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春天回来了。

    南中的四月是一年中最美的时节。西校区的樱花和七里香开得正盛,即使已经过去的两年里已经看过无数次,却依旧可以惊艳春日。

    特别是那条七里香长廊,每当清风四起,七里香来回摇晃,围栏上就会翻起一片白色的浪,起起伏伏,无限芬芳。

    林舍鱼和乐思萝趁着大课间,跑去西校区欣赏了一番春色,漫步在樱花小道间,被落了满肩的花瓣,暂时忘却紧迫的三轮复习。等回到东校区,林舍鱼一抬头才发现,科技楼外墙的爬山虎再次苏醒,抽出一抹新绿。

    一切都在预示着新生。

    不过,春色满园再好,也抵不过三轮复习如火车般的碾压而过。四月末,高三生们迎来了全市最后一次模拟考绵城三诊。老师们的话术如法炮制,难度比肩高考,很具有参考性,必须重视。

    三次诊断性考试都这样说,林舍鱼不知道哪一次算真的。唯一知道的是,她三诊考得很不好,比二诊低了24分,在班级里也是垫底。

    乐思萝以为她是受到父母离婚的影响,加上这次考试的失利,担心她会消沉下去。

    令人意外的是,林舍鱼自己对三诊成绩倒显得毫不在意。一是因为还没有到高考,所以她就还有改变的机会,没必要纠结这一次成绩。二是因为,她不愿意拿父母离婚来当作自己成绩下滑的原因,那样只会让他们陷入无尽的担忧和愧疚,还要继续在她面前装作无谓的模样,不向她施压。

    那和之前的演戏又有什么两样呢?

    这么多天以来,林舍鱼忽然悟出一条道理。离婚之后的林枫和卢荟相处得比没离婚之前更自在融洽。她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不需要遮掩,不需要营造亲切的氛围。他们是把彼此当做老朋友来看待,所以自然而然。

    而她也可以很坦然地在他们宣布,自己这次没考好,得知成绩和排名的时候确实难受过一阵。但是她相信,通过这次考试查漏补缺,高考她会取得一个满意的成绩的。

    林舍鱼这样说了,林枫和卢荟也相信,她肯定可以的,因为她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

    -

    又是一节周三体育课。

    舒见桉早就知道林舍鱼这次没考好,自由活动的时候,原本想关心她几句,但一看见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就明白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林舍鱼站在四月的骄阳下。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一走起来,高高的马尾就像兔子一蹦一跳。她正招呼乐思萝和曾逸郝快过去一起打球,脸上的笑容无比肆意,丝毫不记得几个月前被误伤的那一拍子了。

    没听见她叫自己,舒见桉低头,有些无所适从地站在一旁。

    “小舒,你也来一起玩呀!”

    闻声,他抬眼,用力点点头,绽放出最灿烂地笑容,朝她跑过去。

    除了他们四个人,张浒是不请自来,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再也不会争强好胜地要上场,而是很自觉地站在一旁给他们计数。

    几个来回下来,林舍鱼和舒见桉合作得有模有样,跟乐思萝和曾逸郝打得势均力敌。球场火热,连原本隐在云中的太阳都出来观战助阵。

    林舍鱼比出一个“暂停”的动作:“停下来,我脱件衣服,太热了。”

    三个人暂停下来,等待她脱下外套。舒见桉用手背蹭了蹭汗津津的额头,也也感觉有些热,于是也将外套脱下来,转眼就看见张浒帮林舍鱼抱着外套。

    “看什么,你也要我帮你抱?”

    “不用,谢谢。”

    “拿来吧。”张浒嘴上没好气,手上动作却挺快,接过舒见桉的衣服就抱起来。

    “谢谢。”

    两个人重新回到场上,轮到曾逸郝发球。羽毛球直直过网,朝舒见桉而去,角度却过高。他原地起跳,身体呈现出漂亮的弧度,一个利落的挥拍。

    与此同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自己的动作一起掉了下去。等他反应过来,脖子上失去项链的重量时,林舍鱼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

    项链应声坠地,在耀眼的阳光下,泛出淡紫色的光晖。

    一阵强劲的东风忽起,似乎要将少年深藏心底的秘事吹散开来,坦露在透澈的天光之下。

    “我自己……”舒见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制止,话还没说完,林舍鱼就已经弯腰捡起地上的项链。

    她将项链放在掌心,满眼写着不可思议,整颗心都被这股风吹得颤抖起来。

    项链挂坠是蝴蝶样式,上面刻着一条小鱼。因为以前经常用拨片弹吉他,所以边缘已经被磨损,还有好几条显眼的划痕。

    林舍鱼比任何人都熟悉,这就是她的第一个吉他拨片,也是丢失已久的那一个。

    脑海里在这时如一台放映机,倏然闪过的无数画面就像老式书架上跌落的一本本旧书,她不知道该先去捡哪一本,又像是来势汹汹的雨幕里的一片片落叶,随风飘荡,不成具象,让她看不清,摸不透。

    蓦然间,她的心仿佛被一层酸涩包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只是堵在咽喉。

    林舍鱼慢慢抬眼。舒见桉就在眼前,但她好像从没有了解过真正的他。

    羽毛球运动戛然而止,乐思萝和曾逸郝不明所以,林舍鱼立在那里像个冰雕,舒见桉也是满脸是慌乱。只有张浒心知肚明,这件事对林舍鱼的冲击有多大。

    “我……”舒见桉欲言又止,抬起手朝她靠近一步。

    林舍鱼将项链攥进手心里,不顾一切地逃离了羽毛球场。

    “小鱼!”乐思萝惊呼一声,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失控离开,但还是飞快地追了上去。

    “这是怎么了?” 曾逸郝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舒见桉,你惹她生气了?”

    舒见桉没应声,攥紧了双拳,肩膀轻轻颤抖。

    张浒抱着衣服,往林舍鱼去的方向跑两步,又往回跑,“你是傻了吗?跟上去啊!”

    -

    林舍鱼一口气冲上科技楼五楼的天台,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紧贴墙壁,一点一点滑下去,蹲在了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

    几秒钟过后,她抬起头,定睛手中的拨片。

    细想之前想看舒见桉的项链,他几次不自然的推诿

    ——他不想给自己看,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认出来。这个拨片丢失了至少两年之久,所以他在以前就认识自己。

    那他为什么还要在自己第一次叫住他的时候,装作一副陌生的模样呢?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刻,林舍鱼的脑中就如明镜般瞬间通透。

    她想起他们在校外书店相遇,他说自己不常去,书店老板却说他经常到店看书。

    她想起他小心翼翼地说他可以给她解答数学题,让自己随时都可以去找他。

    她想起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他看向自己时,柔情似水的眼神。

    她想起在博雅楼天台,吴佳玥对自己说的话。

    ……

    一幕幕,一帧帧,是情不知所起的悸动,是明明白白的在意。

    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作家在每年的生日都会收到女人寄来的白玫瑰,他习以为常,却从没有想过是谁送来的玫瑰。

    或许舒见桉早就送给了她一枝白玫瑰。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她油然而生。

    她固执地盯住拨片,想要寻找一份答案。

    就在这时,楼梯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林舍鱼转过头,对上舒见桉双眼的一刹那,心底如同翻滚起汹涌的海浪。

    对视几秒后,她深呼吸一口气,问:“舒见桉,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了?”

章节目录

见鱼跃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芽上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芽上并收藏见鱼跃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