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黑晶石后,君弈一直都想去打造一把武器,冷彻介绍了一家刀氏铁铺给他,据说这位刀问天师傅锻造工艺十分了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兵刃皆是出自他之手,就是人有些怪异,他接活儿看缘分,如若瞧得上的有时候分文不收,如若瞧不上的万金亦难买,评判标准也并非兵刃,而是与自己合不合眼缘,故而许多客人去了也是吃闭门羹,可即便如此,他所锻造的兵刃依旧为人称颂,可见其技艺高深。

    可眼前的刀氏铁铺却是出乎人们的意料,铁铺很小,房屋前堆满了废铁烂铜,空气里凝聚着一股铁窗生锈的味道,与其说这里像是铁铺,更不如说是垃圾堆,若不是上面赫然写着“刀氏铁铺”四个大字,李朔风险些以为他们走错地方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朔风忍不住说:“殿下,咱们会不会走错了?”

    “不会。”君弈道,“就是这里。”

    听着君弈的话,李朔风难以相信眼前此地铁铺:“这里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君弈却是不以为然:“越是意想不到的地方,往往就是神乎其神的地方。”

    说罢君弈径直走了进去,李朔风连忙跟上。

    走入铁铺,迎面而入的是各种各样的武器,在刀剑群的深处,一位女子锻造武器,神情专注,有人过来也丝毫不觉。

    李朔风询问道:“请问刀师傅在吗?”

    锻铁声持续着,依旧没有反应。

    李朔风只得更加大声:“请问刀问天刀师傅在吗?”

    女子终于抬起头,看了看二人,遂即低下头,继续手头的作业:“不在。”

    李朔风不禁愣了愣,又问,“请问他去了哪里?”

    “老家。”女子的回答依旧十分简练。

    李朔风道:“为何刀师傅会在老家,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的声音不咸不淡,似乎聊家常般:“伤着了,老爷子去年摔了一跤,治了好些日子,最近才能站起来,走起路来歪歪扭扭,锻铁是肯定锻不了了。”

    李朔风回头望向君弈,“殿下,这可怎么办?”

    君弈没有回答,而是在观察着一侧的长剑,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

    女子停下手中的活儿,走了出来,淡淡问:“你们是过来锻造武器的?”

    “是。”李朔风回答,说完不由眉头紧蹙,心说这刀师傅不在,要找谁锻造武器?

    “我是他的女儿,刀鸢。”女子看出了李朔风的担忧,朗声道,“老爷子身子骨没养好之前这里由我接手。我可以帮你们锻造,如果你们要等老爷子也可以,不过这一等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要多长时间?”李朔风问。

    “半年。”刀鸢答。

    “半年?”李朔风大惊,好不容易等到开门还得等半年,这得等多久?

    刀鸢问:“怎么样?你们要等吗?”

    “不等了。”君弈道,“就交给你了。”

    君弈的果断显然出乎刀鸢意料之外,她忍不住说:“你不再考虑考虑?真的打算交给我?”

    君弈道:“你对自己很没有信心吗?”

    “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刀鸢微微仰首,“我只是担心你反悔,所以问多几句。”

    君弈道:“不反悔,交给你。”

    “行。”刀鸢也爽快,“要什么样的?”

    君弈扫了一眼李朔风,李朔风拿出匣子,君弈道:“要求都写在纸上,材料也都准备好了。”

    李朔风打开了一个匣子,里面有着各式各样的材料,还有一封写着要求的信纸,密密麻麻的,竟写了好几张。

    “这是?”刀鸢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拿着木匣子里的宝石去烛火面前一照,那刚石登时发出五光十色,她不由一惊,“这是陆离石?我听说有人在月兰楼高价购得此石,我刚刚还说呢,不想这会儿就碰见了。”

    君弈道:“怎么样?这些材料够吗?”

    “够!当然够!”刀鸢一改初时的冷漠,喜不自胜,这样的好材料实在是千载难逢,想着自己即将能用这样的材料铸造刀剑,不高兴那才是假的。

    李朔风被她的喜悦所感染:“姑娘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当然高兴!这材料稀罕得很!多少工匠求都求不来!”刀鸢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她望向君弈,“客官要做什么样的武器?”

    君弈道:“样式我已经设计好了,按图纸上面来就行。”

    “嗯,我会按照上面的来。”刀鸢郑重地收下,“您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君弈道:“重量要合适。”

    “具体要怎么样的?”光是说肯定是说不清楚的,刀鸢带君弈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桌上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刀剑,“您瞧瞧,这些刀剑各有轻重,您试试,哪吧顺手,给我个说法,我好参照着做。”

    君弈逐一试了起来,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似乎都不大满意,刀鸢似乎看出些什么,于是从箱子里取出一把长剑,递给君弈,问:“您看看,这个重量合适不?”

    君弈挥了几下,沉吟一瞬,方道:“就是这个重量。”

    刀鸢默默记下,既有了大概的重量,又有设计图纸,自己只需全力以赴铸造就是,“我一定会好好地锻造,不辜负这些材料。”

    离开了刀氏铁铺,君弈便听见背后有人呼唤自己,回过头来,只见是身着便服的太子君曜。

    “想不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你。”看到君弈,太子似乎很是高兴。

    君弈正打算向太子行礼,太子微微抬手,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轻声道:“我穿着便服,咱们也不需要拘着虚礼,今日就做寻常的兄弟!”

    君弈沉吟不语,太子也习惯了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道:“怎么在这里碰上你,这附近我记得都是铁铺。”

    君弈道:“来做武器。”

    “哦。”太子微微颔首,也没有追问,瞧着不远处的酒楼,忽地来了心思,“既然碰上了,我们寻个地方喝几杯,你我兄弟也好久没有说过话了。”

    太子这样说,君弈自然没有意见。

    太子将君弈带到一座名为“峥嵘阁”的酒楼,咋听这名字不像是酒楼,反倒像是刀剑行,似乎来这里的都是些江湖中人。峥嵘阁并非刀剑行,可来的确实都是些江湖中人,即便露出笑容,不经意间也能流露出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峥嵘阁中央建造着一座假山,却有山脉的风范,可谓重岩叠嶂,嶙峋陡峭,不负“峥嵘”之名。客人正是围绕着这座假山而坐,座位越高,地位越是尊贵,太子一下马车,便有伙计上前迎接,毕恭毕敬地请到了顶楼的厢房中。

    厢房的位置极好,在这里既能看见楼里的光景,又能看见楼外熙攘的人群,楼内楼外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没过一会儿,伙计便呈上玉髓酒,用的是上好的琉璃盏,澄澈青白,状似莲花,琼浆玉液亦不过如此。

    “听二哥说,你酒量好,今日可要见识见识。”想起观王垂头丧脸的模样,太子不禁莞尔,说着便敬了君弈一杯。

    喝了酒,愁思却并没有解,反倒蔓延开来,太子道:“刚刚被父皇教训,心情不悦,便出宫走走,没想到就碰到了你。”

    太子说了这样的话,这大概是他寻君弈来这里喝酒的原因,借酒消愁。

    君弈沉默着,如同上次一般,他并不需要说话,只需要做个聆听者,且太子也并不需要他说话。

    “冷将军此番立下战功,可谓是青年中的翘楚,真是年少有为。”太子望着君弈,眼里笑意愈浓,“听闻七弟与冷将军乃是同窗?”

    “是。”

    “真好。”太子称羡,不知道他在羡慕同窗之谊亦或是冷彻的年少有为。

    “最近,我被父皇斥责了。”太子神情颓然,“小时候,我也时常被父皇训斥,那时候功课虽好,却是贪玩好动,经常搞出些事情来,每次都被父皇责罚,我表面不服,可实际上是认可父皇的,我心里也觉得自己该罚。我们之间也没有隔夜仇,有什么不开心的,睡一觉就好了。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如今父皇也不会再像他少年时期那般斥责他,往往是不怒自威,比起偶然间展露出的杀伐果断,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父皇长长地叹息,每叹息一回,他的心总是跟着颤抖,声声叹息流露出无尽的失望。

    似乎他不配居住在东宫,不配为宁国的储君。

    比起这个,他宁愿父皇狠狠地把自己暴揍一顿,□□上的疼痛有时候也是一种发泄,心灵上的疼痛了无痕迹,又何从说起?

    “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从前我再闹,也不过是孩子的玩闹,父皇罚我,无可厚非,可每次处罚,父皇也是心疼的。如今我是猜不透父皇的心思了,我也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究竟是还是忌惮多,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似乎另有深意。不能多想,也不能少想,更不能不想。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父皇失望,我想竭尽所能去做好一切,做到完美无缺,令人无可指摘。”太子无奈地摇摇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陛下对太子殿下寄以厚望,难免会严厉些。”君弈道。

    太子不禁苦笑,“这阵子,我总是忍不住想,父皇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对我好,究竟是因为我是大宁的储君,还是仅仅是因为我这个人。”

    太子长长舒了口气,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

    “殿下永远都是陛下最喜爱的皇子,这种喜爱无关外物,只关其身,其他皇子难以比拟。”君弈微微垂眸,低垂的黑眸漆黑如夜,深色中尽是冰冷,“不管发生什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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