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虽要与君弈喝酒,碍于宫禁,几杯便作罢,两人就此告别,太子也乘上马车回宫。

    与太子道别后,君弈回到陵王府,一回府秦延年便向他禀报:“殿下,新盛坊的那套宅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卖掉了。”

    君弈微微颔首,步履不止,顺着廊檐走去,秦延年又道:“温公子今日过来了。”

    君弈问:“他在哪里?”

    “在藏宝阁那里。”秦延年说。

    君弈吩咐了几句,让他们下去,自己则是来到藏宝阁,此时温衡正在兴趣盈然地观赏着摆放整齐的各类物件,转过身来打算看另一侧的东西,却发现君弈站在门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温衡忍不住说:“你下次进来,能不能不要这么无声无息,怪吓人的。”

    君弈来到桌案旁边坐下:“见你看得这么入迷,就没有打扰。”

    温衡笑了笑,摇了摇头,看着架子上摆放整齐的瓷器、玉器等古玩,不禁感叹:“话说你什么时候有收藏古玩的爱好了?”

    “一时兴起,买来摆的。”君弈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温衡道:“我可是在古玩店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听说你买了不少货不对物的东西,有些东西明明不值这么多钱你偏要拿出好几倍的价格去买。”

    君弈反问:“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就觉得不太像你的作风。”温衡一面说着,一面坐到君弈对面,“我听说你花了一百两黄金买了一个瓷器,真的假的?”

    如若是稀缺的瓷器倒也罢了,问题是那个瓷器并没有到这样的价格。

    “是真的。”君弈倒很坦然。

    温衡将信将疑道:“我听说那个瓷器最多值十两黄金。”

    君弈道:“在我之前,喊价最高的就是十两黄金。”

    传闻竟是真的,温衡:“然后你花了一百两黄金拍下它。”

    君弈道:“对。”

    温衡问:“你很喜欢那个瓷器吗?”

    君弈答;“不喜欢。”

    温衡再问:“你既然不喜欢,为何要用一百两拍下?还是黄金。”

    “因为值得。”君弈答,“我还觉得一百两黄金给少了。”

    温衡讶然:“那你觉得应该多少?”

    “一千两吧,还可以更多。”

    “......”

    温衡顿时感到无语,他居然还想用千两黄金去置购!

    君弈自小便对瓷器这类玩意儿不感兴趣,如今却用黄金置购瓷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不得不深思缘由。

    君弈看出了他的诧异,遂道:“如果一切都和我设想的一样,不要说一百两黄金,就算是一千两黄金也不足为惜。”

    温衡微微一怔,对那瓷器越发好奇:“那个瓷器呢?在哪里?可在这屋里头?”

    “不在。”君弈斟了一杯茶,轻声道,“昨天刚买的,店家说要过些日子才会送过来。”

    “我来得不巧,竟没赶上。”温衡叹息道,可他更为好奇的是此物为何得如此高的评价,目光充满好奇,“对了,为何你说千两黄金都不足为惜?”

    君弈静默了会儿,目光冲和,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温衡实在好奇:“那一天要多久才能到?”

    “不好说。”君弈目光微黯,“运气好的话,这几年兴许有机会,运气不好,可能要等上十年,甚至更久。不过会有那一日的,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君弈的语气难得流露出一丝索然,显然对于命运的无法控制感到无奈。

    这扑朔迷离的话语令温衡陷入了沉思,君弈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来我这里,不止是告诉我这些吧?”

    虽是疑问,语气里却流露出确凿的肯定。

    温衡笑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这次来,当然不止是为了看古玩,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君弈眉梢微扬:“什么事情?”

    温衡目光灼灼,“西蓟发生了大事,一位新上任的将军带领骑兵一口气灭了迦狄罗、卢图、霜那三个国家!”

    西蓟灭三国的消息不胫而走,消息传来立刻席卷整个永乐城。

    此时,出使青雎国的鸿胪寺少卿胡善因归国,青雎接壤卢图、霜那二国,又与迦狄罗国有姻亲关系,胡善因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听说此事,故而他一回来便被宁帝召唤入宫。

    胡善因入宫后,宁帝开门见山问:“胡卿在青睢可有听说些什么?如有听说,勿要隐瞒,定要尽数告知朕。”

    胡善因道:“臣彼时正在青睢王宫,接受青睢王热情款待,就在此时,侍者匆匆来报说迦狄罗、卢图、霜那三国皆被西蓟所灭!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青睢王还以为是传言,西蓟的实力他是最清楚不过,如今的西蓟如何能够一次性灭三国,其中迦狄罗国乃是和乌延齐名的国家,实力虽不如西蓟,可西蓟想要灭掉它亦非易事。出使迦狄罗国的青睢使臣匆匆归来,证实了这一消息。”

    宁帝沉吟道:“说是西蓟灭三国,实际上还是两国之争,西蓟如若灭了迦狄罗,那么剩下的卢图与霜那便是囊中之物了。”

    毕竟,卢图与霜那是迦狄罗的附属国,迦狄罗被灭,两国便丧失庇护,这样的小国失去了庇护,等待他们的只能是灭亡。

    “陛下所言甚是,此番看似四国混斗,实乃二国之争。”胡善因道,“事发时那青睢使臣恰好在迦狄罗国,亲眼目睹了迦狄罗国破。”

    “哦?”宁帝微抬眼眸,神情凝重,“他是如何说的?爱卿可还记得?能否将他的话复述一遍?”

    胡善因自然记得,他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青睢使臣说过的每一句话,字字血声声泪,他很自然地将那位使者的话复述——

    那位青睢使臣是这样说的:“臣彼时恰好在国都,那一天天色黯得出奇地早,远远的便听见轰隆隆的声响,我原以为是打雷,奇特的是这声响与打雷声不同,后来仔细一听才知道,那是马蹄声,源源不断的马蹄声,出去一看,西蓟骑兵已攻至城下,这群骑兵个个可怕至极,他们的弓箭好像都长了眼睛,箭无虚发,许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害便被击中。攻下了城池,立马就开始清扫,他们开始杀戮,抢劫,纵火,无恶不作,骑兵雀跃着,城民嚎啕着,人间炼狱不过如是。畏惧之下为了抢夺仅剩的资源,城民开始互相残杀,骑兵所到之处、所不及之处皆是残相,!西蓟骑兵的目标当然不是这些百姓,主力部队直捣黄龙,入迦狄罗国王宫准备生擒迦狄罗王。迦狄罗王眼见国破,于是在寝宫里饮鸩自裁,西蓟骑兵入内只能看到一具尸首,国主已逝,兵力不存,迦狄罗就此覆灭,覆灭得如此突然、又是如此彻底。迦狄罗覆灭,西蓟又派了两队主力去收拾与之结仇的卢图霜那二国,此二国本就是迦狄罗国的附庸,迦狄罗国不在,他们如同俎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两国国主只得投降,他们知道西蓟野心,卸下国主之位,将大权转交于西蓟王,至此,卢图霜那二国俱灭。”

    胡善因复述完毕,压抑的气氛在殿内蔓延,一时间,陷入死寂,呼吸声清晰可闻。

    宁帝沉吟良久,感叹道:“迦狄罗再弱,不至于让西蓟攻破至此。”

    胡善因道:“确实不止于此,彼时迦狄罗国已无能用之将领,将领皆被派往外地,借兵不得,只能任由西蓟兵进攻,无还手之力”

    太子不解:“好端端的,为何要把将领往外派?”

    胡善因道:“传闻说西蓟欲要将卢图霜那二国据为己有,派往主力部队前往,迦狄罗国不甘示弱,于是也派了主力部队过去,不想调派路上竟遭遇西蓟突击,而派遣的部队在峡谷处遭遇埋伏,西蓟利用地势之力将派遣部队绞杀,又对兵力不足的迦狄罗发起进攻,结果便是迦狄罗大败,西蓟大获全胜。”

    “西蓟这招声东击西可谓运用得妙极,不仅对两国交界处的地形了如指掌,对两国国君性情极为了解,看准了迦狄罗王急攻进切、好大喜功的性格,趁其不备,攻其不意。”宁帝眼底带着一缕诧异,“如此计谋,不是西蓟王所能想出。”

    太子斟酌道:“西蓟王背后确有一位为他出谋划策的军师,此番的计谋说不定便是他的手笔。”

    宁帝微微一惊:“西蓟竟有此等人物,为何朕却不知?”

    太子道:“儿臣也只是道听途说,只是知道西蓟王最近很是重视一位中原来的军师,不知道具体情况。”

    “来自中原的军师?”宁帝越听越奇,“他原是宁国人?”

    胡善因微微颔首,解释道:“此人名唤张纪,是宁国人,在宁国无人赏识,故而周转各国,期盼遇到知人善察之君。他原本是在西蓟王宫负责西蓟王的药膳,机缘巧合下向西蓟王进言,西蓟王竟也采纳了他的建议,对其极为重视,此次是他首次亮相,他的表现不负西蓟王的期许。”

    太子感到深深的忧虑:“如此洞察人心,深谙世事,却是为他国所用,实在是大患。”

    “难怪西蓟王近来气焰如此嚣张,原来是得了这样一位得力干将,可谓是弥补了西蓟谋略不足的短板。”宁帝神色越发凝重,“空有计谋而无实力计划也无法展开,此次作战的主将是谁?”

    胡善因道:“万俟桀。”

    太子不由一怔:“这个名字好似从未听闻。”

    “此乃西蓟后起之秀,太子殿下未曾听闻实属正常。”胡善因解释说,“这个万俟桀可是有名的神箭手,年纪虽轻,射艺高绝,据说他所射之箭如同有自己的生命,自己奔向目标,此外他亦是个领兵打仗的好手,他是西蓟太子百里疑向西蓟王举荐的人,此战之后名震绿洲,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绿洲诸国最是仰慕强者,尤其是年轻有为的强者,许多国家甚至为他铸造神像,称呼他为‘神箭’,还编撰歌谣,口口相传,这些事情臣亦是到青睢才得知。”

    “如此不仁不义之徒竟然被视为神明,这些国家都在想些什么?”

    听说了西蓟的种种暴行,再听这些国家的崇敬之举,难免太子会觉得不适。

    宁帝倒是不在乎这些周边小国的反应,他至始至终关心的都是西蓟,这个蠢蠢欲动、对中原有吞拿之欲的敌国。

    宁帝沉吟道:“看来这西蓟野心不小啊,本以为这些年他们老实了,不想还是这般模样,甚至愈演愈烈。”

    谈起从前,太子顿时愤慨不已:“他们倒是从来都没有变过,当年浑水摸鱼、鱼目混珠,如今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计谋用得妙却都是打着侵占的意图,如今又要故技重施,好令我们重蹈覆辙。”

    宁帝忽然笑了,太子看着宁帝变化的神色,不解道:“父皇,您笑什么?是不是儿臣的话有何不对?”

    “你的话很对,只不过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是错的。”宁帝微微一晒,“他们是想故技重施,我们绝不会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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