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烧得热烈,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乔南也能想象那种火辣辣的烫。

    可瘦麻却像是被关了几百年的饿死鬼,不要命般扑进火中,撕咬张老太焦黑的表皮。火焰也趁机燎上他的皮肤,他不知是烫的还是疼的,发出呜呜哀叫,却没有一点退开的意思。

    乔南心中登时一紧,这场景她见过许多次了,立即冲还抵着长棍的侠姐喊:“快弄开他,不能让他吃到肉!”

    无需她提醒,侠姐已经一脚踹上了瘦麻的肩头。只听梆一声,瘦麻整个人都震了下,却竟没有被踹开。还好胖彪反应了过来,冲过去抱住瘦麻的腰死命往后拖,才终于将难舍难分的两个人分开。

    离了张老太,瘦麻像被打断了进食的野狗,愤怒嘶吼着,愈发疯狂地挣扎。此时的他满脸都是起了燎泡的黑红皮肤,肩头的衣服还燃着火苗,但他的眼睛仍直勾勾盯着张老太不肯挪,龇牙咧嘴间也不忘咀嚼嘴里的黑色碳渣——说他是从闯入人间的饿鬼也不为过。

    胖彪不得不一边狂拍瘦麻的衣服灭火,一边用浑身的重量拼命压制住身下乱动的人。这样两头顾,他很快出现顾此失彼的险况。侠姐盯了眼张老太,松开长棍两步奔向瘦麻,然后一掌劈下。

    瘦麻头一歪,终于安静下来。

    胖彪正要松口气,一抬头又失声惊呼:“侠姐,后面!”

    原已没了动静的张老太,竟翻转了手肘和膝盖,以一种仰面朝天、肚子上还插了根长棍的诡异姿势,反手向几人爬来。

    侠姐回头正看到这一幕,眼皮一跳,觑了眼身后动弹不得的两名同伴,当即三步并成两步,绕到张老太身后,按住已经烫手的长棍。

    这一下确实再次卡住了张老太,可张老太似乎脑花被烧熟了,这次是认死理地向前爬。而渐渐的,不知是她加重了力气,还是她的身体已经被烧得足够外焦里嫩,她竟以腹腔被划拉成两半为代价,缓缓移动起来。

    侠姐一眼不错地盯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情景,再次细细感受长棍下的古怪手感。那绝对不是正常的人体组织,更像是某种细腻却有阻力的产物——就像插花用的的人工花泥,轻捏之下可以拿放,稍微用力就一戳一个洞,一划一条道。

    但,为什么要变成这样?既然都变化了,为什么不选择身高体壮、刀枪不入去变?明明那个人就变成了他想要的样子……

    侠姐陷入某种思绪,张老太已经锲而不舍,快要摆脱长棍的桎梏。胖彪急得大叫:“姐,别发呆啊!”

    侠姐从晃眼的火光中回神,猛然拔出长棍,迅速插进张老太胸膛。同上次一样,长棍刺入得顺畅无阻,连一点点磕碰到骨头的声音都没有。

    侠姐自认还没有连续两次一戳就避开肋骨的运气。所以,这个老太婆的身体里确实没有骨头血肉,这种寻常的攻击也阻止不了她前进。

    胖彪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登时头皮发麻地慌忙起身,也不顾是否会弄醒瘦麻,拖着人就往后撤。他一气退了五六米,才同侠姐商量:“姐,怎么说?还去医院吗?”

    侠姐眼眸微动,沉默片刻后道:“不去医院,我们回去。”

    一直安静旁观的乔南急了。她倒不是担心张老太,这个变异者的光芒已然黯淡,被完全烧死只是时间问题。但,无论是阴晴不定的三人组,美丽危险的光海,还是嚣张跋扈的东海帮,都令她感到此处并不安全。

    她忙道:“真的不去医院吗?瘦麻这属于严重烧伤,不治疗会感染,很危险……”

    侠姐冷冷打断她:“你很关心瘦麻?”

    乔南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只想着三人组似乎很在乎必此,但忘了她的立场不对——她是被囚禁的受害人,更被瘦麻猥亵过,恐怕侠姐要再一次坐实她有歪心思的想法了。

    但她该有“歪心思”!她有什么不对?

    乔南深呼吸着,脑子意外的清醒,迅速阻止语言道:“我只是关心我自己,不趁现在离开,万一再有东西来怎么办?还有明天,你们准备和东海帮怎么说?”

    侠姐颇为意外地觑了眼她,又扫了眼地上的谢益,仿佛了然了些什么,回答:“我们不需要怎么办,熬到天亮就行。我们也不用再和东海帮解释,因为瘦麻不一样了,不是吗?”

    听到这一句,乔南还好,倒是犹豫不决的胖彪刹时震惊。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瘦麻,只见满脸的烫伤燎泡竟已结了痂,立即信了大半。

    恰此时,一直向着众人规律移动的光影竟然不动了——堪称顽强的张老太终于结束了回光返照,携着浑身的摇曳火光,定格在了一个扭曲不甘的瞬间。

    胖彪大松口气,重新抱起瘦麻,又冲乔南道:“回去再说吧,你男人已经醒了,你还怕什么?”

    靠着墙边休息的谢益闷笑出声,简直是苦中作乐的典范。

    乔南暗自白了他一眼,心中仍是不想回去。但现实情况是,现在的谢益虚弱又受伤,车钥匙又在侠姐身上,她的社畜体力也打不过正值青春、一看就练过的侠姐……

    “别想那么多。”靠着墙角休息的谢益突然开口,眉眼舒展道:“你想怎么做都行,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这是一句很暖心的话,只是说话的人脸色苍白,身上还穿着不合时宜的棉质家居服,使得这话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有点像曾和父母保证,自己将来给他们买大房子、过好日子的自己。乔南无奈笑笑,蹲下道:“算了,走吧。回去再给你喝点糖水。”

    两人相扶着起身,在侠姐的严密注视下,乖乖跟上。路两边的楼顶人不知何时消失了,回程比来程顺利得多。

    等几人重新坐回昏暗的房间中,两组人各占一边。乔南给谢益冲了糖盐水,并把这里的情况和他说了。

    情况其实相当不妙,谢益的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事情会向这个方向发展。不过在全部听完后,他提了一个问题:“你是说,这里全面停电了?”

    “是。所以手机、照明、热水现在都没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乔南一边回答着,一边分出一半心思,光明正大地关注三人组的动静。

    那边,侠姐指使胖彪给瘦麻喂了安眠水,涂了碘伏和药膏,然后将人安置在了床垫内侧安睡——他们竟然还有药!

    谢益继续问:“那为什么路灯还亮着?”

    路灯?乔南的脑子像是短路了,没能立刻理解对方的问题。但当她把问题默默重复一遍后,就像是有颗炸弹在脑海中,轰一声炸了。

    是呀,路灯为什么还亮着?而她又为什么没注意到这么明显的问题?

    无解的惊慌中,她本能望向两个本地居民,对面两人却是同样的严肃与迷茫。沉默片刻后,胖彪瞳孔微颤地尝试解释:“会不会是单独的线路?”

    谢益反问:“那有人去偷电吗?你们这做电工的,应该有吧?”

    胖彪嘴巴张合了几下,没有说出话。这已经是答案了。

    倒是侠姐开了口:“我记得小卖部那边就住了几个装修工,人呢?”

    胖彪咽了口口水,讷讷回答:“早不见了,我第一次画地图的时候,他们屋就没有人。”

    “没闹过动静?”

    “没,直接就没人。当时我怀疑是回老家了。”

    这听起来很合理,对于外地打工人,在大变异后赶回家团聚,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选项。而且,恐怕东融也没有几家人再需要装修了。

    侠姐蹙眉,又问:“那其他的呢?特别是一屋子住了五六个人那种,我记得有好几家。”

    胖彪苦笑:“都没人了。姐,你记得小李哥吗?就是他们家找关系进了旁边物业的。他就是电工,他家也没人。”

    侠姐的神情彻底变了。

    看来这位小李哥大概率就是此地土著,且家里没有其他去处。他家的失踪说明,仍□□在岗位上的路灯确实有古怪。

    至于这古怪的灯光有什么用,乔南不能确定,但肯定离不开“诱捕”两字。估计也是因此,这里的人才会养成晚上不出门、少出声的共识。

    所以,这里不安全的证据加一!乔南眼皮跳了下,再次尝试游说:“如果路灯有问题,那我们更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我们现在有车,有开车的人,已知的两个变异者都死了,现在大概率是安全的,只要开出去……”

    “你觉得外面就比这里安全吗?”侠姐打断她。

    乔南愣怔住: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侠姐看懂了她的反应,讥笑道:“外面有多少变异者,我们这又有多少变异者,你不是发现过问题吗?你觉得现在作为普通人,呆在哪里更安全。”

    “可是……”乔南本能想用光海的问题反对,但很快意识到了两重问题。

    第一重是变异者对普通人的倾轧。警力不足后,【不许说】原则将逐渐形同虚设,日益增多的变异者必将制造更多混乱,说不定还会彻底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在一个只有零星变异者、只需每天缴纳一定保护费、偶尔祭旗一屋邻居的地方生活,恐怕已经是普通人最好的选择。

    第二重则是光海、路灯和变异者的关联。已知光海应该是某种厌恶阳光的霉菌,弥漫在城中村整片区域中。那这里依旧亮着的路灯,还有数量稀少的变异者,会是光海的手笔吗?

    乔南隐约觉得是的。她还没有见过属于动物的光点,所以一直默认光点代表着类似精神、灵智的东西。所以,一整片发光的霉菌,为什么不可以有意识,甚至智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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