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愣在那里在干什么,怎么不带面纱!给,你先用我这个,先将就着用一下。”

    一个面目黝黑,高大身体健壮的女孩,一下拽住了她,随手便塞了一团纱布过来:“快点带上啊,一点防护不做来这重症区找死是吗?”

    “你是?”看到她的那一刻,花惊初感到了一种熟悉感。将她递来的面纱挂在耳边,轻轻开口道:“我怎么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

    这句话不知道为何刺痛了女孩。

    她的反应很剧烈,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量了一下,道:“没准儿吧。我叫单翠丽,曾经在丽人坊的烟花柳巷工作。人来人往,见的恩客不少。”

    “单翠丽。”

    这个名字好熟悉。

    恍惚间,花惊初想起了那个月桂树般高洁朦胧的夜晚,有个用花瓶一下砸了贾钰后脑勺的女孩,女孩明明吓得发抖,还在大喊着——“你不要命了吗,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那副样子,和刚才斥责她不戴防护时一样。

    “还有事吗。”

    单翠丽看她傻站着,觉得十分烦躁。她最近几日身体低烧,还有咳嗽的症状,一边忐忑的担心自己被传染,一边要照顾病人。实在是应付不来了。

    “没、没事了。”花惊初看着对方忙碌搓洗着木盆里的纱布,那些纱布都或多或少染了血。感慨物是人非,她匆匆道别。

    一路往大街上走。

    邺城,也可以说凌元城,彻底变了个样子。

    地面上到处都是被焚烧过的痕迹,还有烧了半截断掉的木头。尸体显然被移走统一处理了,并没看到信上所写“尸横遍野”的惨状。

    花惊初惊愕:“……”

    但,很明显。从信上透过文字感受到怪病的可怕,和自己亲眼所见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她戴着单翠丽的面纱,纱布上残留着一些劣质香粉的味道,她呆愣的看着这一切,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呛呛!”

    “超度冤魂,诸恶退散!”

    “咚咚!”

    “蔓珠莎华,神仙显灵!”

    就在这时,街那边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似乎有什么喜事。

    喜事?花惊初心里诧异,这个时候哪里会有喜事。下意识看向声音来源处,一群人敲锣打鼓吹吹打打的从那头簇拥而来。

    最前头是两个人。

    一个男人手中撒着的是白色的方孔圆纸铜钱,身后跟着扎白花束和木人偶的几个。他们像是给人举行葬礼一样,伴随敲锣的声音,大声喊着:“超度冤魂,诸恶退散!”有人哀痛,穿着孝服举着木牌位跟在后面。街上不断有人加入,哭泣。

    另一边就完全不同了。

    领头的女人,身着红色喜服。手中挎着装满红色碎屑的筐,离得远了,看不清具体撒的什么。嘴中喊着:“蔓珠莎华。神仙显灵。”身后是嬉笑的童年童女,孩子们啃着手中的糖葫芦,跟在队伍后面哈哈大笑。

    离得近了。

    花惊初手伸向空中,接到了红色的碎屑。是某种花的花瓣儿,闻上去有一种淡淡的腥臭香,有点类似麝香。

    两个引路的人,一路大喊着走过来。撒着白色铜纸钱,和如菊花般丝状的赤红花瓣。一红一白,两种颜色对比之下显得十分诡异。

    但是,周围簇拥着的人们对这种诡异,非但不感到惶恐,反而纷纷面露渴求的神色。在街两侧依次跪下,花惊初站在人群中就显得有些突兀。

    “来的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露出如此狂热的神情。”

    她轻声询问,但无人回答。

    队伍越来越近了,她看向四人抬得一顶轿子。

    轿子周围用红玉珠翠装饰,象征着皇室地位的红玉被做成了一枚枚小铃铛,随着轿子摇晃,铃铛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当来的人,显然不是皇室一员。

    轿子周围挂着轻薄的白纱,风一吹便飘逸翻飞。里面坐着一个高瘦的男子,男子咳嗽着,看不清面容。他时不时的往外撒几个布包。

    “是我的!”

    “薛神仙显灵了!”

    “你别抢,快给我!”

    跪着的人们为了抢这些布包,简直是争破了脑袋。有些甚至打了起来,嘴中不停大喊着:“神药,有救了!”“有救了。”

    伴随队伍前行,花惊初看到了紧跟在其后的另一个轿子。轿中坐着一个戴面纱的女孩。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楚玥。

    “阿玥!”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轿子里的女孩也注意到了她,回头。

    四目相对,她们之间仿佛有千言万语。楚玥抬起手指,按在唇上轻轻的“嘘”了一声,转回头正襟危坐。在她的轿子离开人群的时候,一处布帕掉了下来。众人都忙着抢药包,没人注意到这块小帕子,花惊初上前捡起来拍了拍。

    帕子上,是用唇脂写的歪歪扭扭的两个数字——八、九。两人之间无论立场如何,终究相处多年,这暗号的意思她立刻懂了。“约的是今天晚上戌时(八点),在凌元城第九个巷子口见。”花惊初默默记下。

    “薛神仙万岁!”

    “薛神仙万岁!”

    “薛神仙万万岁!”

    轿子离开,跪在地上的众人伸出双手,齐齐大喊!便趴在地上等着轿子彻底离开视野后,便彻底乱了秩序。对刚才掉下来的布包进行激烈争抢。

    “这是我的。”

    “不,是我的灵药。”

    “求求你了,我家孩子病入膏肓,马上就死了。把药让给我吧,我愿意拿钱来换。我家里有米、还有牛羊,只要肯换,什么都行……”

    花惊初不明白,这布包里是什么药?竟惹得众人如此争抢,于是询问旁边的人:“这布包有何稀奇?”

    “啊?”对方诧异极了,一脸狐疑回答:“你跪在这里求神,竟然不知薛神仙的布包。那里面装得是一人份的药啊,能救命的不死灵药!”

    “真的能救命吗。”花惊初不明白:“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灵药,为何还有这么多焚烧的尸体留下来的灰烬?”

    那人露出忧虑的神情,声音无奈又低沉:“你得了病,若不吃那药,便会痛苦三天浑身皮肤溃烂,化作焦炭死无全尸。若是吃了这药,还能快活七日。虽然七天后仍旧是一个死,但总比饱受折磨要好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的灵药。”

    花惊初浅浅叹气,感到一阵悲凉。

    “得了病,生不如死。不吃灵药,难道还要等活受罪吗?”对方不愿意再同她说话,白了一眼。也和其他人争抢布包去了。

    ——

    两个轿子一路被抬着,吹吹打打。

    薛怀,被凌元城的民众视作“神仙”,大家都喊他一句“薛神仙”。他手中的七日灵药,是所有人希望。西殇那边,以及其余风月十四洲的人也陆陆续续来到了凌元城,不惜花重金也要和薛怀见上一面。

    “薛神仙,救救我爹吧。”

    “薛神仙,我的孩子……”

    他们只为求得七日灵药,让病人能安稳死去。

    “真是可笑,所求不过一死。”薛怀冷笑了一声,无视众人的请求,从循环轿子中走下来。他微笑着,向周围人点头婉拒了一切条件。

    径自来到了后面的轿子,他伸手。

    “阿玥,到家了。”

    楚玥蒙着面纱,一身琳琅珠翠滴零当啷的响。她的手放在薛怀略微湿冷、有汗的掌心中,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抖了下。

    对方攥紧了她的手。

    她也回握,慢慢地走下了轿子。

    “阿玥。”

    薛怀牵着女孩走进了草庐,然后缓缓关上了大门。外面嘈杂的声音,被立刻隔绝。这一处小屋,成了他们的一片净土。

    “阿玥,你终于回到我身边。”

    楚玥看着面前憔悴的男人。他白皙清秀的脸上,有两个明显的凹陷,显得有点猴像。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眼下的乌青重的仿佛是涂了黑炭。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神情充满宠溺。

    “嗯,我回来了。”楚玥不由得一阵心疼。将自己的额头抵到他的额头上。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彼此的面上,薛怀微微低头,他的手解开了她遮挡的面纱。

    他吻住了她,咬破了唇瓣。

    “阿玥,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好冷。我好像被埋在尸山,被葬在血海中。我看不到光。”

    对方的声音颤抖,如同一个哭泣无助的孩子,埋在她的颈项间哽咽。但是动作却不似孩童,而是十分狂野粗鲁地牙咬破了她的皮肤:“我要你。”

    “唔!”楚玥闷哼,强忍着痛。对方就像蛇一样毫不退让,将牙齿刺入她的身体里,扎的越来越深。楚玥被他直接压在了柱子上。

    “薛怀,别。”她推搡着对方,可他却更进一步,将她抱起来缠在蛇的腰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楚玥痛得指尖绷紧,无力挣扎。

    等一切结束后,她倚着柱子微微喘气整理衣服。而薛怀则静静的站着,仰头看向天空。侧脸轮廓分明,好看又清秀。可却是一副虚无而空洞的神情。

    “薛怀。”

    楚玥走上前去,用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着。这段日子,他肯定不好过吧……怪病肆虐,城内到处都有死人,外面的那些人还一直喊着他“薛神仙”,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一个医者身上。如此境况,他每日承受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薛怀,还冷吗。”

    又喊了一声,楚玥犹豫的咬住下唇,嗡声嗡气改口。

    “哥哥,还冷不冷?”

    哥哥这两个字如同在寒冰之上浇了一勺滚烫炙热的铁水,立刻呲啦啦响起了颤音。薛怀浑身一震,扭头便回抱住了她,紧紧的抱着:“阿玥,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即便所有人都死掉。你也不会离开,对吗?”

    “怎么了,瞎说什么呢。”楚玥疑惑的抬头,用手捏了捏他的脸:“我得给你煮一顿饭好好补补了,这瘦得都硌手啦。”

    薛怀笑眯眯的,抬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她像含羞草一样瞬间合上叶片,不让他继续作弄。此时的他已不是一只蛇,他找回了自己的卵壳。

    然而,这一切停止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

    “吱嘎!”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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