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栏的高度让两人正好可以平视对方,苏榶转过去,微笑着看他。

    许应冬眼神错愕了下。

    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笑,平时见到的时候不是神情冷淡,就是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情绪的洋娃娃。

    一个拳头的距离,深夜微凉的风缓缓吹过,悄然间带走了不知是谁的呼吸。

    苏榶很漂亮,早在几天前见到第一面的时候,许应冬就知道。但今天,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张脸给人的冲击。

    精致的v脸,五官较一般人更立体更浓烈,很有攻击性的长相,却有一双清亮的眸子。

    这么离近了看,她的眼睛不是纯黑的,瞳色很浅,带一点琥珀的颜色,晶莹剔透的,有点类似于欧美人的碧瞳。

    可惜眼神少了点什么东西。

    苏榶眨了眨眼,嘴角的笑随着手腕逐渐传来的灼热加深。她低头看了眼,眼尾慢慢挑起,不知不觉淡开一抹妩媚。

    “你怕我跳下去吗?”她问。

    呼吸喷洒在脸上,许应冬猛然间从她眼神里抽离出来。他没说话,而握在她手腕间的力度给出了答案。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新闻里见太多了,也许苏榶的状态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反正刚才看到她是坐在围栏上抽烟的画面时,脑海里下意识就生出了这种猜测。

    苏榶笑容放大,不甚在意地晃了晃双腿。

    “你……要不先下来?”

    许应冬看得额角直跳,另一只手做出虚抱的姿势,以防及时阻止她做出更危险的行为。

    苏榶轻笑出声,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就那么垂眸看着指尖的火星慢慢燃烧,眼看要燃到尽头时,她终于抬手摁灭在围栏上,而后抬头,听到远处的人家突然传来几声狗吠。

    半晌,缓缓开口:“放心,我就是坐上来吹吹风。”

    许应冬扯了扯嘴角,凌晨两三点,坐在露台围栏上吹风,倒是真想得出来。

    苏榶知道他没信,但也确实是事实,一部分而已。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在这上面来的,只记得当时闷在房间里被幻觉折磨得实在痛苦,所以想换个地方待着。

    但绝望和压抑一直笼罩在头顶,乌云一样蕴着风暴。中途好几次想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反正现在谁也管不着她。

    但楼太矮了,一次死不了。

    后来她又想起,这是别人的房子,不该沾染她的晦气。

    所以她没那样做。

    可郁期的夜里总是最难熬的,睡不着,也没办法入睡,身体各个机能仿佛快要报废却又没有完全报废的,转不动,也停不下,苟延残喘着。

    所以点了支烟打发时间。

    他们都不让她抽的,来时的行李都让人排查过,但现在天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

    只是,第一口就被打断。

    不过也无所谓,烟是她白天在前面街道转角的小卖部里随便买的,难抽得要死。

    想起手里还有包烟,她低下头,就着被男人握住的那只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手腕一抬,递到他眼前。

    “抽吗?”

    面前突然横支烟,许应冬好笑,摇了摇头,又道:“别闹,你先下来。”

    但他还不知道眼前人就不是个听话的主,话音刚落,又听她说:“你不是会抽吗?今天在船上你不就拿了一支在手上。”

    许应冬没想到她看到了,“戒了,那是船上的老人家给的,没好拒绝。”

    风声簌簌,两人不知不觉这么聊上了。

    苏榶倒也没有强人所难,收回那支烟,抬头看向夜晚的天空。海镇的星空格外亮,繁星挂满夜空,一闪一闪的,很漂亮。

    她看了一会,指向一颗又一颗不知名的星星说:“这个是我奶奶,旁边是拿铁,那个是……”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许应冬听,“我妈妈。”

    许应冬不知道她怎么又数起了星星,正想再开口劝她从围栏上下来,突然听她说:“他们说人死之后会变成星星陪伴和庇护所爱的人,我们每仰望一次星空,就是在传达一次思念,而每看到的一次流星,都是他们对我们的回应。”

    说到这,她转头看着他:“所以你爸妈也一直都在。”

    本来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但听到后面这句话,许应冬愣了下。

    有风吹过,苏榶掌心摊开,感受着风从指间划过。风停,她收拢手指,这次不需要男人再开口,她双手撑住两侧,试图从围栏上下来。

    但很快皱眉顿住。

    刚从惊愕中脱离出来的许应冬察觉她的动作,顺着她垂眸:“怎么了?”

    “腿麻了。”

    双腿悬空坐了几个小时,不废都算好的了。

    这姑娘……

    “搭着我。”许应冬没忍住笑了声,靠近一点,把手伸了过去,本意是想扶她下来。

    谁料苏榶直接绕过他的手,顺势环上他的脖子,明眸微转,要求提得理所当然,“你不如直接抱我下去。”

    说完另一只手也搭上去。

    肩头一重,许应冬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再回神,看着苏榶两手已经搭自己身上,一副好整以暇等他把她抱下去的姿态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大半夜不在房间把房门锁好,一个人坐在这吹风。现在又对着一个客观上来说并不怎么熟的成年男人 ,做出这样的举措。

    他都不知道是该说这姑娘单纯,还是该说她心大。

    然而当事人半点不觉得哪里不妥,拍着他的肩,催促:“快点啊。”

    行,认栽,这是个祖宗。

    他臂弯环过苏榶的肩和腿,手掌握拳,将人从围栏上抱下来,“回你房间?”

    苏榶不答反问:“你刚刚上来想干嘛?”

    许应冬笑了,刚想说“现在知道怕了?”,但想了想不合适,话到嘴边变成:“饿了,掐点小葱煮面。”

    苏榶:“那去楼下,我也饿了。”

    许应冬深深地叹了口气:“行。”你是祖宗,你说了算。

    -

    面条煮了两碗,苏榶的依旧不要香菜不要辣,另一碗则跟她相反。

    但分量对她来说太大了,动筷前,许应冬让她分了一些给他。

    许是真的饿了,苏榶今天吃得比上次多一点,但也只是那么一点,碗里仍然有剩的。

    男人吃饭快,吃完在一旁等她,顺便回了些客户的消息。

    他大学学的计算机 ,毕业后进企业干了几年,后来梁绘几次三番逃学不服管,再加上老太太情况恶化又没人照顾,所以轻重衡量后,辞了市里工作回来的。

    现在酒馆生意还行,偶尔接几个写代码的私活,收入这方面倒不成什么问题。

    谈好细节,收了手机,抬头,苏榶还吃着。

    许应冬发现她吃饭是真好玩,一小口一小口地细嚼慢咽,跟猫似的,关键是全程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咀嚼机器,时不时吞咽一下,证明是在真吃。

    就那么一碗面条,嚼两下就能咽的,在她这里起码要嚼十下。

    他打量的目光过于直白,苏榶扭头,瞥了他一眼,嘴上还嚼着,拿眼神问他干嘛。

    许应冬扬了扬眉:“面不好吃?”

    最后一口咽下去,苏榶用纸巾擦了嘴,疑惑看着他,然后就听他玩笑着说:“不然为什么吃得那么生无可恋。”

    苏榶:“……”你挺会聊天。

    苏榶白了他一眼,但也不否认。吃什么,好不好吃,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能维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就行。

    说起来她今天还算好的,之前最严重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

    许应冬有分寸,见好就收,确定她不吃了,起身端起两人的碗回厨房,没一会就听见里面传来哗啦的水声。

    就两个碗,几分钟的事。搞定出来,人已经不在客厅了。

    想着应该上楼了,便没在意,拿了水准备回房,结果发现院子里有光。

    出去一看,那姑娘坐在藤椅上发呆。

    旁边的照明灯散发出萤萤灯光,透过枝叶缝隙,丝丝缕缕地落下,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面,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苏榶察觉动静,朝他看过来,有光跳进了眼里。

    “还不睡吗?”许应冬把手中的水递过去。

    “睡不着。”苏榶接过,往旁边坐了点,腾出位置,“坐吗?”

    许应冬挑了挑眉,本来都准备去睡觉的人,就这么坐下了。

    凌晨两三点是夜里最安静的时候,除了一直叫嚣的虫鸣和时不时的两声狗吠,当下就只剩两人的呼吸。

    风偶尔刮一下,树叶哗啦啦响。

    苏榶这会平静不少,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院子,生出些好奇:“这些都是你自己种的?”

    “嗯。”许应冬知道她在问什么,视线顺着看过去,灯光下的花圃有种与众不同的漂亮。

    苏榶:“那你还挺厉害的,我连自己都养不活。”

    她对自己还算由着清晰的认知,别说养花,就是让她自食其力养自己一天,说不定反倒比任何其他的办法死得还快点。

    许应冬低笑了声,当然不会相信,毕竟几件首饰都上百万的人,怎么可能养不活自己。

    但还是顺着她的话,“所以就选择来这里摆烂?”

    “摆烂?”苏榶琢磨了下,“差不多吧。”不过再准确点说,她是来找死的。

    仗着找灵感的借口,找个有海的小地方,哪天实在想不开了,一头扎进去,尸体都找不着。

    深夜风大,凉飕飕的,蚊虫也多,苏榶皱着眉一直挠。许应冬注意到的时候,她身上已经好几个红包了。

    “进去吧,晚上蚊子多。”

    许应冬进屋找了花露水给她,顺便又拿了圈蚊香让她晚上点在门外。楼上的房间跟露台挨着,蚊子也不少。

    “怎么用?”苏榶茫然地接过,脸上的表情一如昨晚看到那个充电包。

    花露水她倒是认识,但蚊香她是真没见过。

    许应冬哭笑不得,又把蚊香从她手里拿回去,点着后用蚊香盘装好,递给她,“就这样放在你房间门的外面。”

    语落,想到什么,他又补了句:“需要我给你拿上去吗?”

    “不用,”苏榶婉拒了,“谢谢了,晚安。”

    又是晚安,许应冬好笑:“你不如直接跟我说早安。”

    苏榶还真转回去,话题突转:“你明天有时间吗?”

    “怎么了?”

    “请你吃饭。”

    许应冬眉一挑,“为什么?”

    苏大小姐请人吃饭向来不需要为什么,但还是仅存着最后点耐心随便想了个:“就当谢谢你今晚的面。”

    面又不值几个钱。

    但不等许应冬开口,苏榶已经替他做好决定了,“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去酒馆找你。”

    说完转身上楼,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许应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请人吃饭的。

    但没多久,那道婀娜的身影突然又扭头,看着他。

    许应冬:“嗯?”

    苏榶视线轻扫,落在钟表上,淡淡吐出两个字: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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