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在赌。”

    宋锦尘直接挑明,声音平静道:“但自古以来都是十赌九输。”

    “可能吧……”

    宋明并不恼怒。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面色苍白的模样,他亦心有不忍。但,也心有芥蒂。如果当年她没杀死自己的姐姐,没有骄奢放纵不顾心机手段,他或许还会在她身上赌一把。赌自己的孩子,能有足够的魄力能与两大国的嫡子一较高下。但如今,一切都改变不了,他只能选择妥协。

    想到这,宋明突然忆起了什么。

    “锦尘,还有一事你必须知晓。”

    “父亲请讲。”

    宋明:“你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将军府出身的姑娘。”

    “没错。”宋锦尘有些不解:“怎么了吗?”虽然不清楚父亲为何突然提起此人,但花惊初、花袅袅确实令她心生忌惮,而且在麾下多年驯化仍有反骨。

    宋明闭上眼,脑中闪过当年那个一脸英气的女孩跪在殿下听封的场景,那时的他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竟要将她的子嗣赶尽杀绝。

    宋明道:“那人便是凤林将军的遗腹子。”

    “什么!”宋锦尘大吃一惊。

    “没想到她在邺城藏了这么多年,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宋明叹气,脸上逐渐浮现一抹杀意,淡淡道:“要知道,她此时握兵权又即将与安国公府嫡子成婚。若不尽快铲除,任由她在朝中将势力做大,等她知道当年屠城真相,一定会成为你最大的威胁。”

    “父亲。”

    宋锦尘听得心惊胆战。虽然心中仍有疑虑,听宋明讲这些、就像讲故事一样,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但若是真的,她便和仇人之女以朋友的名义共处了十年。回想起对方笑盈盈地喊自己“夕颜”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锦尘很乱:“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呢?”比起多一个敌人,她还是想多一个朋友。原本以为扶持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没想到却成了隐患。

    宋明用一种斥责的目光看向她,似乎在说“你怎么如此天真”。

    “若没有风吹草动,我何必多此一举将尘封多年的往事说与你听!一则,前几日暗探抓住了一个鬼祟之徒,严刑拷打之下却查出曾是东潭郡人。二则,我得知此女身份之时,便是她得到凤林将军兵权之日,不觉得太巧了些么?不难推测,镇远军当年并未被全数诛灭,有一股势力已偷偷潜伏于邺城,并私下效忠于她!”

    “好吧。”

    宋锦尘明白这一切已成定局。

    宋明道:“也无须太过忧心,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提早提防。等你与西殇世子大婚之后,朱紫与西殇将结盟共同讨伐风月,届时,此女不足为患。只是切莫让她搞砸你的婚事,中间这段时间一定要谨慎小心。 ”

    “是。”

    宋锦尘行礼。

    她看向宝座上的王,感觉双方离得越发遥远。

    这是个不喜她的父亲,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他所说的“国事”,满口都是对她的利用和隐瞒。商人之间交易尚且会谈报酬,可他呢?不提退位之事,不提立储君之事,只让她乖乖和西殇世子成亲。

    宋明:“退下吧。”

    “是。”

    宋锦尘表现得极为乖顺,笑着应答。

    ——

    一场春雨,将一切都变得潮湿泥泞。

    花惊初披着竹制蓑衣斗笠,在雨中挥着锄头。黄瓜几日便起了秧儿,随手洒下的一片种子,没想到长得密密麻麻,只能拔掉一些。

    原本想着今日不会有人上门,可忽然听见陈宝珠的喊声:“袅袅!”只见一个女孩撑着油纸伞跑入大门下躲雨,穿着一身鹅黄色杏仁长裙,外面披了件露小臂的短襟打衫,显得娇俏又英气。她挥手大声道:“袅袅!”

    将锄头怼在地上直起腰来,花惊初也大声回:“你来干什么?”春雨细细密密,让呼吸都变得潮湿,好像听力也减弱了。

    陈宝珠将伞放在旁边,一边拧淋湿的衣裳,一边道:“我能不能来你这儿住几日?”她顿了顿道:“不白住,给你干活。”

    “啊?”听不太好,对方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说话总是含糊不清。花惊初放下锄头,随手拿起水袋朝她走去,也到门下避雨。

    凤林府邸虽然破败了,大门口却修得极好。除了几处砖瓦需要修补,其余没毛病。面积大,又避风,她将蓑衣解下来,将水袋递过去:“喝吗?”

    “我不渴。”

    陈宝珠摆了摆手。

    花惊初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此时停下来歇息才觉得累了。拔掉水袋塞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憋,长长输出一口气:“宝珠啊,下着雨你来做什么。”

    “我想来你这儿住几日。”陈宝珠脸颊微微发红,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红纸递过去。红纸沾了水,有些地方呈现暗褐色。

    “这什么?神神秘秘的,还不好意思开口?”花惊初惊奇,接过红纸朝上看。上面写着——“陈宝珠,丙午年十月初九。吴谨风,丙午年二月十七。”咦,这好像是生辰八字啊。并且右上角用金字小楷写“婚书”二字。

    花惊初了然的笑了:“看不出来啊,他一副老成熟稔的模样,没想到只比你大八个月,你是不是叫人家一声哥哥吖?”

    “花袅袅!”

    陈宝珠羞红了脸,手下意识就去解腰间的皮鞭。

    花惊初赶紧给她按住,求饶道:“好了好了,不捉弄你了。到底怎么回事,为啥非要来我这儿小住。”不过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多半是逃婚来的。

    果然,陈宝珠扭捏开口:“原本想着我的婚事在你之后。谁料他们俩如此着急,直接给我下了婚书,接了聘礼。”

    朱紫国的习俗与别国不同。“婚书”相当于一份婚嫁证明,只要有这一份公文在手,婚礼办没办不重要,她已经嫁出去,算是独立出户了。

    女性地位较高,嫁出去并不归入夫家。丈夫也会将姓氏户籍从原有的家中脱离,相当于两人重新建立了一个新户籍。这个规定,原本是出于礼教习俗,减少翁婿、婆媳矛盾,但后来被广泛利用,在法律上也成为了禁止连坐(既类似株连九族的大罪)的援引条例。因此一旦婚嫁,则新妇、新郎将不再被追究罪责。

    花惊初感慨:“原来你已经嫁做人妇了!”

    陈宝珠脸瞬间红了:“花袅袅,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这事是他们私下定的,与我何干。而且竟然还让我月末搬出去与他同住……吴谨风那个酸腐秀才,我实在招架不住,但邺城无处可去,只能投靠你了。”

    面前的女孩一向高傲很少低头,今日竟然求她,看来也是真遇上难事了。花惊初咳嗽一声,原本想拿翘,但想想算了。万一惹急了还得自己哄。于是道:“不能白住啊,得帮忙干活啊。”

    “好。”

    陈宝珠破涕为笑。

    将“婚书”重新叠成四四方方的,郑重递回去。毕竟是官方文书,仅此一份,得妥善保存,若是丢失了还得补办会很麻烦。

    只是递出去的瞬间,花惊初突然心口一跳有种奇妙的第六感。

    陈宝珠接过,捏住了一角。但对方并未松开另一角,似乎还有点发呆。她奇怪道:“怎么了,袅袅。有什么不对吗。”

    “我怎么觉得……”花惊初欲开口,一抬头看到宝珠焦虑的小脸、皱起的眉头,她又把想说的话吞回去了:“没事。走,我带你找个空房间。”

    其实她想说,为何有一种陈家将她们二人赶出去划清界限的感觉?就像要蒙难了似的。可如今,朝中三方势力安国公府(嫡孙即将与她联姻),镇远侯府(大伯母崔蚌的母家连襟),将军府(她的兵权加上陈海骠骑大将军),她们家理应是邺城中最安全的,又怎会出事?

    这些都没和陈宝珠说,毕竟只是个第六感,而且无凭无据自己都不相信,说出来吓唬她又何必呢。

    花惊初将蓑衣披上,戴上竹帽。陈宝珠撑起纸伞跟在她后面,两人走过杂田,朝后院走去。打打闹闹,好似又回到了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

    “房间简陋,你将就一下。”

    花惊初推开一间房,让小厮和婆子打扫出来的房间。原本是想用来当画室的,现在先让她借住:“晚一点,我让人搬张床进来。”

    “这里离你那里挺近的。”陈宝珠很满意,进去简单看了看,手指摸了一下桌子拿起来看没有灰尘:“也挺干净的。”

    一听她这样说,花惊初倒有点心虚了。连忙道:“我晚上有梦游的习惯,可能会闹出声音。你若是听到,当没听见就行,也别去找我。医生说这种梦游症一旦患者被吵醒后果会很严重。”

    陈宝珠惊讶:“啊?”这么久,她才知道此事,有点惊讶,也有点担心:“没事吧,怎么治,严重吗。”她听说过梦游症,但没想到花袅袅也有。

    “嗯,别担心。”花惊初叹气,做出一副西施捂心口的弱柳扶风之姿,不过对方知道她是演戏,室内立刻响起笑声。其实梦游之说,纯属子虚乌有,只是韩陌那个家伙这几日总深夜入她寝房,并且、并且会……若是这一幕被陈宝珠撞见,那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估计会被嘲笑整个后半辈子!

    就在两人打闹的时候,有丫鬟匆忙闯进来。

    “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宫、宫里来人了!”

    花惊初微愣:“宫里来人?”

    丫鬟:“说是传召小姐入宫封赏。”

    陈宝珠神情一凛,下意识捉住了花惊初的胳膊。拍了拍她,示意不要担心。花惊初深吸一口气道:“好,告诉他们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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