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的大呼小叫令人头疼。

    宋锦尘站在岸边,看着中央那条船往自己的方向驶来。周围的人此时窃窃私语道:“龙舟朝这边过来了哎?”“好像是皇女。”“哇,真的和画像有几分相似……”说话间,船靠岸。凑近了才知道龙舟有多大,两层建筑竟比一栋农户的院落还宽敞。宋锦尘也不理会周围跪倒一片的人们,径自踏上甲板。

    龙舟一层只是个会晤大厅,二层是观景台。侍卫引着她顺着楼梯往上走,凌空搭在中间的木制楼梯承重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宋锦尘驻足,身后的侍卫疑惑的歪头,被她回眸用手指按在嘴上“嘘”给制止了。仔细听,除了她爹、朱紫国国王——宋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分别是西周世子云皓渊,风月太子韩凤鸣。

    其余的说话人辨认不出,但最主要就他们三个。宋锦尘在这矗立不动,也是为了偷听他们三人的对话。

    倒酒的声音,宋明笑道:“两位贤侄,来了已有将近半年了吧?上次晚宴招待不周,这次一并补上。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韩凤鸣:“哪里,您过谦了。”

    这声音清脆,一字一句带着几分小辈的弱势,十分谦卑有礼。当然,听在宋锦尘耳中,她想起前夜,一片黑暗中他试图抓着帷帐坐起来,却被她一下被推倒,也是发出这样简短的声音说“不”。而她不曾在意韩凤鸣口中的呓语,正如此刻,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她真正想窥伺的是——宋明和云皓渊。

    云皓渊的声音:“哈哈哈,在下这半年四处游山玩水,领略风土民情涨了不少见识!只是有一事还望国王早做决断……”

    犹豫了一下,他似乎在考虑什么,再开口声音已有些低落:“在下知晓皇女和风月太子私交甚密。但于公,朱紫耕地少农业不发达但商队庞大,我西殇地大物博却苦于人烟稀少,两国正好互补,若联合势必能开创一番盛世。于私,我对皇女一见钟情,心仪已久,却苦于文化差异无法表达。于公于私,望宋伯父慎重考虑联姻对象。”

    宋锦尘咬唇!

    她和云皓渊哪里有过交集,不过是当幌子、扯大旗,想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扯到联姻上罢了。握住扶梯把手,想立刻冲上去揭穿。但宋明的声音响起,让她钉在了原地——

    宋明道:“这件事我思虑良久,终于做了决定。既然今日两位贤侄都在,那我也就不瞒了。”倒酒的声音,椅子和地板摩擦的“滋啦”声,应该是他站起来了。继续道:“我朱紫,决定与……”

    与什么?

    宋锦尘紧张起来,手心出汗。

    风月,还是西殇?

    风月太子韩凤鸣,个性谦卑柔和好拿捏,是她喜欢的皮相。她内心深处希望是和风月联姻,这样不仅能保住继承权,还能不被钳制。而西殇世子、云皓渊,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令人无法看透,若是嫁过去日后少不了勾心斗角,甚至她是独女,还会有朱紫被吞并、丧失继承权的风险。她才是真正于公于私,想要和风月联合的那一个。难道不好么?

    可宋明却说:“与西殇联姻!”

    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何。再也按捺不住“噔噔噔”踩上楼梯,环视室内,看到他们似乎很惊愕自己的出现。

    她直接喊道:“我不愿意!”

    宋明一听立刻怒斥:“逆子,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宋锦尘走上前,凝视着宋明的眸子。从小她就是如此忤逆的性子,可宋明从不关心、他也不想关心,他喜欢的孩子从来不是她!感觉身体热血沸腾,她一字一句冷冷道:“我不愿意,死也不愿意。”

    “死”这个字似乎刺痛了宋明,他突然瞪大眼睛,一只手指着她愤怒而不解的大声道:“你、你!”紧接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啪!”的一声,宋明狠狠落下一巴掌,抽在宋锦尘白皙精致的侧脸上瞬间起了一个红印。

    她因惯性被甩到一边,朱钗掉落在地发丝散开,狼狈地扶着椅子。可抬起头仍是和他怒目而视,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不愿意!”

    “逆子,孽障啊!”宋明捂住胸口,侍女立刻端茶送上来。他喝了一口茶闭目在粗粗#喘气。在场除了宋锦尘低低的抽泣声,其余人都不好开口。

    可韩凤鸣却出声了。他扶起她,从怀中掏出帕子温柔拭去她的泪,转身对宋明说:“宋伯父。”称呼变了,继续道:“我和锦尘已私定终生。此生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请伯父重新考虑联姻一事。我风月文化昌盛,经济也富足。虽不及西殇地大物博却也能割让东边十二郡县。请再考虑一下。”认真开口,他一身金色锦衣,头上的红玉冠被阳光照耀、熠熠生辉,眼中无比坚定。

    宋明笑了。他不知道是笑这个小子太傻,还是笑这场闹剧。他闭着眼睛,挥了挥手:“贤侄,我的女儿我了解。”他有点累了:“今日事情已定,再无嬛传余地。你们小辈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韩凤鸣还要说什么,宋锦尘轻轻掐了他一下。他们双目对视,他缄默,她则自己接过帕子将泪拭去,笑了一下回:“父亲,为什么?”

    她不在乎他的回答,只是一定要问出这句话。藏在身体里十余年,她总是在深夜问自己“为什么”?可是胆怯,她害怕,她不希望父亲失望、不希望父亲的眼中出现疏远,所以一直压抑着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我。

    站起来,轻声靠近韩凤鸣道:“我们走吧。”龙舟二层四方通透,春风卷着桃花瓣飞入窗户,他们搀扶着下楼。

    原本宽阔的小舟突然变得窄小而拥挤起来,像是勒住了后颈令在场的人无法呼吸。云皓渊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额前的两缕白色卷发被风吹拂,一双紫眸平静无波。而宋明,长长一声叹息,似乎苍老了许多。

    ——

    “春节”第一日的习俗是游春踏青。这一天,家家户户的人都要出来踏青、采青,将自己从外摘回的植物晾干后装入荷包自己佩戴或者送人,都能保佑新的一年平安顺遂。所以女孩们在摘花,男子大多折柳。

    蔓春注意到了桃树下蜷缩在叶片上的蚂蚁,小心翼翼的用一根草芽戳了戳它。蚂蚁仰躺着、六条腿交叠搭在胸前像是神圣的祈祷,然而它的祈祷并未奏效。

    莫名有点伤心,她在旁边挖了个小坑,将蚂蚁的尸体和花朵葬在一起,道:“小东西,采青的花送给你了。”希望你下辈子投胎,不要当蚂蚁。

    一条长毯子铺在草地上。毯子最外侧是奶白色花纹、中间是蓝色花纹,整体材质亚麻和羊羔绒交织,是西殇进贡的礼物,一共几条,其中一条送给了骠骑将军陈海算是一种殊荣。但到了崔蚌手上,就变成了铺草地的垫子。

    崔蚌坐在上面,早春她怕凉披着长披风,旁边有一个土炉子正“咕咚咕咚”煮茶,她喝着茶又有点热,但不解开披风,就让旁边的两个丫鬟扇扇子。

    崔蚌开心:“瞧,一年才来一次。”

    陈宝珠从盘中挑了一块蜜饯扔嘴里,坐在旁边道:“娘,有什么好的。你又老了一岁。”瞧见崔蚌嘴抽搐了一下,忙道:“这果脯挺甜来一块?”

    崔蚌翻了个白眼,哼唧着:“宝珠啊,你确实大了。”暗戳戳回击,她故意把声音拔高:“娘打算给你和花二说亲。”

    “啥?”陈宝珠大惊。

    “啥?!”

    殃及池鱼。

    旁边的花惊初停下吃果脯的手,迷茫的环顾一圈找帕子没找到,就随意在自己裙子上蹭了蹭糖汁,震惊的重复了一遍:“说亲?”

    “这么大反应干嘛。”崔蚌被两个丫头的反应吓了一跳,原以为她们会开心,谁料一个表情惊愕,一个双眸呆滞有些迷茫,两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

    崔蚌疑惑:“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就嫁给陈海了。没过两年就生了你……还有你,没几年就寄养到将军府。这一眨眼功夫你们长大了该嫁人了,很奇怪吗?”

    陈宝珠张大嘴巴,没食欲了。

    “大伯母,袅袅还不想嫁人。”花惊初趴到崔蚌膝头,双手搭在下巴处,眼睛向上瞅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哀求:“要不这样,先让宝珠出阁。”

    陈宝珠这次不是没食欲了,而是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花袅袅,你!你闭嘴。”赶紧瞧了一眼崔蚌,好在反应不大,应该不会把这话当真。

    “行了。”崔蚌将茶碗递给侍女,自己懒懒地坐直了道:“不用谦让,见者有份。”

    陈宝珠:“这什么意思?”

    她看着两个女孩,认真道:“宝珠啊,给你安排了城西镇国公府家的一个侄子。比你大三岁,品学兼优,已经在朝中当官了。”

    花袅袅一下从崔蚌膝头滑下来,坐在地上无助假哭:“大伯母,袅袅还想在您身边多待几年。呜呜呜,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干嘛,说得像我死了一样。”

    崔蚌撇嘴,道:“花二,你也得学学规矩了。你嫁的可比宝珠好,是城东安国公府的嫡长孙!嫁出去还这么不会说话,到时候可没人罩着你。”

    安国公府嫡长孙,那不就是贾钰那小子吗。那小子才及冠多久,多大啊,比她小个四岁吧?花惊初欲哭无泪,之前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突然发生了,让她脆弱的小心脏难以承受:“大伯母!”

    崔蚌:“别号丧了,人我都安排好了。今天是一年一度游春踏青的日子,他们估计已经到了。”徐徐站起来,挥手示意丫鬟不用再扇风。她那张像珍猪一样圆润白皙的脸庞上,笑意满满:“你们俩个要好好表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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