漫上心间的悲凉,脚步虚浮地走出血泊。

    两分钟后,郝思穹半举着沾满血污的双手走出来宣布:“没有。”

    陆林汉本就紧皱的眉头,愈发显出一个“川”字:“要那个吗?”

    郝思穹轻轻叹了口气:“要的,我现在去启动警报。老陆,你在这边守一下。”

    “好。”

    郝思急匆匆走了。陆林汉一夫当关,肉墙一样堵在了病房门口。有零星的病人探头出来张望,更多的是令人不安的隐秘窥视。

    所幸这种状态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尖锐的警报声就乍然在走廊中响起:

    “警报!警报!重症病区发生恶性事件,病区大门已关闭。请所有病人于三分钟内返回各自房间,锁好房门,等待危险排除;请医护人员停止一切治疗工作,前往各层安全点集合。警报!警报……”

    警报一共重复了三遍,走廊中的红色警示灯开始疯狂闪烁。医护人员陆续从不同的房间飞奔而出,向着走廊中央的护士站跑去。

    及至三分钟时间到,走廊中已经空无一人,各扇紧锁的病房门外,又咣咣落下一道道铁门。铁门很有质量,砸得走廊中尽是回响,也将住院部瞬间变为监狱。

    陆林汉确认好凶案现场已被封死,招呼乔南:“走。”

    乔南再次疾走相随,两人很快来到八楼中央的护士站。这里空空荡荡,只有郝思穹一人呆在里面,对着一台固定电话喊话:“支援到底什么时候能到?我要一个具体时间,而不是告诉我不确定!”

    他语气很冲,没有了之前的冷静。

    对面不知回话没有,他一抬头看见陆林汉,气闷道:“老陆,你来讲。”说着他按开免提,同时调小了扬声音量。

    陆林汉大步走上前,率先自爆家门:“我是市局陆林汉,正好在市三院接受治疗,请问现在什么情况?”

    “陆林汉啊!你在正好,那你多撑一会!现在没人!”对面语气兴奋,似乎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案。

    同时,对面背景声音里,冒出另一个人的崩溃询问:“内环边上有个加油站爆炸了,还有人能去吗?”

    正接电话的人转了说话方向,急喊:“没人了!这事为什么不让消防先顶着?”

    “说是变异者斗殴造成的,光消防顶不住啊……”

    啪一声,电话被对面毫无预兆地挂断。陆林汉偌大的身影,竟显得有点心虚:“看来只能靠我们了。”

    郝思穹的斯文俊脸直接黑了。他闭上眼,深呼吸好几下,才认命道:“可以,就靠我们。”

    接下来,郝思穹亲自帮陆林汉处理了伤口——没办法,其他医护人员都躲去了不知在哪的秘密房间;乔南则需再次尝试感知寻人。

    只是这一次,她要搜寻的不仅仅是郁维,还有其他类似刚才袭击者的家伙。在开始寻找前,乔南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刚才那种就是你们说的恶性事件吗?你们为什么认为还会有其他袭击者?”

    郝思穹推了下陆林汉:“你说。”

    陆林汉最脆弱的伤口正在对方手中,无奈道:“好吧,我说。那个乔南,秦舒雨有和你说过她变异后的感受吗?”

    乔南疑惑摇头。秦舒雨于危急时刻临时变异,还没有机会说。

    陆林汉抿嘴颔首:“正常。因为这个感受很不好说,就是变异之后,世界会变得……很香。像在烤肉店里。同类最香,其次是你这种,普通人就很一般。”

    说到此处,他的鼻子不自觉抽动,看得乔南莫名发寒。

    “这种情况容易出事,上头也研究过,结论有两个。一是某些因素更容易激发猎食同类,比如高度变异,比如生病虚弱,这两点是不是很像郁维?二是一旦猎食过同类,百分之百上瘾,没有回头路可言。”

    “当然,我们现在也不能断言,一定就还有袭击者。可你也看到了,变异者之间打架,都是忍不住要‘动口’的……”

    乔南明白了。如果不及时清除掉袭击者,变异者之间的撕咬就会成为传染链,吃人的毛病就会扩散开。

    换言之,到时候病区,就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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