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凌云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简直如同人间炼狱。

    风月的其余十四州也遭受了重创,疾病迅速蔓延在九州大地之上。以不被察觉的速度,席卷着每一个正在对话、吃饭、睡觉,和行走的人。

    韩厉突发恶疾。

    宫内的医师都手足无措。

    “薛老呢。”

    “回太子殿下,薛老在三日前离开药炉之后,就再没人见到过他的身影。宫内的医师已经穷尽了方法,还请太子节哀。”

    韩厉躺在病床上,盖着金线织就的华丽锦被。他面色苍白,嘴唇青灰色,气若游丝,枯木般的脸昭示着已经只差最后一口气。

    “吾儿。”

    这一刻,原本关系交恶的父子俩,终于放下了多年的嫌隙。他们久违的,平静的待在一起,双方没有龃龉,神情没有对对方的厌恶。

    韩陌一袭白衣,内容憔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送上来的公文不断,他夙兴夜寐,仍旧无法解决一二,只能勉强支撑。

    “吾儿。”

    “是。”

    韩厉露出了一个微笑:“我死后,便将风月城主之位传于你。切记不要像我一样,被仇恨蒙蔽双眼,杀死自己最爱的人。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韩厉的声音微弱,断断续续。他的手,紧紧拽着跪在榻前的男子身上。一双眼,也紧紧盯着……想要将这最后一刻印在脑海。

    “紫凝。”

    这个人,有着和他相似的面容。也有着和她一样美丽的雾蓝色眼睛。十多年来,自己怎么就眼睛瞎了看不到这些?为了江山而杀死美人,为了美人而荒废江山,他这一生终究是得到后便失去。

    韩厉在这一刻终于放下了年少的自负,永远闭上了眼睛。

    手从拽着他的衣领处滑落。紧接着,尸体迅速碳化变成焦黑的模样。面容辨认不清,狰狞可怖,旁边的医师赶紧提醒太子:“殿下,快远离!”

    说着,递了一块纱布。

    “少主,注意防护。”白屿迅速接过纱布,捂在了韩陌口鼻之上。自己也捂了一块儿。他先将尚且在呆滞中少主带离,紧追着一群戴面巾的小太监将床慢帷帐放下,一把火便将尸体连带床铺都烧了,直到此时,在场的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安全了。”

    这场怪病来的又凶又猛。所有接触尸体或者这种腐肉的人,都会被传染。是太子殿下发现了这一迹象,并且命人及时烧毁尸体,才短暂的抑制住了蔓延。但终究是权宜之计,他们现在是得过且过,能活一日算一日了。

    “……”

    韩陌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韩厉死在自己面前。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的心中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平静。

    十几年来,他一直恨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以至于,那么小的他无依无靠,活在病痛和黑暗中。可终究血浓于水,他等了十多年的“道歉”,在对方弥留之际说出口的那一刻,心中却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悲伤。

    韩陌一袭白衣,束发。自己抬手,将纱布按在口鼻之上。修长且轮廓分明的手指上沾了污渍,他的双眸深邃又复杂。

    “吩咐下去,凌元城戒严。风月十四洲亦效仿。从今日起,幼童单独隔离,病人集中处理,一旦发现重症就地格杀,焚烧尸体。”

    医师惶恐:“……太子殿下,那些重症的病人难道就这么……”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即便得了重症会传染,可他们还活着啊。杀死并焚烧,这是遭杀孽的罪过,有一天会下地狱的!

    他抬头看向风月太子,看着对方清冽、冷淡的面容,又打了个冷颤。面前这人,已经变成了杀神!而杀神,才不会顾虑那么多。

    韩陌一言不发。

    ——

    “滴答,滴答。”

    水牢中的角落,在滴水。

    花惊初睡了三个踏实的夜晚。

    这三天,韩陌意外的没有来打扰她,所以身子骨好的差不多了。书斋也一直有送信进来——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外界此刻发生的事情,和怪病的注意事项。

    “少将军……”

    他们仍旧这样称呼他。

    “少将军,这场怪病来的又急又凶。据风月新发布的讯息,得知主要通过重症患者的接触、和尸体来传染,会有几日的潜伏期。可以用艾草和板蓝根预防。但,预防不是彻底的,仍有感染的风险。”

    “一旦感染,十分痛苦。”

    “死前,浑身会溃烂。死后,尸体迅速碳化,无法分辨面容且极具传染性,只能焚烧。死无全尸。”

    看着文字上的这些信息,花惊初咬住下唇,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并没有用暗语,说明原本派来监视他的风月人,此时多半已自顾不暇,外面已然大乱了。这是她逃离的好时机,但外面危机四伏……

    “该怎么办。”

    就算就在她思考的时候,他来了。

    赶紧将信烧毁,吹掉灰烬。尽量做得万无一失。因为韩陌绝对不会允许她离开他的身边。这家伙对她的占有欲,几近变态。

    呼啸的风声,穿过又长又黝黑的走廊。水牢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花惊初趴在铁栅栏上,借着墙两侧点燃的火把,看到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从那一侧走来。似乎像是喝醉了。

    终于,走近了。

    韩陌清冷的面容上染着绯红。原本是右眼角,偶尔他喝酒会绽放艳红的曼陀罗花。但此刻,他的双眼都盛放了妖冶、邪魅的恶之花。

    他用钥匙打开锁。

    “吱嘎”一声推开了牢门。

    花惊初看着牢门空隙儿,那是近在咫尺的自由,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然后,看到他重重往后一倒,倚靠身体的重量,将牢门又压上了。

    “咔嚓”是上锁的声音。

    花惊初皱眉:“韩陌,你喝酒了。”

    他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朝她一步步逼近。

    “你怎么了?”

    “……”

    “喂,别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

    他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一下抵到了墙上,撞击得有点痛。可她来不及抱怨什么,他便吻了上来。嗜咬唇瓣,纠缠柔软的小舌。

    恍惚间,花惊初尝到了血味儿。

    这个家伙,今天好粗暴。她快呼吸不过来了,终于用双手将他推离半分。一边剧烈的喘气,一边道:“韩饮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称呼,让他回了些神。

    韩陌看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被他养的白了,胖了些。但眼中的叛逆和挑衅,从未消失。她永远都不会温顺的,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柔情似水。只会张牙舞爪,挥动着自己的小爪子,时刻准备给他身上抓出一道血痕。

    可偏偏,他就爱上了这样的她。

    韩陌低下头,轻柔的吻住,然后逐渐加深了这个吻。对方对于他的温柔无法反抗,很快便沉浸其中。啄吻,又亲了一下眉角。他看着她浅褐色的双眸中逐渐涌起水雾,像是要哭了。

    他这才停下,轻声细语:“袅袅,你是我的。别想逃。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在胡说些什么?”

    花惊初懊恼的推开他,呸呸呸了好几两下。脑内闪过书斋寄来的信件——那种怪病,尸体碳化……心中冒出寒意,气得怼他:“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啊。不行,你把话收回,我才不要死掉!”

    可他哪里肯听,又缠了上来。

    意识到他不会被几个吻满足,花惊初认命了,不再反抗。被他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今日到底怎么了?她哭泣着,感受到一种无法缓解的悲伤。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在寂静的水牢中那样清晰。

    ——

    经历了这一遭,花惊初感到自己又像是被石磨碾过。

    四肢都在抖。

    她没睡,他像是累极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往日那双深邃神秘的雾蓝色双眸。他浅浅呼吸着,偶尔会皱眉。精致白皙又漂亮的五官,让她看得离不开眼睛。手忍不住,在上面轻轻的擦划了一下:“长得真好看。”

    “不过……”

    我还是要离开的。

    花惊初的视线下移,看到了他扔在地上的白衫。

    光着脚下地,因为身上酸软使不上力,费了好大劲儿穿衣服。很快,便找到了那把钥匙。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将钥匙插入锁孔中“咔哒”一声开了门。

    最后,在她离开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熟睡的男子。韩陌不会主动让她离开的,而她亦不可能永远当一只困在笼中的金丝雀。

    穿过深邃黝黑的走廊,她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等终于到了门口,感受到刺目的光亮,她诧异的看向眼前的一切。

    水牢周围原本是无人的荒地。

    但此刻,挤满了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未知的焦黑和木炭燃烧后呛鼻的灰尘。花惊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看向晦暗无光的天空。

    天空仿佛笼罩着一层雾蒙蒙的薄膜,伸手仔细看,那是灰烬的碎屑。不知燃烧什么、燃烧了多久,才会有这么多如同黑雾一般的颗粒。

    哀嚎声,遍地哭泣声。或远或近的传来。“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毫无防备的闯入这个地狱,一时间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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