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房门,薛怀就开始喊“冷”。

    楚玥心中吐槽:冷,你还在外面待那么久不进来?

    瞪他一眼,将屋内的炭盆烧起来,往里面加了易燃的香絮。这处居所不似“薛家商号”方便,只是她演戏给外人看的地方,所以装饰简单,没有屏风和桌椅。楚玥烧完炭盆,用帕子垫着双手端过去放在他脚边道:“好些了么。”

    没有桌椅,薛怀静静站在屋内中央。居高临下看着蹲在自己脚边上仰头的女孩。女孩扎着两个圆圆的发包,浅粉色的发巾裹着用紫色发带扎起,稍微做个动作,就灵动可爱得像是年画上的小娃娃。

    她问:“好些了么?”

    薛怀摇了摇头:“手凉。”

    他这句也不算撒谎,四月天虽回暖,但他一直病弱血凉体寒,所以刻意泡过冰水的手自然凉得吓人。

    从雀鸟飞入窗沿那一刻起,他便有些恍惚。雀鸟爪子上沾了红粉,这是只有阿玥和他知道的信号,意思是——“事态紧急,速来”。雀鸟原本是他养来专门送给她的,没想到这个丫头和自己疏远后……便再也没用它传一次私人的事。

    所以他温柔抚摸着这只雀鸟,就像抚摸阿玥。

    但下一秒,“咯嘣”干脆利落的扳断了小鸟的脖子。沾了血的手浸入冰水盆中浸泡,他感受到内心的翻涌,他想立刻见到她,马上!

    于是薛怀来了。

    “手凉的话……”楚玥环视室内一圈,没找到什么能暖手的物件。她站起来,下意识将他的手捧到了自己胸前捂着,道:“这样呢,好点了吗。”

    薛怀从很小的时候,因为体寒受尽折磨。

    风月虽地处东南,气温暖和,可他却能在酷暑的九月抖得像筛子。手凉,脚凉,肌肤不仅回血困难,甚至还会起真实的冻疮。“好点了么?”楚玥从小就给他烧水洗脚,捂手暖床……长久养成的习惯,即便他对自己犯下不能原谅的错事,她还是下意识照顾他。

    薛怀:“没有。”

    松了口气,她:“那就再捂一会儿吧。”

    薛怀:“嗯。”

    他的手很大,指腹粗糙,指骨修长。上面遍布着试药扎针留下的淤痕和伤疤,楚玥心里一软,忍不住将他的手往自己身上贴得更紧了。

    “阿玥。”

    薛怀眯眼,狭长的双眸如蛇一样眯起来。他感受到了热度,但这热度不是从女孩身上来的,是他内心的躁动。手轻轻捏了一下。

    “呀。”楚玥像是被蜜蜂蛰了似的,赶紧松开捂着他的手。

    可面前瘦高的男子却仍旧保持将手放在她胸口的姿势,没动。她有点生气,好心帮他可结果呢?立刻就问他:“薛怀,你干什么呢!”

    “阿玥……”然而对方总是有法子治她,立刻露出撒娇的神情。用那种可怜又带着几分脆弱的模样,眯眼,微笑着嘟囔:“阿玥,我冷。”

    楚玥吃瘪:“你!”可她还真就没办法。她多想再喊他一声“哥哥”,可是有哥哥像他一样吗。这种揉捏,雨夜里撕坏她的衣裳,还有深夜从脚下爬进被窝让她疼醒,回想起来,一桩桩一件件,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算了,你等着。”

    撂下狠话,楚玥踢了一脚炭盆扭头走出去。

    她是想发火的,这个可恶的薛怀,这个色胚,这个半分长辈模样都没有垃圾!但走到院中,脚却自动走向了厨房。从缸里舀水倒入锅中,熟练地添柴点火烧水。楚玥有一种想从手腕里的紫镯子取毒药,下到水里弄死这个祸害的冲动。

    烧完水,端着盆再次走入屋内。

    眼前的场景,让她愣住了。

    “薛怀,你……”

    “嘘,关上门。”

    “哦,好。”

    他:“过来看着。”

    薛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一套装置拿来了她这里,是早就藏在哪了吗?楚玥惊奇的看着面前一张竹桌架,架子上摆满了蒸馏用的器皿。薛怀将原本凌乱散着的长发扎了起来,露出俊秀干净的面容。他在认真工作着。

    “哪来的物件。”

    楚玥还是感到惊奇,这些东西一摆。她原本简单空旷的小屋竟变得拥挤起来。不过,好奇地走近了,才看到他手中锋利小刀下是一只青蛙。

    正在被他剥皮的青蛙。

    蛙皮薄薄的一层,半透明带着粘液。由于刚被剥下,粉红色的肉还鲜活甚至弹跳了一下。绿莹莹的皮,凸起的黑白的眼球。

    楚玥错开视线。她见过薛怀给各种动物剥皮,兔子,鸡鸭,甚至马牛那么大的,最离谱的是猴子。此时案板上的青蛙算不了什么,她只是不忍心看。

    薛怀:“不是放了雀鸟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他一边剥皮,一边漫不经心开口。

    这家伙的技术炉火纯青,蛙皮剥到了四只脚蹼。

    楚玥点头:“嗯,今日下午宋锦尘来找我。”

    “什么事。”

    “她怀孕了。”

    说完这话,楚玥扭回头。

    正好看见薛怀手中的小银刀一下滑开了青蛙的肚子。无数半透明沾着血的黑心小球从它肚子里滚出来,原来是一只即将生产的雌蛙。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薛怀放下刀,除去戴的指套,轻声道:“青蛙卵捏碎,以红花白酒腌制,加干草三七粉晒干后研磨,正是一剂补药。”

    楚玥一惊:“可这不是……”

    “活血化瘀,去子留母。”

    薛怀走近她,弯腰压低身子附在她耳侧道:“不好么?”说话间,呼吸的气流拂着她的发丝,有些痒又有些麻。

    楚玥冷静下来:“薛怀,你早就知道了。”

    “对。”

    “你怎么知道的,明明我今日才……”

    “阿玥,我可是药师。”

    这不合理,楚玥感到从头到脚都是凉意。她一下推开靠在自己肩上的男子,警惕的观察着:“你,我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薛怀又耍无赖了。每次他想回避话题的时候就会用这一招,对着她轻轻唤:“阿玥,我冷。”而偏偏他长得好看,十分违规。歪头,蛇一样眯着眼微笑。对着她这一副摆烂的样子,她就没招了。

    “冷冷冷,冻死你算了!”

    楚玥才想起来自己烧得热水,端起水盆到他身前。还没等她说什么,他老人家已经将衣衫麻溜褪下来了。

    楚玥:……

    薛怀微笑:……

    叹气,将帕子沾了热水拧干然后给他擦拭。

    薛怀的身上,没有一处好的肌肤。全是刀割、烫伤的痕迹,还有长期被扎针、施针留下的青紫淤痕。她擦着擦着,巾帕触碰到他的伤口。他一缩。

    她都懂,薛怀对这一切有浓浓的自卑。果然,他的声音响起来,带着一丝自嘲的笑道:“阿玥,是不是很丑?”

    “不丑。”

    “薛升平这个老匹夫,总有一天要死在我手上。”

    他声音笑着,柔柔的。但听在耳中总是令人发寒。

    楚玥安慰他道:“薛怀,没事的。”顿了顿,擦着他身上的手继续往腰部移动:“而且你还有我。”这句话是真心的,可也是束缚她的荆棘。

    薛怀闷闷的笑了:“阿玥。”

    擦着擦着,侧腰处有一个大的疤痕沾了热水就会浮现出来,比较清晰。是月牙状。不像是受伤导致,倒很像是胎记。楚玥对这个好奇很久了,这次忍不住问了出来;“薛怀,你腰上的月牙到底是什么呀。”

    “不知道。”

    “嗯?”

    “它在我身上很久了,从我被薛升平带回风月城的那一天开始。”

    “像是一个胎记。”

    楚玥抚摸着月牙,突然兴奋道;“哥哥,也许有一天你能凭借着它找到自己真正的家人。”

    “哥哥?”

    薛怀突然像触电一样,身子抽搐了下。远离她的手指,他慌得像那天被薛升平带到药池前一样,心中感到害怕和惊恐:“阿玥,不要这样喊我。”

    那天,是小薛怀第一次试药。药池里翻滚着水,可那水蒸腾的却不是热气,而是寒气。小薛怀好奇仰头问:“先生,这是什么呀。”薛升平说,这叫干冰。干冰能锁住药物的有效成分,更好的帮测算药效。于是让他脱干净,进去泡着。

    “这太冷了。”小薛怀搓着自己的胳膊,哀求道:“我能不能不进去……”不行,对方拒绝。几乎是用蛮力将他整个人扒光丢了下去。冷,彻骨的冷。

    薛怀干脆将衣衫全部解下,扔在脚边。他忍不住颤抖,对着楚玥开始撒娇式的微笑:“阿玥,我冷,过来。”

    楚玥知道他想做什么。

    可是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徐徐走过去。

    薛怀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着那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感受着她传来的阵阵热度。他道:“温暖我。”

    楚玥像是被毒蛇缠绕,她感到呼吸急促。可还什么都没说出口,便被一下拦腰打横抱起,“噗通”丢在了床榻上。她撑着双臂,半仰躺着,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他。看着他伏低身子,手拽住她的衣带儿,缓缓抽开。

    ——

    “上巳节”是在四月中旬,夜空中悬挂的月亮又大又圆,几乎不用点灯就可以照亮视野内的一切。

    院门口站着一个人,微微低着头。头顶的红玉冠晶莹剔透,就像血色沁染的一样。腰间插着一根玉箫,束发,一身锦袍。

    他开口:“兄长。”

    韩陌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他从袅袅那里离开已经是后半夜,而这个人竟然一直等在这里。叹气,清冷的声音响起:“凤鸣,何事?”

    对方抬起头,神情透着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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